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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治通鑑/卷274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274卷 <BR> 【後唐紀三】 起旃蒙作噩十一月,盡柔兆閹茂三月,不滿一年。 <BR> 莊宗光聖神閔孝皇帝下同光三年(乙酉,公元九二五年) <BR> 十一月,丙申,蜀主至成都,百官及後宮迎於七里亭。蜀主入妃嬪中作回鶻隊入宮。丁酉,出見群臣於文明殿,泣下沾襟,君臣相視,竟無一言以救國患。 <BR> 戊戌,李紹琛至利州,修桔柏浮梁。昭武節度使林思諤先棄城奔閬州,遣使請降。甲辰,魏王繼岌至劍州,蜀武信節度使兼中書令王宗壽以遂、合、渝、瀘、昌五州降。 <BR> 王宗弼至成都,登大玄門,嚴兵自衛。蜀主及太后自往勞之,宗弼驕慢無復臣禮。乙巳,劫遷蜀主及太后後宮諸王於西宮,收其璽綬,使親吏於義興門邀取內庫金帛,悉歸其家。其子承涓杖劍入宮,取蜀主寵姬數人以歸。丙午,宗弼自稱權西川兵馬留後。 <BR> 李紹琛進至綿州,倉庫民居已為蜀兵所燔,又斷綿江浮梁,水深,無舟楫可渡,紹琛謂李嚴曰:「吾懸軍深入,利在速戰。乘蜀人破膽之時,但得百騎過鹿頭關,彼且迎降不暇;若俟修繕橋樑,必留數日,或教王衍堅閉近關,折吾兵勢,倘延旬浹,則勝負未可知矣。」乃與嚴乘馬浮渡江,從兵得濟者僅千人,溺死者亦千餘人,遂入鹿關頭;丁未,進據漢州;居三日,後軍始至。 <BR> 王宗弼遣使以幣馬牛酒勞軍,且以蜀主書遺李嚴曰:「公來吾即降。」或謂嚴:「公首建伐蜀之策,蜀人怨公深入骨髓,不可往。」嚴不從,欣然馳入成都,撫諭吏民,告以大軍繼至,蜀君臣後宮皆慟哭。蜀主引嚴見太后,以母妻為託。宗弼猶乘城為守備,嚴悉命撤去樓櫓。 <BR> 己酉,魏王繼岌至綿州,蜀主命翰林學士李昊草降表,又命中書待郎、同平章事王鍇草降書,遣兵部侍郎歐陽彬奉之以迎繼岌及郭崇韜。 <BR> 王宗弼稱蜀君臣久欲歸命,而內樞密使宋光嗣、景潤澄、宣徽使李周輅、歐陽晃熒惑蜀主;皆斬之,函首送繼岌。又責文思殿大學士、禮部尚書、成都尹韓昭佞諛,梟於金馬坊門。內外馬步都指揮使兼中書令徐延瓊、果州團練使潘在迎、嘉州刺史顧在珣及諸貴戚皆惶恐,傾其家金帛妓妾以賂宗弼,僅得免死。凡素所不快者,宗弼皆殺之。 <BR> 辛亥,繼岌至德陽。宗弼遣使奉箋;稱已遷蜀主於西第,安撫軍城,以俟王師。又使其子承班以蜀主後宮及珍玩賂繼岌及郭崇韜,求西川節度使,繼岌曰:「此皆我家物,奚以獻為!」留其物而遣之。 <BR> 李紹琛留漢州八日以俟都統,甲寅,繼岌至漢州,王宗弼迎謁;乙卯,至成都。丙辰,李嚴引蜀主及百官儀衛出降於陞遷橋,蜀主白衣、銜璧、牽羊,草繩縈首,百官衰絰、徒跣、輿櫬,號哭俟命。繼岌受璧,崇韜解縛,焚櫬,承製釋罪;君臣東北向拜謝。丁巳,大軍入成都。崇韜禁軍士侵掠,市不改肆。自出師至克蜀,凡七十日。得節度十,州六十四,縣二百四十九,兵三萬,鎧仗、錢糧、金銀、繒錦共以千萬計。 <BR> 高季興聞蜀亡,方食,失匕箸,曰:「是老夫之過也。」梁震曰:「不足憂也。唐主得蜀益驕,亡無日矣,安知其不為吾福!」楚王殷聞蜀亡,上表稱:「臣已營衡麓之間為菟裘之地,願上印綬以保餘齡。」上優詔慰諭之。 <BR> 平蜀之功,李紹琛為多,位在董璋上。而璋素與郭崇韜善,崇韜數召璋與議軍事。紹琛心不平,謂璋曰:「吾有平蜀之功,公等樸樕相從,反呫囁於郭公之門,謀相傾害。吾為都將,獨不能以軍法斬公邪!」璋訴於崇韜。十二月,崇韜表璋為東川節度使,解其軍職。紹琛愈怒,曰:「吾冒白刃,陵險阻,定兩川,璋乃坐有之邪!」乃見崇韜言:「東川重地,任尚書有文武才。宜表為帥。」崇韜怒曰:「紹琛反邪,何敢違吾節度!」紹琛懼而退。 <BR> 初,帝遣宦者李從襲等從魏王繼岌伐蜀;繼岌雖為都統,軍中制置補署一出郭崇韜,崇韜終日決事,將吏賓客趨走盈庭,而都統府惟大將晨謁外,牙門索然,從襲等固恥之。及破蜀,蜀之貴臣大將爭以寶貨、妓樂遺崇韜及其子廷誨,魏王所得,不過匹馬、束帛、唾壺、麈柄而已,從襲等益不平。 <BR> 王宗弼之自為西川留後也,賂崇韜求為節度使,崇韜陽許之。既而久未得,乃帥蜀人列狀見繼岌,請留崇韜鎮蜀。從襲等因謂繼岌曰:「郭公父子專橫,今又使蜀人請己為帥,其志難測,王不可不為備。」繼岌謂崇韜曰:「主上倚侍中如山嶽,不可離廟堂,豈肯棄元臣於蠻夷之域乎!且此非餘之所敢知也,請諸人詣闕自陳。」由是繼岌與崇韜互相疑。會宋光葆自梓州來,訴王宗弼誣殺宋光嗣等。又,崇韜徵犒軍錢數萬緡於宗弼,宗弼靳之,士卒怨怒,夜,縱火喧噪。崇韜欲誅宗弼以自明,己巳,白繼岌收宗弼及王宗勳、王宗渥,皆數其不忠之罪,族誅之,籍沒其家。蜀人爭食宗弼之肉。 <BR> 辛未,閩忠懿王審知卒,子延翰自稱威武留後。汀州民陳本聚眾三萬圍汀州,延翰遣右軍都監柳邕等將兵二萬討之。 <BR> 癸酉,王承休、王宗汭至成都,魏王繼岌詰之曰:「居大鎮,擁強兵,何以不拒戰?」對曰:「畏大王神武。」曰:「然則何不降?」對曰:「王師不入境。」曰:「所俱入羌者幾人?」對曰:「萬二千人。」曰:「今歸者幾人?」對曰:「二千人。」曰:「可以償萬人之死矣。」皆斬之,並其子。 <BR> 丙子,以知北都留守事孟知祥為西川節度使、同平章事,促召赴洛陽。帝議選北都留守,樞密承旨段徊等惡鄴都留守張憲,不欲其在朝廷,皆曰:「北都非張憲不可。憲雖有宰相器,今國家新得中原,宰相在天子目前,事有得失,可以改更,比之此都獨系一方安危,不為重也。」乃徙憲為太原尹,知北都留守事。以戶部尚書王正言為興唐尹,知鄴都留守事。正言昏耄,帝以武德使史彥瓊為鄴都監軍。彥瓊,本伶人也,有寵於帝。魏、博等六州軍旅金谷之政皆決於彥瓊,威福自恣,陵忽將佐,自正言以下皆諂事之。 <BR> 初,帝得魏州銀槍效節都近八千人,以為親軍,皆恿悍無敵。夾河之戰,實賴其用,屢立殊功,常許以滅梁之日大加賞賚。既而河南平,雖賞賚非一,而士卒恃功,驕恣無厭,更成怨望。是歲大饑多流亡,租賦不充,道路塗潦,漕輦艱澀,東都倉廩空竭,無以給軍士。租唐使孔謙日於上東門外望諸州漕運,至者隨以給之。軍士乏食,有僱妻鬻子者,老弱採蔬於野,百十為群,往往餒死,流言怨嗟,而帝遊畋不息。己卯,獵於白沙,皇后,皇子、後宮畢從。庚辰,宿伊闕;辛巳,宿潭泊;壬午,宿龕澗;癸未,還宮。時大雪,吏座有僵仆於道路者。伊、汝間饑尤甚,衛兵所過,責其供餉,不得,則壞其什器,撤其室廬以為薪,甚於寇盜,縣吏皆竄匿山谷。有白龍見於漢宮;漢主改元白龍,更名曰龔。 <BR> 長和驃信鄭旻遣其布燮鄭昭淳求婚於漢,漢主以女增城公主妻之。長和即唐之南詔也。 <BR> 成德節度使李嗣源入朝。 <BR> 閏月,己丑朔,孟知祥至洛陽,帝寵待甚厚。 <BR> 帝以軍儲不足,謀於群臣,豆盧革以下皆莫知為計。吏部尚書李琪上疏,以為:「古者量入以為出,計農而發兵,故雖有水旱之災而無匱乏之憂。近代稅農以養兵,未有農富給而兵不足,農捐瘠而兵豐飽者也。今縱未能蠲省租稅,苟除折納、紐配之法,農亦可以小休矣。」帝即敕有司如琪所言,然竟不能行。 <BR> 丁酉,詔蜀朝所署官四品以上降授有差,五品以下才地無取者悉縱歸田裡;其先降及有功者,委崇韜隨事獎任。又賜王衍詔,略曰:「固當襲土而封,必不薄人於險。三辰在上,一言不欺。」 <BR> 庚子,彰武、保大節度使兼史書令高萬興卒,以其子保大留後允韜為彰武留後。 <BR> 帝以軍儲不充,欲如汴州,諫官上言:「不如節儉以足用,自古無就食天子。今楊氏未滅,不宜示以虛實。」乃止。 <BR> 辛亥,立皇弟存美為邕王,存霸為永王,存禮為薛王,存渥為申王,存又為睦王,存確為通王,存紀為雅王。 <BR> 郭崇韜素疾宦官,嘗密謂魏王繼岌曰:「大王他日得天下,騬馬亦不可乘,況任宦官!宜盡去之,專用士人。」呂知柔竊聽,聞之,由是宦官皆切齒。時成都雖下,而蜀中盜賊群起,佈滿山林。崇韜恐大軍既去,更為後患,命任圜、張筠分道招討,以是淹留未還。帝遣宦者向延嗣促之,崇韜不出郊迎,及見,禮節又倨,延嗣怒。李從襲謂延嗣曰:「魏王,太子也;主上萬福,而郭公專權如是。郭廷誨擁徒出入,日與軍中饒將、蜀土豪傑狎飲,指天畫地,近聞白其父請表己為蜀帥;又言『蜀地富饒,大人宜善自為謀。』今諸軍將校皆郭氏之黨,王寄身於虎狼之口,一委有變,吾屬不知委骨何地矣。」因相向垂涕。延嗣歸,具以語劉後。後泣訴於帝,請早救繼岌之死。前此帝聞蜀人請崇韜為帥,已不平,至是聞延嗣之言,不能無疑。帝閱蜀府庫之籍,曰:「人言蜀中珍貨無算,何如是之微也?」延嗣曰:「臣聞蜀破,其珍貨皆入於崇韜父子,崇韜有金萬兩,銀四十萬兩,錢百萬緡,名馬千匹,他物稱是,廷誨所取,復在其外;故縣官所得不多耳。」帝遂怒形於色。及孟知祥將行,帝語之曰:「聞郭崇韜有異志,卿到,為朕誅之。」知祥曰:「崇韜,國之勳舊,不宜有此。俟臣至蜀察之,苟無他志則遣還。」帝許之。 <BR> 壬子,知祥發洛陽。帝尋復遣衣甲庫使馬彥珪馳詣成都觀崇韜去就,如奉詔班師則已,若有遷延跋扈之狀,則與繼岌圖之。彥珪見皇后,說之曰:「臣見向延嗣言蜀中事勢憂在朝夕,今上當斷不斷,夫成敗之機,間不容髮,安能緩急稟命於三千里外乎!」皇后復言於帝,帝曰:「傳聞之言,未知虛實,豈可遽爾果決?」皇后不得請,退,自為教與繼岌,令殺崇韜。知祥行至石壕,彥珪夜叩門宣詔,促知祥赴鎮,知祥竊歎曰:「亂將作矣!」乃晝夜兼行。 <BR> 初,楚王殷既得湖南,不徵商旅,由是四方商旅輻水奏。湖南地多鉛鐵,殷用軍都判官高鬱策,鑄鉛鐵為錢,商旅出境,無所用之,皆易他貨而去,故能以境內所餘之物易天下百貨,國以富饒。湖南民不事桑蠶,鬱命民輸稅者皆以帛代錢,未幾,民間機杼大盛。 <BR> 吳越王鏐遣使者沈□致書,以受玉冊,封吳越國王告於吳。吳人以其國名與己同,不受書,遣□還。仍戒境上無得通吳越使者及商旅。 <BR> 明宗聖德和武欽孝皇帝上之上 <BR> 莊宗光聖神閔孝皇帝下天成元年(丙戌,公元九二六年) <BR> 春,正月,庚申,魏王繼岌遣李繼曮、李嚴部送王衍及其宗族百官數千人詣洛陽。 <BR> 河中節度使、尚書令李繼麟自恃與帝故舊,且有功,帝待之厚,苦諸伶宦求丐無厭,遂拒不與。大軍之徵蜀也,繼麟閱兵,遣其子令德將之以從。景進與宦官譖之曰:「繼麟聞大軍起,以為討己,故驚懼,閱兵自衛。」又曰:「崇韜所以敢倔強於蜀者,與河中陰謀,內外相應故也。」繼麟聞之懼,欲身入朝以自明,其所親止之,繼麟曰:「郭侍中功高於我。今事勢將危,吾得見主上,面陳至誠,則讒人獲罪矣。」癸亥,繼麟入朝。 <BR> 魏王繼岌將發成都,令任圜權知留事,以俟孟知祥。諸軍部署已定,是日,馬彥珪至,以皇后教示繼岌,繼岌曰:「大軍垂發,彼無釁端,安可為此負心事!公輩勿復言。且主上無敕,獨以皇后教殺招討使,可乎?」李從襲等泣曰:「既有此跡,萬一崇韜聞之,中塗為變,益不可救矣。」相與巧陳利害,繼岌不得已從之。甲子旦,從襲以繼岌之命召崇韜計事,繼岌登樓避之。崇韜方升階,繼岌從者李環撾碎其首,並殺其子廷誨、廷信。外人猶未之知。都統推官饒陽李崧謂繼岌曰:「今行軍三千里外,初無敕旨,擅殺大將,大王奈何行此危事!獨不能忍之至洛陽邪?」繼岌曰:「公言是也,悔之無及。」崧乃召書吏數人,登樓去梯,矯為敕書,用蠟印宣之,軍中粗定。崇韜左右皆竄匿,獨掌書記滏陽張礪詣魏王府慟哭久之。繼岌命任圜代崇韜總軍政。魏王通謁李廷安獻蜀樂工二百餘人,有嚴旭者,王衍用為蓬州刺史,帝問曰:「汝何以得刺史?」對曰:「以歌。」帝使歌而善之,許復故任。 <BR> 戊辰,孟知祥至成都。時新殺郭崇韜,人情未安,知祥慰撫吏民,犒賜將卒,去留帖然。 <BR> 閩人破陳本,斬之。 <BR> 契丹主擊女真及勃海,恐唐乘虛襲之,戊寅,遣梅老鞋裡來修好。 <BR> 馬彥珪還洛陽,乃下詔暴郭崇韜之罪,並殺其子廷說、廷讓、廷議,於是朝野駭惋,群議紛然,帝使宦者潛察之。保大節度使睦王存乂,崇韜之婿也;宦官欲盡去崇韜之黨,言「存乂對諸將攘臂垂泣,為崇韜稱冤,言辭怨望。」庚辰,幽存乂於第,尋殺之。 <BR> 景進言:「河中人有告變,言李繼麟與郭崇韜謀反;崇韜死,又與存乂連謀。」宦官因共勸帝速除之,帝乃徙繼麟為義成節度使,是夜,遣蕃漢馬步使朱守殷以兵圍其第,驅繼麟出徽安門外殺之,復其姓名曰朱友謙。友謙二子,令德為武信節度使,令錫為忠武節度使;詔魏王繼岌誅令德於遂州,鄭州刺史王思同誅令錫於許州,河陽節度使李紹奇誅其家人於河中。紹奇至其家,友謙妻張氏帥家人二百餘口見紹奇曰:「朱氏宗族當死,願無濫及平人。」乃別其婢僕百人,以其族百口就刑。張氏又取鐵券以示紹奇曰:「此皇帝去年所賜也,我婦人,不識書,不知其何等語也。」紹奇亦為之慚。友謙舊將吏武等七人,時為刺史,皆坐族誅。時洛中諸軍饑窘,妄為謠言,伶官採之以聞於帝,故郭崇韜、朱友謙皆及於禍。成德節度使兼中書令李嗣源亦為謠言所屬,帝遣朱守殷察之;守殷私謂嗣源曰:「令公勳業振主,宜自圖歸籓以遠禍。」嗣源曰:「吾心不負天地,禍福之來,無所可避,皆委之於命耳。」時伶宦用事,勳舊人不自保,嗣源危殆者數四,賴宣徽使李紹宏左右營護,以是得全。 <BR> 魏王繼岌留馬步都指揮使陳留李仁罕、馬軍都指揮使東光潘仁嗣、左廂都指揮使趙廷隱、右廂都指揮使浚儀張業、牙內指揮使文水武漳、驍銳指揮使平恩李廷厚戍成都。甲申,繼岌發成都,命李紹琛帥萬二千人為後軍,行止常差中軍一捨。 <BR> 二月,己丑朔,以宣徽南院使李紹宏為樞密使。 <BR> 魏博指揮使楊仁晸,將所部兵戍瓦橋,逾年代歸,至貝州,以鄴都空虛,恐兵至為變,敕留屯貝州。時天下莫知郭崇韜之罪,民間訛言云:「崇韜殺繼岌,自王於蜀,故族其家。」朱友謙子建徽為澶州刺史,帝密敕鄴都監軍史彥瓊殺之。門者白留守王正言曰:「史武德夜半馳馬出城,不言何往。」又訛言云:「皇后以繼岌之死歸咎於帝,已弒帝矣,故急召彥瓊計事。」人情愈駭。楊仁晸部兵皇甫暉與其徒夜博不勝,因人情不安,遂作亂,劫仁晸曰:「主上所以有天下者,吾魏軍力也;魏軍甲不去體,馬不解鞍者十餘年,今天下已定,天子不念舊勞,更加猜忌。遠戍逾年,方喜代歸,去家咫尺,不使相見。今聞皇后弒逆,京師已亂,將士願與公俱歸,仍表聞朝廷。若天子萬福,興兵致討,以吾魏博兵力足以拒之,安知不更為富貴之資乎?」仁晸不從,暉殺之;又劫小校,不從,又殺之。效節指揮使趙在禮聞亂,衣不及帶,逾垣而走,暉追及,曳其足而下之,示以二首,在禮懼而從之。亂兵遂奉以為帥,焚掠貝州。暉,魏州人;在禮,涿州人也。詰旦,暉等擁在禮南趣臨清、永濟、館陶,所過剽掠。壬辰晚,有自貝州來告軍亂將犯鄴都者,都巡檢使孫鐸等亟詣史彥瓊,請授甲乘城為備。彥瓊疑鐸等有異志,曰:「告者雲今日賊至臨清,計程須六日晚方至,為備未晚。」孫鐸曰:「賊既作亂,必乘吾未備,晝夜倍道,安肯計程而行!請僕射帥眾乘城,鐸募勁兵千人伏於王莽河逆擊之,賊既勢挫,必當離散,然後可撲討也。必俟其至城下,萬一有奸人為內應,則事危矣。」彥瓊曰:「但嚴兵守城,何必逆戰!」是夜,賊前鋒攻北門,弓弩亂髮。時彥瓊將部兵宿北門樓,聞賊呼聲,即時掠潰。彥瓊單騎奔洛陽。 <BR> 癸巳,賊入鄴都,孫鐸等拒戰不勝,亡去。趙在禮據宮城,署皇甫暉及軍校趙進為馬步都指揮使,縱兵大掠。進,定州人也。 <BR> 王正言方據按召吏草奏,無至者,正言怒,其家人曰:「賊已入城,殺掠於市,吏皆逃散,公尚誰呼!」正言驚曰:「吾初不知也。」又索馬,不能得,乃帥僚佐步出門謁在禮,再拜請罪。在禮亦拜,曰:「士座思歸耳,尚書重德,勿自卑屈。」慰諭遣之。眾推在禮為魏博留後,具奏其狀。北京留守張憲家在鄴都,在禮厚撫之,遣使以書誘憲,憲不發封,斬其使以聞。 <BR> 甲午,以景進為銀青光祿大夫、檢校右散騎常侍兼御吏大夫、上柱國。 <BR> 丙申,史彥瓊至洛陽。帝問可為大將者於樞密使李紹宏,紹宏復請用李紹欽,帝許之,令條上方略。紹欽所請偏裨,皆梁舊將,己所善者,帝疑之而止。皇后曰:「此小事,不足煩大將,紹榮可辦也。」帝乃命歸德節度使李紹榮將騎三千詣鄴都招撫,亦徵諸道兵,備其不服。 <BR> 郭崇韜之死也,李紹琛謂董璋曰:「公復欲呫囁誰門乎?」璋懼,謝罪。魏王繼岌軍還至武連,遇敕使,諭以朱友謙已伏誅,令董璋將兵之遂州誅朱令德。時紹琛將後軍魏城,聞之,以帝不委己殺令德而委璋,大驚。俄而璋過紹琛軍,不謁。紹琛怒,乘酒謂諸將曰:「國家南取大梁,西定巴、蜀,皆郭公之謀而吾之戰功也;至於去逆效順,與國家掎角以破梁,則朱公也。今朱、郭皆無罪族滅,歸朝之後,行及我矣。冤哉,天乎!奈何!」紹琛所將多河中兵,河中將焦武等同號哭於軍門曰:「西平王何罪,闔門屠膾!我屬歸則與史武等同誅,決不復東矣。」是日,魏王繼岌至泥溪,紹琛至劍州遣人白繼岌雲:「河中將士號哭不止,欲為亂。」丁酉,紹琛自劍州擁兵西還,自稱西川節度、三川制置等使,移檄成都,稱奉詔代孟知祥,招諭蜀人,三日間眾至五萬。 <BR> 戊戌,李繼曮至鳳翔,監軍使柴重厚不以符印與之,促令詣闕。 <BR> 己亥,魏王繼岌至利州,李紹琛遣人斷桔柏津。繼岌聞之,以任圜為副招討使,將步騎七千,與都指揮使梁漢顒、監軍李延安追討之。 <BR> 庚子,邢州左右步直兵趙太等四百人據城自稱安國留後;詔東北面招討副使李紹真討之。 <BR> 辛丑,任圜先令別將何建崇擊劍門關,下之。 <BR> 李紹榮至鄴都,攻其南門,遣人以敕招諭之,趙在禮以羊酒犒師,拜於城上曰:「將士思家擅歸,相公誠善為敷奏,得免於死,敢不自新!」遂以敕遍諭軍士。史彥瓊戟手大罵曰:「群死賊,城破萬段!」皇甫暉胃其眾曰:「觀史武德之言,上不赦我矣。」因聚噪,掠敕書,手壞之,守陴拒戰,紹榮攻之不利,以狀聞,帝怒曰:「克城之日,勿遣□類!」大發諸軍討之。壬寅,紹榮退屯澶州。 <BR> 甲辰夜,從馬直軍士王溫等五人殺軍使,謀作亂,擒斬之。從馬直指揮使郭從謙,本優人也,優名郭門高。帝與梁相拒於得勝,募勇士挑戰,從謙應募,俘斬而還,由是益有寵。帝選諸軍驍勇者為親軍,分置四指揮,號從馬直,從謙自軍使積功至指揮使。郭崇韜方用事,從謙以叔父事之,睦王存乂以從謙為假子。及崇韜、存乂得罪,從謙數以私財饗從馬直諸校,對之流涕,言崇韜之冤。及王溫作亂,帝戲之曰:「汝既負我附崇韜、存乂,又教王溫反,欲何為也?」從謙益懼。既退,陰謂諸校曰:「主上以王溫之故,俟鄴都平定,盡坑若曹。家之所有宜盡市酒肉,勿為久計也。」由是親軍皆不自安。 <BR> 乙巳,王衍至長安,有詔止之。 <BR> 先是,帝諸弟雖領節度使,皆留京師,但食其俸。戊申,始命護國節度使永王存霸至河中。丁未,李紹榮以諸道兵再攻鄴都。庚戌,裨將楊重霸帥眾數百登城,後無繼者,重霸等皆死。賊知不赦,堅守無降意。朝廷患之,日發中使促魏王繼岌東還。繼岌以中軍精兵皆從任圜討李紹琛,留利州待之,未得還。 <BR> 李紹榮討趙在禮久無功,趙太據邢州未下。滄州軍亂,小校王景戡討定之,因自為留後;河朔州縣告亂者相繼。帝欲自徵鄴都,宰相、樞密使皆言京師根本,車駕不可輕動,帝曰:「諸將無可使者。」皆曰:「李嗣源最為勳舊。」帝心忌嗣源,曰:「吾惜嗣源,欲留宿衛。」皆曰:「他人無可者。」忠武節度使張全義亦言:「河朔多事,久則患深,宜令總管進討;若倚紹榮輩,未見成功之期。」李紹宏亦屢言之,帝以內外所薦,久乃許之,甲寅,命嗣源將親軍討鄴都。 <BR> 延州言綏、銀軍亂,剽州城。 <BR> 董璋將兵二萬屯綿州,會任圜討李紹琛。帝遣中使崔延琛至成都,遇紹琛軍,紹之曰:「吾奉詔召孟郎,公若緩兵,自當得蜀。」既至成都,勸孟知祥為戰守備。知祥浚壕樹柵,遣馬步都指揮使李仁罕將四萬人,驍銳指揮使李延厚將二千人討紹琛。延厚集其眾詢之曰:「有少壯勇銳,欲立功求富貴者東!衰疾畏懦,厭行陳者西!」得選兵七百人以行。是日,任圜軍追及紹琛於漢州,紹琛出兵逆戰;招討掌書記張礪請伏精兵於後,以贏兵誘之,圜從之,使董璋以東川贏兵先戰而卻。紹琛輕圜書生,又見其兵贏,極力追之,伏兵發,大破之,斬首數千級。自是紹琛入漢州,閉城不出。 <BR> 三月,丁已朔,李紹真奏克刑州,擒趙太等。庚申,紹真引兵至鄴都,營於城西北,以太等徇於鄴都城下而殺之。 <BR> 辛酉,以威武節度副使王廷翰為威武節度使。 <BR> 壬戌,李嗣源至鄴都,營於城西南;甲子,嗣源下令軍中,詰旦攻城。是夜,從馬直軍士張破敗作亂,帥眾大噪,殺都將,焚營舍。詰旦,亂兵逼中軍,嗣源帥親軍拒戰,不能敵,亂兵益熾。嗣源叱而問之曰:「爾曹欲何為?」對曰:「將士從主上十年,百戰以得天下。今主上棄恩任威,貝州戍卒思歸,主上不赦,雲『克城之後,當盡坑魏博之軍』;近從馬直數卒喧競,遽欲盡誅其眾。我輩初無叛心,但畏死耳。今眾議欲與城中合勢擊退諸道之軍,請主上帝河南,令公帝河北,為軍民之主。」嗣源泣諭之,不從。嗣源曰:「爾不用吾言,任爾所為,我自歸京師。」亂兵拔白刃環之,曰:「此輩虎狼也,不識尊卑,令公去欲何之!」因擁嗣源及李紹真等入城,城中不受外兵,皇甫暉逆擊張破敗,斬之,外兵皆潰。趙在禮帥諸校迎拜嗣源,泣謝曰:「將士輩負令公,敢不惟命是聽!」嗣源詭說在禮曰:「凡舉大事,須藉兵力,今外兵流散無所歸,我為公出收之。」在禮乃聽嗣源、紹真俱出城,宿魏縣,散兵稍有至者。 <BR> 漢州無城塹,樹木為柵。乙丑,任圜進攻其柵,縱火焚之,李紹琛引兵出戰於金雁橋,兵敗,與十餘騎奔綿竹,追擒之。孟知祥自至漢州犒軍,與任圜、董璋置酒高會,引李紹琛檻車至座中,知祥自酌大卮飲之,謂曰:「公已擁節旄,又有平蜀之功,何患不富貴,而求入此檻車邪!」紹琛曰:「郭侍中佐命功第一,兵不血刃取兩川,一旦無罪族誅;如紹琛輩安保首領!以此不敢歸朝耳。」魏王繼岌既獲紹琛,乃引兵倍道而東。孟知祥獲陝虢都指揮使汝陰李肇、河中都指揮使千乘侯弘實,以肇為牙內馬步都指揮使,弘實副之。蜀中群盜猶未息,知祥擇廉吏使治州縣,蠲除橫賦,安集流散,下寬大之令,與民更始。遣左廂都指揮使趙廷隱、右廂都指揮使張業將兵分討群盜,悉誅之。 <BR> 李嗣源之為亂兵所逼也,李紹榮有眾萬人,營於城南,嗣源遣牙將張虔釗、高行周等七人相繼召之,欲與共誅亂者。紹榮疑嗣源之詐,留使者,閉壁不應。及嗣源入鄴都,遂引兵去。嗣源在魏縣,眾不滿百,又無兵仗;李紹真所將鎮兵五千,聞嗣源得出,相帥歸之,由是嗣兵稍振。嗣源泣謂諸將曰:「吾明日當歸籓,上章待罪,聽主上所裁。」李紹真及中門使安重誨曰:「此策非宜。公為元帥,不幸為兇人所劫;李紹榮不戰而退,歸朝必以公藉口。公若歸籓,則為據地邀君,適足以實讒慝之言耳。不若星行詣闕,面見天子,庶可自明。」嗣源曰:「善!」丁卯,自魏縣南趣相州,遇馬坊使康福,得馬數千匹,始能成軍。福,蔚州人也。 <BR> 平盧節度使符習將本軍攻鄴都,聞李嗣源軍潰,引兵歸。至淄州,監軍使楊希望遣兵逆擊之,習懼,復引兵而西。青州指揮使王公儼攻希望,殺之,因據其城。 <BR> 時近侍為諸道監軍者,皆恃恩與節度使爭權,及鄴都軍變,所在多殺之。安義監軍楊繼源謀殺節度使孔勍,勍先誘而殺之。武寧監軍以李紹真從李嗣源,謀殺其元從,據城拒之;權知留後淳於晏帥諸將先殺之。晏,登州人也。 <BR> 戊辰,以軍食不足,敕河南尹豫借夏秋稅;民不聊生。 <BR> 忠武節度使、尚書令齊王張全義聞李嗣源入鄴都,憂懼不食,辛未,卒於洛陽。 <BR> 租庸使以倉儲不足,頗朘刻軍糧,軍士流言益甚。宰相懼,帥百官上表言:「今租庸已竭,內庫有餘,諸軍室家不能相保,儻不賑救,懼有離心。俟過凶年,其財復集。」上即欲從之,劉後曰:「吾夫婦君臨萬國,雖藉武功,亦由天命。命既在天,人如我何!」宰相又於便殿論之,後屬耳於屏風後,須臾,出妝具及三銀盆、皇幼子三人於外曰:「人言宮中蓄積多,四方貢獻隨以給賜,所餘止此耳,請鬻以贍軍!」宰相惶懼而退。李紹榮自鄴都退保衛州,奏李嗣源已叛,與賊合。嗣源遣使上章自理,一日數輩。嗣源長子從審為金槍指揮使,帝謂從審曰:「吾深知爾父忠厚,爾往諭朕意,勿使自疑。」從審至衛州,紹榮囚,欲殺之。從審曰:「公等既不亮吾父,吾亦不能至父所,請復還宿衛。」乃釋之。帝憐從審,賜名繼璟,待之如子。是後嗣源所奏,皆為紹榮所遏,不得通,嗣源由是疑懼。石敬瑭曰:「夫事成於果決而敗於猶豫,安有上將與叛卒入賊城,而他日得保無恙乎!大梁,天下之要會也,願假三百騎先往取之;若幸而得之,公宜引大軍亟進,如此始可自全。」突騎都指揮使康義誠曰:「主上無道,軍民怨怒,公從眾則生,守節必死。」嗣源乃令安重誨移檄會兵。義誠,代北胡人也。 <BR> 時齊州防禦使李紹虔、泰寧節度使李紹欽、貝州刺史李紹英屯瓦橋,北京右廂馬軍都指揮使安審通屯奉化軍,嗣源皆遣使召之。紹英,瑕丘人,本姓房,名知溫;審通,金全之侄也。嗣源家在真定,虞候將王建立先殺其監軍,由是獲全。建立,遼州人也。李從珂自橫水將所部兵由盂縣趣鎮州,與王建立軍合,倍道從嗣源。嗣源以李紹榮在衛州,謀自白皋濟河,分三百騎使石敬瑭將之前驅,李從珂為殿,於是軍勢大盛。嗣源從子從璋自鎮州引軍而南,過邢州,邢人奉為留後。 <BR> 癸酉,詔懷遠指揮使白從暉將騎兵扼河陽橋,帝乃出金帛給賜諸軍,樞密宣徽使及供奉內使景進等皆獻金帛以助給賜。軍士負物而詬曰:「吾妻子已殍死,得此何為!」甲戌,李紹榮自衛州至洛陽,帝如鷂店勞之。紹榮曰:「鄴都亂兵已遣其黨翟建白據博州,欲濟河襲暉、汴,願陛下幸關東招撫之。」帝從之。 <BR> 景進等言於帝曰:「魏王未至,康延孝初平,西南猶未安;王衍族黨不少,聞車駕東徵,恐其為變,不若除之。」帝乃遣中使向延嗣繼敕往誅之,敕曰:「王衍一行,並從殺戳。」已印畫,樞密使張居翰覆視,就殿柱揩去「行」字,改為「家」字,由是蜀百官及衍僕役獲免者千餘人。延嗣至長安,盡殺衍宗族於秦川驛。衍母徐氏且死,呼曰:「吾兒以一國迎降,不免族誅,信義俱棄,吾知汝行亦受禍矣!」 <BR> 乙亥,帝發洛陽;丁丑,次汜水;戊寅,遣李紹榮將騎兵循河而東。李嗣源親黨從帝者多亡去;或勸李繼璟宜早自脫,繼璟終無行意。帝屢遣繼璟詣嗣源,繼璟固辭,願死於帝前以明赤誠。帝聞嗣源在黎陽,強遣繼璟渡河召之,道遇李紹榮,紹榮殺之。 <BR> 吳越王鏐有疾,如衣錦軍,命鎮海、鎮東節度使留後傳瓘監國。吳徐溫遣使來問疾,左右勸鏐勿見,鏐曰:「溫陰狡,此名問疾,實使之覘我也。」強出見之。溫果聚兵欲襲吳越,聞鏐疾瘳而止。鏐尋還錢塘。 <BR> 吳以右僕射、同平章事徐知誥為侍中,右僕射嚴可求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庚辰,帝發汜水。辛已,李嗣源至白皋,遇山東上供絹數船,取以賞軍。安重誨從者爭舟,行營馬步使陶□斬以徇,由是軍中肅然。□,許州人也。嗣源濟河,至滑洲,遣人招符習,習與嗣源會於胙城,安審通亦引兵來會。知汴州孔循遣使奉表西迎帝,亦遣使北輸密款於嗣源,曰:「先至者得之。」先是,帝遣騎將滿城西方鄴守汴州;石敬瑭使裨將李瓊以勁兵突入封丘門,敬瑭踵其後,自西門入,遂據其城,西方鄴請降。敬瑭使人趣嗣源;壬午,嗣源入大梁。是日,帝至滎澤東,命龍驤指揮使姚彥溫將三千騎為前軍,曰:「汝曹汴人也,吾入汝境,不欲使它軍前驅,恐擾汝室家。」厚賜而遣之。彥溫即以其眾叛歸嗣源,謂嗣源曰:「京師危迫,主上為元行欽所惑,事勢已離,不可復事矣。」嗣源曰:「汝自不忠,何言之悖也!」即奪其兵。指揮使潘環守王村寨,有芻粟數萬,帝遣騎視之,環亦奔大梁。帝至萬勝鎮,聞嗣源已據大梁,諸軍離叛,神色沮喪,登高歎曰:「吾不濟矣!」即命旋師,是夜復至汜水。帝之出關也,扈從兵二萬五千,及還,已失萬餘人,乃留秦州都指揮使張唐以步騎三千守關。癸未,帝還過罌子谷,道狹,每遇衛士執兵仗者,輒以善言撫之曰:「適報魏王又進西川金銀五十萬,到京當盡給爾曹。」對曰:「陛下賜已晚矣,人亦不感聖恩!」帝流涕而已。又索袍帶賜從官,內庫使張容哥稱頒給已盡,衛士叱容哥曰:「致吾君失社稷,皆此閹豎輩也。」抽刀逐之;或救之,獲免。容哥謂同類曰:「皇后吝財致此,今乃歸咎於吾輩;事若不測,吾輩萬段,吾不忍待也!」因赴河死。甲申,帝至石橋西,置酒悲涕,謂李紹榮等諸將曰:「卿輩事吾以來,急難富貴靡不同之;今致吾至此,皆無一策以相救乎!」諸將百餘人,皆截發置地,誓以死報,因相與號泣。是日晚,入洛城。李嗣源命石敬瑭將前軍趣汜水收撫散兵,嗣源繼之;李紹虔、李紹英引兵來會。丙戌,宰相、樞密使共奉:「魏王西軍將至,車駕宜且控扼汜水,收撫散兵以俟之。」帝從之,自出上東門閱騎兵,戒以詰旦東行。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二百七十三
資治通鑑/卷275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275卷 <BR> 【後唐紀四】 起柔兆閹茂四月,盡強圉大淵獻六月,凡一年有奇。 <BR> 明宗聖德和武欽孝皇帝上之下天成元年(丙戌,公元九二六年) <BR> 夏,四月,丁亥朔,嚴辦將發,騎兵陳於宣仁門外,步兵陳於五鳳門外。從馬直指揮使郭從謙不知睦王存乂已死,欲奉之以作亂,帥所部兵自營中露刃大呼,與黃甲兩軍攻興教門。帝方食,聞變,帥諸王及近衛騎兵擊之,逐亂兵出門,時蕃漢馬步使朱守殷將騎兵在外,帝遣中使急召之,欲與同擊賊;守殷不至,引兵憩於北邙茂林之下。亂兵焚興教門,緣城而入,近臣宿將皆釋甲潛遁,獨散員都指揮使李彥卿及宿衛軍校何福進、王全斌等十餘人力戰。俄而帝為流矢所中,鷹坊人善友扶帝自門樓下,至絳霄廡下,抽矢,渴懣求水,皇后不自省視,遣宦者進酪,須臾,帝殂。李彥卿等慟哭而去,左右皆散,善友斂廡下樂器覆帝屍而焚之。彥卿,存審之子;福進、全斌放皆太原人也。劉後囊金寶繫馬鞍,與申王存屋及李紹榮引七百騎,焚喜慶殿,自師子門出走。通王存確、雅王存紀奔南山。宮人多逃散,朱守殷入宮,選宮人三十餘人,各令自取樂器珍玩,內於其家。於是諸軍大掠都城。是日,李嗣源至罌子谷,聞之,慟哭,謂諸將曰:「主上素得士心,正為群小蔽惑至此,今吾將安歸乎!」戊子,朱守殷遣使馳白嗣源,以「京城大亂,諸軍焚掠不已,願亟來救之!」乙丑,嗣源入洛陽,止於私第,禁焚掠,拾莊宗骨於灰燼之中而殯之。嗣源之入鄴也,前直指揮使平遙侯益脫身歸洛陽,莊宗撫之流涕。至是,益自縛請罪;嗣源曰:「樂為臣盡節,又何罪也!」使復其職。嗣源謂朱守殷曰:「公善巡徼,以待魏王。淑妃、德妃在宮,供給尤宜豐備。吾俟山陵畢,社稷有奉,則歸籓為國家扞禦北方耳。」是日,豆盧革帥百官上箋勸進,嗣源面諭之曰:「吾奉詔討賊,不幸部曲叛散;欲入朝自訴,又為紹榮所隔,披猖至此。吾本無他心,諸群遽爾見推,殊非相悉,願勿言也!」革等固請,嗣源不許。 <BR> 李紹榮欲奔河中就永王存霸,從兵稍散;庚寅,至平陸,止餘數騎,為人所執,折足送洛陽。存霸亦帥眾千人棄鎮奔晉陽。 <BR> 辛卯,魏王繼岌至興平,聞洛陽亂,復引兵而西,謀保據鳳翔。 <BR> 向延嗣至鳳翔,以莊宗之命誅李紹琛。 <BR> 初,莊宗命呂、鄭二內養在晉陽,一監兵,一監倉庫,自留守張憲以以下皆承應不暇。及鄴都有變,又命汾州刺史李彥超為北都巡檢。彥超,彥卿之兄也。莊宗既殂,推官河間張昭遠勸張憲奉表勸進,憲曰:「吾一書生,自布衣至服金紫,皆出先帝之恩,豈可偷生而不自愧乎!」昭遠泣曰:「此古人所行,公能行之,忠義不朽矣。」有李存沼者,莊宗之近屬,自洛陽奔晉陽,矯傳莊宗之命,陰與二內養謀殺憲及彥超,據晉陽拒守。彥超知之,密告憲,欲先圖之。憲曰:「僕受先帝厚恩,不忍為此。徇義而不免於禍,乃天也。」彥超謀未決,壬辰夜,軍士共殺二內養及存沼於牙城,因大掠達旦。憲聞變,出奔忻州。會嗣源移書至,彥超號令士卒,城中始安,遂權知太原軍府。 <BR> 百官三箋請嗣源監國,嗣源乃許之。甲午,入居興聖宮,始受百官班見。下令稱教,百官稱之曰殿下。莊宗後宮存者猶千餘人,宣徽使選其美少者數百獻於監國,監國曰:「奚用此為!」對曰:「宮中職掌不可闕也。」監國曰:「宮中職掌宜諳故事,此輩安知!」乃悉用老舊之人補之,其少年者皆出歸其親戚,無親戚者任其所適。蜀中所送宮人亦准此。 <BR> 乙未,以中門使安重誨為樞密使,鎮州別駕張延朗為副使。延朗,開封人也,仕梁為租庸吏,性纖巧,善事權要,以女妻重誨之子,故重誨引之。監國令所在訪求諸王。通王存確、雅王存紀匿民間,或密告安重誨,重誨與李紹真謀曰:「今殿下既監國典喪,諸王宜早為之所,以壹人心。殿下性慈,不可以聞。」乃密遣人就田舍殺之。後月餘,監國乃聞之,切責重誨,傷惜久之。劉皇后與申王存渥奔晉陽,在道與存渥私通。存渥至晉陽,李彥超不納,走至鳳谷,為其下所殺。明日,永王存霸亦至晉陽,從兵逃散俱盡,存霸削髮、僧服謁李彥超,「願為山僧,幸垂庇護。」軍士爭欲殺之,彥超曰:「六相公來,當奏取進止。」軍士不聽,殺之於府門碑下。劉皇后為尼於晉陽,監國使人就殺之。薛王存禮及莊宗幼子繼嵩、繼潼、繼蟾繼嶢,遭亂皆不知所終。惟邕王存美以病風偏枯得免,居於晉陽。 <BR> 徐溫、高季興聞莊宗遇弒,益重嚴可求、梁震。梁震薦前陵州判官貴平孫光憲於季興,使掌書記。季興大治戰艦,欲攻楚,光憲諫曰:「荊南亂離之後,賴公休息士民,始有生意。若又與楚國交惡,他國乘吾之弊,良可憂也。」季興乃止。 <BR> 戊戌,李紹榮至洛陽,監國責之曰:「吾何負於爾,而殺吾兒!」紹榮瞋目直視曰:「先帝何負於爾?」遂斬之,復其姓名曰元行欽。 <BR> 監國恐徵蜀軍還為變,以石敬瑭為陝州留後;己亥,以李從珂為河中留後。 <BR> 樞密使張居翰乞歸田裡,許之。李紹真屢薦孔循之才,庚子,以循為樞密副使。李紹宏請複姓馬。監國下教,數租庸使孔謙奸佞侵刻窮困軍民之罪而斬之,凡謙所立苛斂之法皆罷之,因廢租庸使及內勾司,依舊為鹽鐵、戶部、度支三司,委宰相一人專判。又罷諸道監軍使;以莊宗由宦官亡國,命諸道盡殺之。 <BR> 魏王繼岌自興平退至武功,宦者李從襲曰:「禍福未可知,退不如進,請王亟東行以救內難。」繼岌從之。還,至渭水,權西都留守張籛已斷浮梁;循水浮渡,是日至渭南,腹心呂知柔等皆已竄匿。從襲謂繼岌曰:「時事已去,王宜自圖。」繼岌徘徊流涕,乃自伏於床,命僕夫李環縊殺之。任圜代將其眾而東。監國命石敬瑭慰撫之,軍士皆無異言。先是,監國命所親李沖為華州都監,應接西師。沖擅逼華州節度使史彥鎔入朝;同州節度使李存敬過華州,沖殺之,並屠其家;又殺西川行營都監李從襲。彥鎔泣訴於安重誨,重誨遣彥鎔還鎮,召沖歸朝。自監國入洛,內外機事皆決於李紹真。紹真擅收威勝節度使李紹欽、太子少保李紹沖下獄,欲殺之。安重誨謂紹真曰:「溫、段罪惡皆在梁朝,今殿下新平內難,冀安萬國,豈專為公報仇邪!」紹真由是稍沮。辛丑,監國教,李紹沖、紹欽複姓名為溫韜、段凝,並放歸田裡。 <BR> 壬寅,以孔循為樞密使。 <BR> 有司議即位禮。李紹真、孔循以為唐運已盡,宜自建國號。監國問左右:「何謂國號?」對曰:「先帝賜姓於唐,為唐復仇,繼昭宗後,故稱唐。今梁朝之人不欲殿下稱唐耳。」監國曰:「吾年十三事獻祖,獻祖以吾宗屬,視吾猶子。又事武皇垂三十年,先帝垂二十年,經綸攻戰,未嘗不預;武皇之基業則吾之基業也,先帝之天下則吾之天下也,安有同家而異國乎!」令執政更議。吏部尚書李琪曰:「若改國號,則先帝遂為路人,梓宮安所託乎!不惟殿下忘三世舊君,吾曹為人臣者能自安乎!前代以旁支入繼多矣,宜用嗣子柩前即位之禮。」眾從之。丙午,監國自興聖宮赴西宮,服斬衰,於柩前即皇帝位,百官縞素。既而御袞冕受冊,百官吉服稱賀。 <BR> 戊申,敕中外之臣毋得獻鷹犬奇玩之類。 <BR> 有司劾奏太原尹張憲委城之罪;庚戌,賜憲死。 <BR> 任圜將徵蜀兵二萬六千人至洛陽,明宗慰撫之,各令還營。 <BR> 甲寅,大赦,改元。量留後宮百人,宦官三十人,教坊百人,鷹坊二十人,御廚五十人,自餘任從所適。諸司使務有名無實者皆廢之。分遣諸軍就食近畿,以省饋運。除夏、秋稅省耗。節度、防禦等使,正、至、端午、降誕四節聽貢奉,毋得斂百姓;刺史以下不得貢奉。選入先遭塗毀文書者,令三銓止除詐偽,餘復舊規。 <BR> 五月,丙辰朔,以太子賓客鄭玨、工部尚書任圜並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圜仍判三司。圜憂公如家,簡拔賢俊,杜絕僥倖,期年之間,府庫充實,軍民皆足,朝綱粗立。圜每以天下為己任,由是安重誨忌之。武寧節度使李紹真、忠武節度使李紹瓊、貝州剌吏李紹英、齊州防禦使李紹虔、河陽節度使李紹奇、洺州刺史李紹能,各請復舊姓名為霍彥威、萇從簡、房知溫、王晏球、夏魯奇、米君立,許之。從簡,陳州人也。晏球本王氏子,畜於杜氏,故請複姓王。 <BR> 丁已,初令百官正衙常朝外,五日一赴內殿起居。 <BR> 宦官數百人竄匿山林,或落髮為僧,至晉陽者七十餘人,詔北都指揮使李從溫悉誅之。從溫,帝之侄也。 <BR> 帝以前相州刺史安金全有功於晉陽,壬戌,以金全為振武節度使、同平章事。 <BR> 丙寅,趙在禮請帝幸鄴都。戊辰,以在禮為義成節度使;辭以軍情未聽,不赴鎮。 <BR> 李彥超入朝,帝曰:「河東無虞,爾之力也。」庚午,以為建雄留後。 <BR> 甲戌,加王延翰同平章事。 <BR> 帝目不知書,四方奏事皆令安重誨讀之,重誨亦不能盡通,乃奏稱:「臣徒以忠實之心事陛下,得典樞機,今事粗能曉知,至於古事,非臣所及。願仿前朝侍講、侍讀、近代直崇政、樞密院,選文學之臣與之共事,以備應對。」乃置端明殿學士,乙亥,以翰林學士馮道、趙鳳為之。 <BR> 丙子,聽郭崇韜歸葬,復朱友謙宮爵;兩家貨財田宅,前籍沒者皆歸之。 <BR> 戊寅,以安重誨領山南東道節度使。重誨以襄陽要地,不可乏帥,無宜兼領,固辭;許之。 <BR> 詔發汴州控鶴指揮使張諫等三千人戍瓦橋。六月,丁酉,出城,復還,作亂,焚掠坊市,殺權知州、推官高逖。逼馬步都指揮使、曹州刺史李彥饒為帥,彥饒曰:「汝欲吾為帥,當用吾命,禁止焚掠。」眾從之。己亥旦,彥饒伏甲於室,諸將入賀,彥饒曰:「前日唱亂者數人而已。」遂執張諫等四人,斬之。其黨張審瓊帥眾大噪於建國門,彥饒勒兵擊之,盡誅其眾四百人,軍、州始定。即日,以軍、州事牒節度推官韋儼權知,具以狀聞。庚子,詔以樞密使孔循知汴州,收為亂者三千家,悉誅之。彥饒,彥超之弟也。 <BR> 蜀百官至洛陽,永平節度使兼侍中馬全曰:「國亡至此,生不如死!」不食而卒。以平章事王鍇等為諸州府刺史、少尹、判官、司馬,亦有復歸蜀者。 <BR> 辛丑,滑州都指揮使於可洪等縱火作亂,攻魏博戍兵三指揮,逐出之。 <BR> 乙巳,敕:「朕二名,但不連稱,皆無所避。」 <BR> 戊申,加西川節度使孟知祥兼侍中。 <BR> 李繼曮至華州,聞洛中亂,復歸鳳翔;帝為之誅柴重厚。 <BR> 高季興表求夔、忠、萬三州為屬郡,詔許之。 <BR> 安重誨恃恩驕橫,殿直馬延誤衝前導,斬之於馬前,御史大夫李琪以聞。秋,七月,重誨白帝下詔,稱延陵突重臣,戒諭中外。 <BR> 於可洪與魏博戍將互相奏雲作亂,帝遣使按驗得實,辛酉,斬可洪於都市,其首謀滑州左崇牙全營族誅,助亂者右崇牙兩長劍建平將校百人亦族誅。 <BR> 壬申,初令百官每五日起居,轉對奏事。 <BR> 契丹主攻勃海,拔其夫餘城,更命曰東丹國。命其長子突欲鎮東丹,號人皇王,以次子德光守西樓,號元帥太子。帝遣供奉官姚坤告哀於契丹。契丹主聞莊宗為亂兵所害,慟哭曰:「我朝定兒也。吾方欲救之,以勃海未下,不果往,致吾兒及此。」哭不已。虜言「朝定」,猶華言朋友也。又謂坤曰:「今天子聞洛陽有急,何不救?」對曰:「地遠不能及。」曰:「何故自立?」坤為言帝所以即位之由,契丹主曰:「漢兒喜飾說,毋多談!」突欲侍側,曰:「牽牛以蹊人之田,而奪之牛,可乎?」坤曰:「中國無主,唐天子不得已而立;亦由天皇王初有國,豈強取之乎!」契丹主曰:「理當然。」又曰:「聞吾兒專好聲色遊畋,不恤軍民,宜其及此。我自聞之,舉家不飲酒,散遣伶人,解縱鷹犬。若亦效吾兒所為,行自亡矣。」又曰:「吾兒與我雖世舊,然屢與我戰急,於今天子則無怨,足以修好。若與我大河之北,吾不復南侵矣。」坤曰:「此非使臣之所得專也。」契丹主怒,囚之,旬餘,復召之,曰:「河北恐難得,得鎮、定、幽州亦可也。」給紙筆趣令為狀,坤不可,欲殺之,韓延徽諫,乃復囚之。 <BR> 丙子,葬光聖神閔孝皇帝於雍陵,廟號莊宗。 <BR> 丁丑,鎮州留後王建立奏涿州剌史劉殷肇不受代,謀作亂,已討擒之。 <BR> 己卯,置彰國軍於應州。 <BR> 門下侍郎、同平章事豆盧革、韋說奏事帝前,或時禮貌不盡恭;百官俸錢皆折估,而革父子獨受實錢;百官自五月給,而革父子自正月給;由是眾論沸騰。說以孫為子,奏官;受選人王參賂,除近官。中旨以庫部郎中蕭希甫為諫議大夫,革、說覆奏。希甫恨之,上疏言「革、說不忠前朝,阿庚取容」;因誣「革強奪民田,縱田客殺人;說奪鄰家井,取宿藏物。」制貶革辰州刺史,說漵州剌史。庚辰,賜希甫金帛,擢為散騎常侍。 <BR> 辛巳,契丹主阿保機卒於夫餘城,述律-{後}-召諸將及酋長難制者之妻,謂曰:「我今寡居,汝不可不效我。」又集其夫泣問曰:「汝思先帝乎?」對曰:「受先帝恩,豈得不思!」曰:「果思之,宜往見之。」遂殺之。 <BR> 癸未,再貶豆盧革費州司戶,韋說夷州司戶。甲申,革流陵州,說流合州。 <BR> 孟知祥陰有據蜀之志,閱庫中,得鎧甲二十萬,置左右牙等兵十六營,凡萬六千人,營於牙城內外。 <BR> 八月,乙酉朔,日有食之。 <BR> 丁亥,契丹述律-{後}-使少子安端少君守東丹,與長子突欲奉契丹主之喪,將其眾發夫餘城。 <BR> 初,郭崇韜以蜀騎兵分左、右驍衛等六營,凡三千人;步兵分左、右寧遠等二十營,凡二萬四千人。庚寅,孟知祥增置左、右衝山等六營,凡六千人,營於羅城內外;又置義寧等二十營,凡萬六千人,分戍管內州縣就食;又置左、右牢城四營,凡四千人,分戍成都境內。 <BR> 王公儼既殺楊希望,欲邀節鉞,揚言符習為治嚴急,軍府眾情不願其還。習還,至齊州,公儼拒之,習不改前。公儼又令將士上表請己為帥,詔除登州剌史。公儼不時之官,託雲軍情所留,帝乃徙天平節度使霍彥威為平盧節度使,聚兵淄州,以圖攻取,公儼懼,乙未,始之官。丁酉,彥威至青州,追擒之,並其族黨悉斬之,支使北海韓叔嗣預焉。其子熙載將奔吳,密告其友汝陰進士李穀,穀送至正陽,痛飲而別。熙載謂穀曰:「吳若用吾為相,當長驅以定中原。」穀笑曰:「中原若用吾為相,取吳如囊中物耳。」 <BR> 庚子,幽州言契丹寇邊,命齊州防禦使安審通將兵御之。 <BR> 九月,壬戌,孟知祥置左、右飛棹兵六營,凡六千人,分戍濱江諸州,習水戰以備夔、峽。 <BR> 癸酉,盧龍節度使李紹斌請複姓趙,從之,仍賜名德鈞。德鈞養子延壽尚帝女興平公主,故德鈞成蒙親任。延壽本蓨令劉邟之子也。 <BR> 加楚王殷守尚書令。 <BR> 契丹述律-{後}-愛中子德光,欲立之,至西樓,命與突欲俱乘馬立帳前,謂諸奠長曰:「二子吾皆愛之,莫知所立,汝曹擇可立者執其轡。」酋長知其意,爭執德光轡歡躍曰:「願事元帥太子。」後曰:「眾之所欲,吾安敢違?」遂立之為天皇王,突欲慍,帥數百騎欲奔唐,為邏者所遏;述律-{後}-不罪,遣歸東丹。天皇王尊述律-{後}-為太后,國事皆決焉。太后復納其侄為天皇王后。天皇王性孝謹,母病不食亦不食,侍於母前應對或不稱旨,母揚眉視之,輒懼而趨避,非復召不敢見也。以韓延徽為政事令。聽姚坤歸覆命,遣其臣阿思沒骨餒來告哀。 <BR> 壬午,賜李繼曮名從曮。 <BR> 冬,十月,甲申朔,初賜文武官春冬衣。 <BR> 昭武節度使、同平章事王延翰,驕淫殘暴,己丑,自稱大閩國王。立宮殿,置百官,威儀文物皆仿天子之制,群下稱之曰殿下。赦境內,追尊其父審知曰昭武王。 <BR> 靜難節度使毛璋,驕僭不法,訓卒繕兵,有跋扈之志,詔以穎州團練使李承約為節度副使以察之。壬辰,徙璋為昭義節度使。璋欲不奉詔,承約與觀察判官長安邊蔚從容說諭,久之,乃肯受代。 <BR> 庚子,幽州奏契丹盧龍節度使盧文時來奔。初,文進為契丹守平州,帝即位,遣間使說之,以易代之後,無復嫌怨。文進所部皆華人,思歸,乃殺契丹戍平州者,帥其眾十餘萬、車帳八千乘來奔。 <BR> 初,魏王繼岌、郭崇韜率蜀中富民輸犒賞錢五百萬緡,聽以金銀繒帛充,晝夜督責,有自殺者,給軍之餘,猶二百萬緡。至是,任圜判三司,知成都富饒,遣鹽鐵判官、太僕卿趙季良為孟知祥官告國信兼三川都制置轉運使。甲辰,季良至成都。蜀人慾皆不與,知祥曰:「府庫他人所聚,輸之可也。州縣租稅,以贍鎮兵十萬,決不可得。」季良但發庫物,不敢復言制置轉運職事矣。安重誨以知祥及東川節度使董璋皆據險要,擁強兵,恐久而難制;又知祥乃莊宗近姻,陰欲圖之。客省使、泗州防禦使李嚴自請為西川監軍,必能制知祥;己酉,以嚴為西川都監,文思使太原朱弘昭為東川副使。李嚴母賢明,謂嚴曰:「汝前啟滅蜀之謀,今日再往,必以死報蜀人矣。」 <BR> 舊制,吏部給告身,先責其人輸朱膠綾軸錢。喪亂以來,貧者但受敕牒,多不取告身。十一月,甲戌,吏部侍郎劉嶽上言:「告身有褒貶訓戒之辭,豈可使其人初不之睹!」敕文班丞、郎、給、諫,武班大將軍以上,宜賜告身。其後執政議,以為朱膠綾軸,厥費無多,朝廷受以官祿,何惜小費!乃奏:「凡除官者更不輸錢,皆賜告身。」當是時,所除正員官之外,其餘試銜、帖號止以寵激軍中將校而已,及長興以後,所除浸多,乃至軍中卒伍,使、州、鎮、戍胥史,皆得銀青階及憲官,歲賜告身以萬數矣。 <BR> 閩王延翰蔑棄兄弟,襲位才逾月,出其弟延鈞為泉州刺史。延翰多取民女以充後庭,採擇不已。延鈞上書極諫,延翰怒,由是有隙。父審知養子延稟為建州刺史,延翰與書使之採擇,延稟覆書不遜,亦有隙。十二月,延稟、延鈞合兵襲福州。延稟順流先至,福州指揮使陳陶帥眾拒之,兵敗,陶自殺。是夜,延稟帥壯士百餘人趣西門,梯城而入,執守門者,發庫取兵仗。及寢門,延翰驚匿別室;辛卯旦,延稟執之,暴其罪惡,且稱延翰與妻崔氏共弒先王,告諭吏民,斬於紫宸門外。是日,延鈞至成南,延稟開門納之,推延鈞為威武留後。 <BR> 癸已,以盧文進為義成節度使、同平章事。 <BR> 庚子,以皇子從榮為天雄節度使、同平章事。 <BR> 趙季良等運蜀金帛十億至洛陽,時朝遷方匱乏,賴此以濟。 <BR> 是歲,吳越王鏐以中國喪亂,朝命不通,改元寶正;其後復通中國,乃諱而不稱。 <BR> 明宗聖德和武欽孝皇帝上之下天成二年(丁亥,公元九二七年) <BR> 春,正月,癸丑朔,帝更名亶。 <BR> 孟知祥聞李嚴來監其軍,惡之;或請奏止之,知祥曰:「何必然,吾有以待之。」遣吏至綿、劍迎候。會武信節度使李紹文卒,知祥自言嘗受密詔許便宜從事,壬戌,以西川節度副使、內外馬步軍都指揮使李敬周為遂州留後,趣之上道,然後表聞。嚴先遣使至成都,知祥自以於嚴有舊恩,冀其懼而自回,乃盛陳甲兵以示之,嚴不以為意。 <BR> 安重誨以孔循少侍宮禁,謂其諳練故事,知朝士行能,多聽其言。豆盧革、韋說既得罪,朝延議置相,循意不欲用河北人,先已薦鄭玨,又薦太常卿崔協。任圜欲用御史大夫李琪;鄭玨素惡琪,故循力沮之,謂重誨曰:「李琪非無文學,但不廉耳。宰相但得端重有器度者,足以儀刑多士矣。」它日議於上前,上問誰可相者,重誨以協對。圜曰:「重誨未悉朝中人物,為人所賣。協雖名家,識字甚少。臣既以不學忝相位,奈何更益以協,為天下笑乎!」上曰:「宰相重任,卿輩更審議之。吾在河東時見馮書記多才博學,與物無競,此可相矣。」既退,孔循不揖,拂衣徑去,曰:「天下事一則任圜,二則任圜,圜何者!使崔協暴死則已,不死會須相之。」因稱疾不朝者數日,上使重誨諭之,方入。重誨私謂圜曰:「今方乏人,協且備員,可乎?」圜曰:「明公捨李琪而相崔協,是猶棄蘇合之丸,取蛣蜣之轉也。」循與重誨共事,日短琪而譽協,癸亥,竟以端明殿學士馮道及崔協並為中書議郎、同平章事。協,邠之曾孫也。 <BR> 戊辰,王延稟還建州,王延鈞送之,將別,謂延鈞曰:「善守先人基業,勿煩老兄再下!」延鈞遜謝甚恭而色變。 <BR> 庚午,初令天下長吏每旬親引慮繫囚。 <BR> 孟知祥禮遇李嚴甚厚,一日謁知祥,知祥謂曰:「公前奉使王衍,歸而請兵伐蜀,莊宗用公言,遂致兩國俱亡。今公復來,蜀人懼矣。且天下皆廢監軍,公獨來監吾軍,何也?」嚴惶怖求哀,知祥曰:「眾怒不可遏也。」遂揖下,斬之。又召左廂馬步都虞候丁知俊,知俊大懼,知祥指嚴屍謂曰:「昔嚴奉使,汝為之副,然則故人也,為我瘞之。」因誣奏:「嚴詐宣口敕,雲代臣赴闕,又擅許將士優賞,臣輒已誅之。」內八作使楊令芝以事入蜀,至鹿頭關,聞嚴死,奔還。朱弘昭在東川,聞之,亦懼,謀歸洛;會有軍事,董璋使之入奏,弘照偽辭然後行,由是得免。 <BR> 癸酉,以皇子從厚同平章事,充河南尹,判六軍諸衛事。從厚,從榮之母弟也。從榮聞之,不悅。 <BR> 己卯,加樞密使安重誨兼侍中,孔循同平章事。 <BR> 吳馬軍都指揮使柴再用戎服入朝,御史彈之,再用恃功不服。侍中徐知誥陽於便殿誤通起居,退而自劾,吳王優詔不問。知誥固請奪一月俸;由是中外肅然。 <BR> 契丹改元天顯,葬其主阿保機於木葉山。述律太后左右有桀黠者,後輒謂曰:「為我達語於先帝!」至墓所則殺之,前後所殺以百數。最後,平州人趙思溫當往,思溫不行,後曰:「汝事先帝嘗親近,何為不行?」對曰:「親近莫如-{後}-,-{後}-行,臣則繼之。」後曰:「吾非不欲從先帝於地下也,顧嗣子幼弱,國家無主,不得往耳。」乃斷一腕,令置墓中。思溫亦得免。 <BR> 帝以冀州刺史烏震三將兵運糧入幽州,二月,戊子,以震為河北道副招討,領寧國節度使,屯盧臺軍。代泰寧節度使、同平章事房知溫歸兗州。 <BR> 庚寅,以保義節度使石敬瑭兼六軍諸衛副使。 <BR> 丙申,以從馬直指揮使郭從謙為景州刺史,既至,遣使族誅之。高季興既得三州,請朝廷不除刺史,自以子弟為之,不許。及夔州刺史潘炕罷官,季興輒遣兵突入州城,殺戍兵而據之。朝廷除奉聖指揮使西方鄴為刺史,不受;又遣兵襲涪州,不克。魏王繼岌遣押牙韓珙等部送蜀珍貨金帛四十萬,浮江而下,季興殺珙等於峽口,盡掠取之。朝廷詰之,對曰:「珙等舟行下峽,涉數千里,欲知覆溺之故,自宜按問水神。」帝怒,壬寅,制削奪季興官爵,以山南東道節度使劉訓為南面招討使、知荊南行府事,忠武節度使夏魯奇為副招討使,將步騎四萬討之。東川節度使董璋充東南面招討使,新夔州刺史西方鄴副之,將蜀兵下峽,仍會湖南軍三面進攻。 <BR> 三月,甲寅,以李敬周為武信留後。 <BR> 丙辰,初置監牧,蕃息國馬。 <BR> 初,莊宗之克梁也,以魏州牙兵之力;及其亡也,皇甫暉、張破敗之亂亦由之。趙在禮之徙滑州,不之官,亦實為其下所制。在禮欲自謀脫禍,陰遣腹心詣闕求移鎮,帝乃為之除皇甫暉陳州刺史,趙進貝州刺史,趙在禮為橫海節度使;以皇子從榮鎮鄴都,命宣徽北院使範延光將兵送之,且制置鄴都軍事。乃出奉節等九指揮三千五百人,使軍校龍晊部之,戍盧臺軍以備契丹,不給鎧仗,但系幟於長竿以別隊伍,由是皆俛首而去。中塗聞孟知祥殺李嚴,軍中籍籍,已有訛言;既至,會朝延不次擢烏震為副招討使,訛言益甚。房知溫怨震驟來代己,震至,未交印。壬申,震召知溫及諸道先鋒馬軍都指揮使、齊州防禦使安神博於東寨,知溫誘龍晊所部兵殺震於席上,其眾噪於營外,安審通脫身走,奪舟濟河,將騎兵按甲不動。知溫恐事不濟,亦上馬出門,軍士攬其轡曰:「公當為士卒主,去欲何之?」知溫給之曰:「騎兵皆在河西,不收取之,獨有步兵,何能集事!」遂躍馬登舟濟河,與審通合謀擊亂兵,亂兵遂南行。騎兵徐踵其後,部伍甚整。亂者相顧失色,列炬宵行,疲於荒澤,詰朝,騎兵四合擊之,亂兵殆盡,餘眾復趣故寨,審通已焚之,亂兵進退失據,遂潰。其匿於叢薄溝塍得免者什無一二。範延光還至淇門,聞盧臺亂,發滑州兵復如鄴都,以備奔逸。 <BR> 帝遣客省使李仁矩如西川,傳詔安諭孟知祥及吏民;甲戌,至成都。 <BR> 劉訓兵至荊南,楚王殷遣都指揮使許德勳等將水軍屯嶽州。高秀興堅壁不戰,求救於吳,吳人遣水軍援之。 <BR> 夏,四月,庚寅,敕盧臺亂兵在營家屬並全門處斬。敕至鄴都,闔九指揮之門,驅三千五百家凡萬餘人於石灰窯,悉斬之,永濟渠為之變赤。朝廷雖知房知溫首亂,欲安反仄,癸巳,加知溫兼侍中。 <BR> 先是,孟知祥遣牙內指揮使文水武漳迎其妻瓊華長公主及子仁贊於晉陽,及鳳翔,李從曮聞知祥殺李嚴,止之,以聞,帝聽其歸蜀;丙申,至成都。 <BR> 鹽鐵判官趙季良與孟知祥有舊,知祥奏留季良為副使。朝廷不得已,丁酉,以季良為西川節度副使。李昊歸蜀,知祥以為觀察推官。 <BR> 江陵卑濕,復值久雨,糧道不繼,將士疾疫,劉訓亦寢疾;癸卯,帝遣樞密使孔循往視之,且審攻戰之宜。 <BR> 五月,癸丑,以威武留後王延鈞為本道節度使、守中書令、琅邪王。 <BR> 孔循至江陵,攻之不克,遣人入城說高季興;季興不遜。丙寅,遣使賜湖南行營夏衣萬襲;丁卯,又遣使賜楚王殷鞍馬玉帶,督饋糧於行營,竟不能得。庚午,詔劉訓等引兵還。 <BR> 楚王殷遣中軍使史光憲入貢,帝賜之駿馬十,美女二。過江陵,高季興執光憲而奪之,且請舉鎮自附於吳。徐溫曰:「為國者當務實效而去虛名。高氏事唐久矣,洛陽去江陵不遠,唐人步騎襲之甚易,我以舟師溯流救之甚難。夫臣人而弗能救,使之危亡,能無愧乎!」乃受其貢物,辭其稱臣,聽其自附於唐。 <BR> 任圜性剛直,且恃與帝有舊,勇於敢為,權幸多疾之。舊制,館券出於戶部,安重誨請從內出,與圜爭於上前,往複數四,聲色俱厲。上退朝,宮人問上:「適與重誨論事為誰?」上曰:「宰相。」宮人曰:「妾在長安宮中,未嘗見宰相、樞密奏事敢如是者,蓋輕大家耳。」上愈不悅,卒從重誨議。圜因求罷三司,詔以樞密承旨孟鵠充三司副使權判。鵠,魏州人也。 <BR> 六月,庚辰,太子詹事溫輦請立太子。 <BR> 丙戌,門下侍郎、同平章事任圜罷守太子少保。 <BR> 己丑,以宣徽北院使張延朗判三司。 <BR> 壬辰,貶劉訓為檀州刺史。 <BR> 丙申,封楚王殷為楚國王。 <BR> 西方鄴敗荊南水於峽中,復取夔、忠、萬三州。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二百七十四
資治通鑑/卷276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276卷 <BR> 【後唐紀五】 起強圉大淵獻七月,盡屠維赤奮若,凡二年有奇。 <BR> 明宗聖德和武欽孝皇帝中之上天成二年(丁亥,公元九二七年) <BR> 秋,七月,以歸德節度使王晏球為北面副招討使。 <BR> 丙寅,升夔州為寧江軍,以西方鄴為節度使。 <BR> 癸酉,以與高季興夔、忠、萬三州為豆盧革、韋說之罪,皆賜死。 <BR> 流段凝於遼州,溫韜於德州,劉訓於濮州。 <BR> 任圜請致仕居磁州,許之。 <BR> 八月,己卯朔,日有食之。 <BR> 冊禮使至長沙,楚王殷始建國,立宮殿,置百官,皆如天子,或微更其名:翰林學士曰文苑學士,知制誥曰知辭制,樞密院曰左右機要司,群下稱之曰殿下,令曰教。以姚彥章為左丞相,許德勳為右丞相,李鐸為司徒,崔穎為司空,拓跋恆為僕射,張彥瑤、張迎判機要司。然管內官屬皆稱攝,惟朗、桂節度使先除後請命。恆本姓元,避殷父訊改焉。九月,帝謂安重誨曰:「從榮左右有矯宣朕旨,令勿接儒生,恐弱人志氣者。朕以從榮年少臨大籓,故擇名儒使輔導之,今奸人所言乃如此!」欲斬之;重誨請嚴戒而已。 <BR> 北都留守李彥超請複姓符,從之。 <BR> 丙寅,以樞密使孔循兼東都留守。 <BR> 壬申,契丹來請修好,遣使報之。 <BR> 冬,十月,乙酉,帝發洛陽,將如汴州;丁亥,至滎陽。民間訛言帝欲自擊吳,又雲欲制置東方諸侯。宣武節度使、檢校侍中朱守殷疑懼,判官高密孫晟勸守殷反,守殷遂乘城拒守。帝遣宣徽使範延光往諭之,延光曰:「不早擊之,則汴城堅矣;願得五百騎與俱。」帝從之。延光暮發,未明行二百里,抵大梁城下,與汴人戰,汴人大驚。戊子,帝至京水,遣御營使石敬瑭將親兵倍道繼之。或謂安重誨曰:「失職在外之人,乘賊未破,或能為患,不如除之。」重誨以為然,奏遣使賜任圜死。端明殿學士趙鳳哭胃重誨曰:「任圜義士,安肯為逆!公濫刑如此,何以贊國!」使者至磁州,圜聚其族酣飲,然後死,神情不撓。 <BR> 己丑,帝至大梁,四面進攻,吏民縋城出降者甚眾。守殷知事不濟,盡殺其族,引頸命左右斬之。乘城者望見乘輿,相帥開門降。孫晟奔吳,徐知誥客之。 <BR> 戊戌,詔免三司逋負近二百萬緡。 <BR> 辛丑,吳大丞相、都督中外諸軍事、諸道都統、鎮海、寧國節度使兼中書令東海王徐溫卒。初,溫子行軍司馬、忠義節度使、同平章事知詢以其兄知誥非徐氏子,數請代之執吳政,溫曰:「汝曹皆不如也。」嚴可求及行軍副使徐玠屢勸溫以知詢代知誥,溫以知誥孝謹,不忍也。陳夫人曰:「知誥自我家貧賤時養之,奈何富貴而棄之!」可求等言之不已。溫欲帥諸籓鎮入朝,勸吳王稱帝,將行,有疾,乃遣知詢奉表勸進,因留代知誥執政。知誥草表欲求洪州節度使,俟旦上之,是夕,溫兇問至,乃止。知詢亟歸金陵。吳主贈溫齊王,謚曰忠武。 <BR> 山南西道節度使張筠久疾,將佐請見,不許。副使苻彥琳等疑其已死,恐左右有奸謀,請權交符印;筠怒,收彥琳及判官都指揮使下獄,誣以謀反。詔取彥琳等詣闕,按之無狀,釋之;徙筠為西都留守。 <BR> 癸卯,以保義節度使石敬瑭為宣武節度使,兼侍衛親軍馬步都指揮使。 <BR> 十一月,庚戌,吳王即皇帝位,追尊孝武王曰武皇帝,景王曰景皇帝,宣王曰宣皇帝。安重誨議伐吳,帝不從。 <BR> 甲子,吳大赦,改元乾貞。 <BR> 丙子,吳主尊太妃王氏曰皇太后,以徐知詢為諸道副都統、鎮海寧國節度使兼侍中,加徐知誥都督中外諸軍事。 <BR> 十二月,戊寅朔,孟知祥發民丁二十萬修成都城。 <BR> 吳主立兄廬江公濛為常山王,弟鄱陽公澈為平原王,兄子南昌公珙為建安王。 <BR> 初,晉陽相者周玄豹嘗言帝貴不可言,帝即位,欲召詣闕。趙鳳曰:「玄豹言陛下當為天子,今已驗矣,無所復詢。若置之京師,則輕躁狂險之人必輻輳其門,爭問吉凶。自古術士妄言,致人族滅者多矣,非所以靖國家也。」帝乃就除光祿卿致仕,厚賜金帛而已。 <BR> 中書舍人馬縞請用漢光武故事,七廟之外別立親廟;中書門下奏請如漢孝德、孝仁皇例,稱皇不稱帝。帝欲兼稱帝,群臣乃引德明、玄元、興聖皇帝例,皆立廟京師;帝令立於應州舊宅,自高祖考妣以下皆追謚曰皇帝、皇后,墓曰陵。 <BR> 漢主如康州。 <BR> 是歲,蔚、代緣邊粟鬥不過十錢。 <BR> 明宗聖德和武欽孝皇帝中之上天成三年(戊子,公元九二八年) <BR> 春,正月,丁巳,吳主立子璉為江都王,璘為江夏王,璆為宜春王,宣帝子廬陵公玢為南陽王。 <BR> 昭義節度使毛璋所為驕僭,時報赭袍,縱酒為戲,左右有諫者,剖其心而視之。帝聞之,徵為右金吾衛上將軍。 <BR> 契丹陷平州。 <BR> 二月,丁丑朔,日有食之。 <BR> 帝將如鄴都,時扈駕諸軍家屬甫遷大梁,又聞將如鄴都,皆不悅,哅哅有流言。帝聞之,不果行。 <BR> 吳自莊宗滅梁以來,使者往來不絕。庚辰,吳使者至,安重誨以為楊敢與朝廷抗禮,遣使窺覘,拒而不受,自是遂與吳絕。 <BR> 張筠至長安,守兵閉門拒之;筠單騎入朝,以為左衛上將軍。 <BR> 壬辰,寧江節度使西方鄴攻拔歸州;未幾,荊南復取之。 <BR> 樞密使、同平章事孔循,性狡佞,安重誨親信之。帝欲為皇子娶重誨女,循謂重誨曰:「公職居近密,不宜復與皇子為婚。」重誨辭之。久之,或謂重誨曰:「循善離間人,不可置之密地。」循知之,陰遣人結王德妃,求納其女;德妃請娶循女為從厚婦,帝許之。重誨大怒,乙未,以循同平章事,充忠武節度使兼東都留守。重誨性強愎。秦州節度使華溫琪入朝,請留闕下,帝嘉之,除左驍衛上將軍,月別賜錢穀。歲餘,帝謂重誨曰:「溫琪舊人,宜擇一重鎮處之。」重誨對以無闕。他日,帝屢言之,重誨慍曰:「臣累奏無闕,惟樞密使可代耳。」帝曰:「亦可。」重誨無以對。溫琪聞之懼,數月不出。重誨惡成德節度使、同平章事王建立,奏建立與王都交結,有異志。建立亦奏重誨專權,求入朝面言其狀,帝召之。既至,言重誨與宣徽使判三司張延朗結婚,相表裡,弄威福。三月,辛亥,帝見重誨,氣色甚怒,謂曰:「今與卿一鎮自休息,以王建立代卿,張延朗亦除外官。」重誨曰:「臣披荊棘事陛下數十年,值陛下龍飛,承乏機密,數年間天下幸無事。今一旦棄之外鎮,臣願聞其罪!」帝不懌而起,以語宣徽使朱弘昭,弘昭曰:「陛下平日待重誨如左右手,奈何以小忿棄之!願垂三思。」帝尋召重誨慰撫之。明日,建立辭歸鎮,帝曰:「卿比奏欲入分朕憂,今復去何之!」會門下侍郎兼刑部尚書、同平章事鄭玨請致仕;己未,以玨為左僕射致仕,癸亥,以建立為右僕射兼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判三司。 <BR> 孟知祥屢與董璋爭鹽利,璋誘商旅販東川鹽入西川,知祥患之,乃於漢州置三場重徵之,歲得錢七萬緡,商旅不復之東川。 <BR> 楚王殷如嶽州,遣六軍使袁詮、副使王環、監軍馬希瞻將水軍擊荊南,高季興以水軍逆戰。至劉郎洑,希瞻夜匿戰艦數十艘於港中;詰旦,兩軍合戰,希瞻出戰艦橫擊之,季興大敗,俘斬以千數,進逼江陵。季興請和,歸史光憲於楚。軍還,楚王殷讓環不遂取荊南,環曰:「江陵在中朝及吳、蜀之間,四戰之地也,宜存之以為吾扞蔽。」殷說。環每戰,身先士卒,與從同甘苦;常置針藥於座右,戰罷,索傷者於帳前,自傅治之。士卒隸環麾下者相賀曰:「吾屬得死所矣。」故所向有功。楚大舉水軍擊漢,圍封州。漢主以《周易》筮之,遇《大有》,於是大赦,改元大有;命左右街使蘇章將神弩三千、戰艦百艘救封州。章至賀江,沉鐵絲亙於水,兩岸作巨輪挽絲亙,築長堤以隱之,伏壯士於堤中。章以輕舟逆戰,陽不利,楚人逐之,入堤中;挽輪舉緪,楚艦不能進退,以強弩夾水射之,楚兵大敗,解圍遁去。漢主以章為封州團練使。 <BR> 夏,四月,以鄴都留守從榮為河東節度使、北都留守,以客省使太原馮贇為副留守,夾馬指揮使新平楊思權為步軍都指揮使以佐之。戊寅,以宣武節度使石敬瑭為鄴都留守、天雄節度使,加同平章事;以樞密使範延光為成德節度使。丙戌,以樞密使安重誨兼河南尹,以河南尹從厚為宣武節度使,仍判六軍諸衛事。吳右雄武軍使苗璘、靜江統軍王彥章將水軍萬人攻楚嶽州,至君山,楚王殷遣右丞相許德勳將戰艦千艘御之。德勳曰:「吳人掩吾不備,見大軍,必懼而走。」乃潛軍角子湖,使王環夜帥戰艦三百,屯楊林浦,絕吳歸路。遲明,吳人進軍荊江口,將會荊南兵攻嶽州,丁亥,至道人磯。德勳命戰棹都虞侯詹信以輕舟三百出吳軍後,德勳以大軍當其前,夾擊之,吳軍大敗,虜璘及彥章以歸。 <BR> 初,義武節度使兼中書令王都鎮易定十餘年,自除刺史以下官,租賦皆贍本軍。及安重誨用事,稍以法制裁之;帝亦以都篡父位,惡之。時契丹數犯塞,朝廷多屯兵於幽、易間,大將往來,都陰為之備,浸成猜阻。都恐朝遷移之它鎮,腹心和昭訓勸都為自全之計,都乃求婚於盧龍節度使趙德鈞。又知成德節度使王建立與安重誨有隙,遣使結為兄弟,陰與之謀復河北故事,建立陽許而密奏之。都又以蠟書遺青、徐、潞、益、梓五帥,離間之。又遣人說北面副招討使歸德節度使王晏球,晏球不從;乃以金遺晏球帳下,使圖之,不克;癸巳,晏球以都反狀聞,詔宣徽使張延朗與北面諸將議討之。 <BR> 戊戌,吳徙常山王濛為臨川王。 <BR> 庚子,詔削奪王都官爵。壬寅,以王晏球為北面討使,權知定州行州事,以橫海節度使安審通為副招討使,以鄭州防禦使張虔釗為都監,發諸道兵會討定州。是日,晏球攻定州,拔其北關城。都以重賂求救於奚酋禿餒,五月,禿餒以萬騎突入定州,晏球退保曲陽,都與禿餒就攻之。晏球與戰於嘉山下,大破之。禿餒以二千騎奔還定州。晏球追至城門,因進攻之,得其西關城。定州城堅,不可攻,晏球增修西關城以為行府,使三州民輸稅供軍食而守之。 <BR> 辛酉,以天雄節度副使趙敬怡為樞密使。 <BR> 王晏球聞契丹發兵救定州,將大軍趣望都,遣張延朗分兵退保新樂,延朗遂之真定,留趙州刺史朱建豐將兵修新樂城。契丹已自他道入定州,與王都夜襲新樂,破之,殺建豐。乙丑,王晏球、張延朗會於行唐,丙寅,至曲陽。王都乘勝,悉其眾與契丹五千騎合萬餘人,邀晏球等於曲陽,丁卯,戰於城南。晏球集諸將校令之曰:「王都輕而驕,可一戰擒也。今日,諸君報國之時也。悉去弓矢,以短兵擊之,回顧者斬!」於是騎兵先進,奮,楇揮劍,直衝其陳,大破之,殭屍蔽野;契丹死者過半,餘眾北走;都與禿餒得數騎,僅免。盧龍節度使趙德鈞邀擊契丹,北走者殆無孑遺。 <BR> 吳遣使求和於楚,請苗璘、王彥章;楚王殷歸之,使許德勳餞之。德勳謂二人曰:「楚國雖小,舊臣宿將猶在,願吳朝勿以措懷。必俟眾駒爭皂棧,然後可圖也。」時殷多內寵,嫡庶無別,諸子驕奢,故德勳語及之。六月,辛巳,高季興復請稱籓於吳,吳進季興爵秦王,帝詔楚王殷討之。殷遣許德勳將兵攻荊南,以其子希範為監軍,次沙頭。季興從子雲猛指揮使從嗣單騎造楚壁,請與希範挑戰決勝,副指揮使廖匡齊出與之鬥,拉殺之。季興懼,明日,請和,德勳還。匡齊,贛人也。 <BR> 王晏球知定州有備,未易急攻,朱弘昭、張虔釗宣言大將畏怯,有詔促令攻城。晏球不得已,乙未,攻之,殺傷將士三千人。 <BR> 先是,詔發西川兵戍夔州,孟知祥遣左肅邊指揮使毛重威將三千人往。頃之,知祥奏「夔、忠、萬三州已平,請召戍兵還,以省饋運。」帝不許。知祥陰使人誘之,重威帥其眾鼓譟逃歸。帝命按其罪,知祥請而免之。 <BR> 陝州行軍司馬王宗壽請葬故蜀主王衍,秋,七月,乙巳,贈衍順正公,以諸侯禮葬之。 <BR> 北面招討使安審通卒。 <BR> 東都民有犯私麴者,留守孔循族之。或請聽民造麴,而於秋稅畝收五錢;己未,敕從之。 <BR> 壬戌,契丹復遣其酋長惕隱將七千騎救定州,王晏球逆戰於唐河北,大破之;甲子,追至易州,時久雨水漲,契丹為唐所俘斬及陷溺死者,不可勝數。 <BR> 戊辰,北威武節度使王延鈞為閩王。 <BR> 契丹北走,道路泥濘,人馬饑疲,入幽州境。八月,甲戌,趙德鈞遣牙將武從諫將精騎邀擊之,分兵扼險要,生擒惕隱等數百人;餘眾散投村落,村民以白梃擊之,其得脫歸國者不過數十人。自是契丹沮氣,不敢輕犯塞。 <BR> 初,莊宗徇地河北,獲小兒,畜之宮中,及長,賜姓名曰李繼陶;帝即位,縱遣之。王都得之,使衣黃袍坐堞間,謂王晏球曰:「此莊宗皇帝子也,已即帝位。公受先朝厚恩,曾不念乎!」晏球曰:「此公作小數竟何益!吾今教公二策,不悉眾決戰,則束手出降耳,自餘無以求生也。」 <BR> 王建立以目不知書,請罷判三司,不許。 <BR> 乙未,吳大赦。 <BR> 吳越王鏐欲立中子傳瓘為嗣,謂諸子曰:「各言汝功,吾擇多者而立之。」傳瓘兄傳璹、傳瓘、傳璟皆推傳瓘,乃奏請以兩鎮授傳瓘。閏月,丁未,詔以傳瓘為鎮海、鎮東節度使。 <BR> 戊申,趙德鈞獻契丹俘惕隱等,諸將皆請誅之,帝曰:「此曹皆虜中之驍將,殺之則虜絕望,不若存之以紓邊患。」乃赦惕隱等酋長五十人,置之親衛,餘六百人悉斬之。 <BR> 契丹遣梅老季素等入貢。 <BR> 初,盧文進來降,契丹以籓漢都提舉使張希崇代之為盧龍節度使,守平州,遣親將以三百騎監之。希崇本書生,為幽州牙將,沒於契丹,性和易,契丹將稍親信之,因與其部曲謀南歸。部曲泣曰:「歸固寢食所不忘也,然虜眾我寡,奈何?」希崇曰:「吾誘其將殺之,兵必潰去。此去虜帳千餘裡,比其知而徵兵,吾屬去遠矣。」眾曰:「善!」乃先為阱,實以石灰,明日,召虜將飲,醉,並從者殺之,投諸阱中。其營在城北,亟發兵攻之,契丹眾皆潰去。希崇悉舉其所部二萬餘口來奔,詔以為汝州刺史。 <BR> 吳王太后殂。 <BR> 九月,辛巳,荊南敗楚兵於白田,執楚嶽州刺史李廷規,歸於吳。 <BR> 乙未,敕以溫韜發諸陵,段凝反覆,令所在賜死。 <BR> 己亥,以武寧節度使房知溫兼荊南行營招討使,知荊南行府事;分遣中使發諸道兵赴襄陽,以討高季興。 <BR> 辛丑,徙慶州防禦使竇廷琬為金州刺史;冬,十月,廷琬據慶州拒命。 <BR> 丙午,以橫海節度使李從敏兼北面行營副招討使。從敏,帝之從子也。 <BR> 戊申,詔靜難節度使李敬周發兵討竇廷琬。 <BR> 王都據定州,守備固,伺察嚴,諸將屢有謀翻城應官軍者,皆不果。帝遣使者促王宴球攻城,晏球與使者聯騎巡城,指之曰:「城高峻如此,借使主人聽外兵登城,亦非梯沖所及。徒多殺精兵,無損於賊,如此何為!不若食三州之租,愛民養兵以俟之,彼必內潰。」帝從之。 <BR> 十一月,有司請為哀帝位廟,詔立廟於曹州。 <BR> 平盧節度使晉忠武公霍彥威卒。 <BR> 忠州刺史王雅取歸州。 <BR> 庚寅,皇子從厚納孔循女為妃,循因之得之大梁,厚結王德妃之黨,乞留。安重誨具奏其事,力排之,禮畢,促令歸鎮。 <BR> 甲午,以中書侍郎、同平章事王建立同平章事,充平盧節度使。 <BR> 丙申,上問趙鳳:「帝王賜人鐵券,何也?」對曰:「與之立誓,令其子孫長享爵祿耳。」上曰:「先朝受此賜者讓三人,崇韜、繼麟尋皆族滅,朕得脫如毫釐耳。」因歎息久之。趙鳳曰:「帝王心存大信,固不必刻之金石也。」 <BR> 十二月,甲辰,李敬周奏拔慶州,族竇廷琬。 <BR> 荊南節度使高季興寢疾,命其子行軍司馬、忠義節度使、同平章事從誨權知軍府事;丙辰,季興卒。吳主以從誨為荊南節度使兼侍中。 <BR> 史館修撰張昭遠上言:「臣竊見先朝時,皇弟、皇子皆喜俳優,入則飾姬妾,出則誇僕馬;習尚如此,何道能賢!諸皇子宜精擇師傅,令皇子屈身師事之,講禮義之經,論安危之理。古者人君即位則建太子,所以明嫡庶之分,塞禍亂之源。今卜嗣建儲,臣未敢輕議。至於恩澤賜與之間,婚姻省侍之際,嫡庶長幼,宜有所分,示以等威,絕其僥冀。」帝賞歎其言而不能用。 <BR> 閩王延鈞度民二萬為僧,由是閩中多僧。 <BR> 河東節度使、北都留守從榮,年少驕很,不親政務,帝遣左右素與從榮善者往與之處,使從容諷導之。其人私謂從榮曰:「河南相公恭謹好善,親禮端士,有老成之風;相公齒長,宜自策勵,勿令聲問出河南之下。」從榮不悅,退,告步軍都指揮使楊思權曰:「朝廷之人皆推從厚而短我,我其廢乎!」思權曰:「相公手握強兵,且有思權在,何憂?」因勸從榮多募部曲,繕甲兵,陰為自固之備。又謂帝左右曰:「君每譽弟而抑其兄,我輩豈不能助之邪!」其人懼,以告副留守馮贇,贇密奏之。帝召思權詣闕,以從榮故,亦弗之罪也。 <BR> 明宗聖德和武欽孝皇帝中之上天成四年(己丑,公元九二九年) <BR> 春,正月,馮贇入為宣徽使,謂執政曰:「從榮剛僻而輕易,宜選重德輔之。」 <BR> 王都、禿餒欲突圍走,不得出。二月,癸丑,定州都指揮使馬讓能開門納官軍,都舉族自焚,擒禿餒及契丹二千人。辛亥,以王晏球為天平節度使,與趙德鈞並加兼侍中。禿餒至大梁,斬於市。 <BR> 樞密使趙敬怡卒。 <BR> 甲子,帝發大梁。 <BR> 丁卯,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崔協卒於須水。 <BR> 庚午,帝至洛陽。 <BR> 王宴球在定州城下,日以私財饗士,自始攻至克城未嘗戮一卒。三月,辛巳,晏球入朝,帝美其功;晏球謝久煩饋運而已。 <BR> 皇子右衛大將軍從璨性剛,安重誨用事,從璨不為之屈。帝東巡,以從璨為皇城使。從璨與客宴於會節園,酒酣,戲登御榻,重誨奏請誅之;丙戌,賜從璨死。橫山蠻寇邵州。 <BR> 楚王殷命其子武安節度副使、判長沙府希聲知政事,總錄內外諸軍事,自是國政先歷希聲,乃聞於殷。 <BR> 夏,四月,庚子朔,禁鐵錫錢。時湖南專用錫錢,銅錢一直錫錢百,流入中國,法不能禁。 <BR> 丙午,楚六軍副使王環敗荊南兵於石首。 <BR> 初令緣邊置場市党項馬,不令詣闕。先是,党項皆詣闕,以貢馬為名,國家約其直酬之,加以館谷賜與,歲費五十餘萬緡。有司苦其耗蠹,故止之。 <BR> 壬子,以皇子從榮為河南尹、判六軍諸衛事,從厚為河東節度使、北都留守。 <BR> 契丹寇雲州。 <BR> 甲寅,以端明殿學士、兵部侍郎趙鳳為門下侍郎、同平章事。 <BR> 五月,乙酉,中書言:「太常改謚哀帝日昭宣光烈孝皇帝,廟號景宗。既稱宗則應入太廟,在別廟則不應稱宗。」乃去廟號。 <BR> 帝將祀南郊,遣客省使李仁矩以詔諭兩川,今西川獻錢一百萬緡,東川五十萬緡;皆辭以軍用不足,西川獻五十萬緡,東川獻十萬緡。仁矩,帝在籓鎮時客將也,為安重誨所厚,恃恩驕慢。至梓州,董璋置宴召之,日中不往,方擁妓酣飲。璋怒,從卒徒執兵入驛,立仁矩於階下而詬之曰:「公但聞西川斬李客省,謂我獨不能邪!」仁矩流涕拜請,僅而得免;既而厚賂仁矩以謝之。仁矩還,言璋不法。未幾,帝復遣退事舍人李彥珣詣東川,入境,失小禮,璋拘其從者,彥珣奔還。 <BR> 高季興之叛也,其子從誨節諫,不聽。從誨既襲位,謂僚佐曰:「唐近而吳遠,捨近臣遠,非計也。」乃因楚王殷以謝罪於唐。又遺山南東道節度使安元信書,求保奏,復修職貢。丙申,元信以從誨書聞,帝許之。 <BR> 契丹寇雲州。 <BR> 六月,戊申,復以鄴都為魏州,留守、皇城使並停。 <BR> 庚申,高從誨自稱前荊南行軍司馬、歸州刺史,上表求內附。秋,七月,甲申,以從誨為荊南節度使兼侍中。己丑,罷荊南招討使。 <BR> 八月,吳武昌節度使兼侍中李簡以疾求還江都,癸丑,卒於採石。徐知詢,簡婿也,擅留簡親兵二千人於金陵,表薦簡子彥忠代父鎮鄂州,徐知誥以龍武統軍柴再用為武昌節度使;知詢怒曰:「劉崇俊,兄之親,三世為濠州;彥忠吾妻族,獨不得邪!」 <BR> 初,楚王殷用都軍判官高鬱為謀主,國賴以富強,鄰國皆疾之。莊宗入洛,殷貴其子希範入貢,莊宗愛其警敏,曰:「比聞馬氏當為高鬱所奪,今有子如此,鬱安能得之!」高季興亦以流言間鬱於殷,殷不聽;乃遣使遺節度副使、知政事希聲書,盛稱鬱功名,願為兄弟。使者言於希聲曰:「高公常雲『馬氏政事皆出高鬱』,此子孫之憂也。」希聲信之。行軍司馬楊昭遂,希聲之妻族也,謀代鬱任,日譖之於希聲。希聲屢言於殷,稱鬱奢僭,且外交鄰籓,請誅之。殷曰:「成吾功業,皆鬱力也;汝勿為此言!」希聲固請罷其兵柄,乃左遷鬱行軍司馬。鬱謂所親曰:「亟營西山,吾將歸老。猘子漸大,能咋人矣。」希聲聞之,益怒,明日,矯以殷命殺鬱於府捨,榜諭中外,誣鬱謀叛,並誅其族黨。至暮,殷尚未知,是日,大霧,殷謂左右曰:「吾昔從孫儒渡淮,每殺不辜,多致茲異。馬步院豈有冤死者乎?」明日,吏以鬱死告,殷拊膺大慟曰:「吾老耄,政非己出,使我勳舊橫罹冤酷!」既而顧左右曰:「吾亦何可久處此乎!」 <BR> 九月,上與馮道從容語及年穀屢登,四方無事。道曰:「臣常記昔在先皇幕府,奉使中山,歷井陘之險,臣憂馬蹶,執轡甚謹,幸而無失;逮至平路,放轡自逸,俄至顛隕。凡為天下者亦猶是也。」上深以為然。上又問道:「今歲雖豐,百姓贍足否?」道曰:「農家歲兇則死於流殍,歲豐則傷於谷賤,豐兇皆病者,惟農家為然。臣記進士聶夷中詩云:『二月賣新絲,五月糶新谷;醫得眼下瘡,剜卻心頭肉。』語雖鄙俚,曲盡田家之情狀。農於四人之中最為勤苦,人主不可不知也。」上悅,命左右錄其詩,常諷誦之。 <BR> 鄜州兵戍東川者歸本道,董璋擅留其壯者,選贏老歸之,仍收其甲兵。 <BR> 癸巳,西川右都押牙孟容弟為資州稅官,坐自盜抵死,觀察判官馮璩、中門副使王處回為之請,孟知祥曰:「雖吾弟犯法,亦不可貸,況他人乎!」 <BR> 吳越王鏐居其國好自大,朝廷使者曲意奉之則贈遺豐厚,不然則禮遇疏薄。嘗遺安重誨書,辭禮頗倨。帝遣供奉官烏昭遇、韓玫使吳越,昭遇與玫有隙,使還,玫奏:「昭遇見鏐,稱臣拜舞,謂鏐為殿下,及私以國事告鏐。」安重誨奏賜昭遇死。癸巳,制鏐以太師致仕,自餘官爵皆削之,凡吳越進奏官、使者、綱吏,令所在系治之。鏐令子傳瓘等上表訟冤,皆不省。 <BR> 初,朔方節度使韓洙卒,弟澄為留後。未幾,定遠軍使李匡賓聚黨據保靜鎮作亂,朔方不安;冬,十月,丁酉,韓澄遣使繼絹表乞朝廷命帥。前磁州刺史康福,善胡語,上退朝,多召入便殿,訪以時事,福以胡語對;安重誨惡之,常戒之曰:「康福,汝但妄奏事,會當斬汝!」福懼,求外補。重誨以靈州深入胡境,為帥者多遇害,戊戌,以福為朔方、河西節度使。福見上,涕泣辭之;上命重誨為福更他鎮,重誨曰:「福自刺史無功建節,尚復何求!且成命已行,難以復改。」上不得已,謂福曰:「重誨不肯,非朕意也。」福辭行,上遣將軍牛知柔、河中都指揮使衛審𡷣等將兵萬人衛送之。審𡷣,徐州人也。 <BR> 辛亥,割閬、果二州置保寧軍,壬子,以內客省使李仁矩為節度使。 <BR> 先是,西川常發芻糧饋峽路,孟知祥辭以本道兵自多,難以奉它鎮,詔不許,屢督之;甲寅,知祥奏稱財力乏,不奉詔。 <BR> 吳諸道副都統、鎮海寧國節使兼侍中徐知詢自以握兵據上流,意輕徐知誥,數與知誥爭權,內相猜忌,知誥患之,內樞密使王令謀曰:「公輔政日久,挾天子以令境內,誰敢不從!知詢年少,恩信未洽於人,無能為也。」知詢待諸弟薄,諸弟皆怨之。徐玠知知詢不可輔,反持其短以附知誥。吳越王鏐遺知詢金玉鞍勒、器皿,皆飾以龍鳳;知詢不以為嫌,乘用之。知詢典客周廷望說知詢曰:「公誠能捐寶華以結朝中勳舊,使皆歸心於公,則彼誰與處!」知詢從之,使廷望如江都諭意。廷望與知誥親吏周宗善,密輸款於知誥,亦以知誥陰謀告知詢。知詢召知誥詣金陵除父溫喪,知誥稱吳主之命不許,周宗謂廷望曰:「人言侍中有不臣七事,宜亟入謝!」廷望還,以告知詢。十一月,知詢入朝,知誥留知詢為統軍,領鎮海節度使,遣右雄武都指揮使柯厚徵金陵兵還江都,知誥自是始專吳政。知詢責知誥曰:「先王違世,兄為人子,初不臨喪,可乎?」知誥曰:「爾挺劍待我,我何敢往!爾為人臣,畜乘輿服御物,亦可乎!」知詢又以廷望所言誥知誥,知誥曰:「以爾所為告我者,亦廷望也。」遂斬廷望。 <BR> 壬辰,吳主加尊號曰睿聖文明光孝皇帝,大赦,改元大和。 <BR> 康福行至方渠,羌胡出兵邀福,福擊走之;至青剛峽,遇吐蕃野利、大蟲二族數千帳,皆不覺唐兵至,福遣衛審𡷣掩擊,大破之,殺獲殆盡。由是威聲大振,遂進至靈州,自是朔方始受代。 <BR> 十二月,吳加徐知誥兼中書令,領寧國節度使。知誥召徐知詢飲,以金鍾酌酒賜之,曰:「願弟壽千歲。」知詢疑有毒,引他器均之,跽獻知誥曰:「願與兄各享五百歲。」知誥變色,左右顧,不肯受,知詢捧酒不退。左右莫知所為,伶人申漸高徑前為詼諧語,掠二酒合飲之,懷金鐘趨出,知誥密遣人以良藥解之,已腦潰而卒。 <BR> 奉國節度使、知建州王延稟稱疾退居裡第,請以建州授其子繼雄;庚子,詔以繼雄為建州刺史。 <BR> 安重誨既以李仁矩鎮閬州,使與綿州刺史武虔裕皆將兵赴治。虔裕,帝之故吏,重誨之外兄也。重誨使仁矩詗董璋反狀,仁矩增飾而奏之。朝廷又使武信節度使夏魯奇治遂州城隍,繕甲兵,益兵戍之。璋大懼。時道路傳言,又將割綿、龍為節鎮,孟知祥亦懼。璋素與知祥有隙,未嘗通問,至是,璋遣使詣成都,請為其子娶知祥女;知祥許之,謀並力以拒朝廷。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二百七十五
資治通鑑/卷277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277卷 <BR> 【後唐紀六】 起上章攝提格,盡玄黓執徐六月,凡二年有奇。 <BR> 明宗聖德和武欽孝皇帝中之下長興元年(庚寅,公元九三零年) <BR> 春,正月,董璋遣兵築七寨於劍門。辛巳,孟知祥遣趙季良如梓州修好。 <BR> 鴻臚少卿郭在徽奏請鑄當五千、三千、一千大錢;朝廷以其指虛為實,無識妄言,左遷衛尉少卿、同正。 <BR> 吳徙平原王澈為德化王。 <BR> 二月,乙未朔,趙季良還成都,謂孟知祥曰:「董公貪殘好勝,志大謀短,終為西川之患。」都指揮使李仁罕、張業欲置宴召知祥;先二日,有尼告二將謀以宴日害知祥;知祥詰之,無狀,丁酉,推始言者軍校都延昌、王行本,腰斬之。戊戌,就宴,盡去左右,獨詣仁罕第;仁罕叩頭流涕曰:「老兵惟盡死以報德。」由是諸將皆親附而服之。 <BR> 壬子,孟知祥、董璋同上表言:「兩川聞朝廷於閬中建節,綿、遂益兵,無不憂恐。」上以詔書慰諭之。乙卯,上祀圓丘,大赦,改元。鳳翔節度使兼中書令李從曮入朝陪祀,三月,壬申,制徙從曮為宣武節度使。 <BR> 癸酉,吳主立江都王璉為太子。 <BR> 丙子,以宣徽使朱弘照為鳳翔節度使。 <BR> 康福奏克保靜鎮,斬李匡賓。 <BR> 復以安義為昭義軍。 <BR> 帝將立曹淑妃為-{後}-,淑妃謂王德妃曰:「吾素病中煩,倦於接對,妹代我為之。」德妃曰:「中宮敵偶至尊,誰敢幹之!」庚寅,立淑妃為皇后。德妃事-{後}-恭謹,-{後}-亦憐之。初,王德妃因安重誨得進,常德之。帝性儉約,及在位久,宮中用度稍侈,重誨每規諫。妃取外庫錦造地衣,重誨切諫,引劉-{後}-為戒;妃由是怨之。 <BR> 高從誨遣使奉表詣吳,告以墳墓在中國,恐為唐所討,吳兵援之不及,謝絕之。吳遣兵擊之,不克。 <BR> 董璋恐綿州刺史武虔裕窺其所為,夏,四月,甲午朔,表兼行軍司馬,囚之府廷。 <BR> 宣武節度使符習,自恃宿將,論議多抗安重誨,重誨求其過失,奏之,丁酉,詔習以太子太師致仕。 <BR> 戊戌,加孟知祥兼中書令,夏魯奇同平章事。 <BR> 初,帝在真定,李從珂與安重誨飲酒爭言,從珂毆重誨,重誨走免;既醒,悔謝,重誨終銜之。至是,重誨用事,自皇子從榮、從厚皆敬事不暇。時從珂為河中節度使、同平章事,重誨屢短之於帝,帝不聽。重誨乃矯以帝命諭河東牙內指揮使楊彥溫使逐之。是日,從珂出城閱馬,彥溫勒兵閉門拒之,從珂使人扣門詰之曰:「吾將汝厚,何為如是?」對曰:「彥溫非敢負恩,受樞密院宣耳。請公入朝。」從珂止於虞鄉,遣使以狀聞。使者至,壬寅,帝問重誨曰:「彥溫安得此言?」對曰:「此奸人妄言耳,宜速討之。」帝疑之,欲誘致彥溫訊其事,除彥溫絳州刺史。重誨固請發兵擊之,乃命西都留守索自通、步軍都指揮使藥彥稠將兵討之。帝令彥稠必生致彥溫,吾欲面訊之。召從珂詣洛陽。從珂知為重誨所構,馳入自明。 <BR> 加安重誨兼中書令。 <BR> 李從珂至洛陽,上責之使歸第,絕朝請。辛亥,索自通等拔河中,斬楊彥溫,癸丑,傳首來獻。上怒藥彥稠不生致,深責之。安重誨諷馮道、趙鳳奏從珂失守,宜加罪。上曰:「吾兒為奸黨所傾,未明曲直,公輩何為發此言,意不欲置之人間邪?此皆非公輩之意也。」二人惶恐而退。它日,趙鳳又言之,上不應。明日,重誨自言之,上曰:「朕昔為小校,家貧,賴此小兒拾馬糞自贍,以至今日為天子,曾不能庇之邪!卿欲如何處之於卿為便?」重誨曰:「陛下父子之間,臣何敢言!惟陛下裁之!」上曰:「使閒居私第亦可矣,何復言!」丙辰,以索自通為河中節度使。自通至鎮,承重誨旨,籍軍府甲仗數上之,以為從珂私造,賴王德妃居中保護,從珂由是得免。士大夫不敢與從珂往來;惟禮部郎中史館修撰呂琦居相近,時往見之,從珂每月奏請,皆諮琦而後行。 <BR> 戊午,帝加尊號曰聖明神武文德恭孝皇帝。 <BR> 安重誨言昭義節度使王建立過魏州有搖眾之語,五月,丙寅,制以太傅致仕。 <BR> 董璋閱集民兵,皆剪髮黥面,復於劍門北置永定關,佈列烽火。 <BR> 孟知祥累表請割雲安等十三鹽監隸西川,以鹽直贍寧江屯兵,辛卯,許之。 <BR> 六月,癸已朔,日有食之。 <BR> 辛亥,敕防禦、團練使、刺史、行軍司馬、節度副使,自今皆自朝廷除之,諸道無得奏薦。 <BR> 董璋遣兵掠遂、閬鎮戍,秋,七月,戊辰,兩川以朝廷繼遣兵屯遂、閬,復有論奏,自是東北商旅少敢入蜀。 <BR> 八月,乙未,捧聖軍使李行德、十將張儉引告密人邊彥溫告「安重誨發兵,雲欲自討淮南;又引佔相者問命。」帝以問侍衛都指揮使安從進、藥彥稠,二人曰:「此奸人欲離間陛下勳舊耳。重誨事陛下三十年,幸而富貴,何苦謀反!臣等請以宗族保之。」帝乃斬彥溫,召重誨慰撫之,君臣相泣。 <BR> 以前忠武節度使張延朗行工部尚書,充三司使。三司使之名自此始。 <BR> 吳徐知誥以海州都指揮使王傳拯有威名,得士心,值團練使陳宣罷歸,知誥許以傳拯代之;既而復遣宣還海州,徵傳拯還江都。傳拯怒,以為宣毀之,己亥,帥麾下入辭宣。因斬宣,焚掠城郭,帥其眾五千來奔。知誥曰:「是吾過也。」免其妻子。漣水制置使王巖將兵入海州,以巖為威衛大將軍,知海州。傳拯,綰之子也,其季父輿為光州刺史。傳拯遣間使持書至光州,輿執之以聞,因求罷歸;知誥以輿為控鶴都虞候。時政在徐氏,典兵宿衛者尤難其人,知誥以輿重厚慎密,故用之。 <BR> 壬寅,趙鳳奏:「切聞近有奸人,誣陷大臣,搖國柱石,行之未盡。」帝乃收李行德、張儉,皆族之。 <BR> 立皇子從榮為秦王;丙辰,立從厚為宋王。 <BR> 董璋之子光業為宮苑使,在洛陽,璋與書曰:「朝廷割吾支郡為節鎮,屯兵三千,是殺我必矣。汝見樞要為吾言:如朝廷更發一騎入斜谷,吾必反!與汝訣矣。」光業以書示樞密承旨李虔徽。未幾,朝廷又遣別將荀鹹乂將兵戍閬州,光業謂虔徽曰:「此兵未至,吾父必反。吾不敢自愛,恐煩朝廷調發,願止此兵,吾父保無他。」虔徽以告安重誨,重誨不從。璋聞之,遂反。利、閬、遂三鎮以聞,且言已聚兵將攻三鎮。重誨曰:「臣久知其如此,陛下含容不討耳。」帝曰:「我不負人,人負我則討之!」 <BR> 九月,癸亥,西川進奏官蘇願白孟知祥雲:「朝廷欲大發兵討兩川。」知祥謀於副使趙季良,季良請以東川兵先取遂、閬,然後並兵守劍門,則大軍雖來,吾無內顧之憂矣。知祥從之,遣使約董璋同舉兵。璋移繳利、閬、遂三鎮,數其離間朝廷,引兵擊閬州。庚午,知祥以都指揮使李仁罕為行營都部署,漢州刺史趙廷隱副之,簡州刺史張業為先鋒指揮使,將兵三萬攻遂州;別將牙內都指揮使侯弘實、先登指揮使孟思恭將兵四千會璋攻閬州。 <BR> 安重誨久專大權,中外惡之者眾;王德妃及武德使孟漢瓊浸用事,數短重誨於上。重誨內憂懼,表解機務,上曰:「朕無間於卿,誣罔者朕既誅之矣,卿何為爾?」甲戌,重誨復面奏曰:「臣以寒賤,致位至此,忽為人誣以反,非陛下至明,臣無種矣。由臣才薄任重,恐終不能鎮浮言,願賜一鎮以全餘生。」上不許;重誨求之不已,上怒曰:「聽卿去,朕不患無人!」前成德節度使範延光勸上留重誨,且曰:「重誨去,誰能代之?」上曰:「卿豈不可?」延光曰:「臣受驅策日淺,且才不逮重誨,何敢當此?」上遣孟漢瓊詣中書議重誨事,馮道曰:「諸公果愛安令,宜解其樞務為便。」趙鳳曰:「公失言。」乃奏大臣不可輕動。 <BR> 東川兵至閬州,諸將皆曰:「重璋久蓄反謀,以金帛啖其士卒,銳氣不可當,宜深溝高壘以挫之,不過旬日,大軍至,賊自走矣。」李仁矩曰:「蜀兵懦弱,安能當我精卒!」遂出戰,兵未交而潰歸。董璋晝夜攻之,庚辰,城陷,殺仁矩,滅其族。初,璋為梁將,指揮使姚洪嘗隸麾下,至是,將兵千人戍閬州;璋密以書誘之,洪投諸廁。城陷,璋執洪而讓之曰:「吾自行間獎拔汝,今日何相負?」洪曰:「老賊!汝昔為李氏奴,掃馬糞,得臠炙,感恩無窮。今天子用汝為節度使,何負於汝而反邪?汝猶負天子,吾受汝何恩,而雲相負哉!汝奴材,固無恥;吾義士,豈忍為汝所為乎!吾寧為天子死,不能與人奴並生!」璋怒,然鑊於前,令壯士十人刲其肉自啖之,洪至死罵不絕聲。帝置洪二子於近衛,厚給其家。 <BR> 甲申,以範延光為樞密使,安重誨如故。 <BR> 丙戌,下制削董璋官爵,興兵討之。丁亥,以孟知祥兼西南面供饋使。以天雄節度石敬瑭為東川行營都招討使,以夏魯奇為之副。璋使孟思恭分兵攻集州,思恭輕進,敗歸;璋怒,遣還成都,知祥免其官。戊子,以石敬瑭權知東川事。庚寅,以右武衛上將軍王思同為西都留守兼行營馬步都虞候,為伐蜀前鋒。 <BR> 漢主遣其將梁克貞、李守鄜攻交州,拔之,執靜海節度使曲承美以歸,以其將李進守交州。 <BR> 冬,十月,癸巳,李仁罕圍遂州,夏魯奇嬰城固守;孟知祥命都押牙高敬柔帥資州義軍二萬人築長城環之。魯奇遣馬軍都指揮使康文通出戰,文通聞閬州陷,遂以其眾降於仁罕。 <BR> 戊戌,董璋引兵趣利州,遇雨,糧運不繼,還閬州。知祥聞之,驚曰:「比破閬中,正欲逕取利州,其帥不武,必望風遁去。吾獲其倉廩,據漫天之險,北軍終不能西救武信。今董公僻處閬州,遠棄劍閣,非計也。」欲遣兵三千助守劍門;璋固辭曰:「此已有備。」 <BR> 錢鏐因朝廷冊閩王使都裴羽還,附表引咎;其子傳瓘及將佐屢為鏐上表自訴。癸卯,敕聽兩浙綱使自便。 <BR> 以宣徽北院使馮贇為左衛上將軍、北都留守。 <BR> 丁未,族誅董光業。 <BR> 楚王殷寢疾,遣使詣闕,請傳位於其子希聲。朝廷疑殷已死,辛亥,以希聲為起復武安節度使兼侍中。 <BR> 孟知祥以故蜀鎮江節度使張武為峽路行營招收討伐使,將水軍趣夔州,以左飛棹指揮使袁彥超副之。癸丑,東川兵陷徵、合、巴、蓬、果五州。 <BR> 丙辰,吳左僕射、同平章事嚴可求卒。徐知誥以其長子大將軍景通為兵部尚書、參政事,知誥將出鎮金陵故也。 <BR> 漢將梁克貞入占城,取其寶貨以歸。 <BR> 十一月,戊辰,張武至渝州,刺史張環降之,遂取瀘州,遣先鋒將朱偓分兵趣黔、涪。 <BR> 己巳,楚王殷卒,遺命諸子,兄弟相繼;置劍於祠堂,曰;「違吾命者戮之!」諸將議遣兵守四境,然後發喪,兵部侍郎黃損曰:「吾喪君有君,何備之有!宜遣使詣鄰道告終稱嗣而已。」 <BR> 石敬瑭入散關,階州刺史王經贄、瀘州刺史馮暉與前鋒馬步都虞候王思同、步軍都指揮使趙在禮引兵出人頭山後,過劍門之南,還襲劍門,壬申,克之,殺東川兵三千人,獲都指揮使齊彥溫,據而守之。暉,魏州人也。甲戌,弘贄等破劍州,而大軍不繼,乃焚其廬舍,取其資糧,還保劍門。乙亥,詔削孟知祥官爵。己卯,董璋遣使至成都告急。知祥聞劍門失守,大懼,曰:「董公果誤我!」庚辰,遣牙內都指揮使李肇將兵五千赴之,戒之曰:「爾倍道兼行,先據劍州,北軍無能為也。」又遣使詣遂州,令趙廷隱將萬人會屯劍州。又遣故蜀永平節度使李筠將兵四千趣龍州,守要害。時天寒,士卒恐懼,觀望不進,廷隱流涕諭之曰:「今北軍勢盛,汝曹不力戰卻敵,則妻子皆為人有矣。」眾心乃奮。董璋自閬州將兩川兵屯木馬寨。先是,西川牙內指揮使太谷龐福誠、昭信指揮使謝鍠屯來蘇村,聞劍門失守,相謂曰:「使北軍更得劍州,則二蜀勢危矣。」遽引部兵千餘人間道趣劍州。始至,官軍萬餘人自北山大下,會日暮,二人謀曰:「眾寡不敵,逮明則吾屬無遺矣。」福誠夜引兵數百升北山,大噪於官軍營後,鍠帥餘眾操短兵自其前急擊之;官軍大驚,空營遁去,復保劍門,十餘日不出。孟知祥聞之,喜曰:「吾始謂弘贄等克劍門,逕據劍州,堅守其城,或引兵直趣梓州,董公必棄閬州奔還;我軍失援,亦須解遂州之圍。如此則內外受敵,兩川震動,勢可憂危;今乃焚毀劍州,運糧東歸劍門,頓兵不進,吾事濟矣。」官軍分道趣文州,將襲龍州,為西川定遠指揮使潘福超、義勝都頭太原沙延祚所敗。甲申,張武卒於渝州;知祥命袁彥超代將其兵。朱偓將至涪州,武泰節度使楊漢賓棄黔南,奔忠州;偓追至豐都,還取涪州。知祥以成都支使崔善權武泰留後。董璋遣前陵州刺史王暉將兵三千會李肇等分屯劍州南山。 <BR> 丙戌,馬希聲襲位,稱遺命去建國之制,復籓鎮之舊。 <BR> 契丹東丹王突欲自以失職,帥部曲四十人越海自登州來奔。 <BR> 十二月,壬辰,石敬瑭至劍門。乙未,進屯劍州北山;趙廷隱陳於牙城後山,李肇、王暉陳於河橋。敬瑭引步兵進擊廷隱,廷隱擇善射者五百人伏敬瑭歸路,按甲待之,矛稍欲相及,乃揚旗鼓譟擊之,北軍退走,顛墜下山,俘斬百餘人。敬瑭又使騎兵沖河橋,李肇以強弩射之,騎兵不能進。薄暮,敬瑭引去,廷隱引兵躡之,與伏兵合擊,敗之。敬瑭還屯劍門。 <BR> 癸卯,夔州奏復取開州。 <BR> 庚戌,以武安節度使馬希聲為武安、靜江節度使,加兼中書令。 <BR> 石敬瑭徵蜀未有功,使者自軍前來,多言道險狹,進兵甚難,關右之人疲於轉餉,往往竄匿山谷,聚為盜賊。上憂之,壬子,謂近臣曰:「誰能辦吾事者!吾當自行耳。」安重誨曰:「臣職忝機密,軍威不振,臣之罪也,臣請自往督戰。」上許之。重誨即拜辭,癸丑,遂行,日馳數百里。西方籓鎮聞之,無不惶駭。錢帛、芻糧晝夜輦運赴利州,人畜斃踣於山谷者不可勝紀。時上已疏重誨,石敬瑭本不欲西征,及重誨離上側,乃敢累表奏論,以為蜀不可伐,上頗然之。 <BR> 西川兵先戍夔州者千五百人,上悉縱歸。 <BR> 明宗聖德和武欽孝皇帝中之下長興二年(辛卯,公元九三一年) <BR> 春,正月,壬戌,孟知祥奉表謝。 <BR> 庚午,李仁罕陷遂州,夏魯奇自殺。 <BR> 癸酉,石敬瑭復引兵至劍州,屯於北山。孟知祥梟夏魯奇首以示之。魯奇二子從敬瑭在軍中,泣請往取其首葬之,敬瑭曰:「知祥長者,必葬而父,豈不逾於身首異處乎!」既而知祥果收葬之。敬瑭與趙廷隱戰不利,復還劍門。 <BR> 丙戌,加高從誨兼中書令。 <BR> 東川歸合州於武信軍。 <BR> 初,鳳翔節度使朱弘昭諂事安重誨,連得大鎮。重誨過鳳翔,弘昭迎拜馬首,館於府捨,延入寢室,妻子羅拜,奉進酒食,禮甚謹。重誨為弘昭泣言:「讒人交構,幾不免,賴主上明察,得保宗族。」重誨既去,弘昭即奏「重誨怨望,有惡言,不可令至行營,恐奪石敬瑭兵柄。」又遺敬瑭書,言「重誨舉措孟浪,若至軍前,恐將士疑駭,不戰自潰,宜逆止之。」敬瑭大懼,即上言:重誨至,恐人情有變,宜急徵還。」宣徽使孟漢瓊自西方還,亦言重誨過惡,有詔召重誨還。 <BR> 二月,己丑朔,石敬瑭以遂、閬既陷,糧運不繼,燒營北歸。軍前以告孟知祥,知祥匿其書,謂趙季良曰:「北軍漸進,奈何?」季良曰:「不過綿州,必遁。」知祥問其故,曰:「我逸彼勞,彼懸軍千里,糧盡,能無遁乎!」知祥大笑,以書示之。 <BR> 安重誨至三泉,得詔亟歸;過鳳翔,朱弘昭不內,重誨懼,馳騎而東。 <BR> 兩川兵追石敬瑭至利州,壬辰,昭武節度使李彥琦棄城走;甲午,兩川兵入利州。孟知祥以趙廷隱為昭武留後,廷隱遣使密言於知祥曰:「董璋多詐,可與同憂,不可與共樂,他日必為公患。因其至劍州勞軍,請圖之,並兩川之眾,可以得志於天下。」知祥不許。璋入廷隱營,留宿而去。廷隱歎曰:「不從吾謀,禍難未已!」 <BR> 庚子,孟知祥以武信留後李仁罕為峽路行營招討使,使將水軍東略地。 <BR> 辛丑,以樞密使兼中書令安重誨為護國節度使。趙鳳言於上曰:「重誨陛下家臣,其心終不叛主,但以不能周防,為人所讒;陛下不察其心,重誨死無日矣。」上以為朋黨,不悅。乙巳,趙廷隱、李肇自劍州引還,留兵五千戍利州。丙午,董璋亦還東川,留兵三千戍果、閬。 <BR> 丁巳,李仁罕陷忠州。 <BR> 吳徐知誥欲以中書侍郎、內樞使宋齊丘為相,齊丘自以資望素淺,欲以退讓為高,謁歸洪州葬父,因入九華山,止於應天寺,啟求隱居;吳主下詔徵之,知誥亦以書招之,皆不至。知誥遣其子景通自入山敦諭,齊丘始還朝,除右僕射致仕,更命應天寺曰徵賢寺。 <BR> 三月,己未朔,李仁罕陷萬州;庚申,陷雲安監。 <BR> 辛酉,賜契丹東丹王突欲姓東丹,名慕華,以為懷化節度使,瑞、慎等州觀察使;其部曲及先所俘契丹將惕隱等,皆賜姓名。惕隱姓狄,名懷惠。 <BR> 李仁罕至夔州,寧江節度使安崇阮棄鎮,與楊漢賓自均、房逃歸;壬戌,仁罕陷夔州。 <BR> 帝既解安重誨樞務,乃召李從珂,泣謂曰:「如重誨意,汝安得復見吾!」丙寅,以從珂為左衛大將軍。 <BR> 壬申,橫海節度使、同平章事孔循卒。 <BR> 乙酉,復以錢鏐為天下兵馬都元帥、尚父、吳越國王,遣監門上將軍張籛往諭旨,以曏日致仕,安重誨矯制也。 <BR> 丁亥,以太常卿李愚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BR> 夏,四月,辛卯,以王德妃為淑妃。 <BR> 閩奉國節度使兼中書令王延稟聞閩王延鈞有疾,以次子繼升知建州留後,帥建州刺史繼雄將水軍襲福州。癸卯,延稟攻西門,繼雄攻東門;延鈞遣樓船指揮使王仁達將水軍拒之。仁達伏甲舟中,偽立白幟請降,繼雄喜,屏左右,登仁達舟慰撫之;仁達斬繼雄,梟首於西門。延稟方縱火攻城,見之,慟哭,仁達因縱兵擊之,眾潰,左右以斛舁延稟而走,甲辰,追擒之。延鈞見之曰:「果煩老史再下!」延稟慚不能對。延鈞囚於別室,遣使者如建州招撫其黨;其黨殺使者,奉繼升及弟繼倫奔吳越。仁達,延鈞從子也。 <BR> 以宣徽北院使趙延壽為樞密使。 <BR> 己酉,天雄節度使、同平章事石敬瑭兼六軍諸衛副使。 <BR> 辛亥,以朱弘照為宣徽南院使。 <BR> 五月,閩王延鈞斬王延稟於市,復其姓名曰周彥琛,遣其弟都教練使延政如建州撫慰吏民。 <BR> 丁卯,罷畝稅麴錢,城中官造麴減舊半價,鄉村聽百姓自造;民甚便之。 <BR> 己卯,以孟漢瓊知內侍省事,充宣徽北院使。漢瓊,本趙王鎔奴也。時範延光、趙延壽雖為樞密使,懲安重悔以剛愎得罪,每於政事不敢可否;獨漢瓊與王淑妃居中用事,人皆憚之。先是,宮中須索稍逾常度,重誨輒執奏,由是非分之求殆絕。至是,漢瓊直以中宮之命取府庫物,不復關由樞密院及三司,亦無語文書,所取不可勝紀。 <BR> 辛巳,以相州刺史孟鵠為左驍衛大將軍,充三司使。 <BR> 昭武留後趙廷隱自成都赴利州,逾月,請兵進取興元及秦、鳳;孟知祥以兵疲民困,不許。 <BR> 護國節度使兼中書令安重誨內不自安,表請致仕;閏月,庚寅,制以太子太師致仕。是日,其子崇贊、崇緒逃奔河中。壬辰,以保義節度使李從璋為護國節度使;甲午,遣步軍指揮使藥彥稠將兵趣河中。安崇贊等至河中,重誨驚曰:「汝安得來?」既而曰:「吾知之矣,此非渠意,為人所使耳。吾以死徇國,夫復何言!」乃執二子表送詣闕。明日,有中使至,見重誨,慟哭久之;重誨問其故,中使曰:「人言令公有異志,朝廷已遣藥彥稠將兵至矣。」重誨曰:「吾受國怨,死不足報,敢有異志,更煩國家發兵,貽主上之憂,罪益重矣。」崇贊等至陝,有詔繫獄。皇城使翟光鄴素惡重誨,帝遣詣河中察之,曰:「重誨果有異志則誅之。」光鄴至河中,李從璋以甲士圍其第,自入見重誨,拜於庭下。重誨驚,降階答拜,從璋奮撾擊其首;妻張氏驚救,亦撾殺之。奏至,己亥,下詔,以重誨離間孟知祥、董璋、錢鏐為重誨罪,又誣其欲自擊淮南以圖兵柄,遣元隨竊二子歸本道;並二子誅之。 <BR> 丙午,帝遣西川進奏官蘇願、東川軍將劉澄各還本道,諭以安重誨專命,興兵致討,今已伏辜。 <BR> 六月,乙丑,復以李從珂同平章事,充西都留守。 <BR> 丙子,命諸道均民田稅。 <BR> 閩王延鈞好神仙之術,道士陳守元、巫者徐彥、興盛韜共誘之作寶皇宮,極土木之盛,以守元為宮主。 <BR> 秋,九月,己亥,更賜東凡慕華姓名曰李贊華。 <BR> 吳鎮南節度使、同平章事徐知諫卒;以諸道副都統、鎮海節度使、守中書令徐知詢代之,賜爵東海郡王。徐知誥之召知詢入朝也,知諫豫其謀。知詢遇其喪於塗,撫棺泣曰:「弟用心如此,我亦無憾,然何面見先王於地下乎!」辛丑,加樞密使範延光同平章事。 <BR> 辛亥,敕解縱五坊鷹隼,內外無得更進。馮道曰:「陛下可謂仁及禽獸。」上曰:「不然。朕昔嘗從武皇獵,時秋稼方熟,有獸逸入田中,遣騎取之,比及得獸,餘稼無幾。以是思之,獵有損無益,故不為耳。」 <BR> 冬,十月,丁卯,洋州指揮使李進唐攻通州,拔之。 <BR> 壬午,以王延政為建州刺史。 <BR> 十一月,甲申朔,日有食之。 <BR> 癸巳,蘇願至成都,孟知祥聞甥姪在朝廷者皆無恙,遣使告董璋,欲與之俱上表謝罪。璋怒曰:「孟公親戚皆完,固宜歸附;璋已族滅,尚何謝為!詔書皆在蘇願腹中,劉澄安得豫聞,璋豈不知邪!」由是復為怨敵。 <BR> 乙未,李仁罕自夔州引兵還成都。 <BR> 吳中書令徐知誥表稱輔政歲久,請歸老金陵;乃以知誥為鎮海、寧國節度使,鎮金陵,餘官如故,總錄朝政如徐溫故事。以其子兵部尚書、參政事景通為司徒、同平章事,知中外左右諸軍事,留江都輔政;以內樞使、同平章事王令謀為右僕射,兼門下侍郎;以宋齊丘為右僕射,兼中書侍郎。並同平章事,兼內樞使,以佐景通。賜德勝節度使張崇爵清河王。崇在廬州貪暴,州人苦之,屢嘗入朝,厚以貨結權要,由是常得還鎮,為廬州患者二十餘年。 <BR> 十二月,甲寅朔,初聽百姓自鑄農器並雜鐵器,每田二畝,夏秋輸農具三錢。 <BR> 武安、靜江節度使馬希聲聞梁太祖嗜食雞,慕之,既襲位,日殺五十雞為膳;居喪無戚容。庚申,葬武穆王於衡陽,將發引,頓食雞□鶴數盤,前吏部侍郎潘起譏之曰:「昔阮籍居喪食蒸豚;何代無賢!」 <BR> 癸亥,徐知誥至金陵。 <BR> 昭武留後趙廷隱白孟知祥以利州城塹已完,頃在劍州與牙內都指揮使李肇同功,願以昭武讓肇,知祥褒諭,不許;延隱三讓,癸酉,知祥召廷隱還成都,以肇代之。 <BR> 閩陳守元等稱寶皇之命,謂閩王延鈞曰:「苟能避位受道,當為天子六十年。」延鈞信之,丙子,命其子節度副使繼鵬權軍府事。延鈞避位受菉,道名玄錫。 <BR> 愛州將楊廷藝養假子三千人,圖復交州;漢交州守將李進知之,受其賂,不以聞。是歲,廷藝舉兵圍交州,漢主遣承旨程寶將兵救之,未至,城陷。進逃歸,漢主殺之。寶圍交州,廷藝出戰,寶敗死。 <BR> 明宗聖德和武欽孝皇帝中之下長興三年(壬辰,公元九三二年) <BR> 春,正月,樞密使範延光言:「自靈州至邠州方渠鎮,使臣及外國入貢者多為党項所掠,請發兵擊之。」己丑,遣靜難節度使藥彥稠、前朔方節度使康福將步騎七千討党項。 <BR> 乙未,孟知祥妻福慶長公主卒。 <BR> 孟知祥以朝廷恩意優厚,而董璋塞綿州路,不聽遣使入謝,與節度副使趙季良等謀,欲發使自峽江上表,掌書記李昊曰:「公不與東川謀而獨遣使,則異日負約之責在我矣。」乃復遣使語之,璋不從。 <BR> 二月,趙季良與諸將議遣昭武都監太原高彥儔將兵攻取壁州,以絕山南兵轉入山後諸州者;孟知祥謀於僚佐,李昊曰:「朝廷遣蘇願等西歸,未嘗報謝,今遣兵侵軼,公若不顧墳墓、甥姪,則不若傳檄舉兵直取梁、洋,安用壁州乎!」知祥乃止。季良由是惡昊。 <BR> 辛未,初令國子監校定《九經》,雕印賣之。 <BR> 藥彥稠等奏破党項十九族,俘二千七百人。 <BR> 賜高從誨爵勃海王。 <BR> 吳徐知誥作禮賢院於府捨,聚圖書,延士大夫,與孫晟及海陵陳覺談議時事。 <BR> 孟知祥三遣使說董璋,以主上加禮於兩川,苟不奉表謝罪,恐復致討;璋不從。三月,辛丑,遣李昊詣梓州,極論利害,璋見昊,詬怒,不許。昊還,言於知祥曰:「璋不通謀議,且有窺西川之志,公宜備之。」 <BR> 甲辰,閩王延鈞復位。 <BR> 吳越武肅王錢鏐疾,謂將吏曰:「吾疾必不起,諸兒皆愚懦,誰可為帥者?」眾泣曰:「兩鎮令公仁孝有功,孰不愛戴!」鏐乃悉出印鑰授傳瓘,曰:「將吏推爾,宜善守之。」又曰:「子孫善事中國,勿以易姓廢事大之禮。」庚戌卒,年八十一。傳瓘與兄弟同幄行喪,內牙指揮使擊仁章曰:「令公嗣先王霸業,將吏旦幕趨謁,當與諸公子異處。」乃命主者更設一幄,扶傳瓘居之,告將吏曰:「自今惟謁令公,禁諸公子從者無得妄入。」晝夜警衛,未嘗休息。鏐末年左右皆附傳瓘,獨仁章數以事犯之。至是,傳瓘勞之,仁章曰:「先王在位,仁章不知事令公,今日盡節,猶事先王也。」傳瓘嘉歎久之。傳瓘既襲位,更名元瓘,兄弟名「傳」者皆更為「元」。以遺命去國儀,用籓鎮法;除民田荒絕者租稅。命處州刺史曹仲達權知政事。置擇能院,掌選舉殿最,以浙西營田副使沈崧領之。內牙指揮使富陽劉仁𣏌及陸仁章久事,仁章性剛,仁𣏌好毀短人,皆為眾所惡。一日,諸將共詣府門請誅之;元瓘使從子仁俊諭之曰:「二將事先王久,吾方圖其功,汝曹乃欲逞私憾而殺之,可乎,吾為汝王,汝當稟吾命;不然,吾當歸臨安以避賢路!」眾懼而退。乃以仁章為衢州刺史,仁𣏌為湖州刺史。中外有上書告訐者,元瓘皆置不問,由是將吏輯睦。 <BR> 初,契丹捨利萴剌與惕隱皆為趙德鈞所擒,契丹屢遣使請之。上謀於群臣,德鈞等皆曰:「契丹所以數年不犯邊,數求和者,以此輩在南故也,縱之則邊患復生。」上以問冀州刺史楊檀,對曰:「萴剌,契丹之驍將,曏助王都謀危社稷,幸而擒之,陛下免其死,為賜已多。契丹失之如喪手足。彼在朝廷數年,知中國虛實,若得歸,為患必深,彼才出塞,則南向發矢矣,恐悔之無及。」上乃止。檀,沙陀人也。 <BR> 上欲授李贊華以河南籓鎮,群臣皆以為不可,上曰:「吾與其父約為昆弟,故贊華歸我。吾老矣,後世繼體之君,雖欲招之,其可致乎!」夏,四月,癸亥,以贊華為義成節度使,為選朝士為僚屬輔之。贊華但優遊自奉,不豫政事;上嘉之,雖時有不法亦不問,以莊宗後宮夏氏妻之。贊華好飲人血,姬妾多刺臂以吮之;婢僕小過,或抉目,或刀刲火灼;夏氏不忍其殘,奏離婚為尼。 <BR> 乙丑,加宋王從厚兼中書令。 <BR> 東川節度使董璋會諸將謀襲成都,皆曰必克;前陵州刺史王暉曰:「劍南萬裡,成都為大,時方盛夏,師出無名,必無成功。」璋不從。孟知祥聞之,遣馬軍都指揮使潘仁嗣將三千人詣漢州詗之。璋入境,破白楊林鎮,執戍將武弘禮,聲勢甚盛,知祥憂之。趙季良曰:「璋為人勇而無恩,士卒不附,城守則難克,野戰則成擒矣。今不過巢穴,公之利也。璋用兵精銳皆在前鋒,公宜以贏兵誘之,以勁兵待之,始雖小衄,後必大捷。璋素有威名,今舉兵暴至,人心危懼。公當自出御之,以強眾心。」趙廷隱以季良言為然,曰:「璋輕而無謀,舉兵必敗,當為公擒之。」辛巳,以廷隱為行營馬步軍都部署,將三萬人拒之。 <BR> 五月,壬午朔,廷隱入辭。董璋檄書至,又有遺季良、廷隱及李肇書,誣之雲,季良、廷隱與己通謀,召己令來。知祥以書授廷隱,廷隱不視,投之於地,曰:「不過為反間,欲令公殺副使與廷隱耳。」再拜而行。知祥曰:「事必濟矣。」肇素不知書,視之,曰:「璋教我反耳。」囚其使者,然亦擁眾為自全計。璋兵至漢州,潘仁嗣與戰於赤水,大敗,為璋所擒,璋遂克漢州。癸未,知祥留趙季良、高敬柔守成都,自將兵八千趣漢州,至彌牟鎮,趙廷隱陳於鎮北。甲申,遲明,廷隱陳於雞蹤橋,義勝定元都知兵馬使張公鐸陳於其後。俄而璋望西川兵盛,退陳於武侯廟下,璋帳下驍卒大噪曰:「日中曝我輩何為,何不速戰!」璋乃上馬。前鋒始交,東川右廂馬步都指揮使張守進降於知祥,言「璋兵盡此,無復後繼,當急擊之。」知祥登高塚督戰,左明義指揮使毛重威、左衝山指揮使李瑭守雞蹤橋,皆為東川兵所殺。趙廷隱三戰不利,牙內都指揮副使侯弘實兵亦卻,知祥懼,以馬棰指後陳。張公鐸帥眾大呼而進,東川兵大敗,死者數千人,擒東川中都指揮使元瑰、牙內副指揮使董光演等八十餘人。璋拊膺曰:「親兵皆盡,吾何依乎!」與數騎遁去,餘眾七千人降,復得潘仁嗣。知祥引兵追璋至五侯津,東川馬步都指揮使元瑰降。西川兵入漢州府第,求璋不得,士卒爭璋軍資,故璋走得免。趙廷隱追至赤水,又降其卒三千人。是夕,知祥宿雒縣,命李昊草榜諭東川吏民,及草書勞問璋,且言將如梓州詢負約之由,請見伐之罪。乙酉,知祥會廷隱於赤水,遂西還,命廷隱將兵攻梓州。璋至梓州,肩輿而入,王暉迎問曰:「太尉全軍出征,今還者無十人,何也?」璋涕泣不能對。至府第,方食,暉與璋從子牙內都虞侯延浩帥兵三百大嗓而入。璋引妻子登城,子光嗣自殺。璋至北門樓,呼指揮使潘稠使討亂兵,稠引十卒登城,斬璋首,乃取光嗣首以授王暉,暉舉城迎降。趙廷隱入梓州,封府庫以待知祥。李肇聞璋敗,始斬其使以聞。丙戌,知祥入成都,丁亥,復將兵八千如梓州,至新都。趙廷隱獻董璋首。己丑,發玄武,趙廷隱帥東川將吏來迎。 <BR> 康福奏党項鈔盜者已伏誅,餘皆降附。 <BR> 壬辰,孟知祥有疾,癸巳,疾甚,中門副使王處回侍左右,庖人進食,必空器而出,以安眾心。李仁罕自遂州來,趙廷隱迎於板橋;仁罕不稱東川之功,侵侮廷隱,廷隱大怒。乙未,知祥疾瘳;丁酉,入梓州。戊戌,犒賞將士,既罷,知祥謂李仁罕、趙廷隱曰:「二將誰當鎮此?」仁罕曰:「令公再與蜀州,亦行耳。」廷隱不對。知祥愕然,退,命李昊草牒,俟二將有所推則命一人為留後,昊曰:「昔梁祖、莊宗皆兼領四鎮,今二將不讓,惟公自領之為便耳。公宜亟還府,更與趙僕射議之。」 <BR> 己亥,契丹使者迭羅卿辭歸國,上曰:「朕志在安邊,不可不少副其求。」乃遣萴骨捨利與之俱歸。契丹以不得萴剌,自是數寇雲州及振武。 <BR> 孟知祥命李仁罕歸遂州,留趙廷隱東川巡檢,以李昊行梓州軍府事。昊曰:「二虎方爭,僕不敢受命,願從公還。」乃以都押牙王彥銖為東川監押。癸卯,知祥至成都,趙廷隱尋亦引兵西還。知祥謂李昊曰:「吾得東川,為患益深。」昊請其故,知祥曰:「自吾發梓州,得仁罕七狀,皆雲『公宜自領東川,不然諸將不服。』廷隱言『本不敢當東川,因仁罕不讓,遂有爭心耳。』君為我曉廷隱,復以閬州為保寧軍,益以果、蓬、渠、開四州,往鎮之。吾自領東川,以絕仁罕之望。」廷隱猶不平,請與仁罕鬥,勝者為東川;昊深解之,乃受命。六月,以廷隱為保寧留後。戊午,趙季良帥將吏請知祥兼鎮東川,許之。季良等又請知祥稱王,權行制書,賞功臣,不許。董璋之起兵攻知祥也,山南西道節度使王思同以聞,範延光言於上曰:「若兩川並於一賊,撫眾守險,則取之益難,宜及其交爭,早圖之。」上命思同以興元之兵密規進取。未幾,聞璋敗死,延光曰:「知祥雖據全蜀,然士卒皆東方人,知祥恐其思歸為變,亦欲倚朝廷之重以威其眾。陛下不屈意撫之,彼則無從自新。」上曰:「知祥吾故人,為人離間至此,何屈意之有!」乃遣供奉官李存瑰賜知祥詔曰:「董璋狐狼,自貽族滅。卿丘園親戚皆保安全,所宜成家世之美名,守君臣之大節。」存瑰,克寧之子,知祥之甥也。 <BR> 閩王廷鈞謂陳守元曰:「為我問寶皇:既為六十年天子,後當何如?」明日,守元入曰:「昨夕奏章,得寶皇旨,當為大羅仙主。」徐彥等亦曰:「北廟崇順王嘗見寶皇,其言與守元同。」延鈞益自負,始謀稱帝。表朝廷雲:「錢鏐卒,請以臣為吳越王;馬殷卒,請以臣為尚書令。」朝廷不報,自是職貢遂絕。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二百七十六
資治通鑑/卷278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278卷 <BR> 【後唐紀七】 起玄黓執徐七月,盡閼逢敦牂閏正月,凡一年有奇。 <BR> 明宗聖德和武欽孝皇帝下長興三年(壬辰,公元九三二年) <BR> 秋,七月,辛巳,朔方奏夏州党項入寇,擊敗之,追至賀蘭山。 <BR> 己丑,加鎮海、鎮東軍節度使錢元瓘中書令。 <BR> 庚寅,李存瑰至成都,孟知祥拜泣受詔。 <BR> 武安、靜江節度使馬希聲以湖南比年大旱,命閉南嶽及境內諸神祠門,竟不雨。辛卯,希聲卒,六軍使袁詮、潘約等迎鎮南節度使希範於朗州而立之。 <BR> 乙未,孟知祥遣李存瑰還,上表謝罪,且告福慶公主之喪。自是復稱籓,然益驕倨矣。 <BR> 庚子,以西京留守、同平章事李從珂為鳳翔節度使。 <BR> 廢武興軍,復以鳳、興、文三州隸山南西道。 <BR> 丁未,以門下侍郎,同平章事趙鳳同平章事,充安國節度使。 <BR> 八月,庚申,馬希範至長沙;辛酉,襲位。甲子,孟知祥令李昊為武泰趙季良等五留後草表,請以知祥為蜀王,行墨制,仍自求旌節,昊曰:「比者諸將攻取方鎮,即有其地,今又自求朝廷節鋮及明公封爵,然則輕重之權皆在群下矣;借使明公自請,豈不可邪!」知祥大悟,更令昊為己草表,請行墨制,補兩川刺史已下;又表請以季良等五留後為節度使。 <BR> 初,安重誨欲圖兩川,自知祥殺李嚴,每除刺史,皆以東兵衛送之,小州不減五百人,夏魯奇、李仁矩、武虔裕各數千人,皆以牙隊為名。及知祥克遂、閬、利、夔、黔、梓六鎮,得東兵無慮三萬人,恐朝廷徵還,表請其妻子。 <BR> 吳徐知誥廣金陵城周圍二十里。 <BR> 初,契丹既強,寇抄盧龍諸州皆遍,幽州城門之外,虜騎充斥。每自涿州運糧入幽州,虜多伏兵於閻溝,掠取之。及趙德鈞為節度使,城閻溝而戍之,為良鄉縣,糧道稍通。幽州東十里之外,人不敢樵牧;德鈞於州東五十里城潞縣而戍之,近州之民始得稼穡。至是,又於州東北百餘裡城三河縣以通薊州運路,虜騎來爭,德鈞擊卻之。九月,庚辰朔,奏城三河畢。邊人賴之。 <BR> 壬午,以鎮南節度使馬希範為武安節度使,兼侍中。 <BR> 孟知祥命其子仁贊攝行軍司馬,兼都總轄兩川牙內馬步都軍事。 <BR> 冬,十月,己酉朔,帝復遣李存瓘如成都,凡劍南自節度使、刺史以下官,聽知祥差罷訖奏聞,朝廷更不除人;唯不遣戍兵妻子,然其兵亦不復徵也。 <BR> 秦王從榮喜為詩,聚浮華之士高輦等於幕府,與相唱和,頗自矜伐。每置酒,輒令僚屬賦詩,有不如意者面毀襲抵棄。壬子,從榮入謁,帝語之曰:「吾雖不知書,然喜聞儒生講經義,開益人智思。吾見莊宗好為詩,將家子文非素習,徒取人竊笑,汝勿效也。」 <BR> 丙辰,幽州奏契丹屯捺剌泊。 <BR> 前影義節度使李金全屢獻馬,上不受,曰:「卿在鎮為治何如?勿但以獻馬為事!」金全,吐谷渾人也。 <BR> 壬申,大理少卿康澄上疏曰:「臣聞童謠非禍福之本,妖祥豈隆替之源!故雊雉升鼎而桑谷生朝,不能止殷宗之盛;神馬長嘶而玉龜告兆,不能延晉祚之長。是知國家有不足懼者五,有深可畏者六:陰陽不調不足懼,三辰失行不足懼,小人訛言不足懼,山崩川涸不足懼,蟊賊傷稼不足懼;賢人藏匿深可畏,四民遷業深可畏,上下相徇深可畏,廉恥道消深可畏,毀譽亂真深可畏,直言蔑聞深可畏。不足懼者,願陛下存而勿論;深可畏者,願陛下修而靡忒。」優詔獎之。秦王從榮為人鷹視,輕佻峻急;既判六軍諸衛事,復參朝政,多驕縱不法。初,安重誨為樞密使,上專屬任之。從榮及宋王從厚自襁褓與之親狎,雖典兵,常為重誨所制,畏事之。重誨死,王淑妃與宣徽使孟漢瓊宣傳帝命,範延光、趙延壽為樞密使,從榮皆輕侮之。河陽節度使、同平章事石敬瑭兼六軍諸衛副使,其妻永寧公主與從榮異母,素相憎疾。從榮以從厚聲名出己右,尤忌之;從厚善以卑弱奉之,故嫌隙不外見。石敬瑭不欲與從榮共事,常思外補以避之。範延光、趙延壽亦慮及禍,屢辭機要,請與舊臣迭為之,上不許。會契丹欲入寇,上命擇帥臣鎮河東,延光、延壽皆曰:「當今帥臣可往者,獨石敬瑭、康義誠耳。」敬瑭亦願行,上即命除之。既受詔,不落六軍副使,敬瑭復辭,上乃以宣徽使朱弘昭知山南東道,代義誠詣闕。 <BR> 十一月,辛巳,以三司使孟秸為忠武節度使,以忠武節度使馮贇充宣徽南院使,判三司。鵠本刀筆吏,與範延光鄉裡厚善,數年間引擢至節度使;上雖知其太速,然不能違也。 <BR> 乙酉,上以胡寇浸逼北邊,命趣議河東帥;石敬瑭欲之,而範延光、趙延壽欲用康義誠,議久不決。樞密直學士李崧以為非石太尉不可。延光曰:「僕亦累奏用之,上欲留之宿衛耳。」會上遣中使趣之,眾乃從崧議。丁亥,以石敬瑭為北京留守、河東節度使,兼大同、振武、彰國、威塞等軍蕃漢馬步總管,加兼侍中。 <BR> 己丑,加樞密使趙延壽同平章事。 <BR> 吳以諸道都統徐知誥為大丞相、太師,加領德勝節度使;知誥矢丞相、太師。 <BR> 大同節度使張敬達聚兵要害,契丹竟不敢南下而還。敬達,代州人也。 <BR> 蔚州刺史張彥超本沙陀人,嘗為帝養子,與石敬瑭有隙;聞敬瑭為總管,舉城附於契丹,契丹以為大同節度使。 <BR> 石敬瑭至晉陽,以部將劉知遠、周瑰為都押衙,委以心腹;軍事委知遠,帑藏委瑰。瑰,晉陽人也。 <BR> 十二月,戊午,以康義誠為河陽節度使,兼侍衛親軍馬步都指揮使;以朱弘昭為山南東道節度使。 <BR> 是歲,漢主立其子耀樞為雍正,龜圖為康王,弘度為賓王,弘熙為晉王,弘昌為越王,弘弼為齊王,弘雅為韶王,弘澤為鎮王,弘操為萬王,弘杲為循王,弘暐為思王,弘邈為高王,弘簡為同王,弘建為益王,弘濟為辯王,弘道為貴王,弘昭為宜王,弘政為通王,弘益為定王;未幾,徙弘度為秦王。 <BR> 明宗聖德和武欽孝皇帝下長興四年(癸巳,公元九三三年) <BR> 春,正月,戊子,加秦王從榮守尚書令,兼侍中。庚寅,以端明殿學士歸義劉昫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BR> 閩人有言真封宅龍見者,閩王延鈞更命其宅曰龍躍宮。遂詣寶皇宮受冊,備儀衛,入府,即皇帝位,國號大閩,大赦,改元龍啟;更名璘。追尊父祖,立五廟。以其僚屬李敏為左僕射、門下侍郎,其子節度副使繼鵬為右僕射、中書侍郎,並同平章事;以親吏吳勖為樞密使。唐冊禮使裴傑、程侃適至海門,閩主以傑為如京使;侃固求北還,不許。閩主自以國小地僻,常謹事四鄰,由是境內差安。 <BR> 二月,戊申,孟知祥墨制以趙季良等為五鎮節度使。 <BR> 涼州大將拓跋承謙及耆老上表,請以權知留後孫超為節度使。上問使者:「超為何人?」對曰:「張義潮在河西,朝廷以天平軍二千五百人戍涼州。自黃巢之亂,涼州為党項所隔,鄆人稍稍物故皆盡,超及城中之人皆其子孫也。」 <BR> 乙卯,以馬希範為武安、武平節度使,兼中書令。 <BR> 戊午,定難節度使李仁福卒;庚申,軍中立其子彝超為留後。 <BR> 癸亥,以孟知祥為東西川節度使、蜀王。 <BR> 先是,河西諸鎮皆言李仁福潛通契丹,朝廷恐其與契丹連兵,併吞河右,南侵關中,會仁福卒,三月,癸未,以其子彝超為彰武留後,徙彰武節度使安從進為定難留後,仍命靜難節度使藥彥稠將兵五萬,以宮苑使安重益為監軍,送從進赴鎮。從進,索葛人也。 <BR> 乙酉,始下制除趙季良等為五鎮節度使。 <BR> 丁亥,敕諭夏、銀、綏、宥將士吏民,以「夏州窮邊,李彝超年少,未能扞禦,故徙之延安,從命則有李從曮、高允韜富貴之福,違命則有王都、李匡賓覆族之禍。」夏,四月,彝超上言,為軍士百姓擁留,未得赴鎮,詔遣使趣之。 <BR> 言事者請為親王置師傅,宰相畏秦王從榮,不敢除人,請令王自擇。秦王府判官、太子詹事王居敏薦兵部侍郎劉瓚於從榮,從榮表請之。癸丑,以瓚為秘書監、秦王傅,前襄州支使山陽魚崇遠為記室。瓚自以左遷,泣訴,不得免。王府參佐皆新進少年,輕脫諂諛,瓚獨從容規諷,從榮不悅。瓚雖為傅,從榮一概以僚屬待之,瓚有難色;從榮覺之,自是戒門者勿為通,月聽一至府,或竟日不召,亦不得食。 <BR> 李彝超不奉詔,遣共兄阿囉王守青嶺門,集境內党項諸胡以自救。藥彥稠等進屯蘆關,彝超遣党項抄糧運及攻具,官軍自蘆關退保金明。 <BR> 閩王璘立子繼鵬為福王,充寶皇宮使。五月,戊寅,立皇子從珂為潞王,從益為許王,從子天平節度使從溫為兗王,護國節度使從璋為洋王,成德節度使從敏為涇王。 <BR> 庚辰,閩地震,閩主璘避位修道,命福王繼鵬權總萬機。初,閩王審知性節儉,府捨皆庳陋;至是,大作宮殿,極土木之盛。 <BR> 甲申,帝暴得風疾;庚寅,小愈,見群臣於文明殿。 <BR> 壬辰夜,夏州城上舉火,比明,雜虜數千騎救之,安從進遣先鋒使宋溫擊走之。 <BR> 吳宋齊丘勸徐知誥徙吳主都金陵,知誥乃營宮城於金陵。 <BR> 帝旬日不見群臣,都人忷懼,或潛竄山野,或寓止軍營。秋,七月,庚辰,帝力疾御廣壽殿,人情始安。 <BR> 安從進攻夏州。州城赫連勃勃所築,堅如鐵石,斫鑿不能入。又党項萬餘騎徜徉四野,抄掠糧餉,官軍無所芻牧。山路險狹,關中民輸鬥粟束蒿費錢數緡,民間困竭不能供。李彝超兄弟登城謂從進曰:「夏州貧瘠,非有珍寶蓄積可以充朝廷貢賦也;但以祖父世守此土,不欲失之。蕞爾孤城,勝之不武,何足煩國家勞費如此!幸為表聞,若許其自新,或使之徵伐,願為眾先。」上聞之,壬午,命從進引兵還。其後有知李仁福陰事者,雲:「仁福畏朝廷除移,揚言結契丹為援,契丹實不與之通也;致朝廷誤興是役,無功而還。」自是夏州輕朝廷,每有叛臣,必陰與之連以邀賂遺。上疾久未平,徵夏州無功,軍士頗有流言,乙酉,賜在京諸軍優給有差;既賞賚無名,士卒由是益驕。 <BR> 丁亥,賜錢元瓘爵吳王。元瓘於兄弟甚厚,其兄中吳、建武節度使元璙自蘇州入見,元瓘以家人禮事之,奉觴為壽,曰:「此兄之位也,而小子居之,兄之賜也。」元璙曰:「先王擇賢而立之,君臣位定,元璙知忠順而已。」因相與對泣。 <BR> 戊子,閩主璘復位。初,福建中軍使薛文傑,性巧佞,璘喜奢侈,文傑以聚使用求媚,璘以為國計使,親任之。文傑陰求富民之罪,籍沒其財,被榜捶者胸背分受,仍以銅鬥火熨之。建州土豪吳光入朝,文傑利其財,求其罪,將治之;光怨怒,帥其眾且萬人叛奔吳。 <BR> 帝以工部尚書盧文紀、禮部郎中呂琦為蜀王冊禮使,並賜蜀王一品朝服。知祥自作九旒冕、九章衣,車服旌旗皆擬王者。八月,乙巳朔,文紀等至成都。戊申,知祥服痛冕,備儀衛詣驛,降階北面受冊,升玉輅。至府門,乘步輦而歸。文紀,簡求之孫也。 <BR> 戊申,群臣上尊號曰聖明神武廣道法天文德恭孝皇帝,大赦。在京及諸道將士各等第優給。時一月之間再行優給,由是月度益窘。 <BR> 太僕少卿致仕何澤見上寢疾,秦王從榮權勢方盛,冀己復進用,表請立從榮為太子。上覽表泣下,私謂左右曰:「群臣請立太子,朕當歸老太原舊第耳。」不得已,丙戌,詔宰相樞密使議之。丁卯,從榮見上,言曰:「竊聞有奸人請立臣為太子;臣幼小,且願學治軍民,不願當此名。」上曰:「群臣所欲也。」從榮退,見範延光、趙延壽曰:「執政欲以吾為太子,是欲奪我兵柄,幽之東宮耳。」延光等知上意,且懼從榮之言,即具以白上;辛未,制以從榮為天下兵馬大元帥。 <BR> 九月,甲戌朔,吳主立德妃王氏為皇后。 <BR> 戊寅,加範延光、趙延壽兼侍中。 <BR> 癸未,中書奏節度使見元帥儀,雖帶平章事,亦以軍禮廷參,從之。 <BR> 帝欲加宣徽使、判三司馮贇同平章事;贇父名章。執政誤引故事,庚寅,加贇同中書門下二品,充三司使。 <BR> 秦王從榮請嚴衛、捧聖步騎兩指揮為牙兵。每入朝,從數百騎,張弓挾矢,馳騁衢路;令文士試草《檄淮南書》,陳己將廓清海內之意。從榮不快於執政,私謂所親曰:「吾一旦南面,必族之!」範延光、趙延壽懼,屢求外補以避之。以上為見己病而求去,甚怒,曰:「欲去自去,奚用表為!」齊國公主復為延壽言於禁中,雲「延壽實有疾,不堪機務。」丙申,二人復言於上曰:「臣等非敢憚勞,願與勳舊迭為之。亦不敢俱去,願聽一人先出。若新人不稱職,復召臣,臣即至矣。」上乃許之。戊戌,以延壽為宣武節度使;以山南節道節度使朱弘昭為樞密使、同平章事。制下,弘昭復辭,上叱之曰:「汝輩皆不欲在吾側,吾蓄養汝輩何為!」弘昭乃不敢言。 <BR> 吏部侍郎張文寶泛海使杭州,船壞,水工以小舟濟之,風飄至天長;從者二百人,所存者五人。吳主厚禮之,資以從者儀服錢幣數萬,仍為之牒錢氏,使於境上迎侯。文寶獨受飲食,餘皆辭之,曰:「本朝與吳久不通問,今既非君臣,又非賓主,若受茲物,何辭以謝!」吳主嘉之,竟達命於杭州而還。 <BR> 庚子,以前義成節度使李贊華為昭信節度使,留洛陽食其俸。 <BR> 辛丑,詔大元帥從榮位在宰相上。 <BR> 吳徐知誥以國中水火屢為災,曰:「兵民困苦,吾安可獨樂!」悉縱遣侍妓,取樂器焚之。 <BR> 閩內樞密使薛文傑說閩王抑挫諸宗室;從子繼圖不勝忿,謀反,坐誅,連坐者千餘人。 <BR> 冬,十月,乙卯,範延光、馮贇奏:「西北諸胡賣馬者往來如織,日月絹無慮五千匹,計耗國用什之七,請委緣邊鎮戍擇諸胡所賣馬良者給券,具數以聞。」從之。戊午,以前武興節度使孫嶽為三司使。 <BR> 範延光屢因孟漢瓊、王淑妃以求出。庚申,以延光為成德節度使,以馮贇為樞密使。帝以親軍都指揮使、同平章事康義誠為樸忠,親任之。時要近之官多求出以避秦王之禍,義誠度不能自脫,乃令其子事秦王,務以恭順持兩端,冀得自全。 <BR> 權知夏州事李彝超上表謝罪,求昭雪;壬戌,以彝超為定難軍節充使。 <BR> 十一月,甲戌,上餞範延光,酒罷,上曰:「卿今遠去,事宜盡言。」對曰:「朝廷大事,願陛下與內久輔臣參決,勿聽群小之言。」遂相泣而別。時孟漢瓊用事,附之者共為朋黨以蔽惑上聽,故延光言及之。 <BR> 庚辰,改慎州懷化軍。置保順軍於洮州,領洮、鄯等州。 <BR> 戊子,帝疾復作,己丑,大漸,秦王從榮入問疾,帝俯首不能舉。王淑妃曰:「從榮在此。」帝不應。從榮出,聞宮中皆哭,從榮意帝已殂,明旦,稱疾不入。是夕,帝實小愈,而從榮不知。從榮自知不為時論所與,恐不得為嗣,與其黨謀,欲以兵入侍,先制權臣。辛卯,從榮遣都押牙馬處鈞謂朱弘昭、馮贇曰:「吾欲帥牙兵入宮中侍疾,且備非常,當止於何所?」二人曰:「王自擇之。」既而私於處鈞曰:「主上萬福,王宜竭心忠孝,不可妄信人浮言。」從榮怒,復遣處鈞謂二人曰:「公輩殊不愛家族邪?何敢拒我!」二人患之,入告王淑妃及宣徽使孟漢瓊,鹹曰:「茲事不得康義誠不可濟。」乃召義誠謀之,義誠竟無言,但曰:「義誠,將校耳,不敢預議,惟相公所使。」弘昭疑義誠不欲眾中言之,夜,邀至私第問之,其對如初。壬辰,從榮自河南府常服將步騎千人陳於天津橋。是日黎明,從榮遣馬處鈞至馮贇第,語之曰:「吾今日決入,且居興聖宮。公輩各有宗族,處事亦宜詳允,禍福在須臾耳。」又遣處鈞詣康義誠,義誠曰:「王為則奉迎。」贇馳入右掖門,見弘昭、義誠、漢瓊及三司使孫嶽方聚謀於中興殿門外,贇具道處鈞之言,因讓義誠曰:「秦王言『禍福在須臾,』其事可知,公勿以兒在秦府,左右顧望。主上拔擢吾輩,自布衣至將相,苟使秦王兵得入此門,置主上何地?吾輩尚有遺種乎?」義誠未及對,監門白秦王已將兵至端門外。漢瓊指衣起曰:「今日之事,危及君父,公猶顧望擇利邪?吾何愛餘生,當自帥兵拒之耳!」即入殿門,弘照、贇隨之,義誠不得已,亦隨之入。漢瓊見帝曰:「從榮反,兵已攻端門,須臾入宮,則大亂矣!」宮中相顧號哭,帝曰:「從榮何苦乃爾!」問弘昭等:「有諸?」對曰:「有之,適已令門者闔門矣。」帝指天泣下,謂義誠曰:「卿自處置,勿驚百姓!」控鶴指揮使李重吉,從珂之子也,時侍側,帝曰:「吾與爾父,冒矢石定天下,數脫吾於厄;從榮輩得何力,今乃為人所教,為此悖逆!我固知此曹不足付大事,當呼爾父授以兵柄耳。汝為我部閉諸門。」重吉即帥控鶴兵守宮門。孟漢瓊被甲乘馬,召馬軍都指揮使朱洪實,使將五百騎討從榮。從榮方據胡床,坐橋上,遣左右召康義誠。端門已閉,叩左掖門,從門隙中窺之,見朱洪實引騎兵北來,走白從榮。從榮大驚,命取鐵掩心擐之,坐調弓矢。俄而騎兵大至,從榮走歸府,僚佐皆竄匿,牙兵掠嘉善坊潰去。從榮與妃劉氏匿床下,皇城使安從益就斬之,並殺其子,以其首獻。初,孫嶽頗得豫內廷密謀,馮、朱患從榮狼伉,嶽嘗為之極言禍福之歸;康義誠恨之,至是,乘亂密遣騎士射殺之。帝聞從榮死,悲駭,幾落御榻,絕而復甦者再,由是疾復劇。從榮一子尚幼,養宮中,諸將請除之,帝泣曰:「此何罪!」不得已,竟與之。 <BR> 癸巳,馮道帥群臣入見帝於雍和殿,帝雨泣嗚咽,曰:「吾家事至此,慚見卿等!」 <BR> 宋王從厚為天雄節度使;甲午,遣孟漢瓊徵從厚,且權知天雄軍府事。 <BR> 丙申,追廢從榮為庶人。執政共議從榮官屬之罪,馮道曰:「從榮所親者高輦、劉陟、王說而已,任贊到官才半月,王居敏、司徒詡在病告已半年,豈豫其謀!居敏尤為從榮所惡,昨舉兵向闕之際,與輦、陟並轡而行,指日景曰:『來日及今,已誅王詹事矣。』自非與之同謀者,豈得一切誅之乎!」朱弘昭曰:「使從榮得入光政門,贊等當如何任使,而吾輩猶有利乎!且首從差一等耳,今首已孥戮而從皆不問,主上能不以吾輩為庇奸人乎!」馮贇力爭之,始議流貶。時諮議高輦已伏誅。丁酉,元帥府判官、兵部侍郎任贊、秘書監兼王傅劉瓚、友蘇瓚、記室魚崇遠、河南少尹劉陟、判官司徒詡、推官王說等八人並長流,河南巡官李瀚、江文蔚等六人勒歸田裡,六軍判官、太子詹事王居敏、推官郭晙並貶官。瀚,回之族曾孫也;詡,貝州人;文蔚,建安人也。文蔚奔吳,徐知誥厚禮之。 <BR> 初,從榮失道,六軍判官、司諫郎中趙遠諫曰:「大王地居上嗣,當勤修令德,奈何所為如是!勿謂父子至親為可恃,獨不見恭世子、戾太子乎!」從榮怒,出為涇州判官;及從榮敗,遠以是知名。遠,字上交,幽州人也。 <BR> 戊戌,帝殂。帝性不猜忌,與物無競,登極之年已逾六十,每夕於宮中焚香祝天曰:「某胡人,因亂為眾所推;願天早生聖人,為生民主。」在位年穀屢豐,兵革罕用,校於五代,粗為小康。 <BR> 辛丑,宋王至洛陽。 <BR> 閩主尊魯國太夫人黃氏為皇太后。閩主好鬼神,巫盛韜等皆有寵。薛文傑言於閩主曰:「陛下左右多奸臣,非質諸鬼神,不能知也。盛韜善視鬼,宜使察之。」閩主從之。文傑惡樞密使吳勖,勖在疾,文傑省之,曰:「主上以公久疾,欲罷公近密,僕言公但小苦頭痛耳,將愈矣。主上或遣使來問,慎勿以它疾對也。」勖許諾。明日,文傑使韜言於閩主曰:「適見北廟崇順王訊吳勖謀反,以銅釘釘其腦,金椎擊之。」閩主以告文傑,文傑曰:「未可信也,宜遣使問之。」果以頭痛對,即收下獄,遣文傑及獄吏雜治之,勖自誣服,並其妻子誅之。由是國人益怒。 <BR> 吳光請兵於吳,吳信州刺史蔣延徽不俟朝命,引兵會光攻建州,閩主遣使求救於吳越。 <BR> 十二月,癸卯朔,始發明宗喪,宋王即皇帝位。 <BR> 秦王從榮既死,朱洪實妻入宮,司衣王氏與之語及秦王,王氏曰:「秦王為人子,不在左右侍疾,致人歸禍,是其罪也;若雲大逆,則厚誣矣。朱司徒最受王恩,當時不為之辨,惜哉!」洪實聞之,大懼,與康義誠以其語白閔帝,且言王氏私於從榮,為之詗宮中事,辛亥,賜王氏死。事連王淑妃,淑妃素厚於從榮,帝由是疑之。 <BR> 丙辰,以天雄左都押牙宋令詢為磁州刺史。朱弘昭以誅秦王立帝為己功,欲專朝政;令詢侍帝左右最久,雅為帝所親信,弘昭不欲舊人在帝側,故出之。帝不悅而無如之何。 <BR> 孟知祥聞明宗殂,謂僚佐曰:「宋王幼弱,為政者皆胥史小人,其亂可坐俟也。」 <BR> 辛未,帝始御中興殿。帝自終易月之制,即召學士讀《貞觀政要》、《太宗實錄》,有致治之志;然不知其要,寬柔少斷。李愚私謂同列曰:「吾君延訪,鮮及吾輩,位高責重,事亦堪憂。」眾惕息不敢應。順化節度使、同平章事、判明州錢元珦驕縱不法,每請事於王府不獲,輒上書悖慢。嘗怒一吏,置鐵床炙之,臭滿城郭。吳王元瓘遣牙將仰仁詮詣明州召之,仁詮左右慮元珦難制,勸為之備,仁詮不從,常服徑造聽事。元珦見仁詮至,股心栗,遂還錢塘,幽於別第。仁詮,湖州人也。 <BR> 閩主改福州為長樂府。 <BR> 親從都指揮使王仁達有擒王延稟之功,性慷慨,言事無所避。閩主惡之,嘗私謂左右曰:「仁達智有餘,吾猶能御之,非少主臣也。」至是,竟誣以叛,族誅之。 <BR> 初,馬希聲、希範同日生。希聲母曰袁德妃,希範母曰陳氏。希範怨希聲先立不止,及嗣位,不禮於袁德妃。希聲母弟希旺為親從都指揮使,希範多譴責之。袁德妃請納希旦官為道士,不許,解其軍職,使居竹屋草門,不得預兄弟燕集。德妃卒,希旦憂憤而卒。 <BR> 潞王上 <BR> 明宗聖德和武欽孝皇帝下清泰元年(甲午,公元九三四年) <BR> 春,正月,戊寅,閔帝大赦,改元應順。壬午,加河陽節度使兼侍衛都指揮使康義誠兼侍中,判六軍諸衛事。 <BR> 朱弘昭、馮贇忌侍衛馬軍都指揮使、寧國節度使安彥威、侍衛步軍都指揮使、忠正節度使張從賓,甲申,出彥威為護國節度使,以捧聖馬軍都指揮使朱洪實代之;出從賓為彰義節度使,以嚴衛步軍都指揮使皇甫遇代之。彥威,崞人;遇,真定人也。 <BR> 戊子,樞密使、同平章事朱弘昭、同中書門下二品馮贇、河東節度使兼侍中石敬瑭並兼中書令。贇以超遷太過,堅辭不受;己丑,改兼侍中。 <BR> 壬辰,以荊南節度使高從誨為南平王,武安、武平節度使馬希範為楚王。 <BR> 甲午,以鎮海、鎮東節度使吳王元瓘為吳越王。 <BR> 吳徐知誥別治私第於金陵,乙未,遷居私第,虛府捨以待吳主。 <BR> 鳳翔節度使兼侍中潞王從珂,與石敬瑭少從明帝征伐,有功名,得眾心。朱弘昭、馮贇位望素出二人下遠甚,一旦執朝政,皆忌之。明宗有疾,潞王屢遣其夫人入省侍;及明宗殂,潞王辭疾不來,使臣至鳳翔者或自言伺得潞王陰事。時潞王長子重吉為控鶴都指揮使,朱、馮不欲其典禁兵,己亥,出為亳州團練使。潞王有女惠明為尼,在洛陽,亦召入禁中。潞王由是疑懼。 <BR> 吳蔣延徽敗閩兵於浦城,遂圍建州,閩主璘遣上軍張彥柔、驃騎大將軍王延宗將兵萬人救建州。延宗軍及中塗,士卒不進,曰:「不得薛文傑,不能討賊。」延宗馳使以聞,國人震恐。太后及福王繼鵬泣謂璘曰:「文傑盜弄國權,枉害無辜,上下怨怒久矣。今吳兵深入,士卒不進,社稷一旦傾覆,留文傑何益!」文傑亦在側,互陳利害。璘曰:「吾無如卿何,卿自為謀。」文傑出,繼鵬伺之於啟聖門外,以笏擊之仆地,檻車送軍前,市人爭持瓦礫擊之。文傑善術數,自雲過三日則無患。部送者聞之,倍道兼行,二日而至,士卒見之踴躍,臠食之;閩主亟遣赦之,不及。初,文傑以為古制檻車疏闊,更為之,形如木匱,攢以鐵鋩,內向,動輒觸之。車成,文傑首自入焉。並誅盛韜。蔣延徽攻建州垂克,徐知誥以延徽吳太祖之婿,與臨川王濛素善,恐其克建州奉濛以圖興復,遣使召之。延徽亦聞閩兵及吳越兵將至,引兵歸;閩人追擊,敗之,士卒死亡甚眾,歸罪於都虞侯張重進,斬之。知誥貶延徽為右威衛將軍,遣使求好於閩。 <BR> 閏月,以左諫議大夫唐汭、膳部郎中、知制誥陳乂皆為給事中,充樞密直學士。汭以文學從帝,歷三鎮在幕府。及即位,將佐之有才者,朱、馮皆斥逐之。汭性過疏,朱、馮恐帝含怒有時而發,乃引汭於密近,以其黨陳乂監之。丙午,尊皇后為皇太后。 <BR> 安遠節度使符彥超奴王希全、任駕兒見朝廷多事,謀殺彥超,據安州附於吳,夜,叩門稱有急遞,彥超出至聽事,二奴殺之,因以彥超之命召諸將,有不從己者輒殺之。己酉旦,副使李端帥州兵討誅之,並其黨。 <BR> 甲寅,以王淑妃為太妃。 <BR> 蜀將吏勸蜀王知祥稱帝。己巳,知祥即皇帝位於成都。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二百七十七
資治通鑑/卷279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279卷 <BR> 【後唐紀八】 起閼逢敦牂二月,盡旃蒙協洽,凡一年有奇。 <BR> 潞王下清泰元年(甲午,公元九三四年) <BR> 二月,癸酉,蜀主以武泰節度使趙季良為司空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領節度使如故。 <BR> 吳人多不欲遷都者,都押牙周宗言於徐知誥曰:「主上西遷,公復須東行,不惟勞費甚大,且違眾心。」丙子,吳主遣宋齊丘如金陵,諭知誥罷遷都。先是,知誥久有傳禪之志,以吳主無失德,恐眾心不悅,欲待嗣君;宋齊丘亦以為然。一旦,知誥臨鏡鑷白髭,歎曰:「國家安而吾老矣,奈何?」周宗知其意,請如江都,微以傳禪諷吳主,且告齊丘。齊丘以宗先己,心疾之,遣使馳詣金陵,手書切諫,以為天時人事未可;知誥愕然。後數日,齊丘至,請斬宗以謝吳主,乃黜宗為池州副使。久之,節度副使李建勳、行軍司馬徐玠等屢陳知誥功業,宜早從民望,召宗復為都押牙。知誥由是疏齊丘。 <BR> 朱弘昭、馮贇不欲石敬瑭久在太原,且欲召孟漢瓊,己卯,徙成德節度使範延光為天雄節度使,代漢瓊;徙潞王從珂為河東節度使,兼北都留守;徙石敬瑭為成德節度使。皆不降制書,但各遣使臣持宣監送赴鎮。 <BR> 吳主詔徐知誥還府捨。甲申,金陵大火;乙酉,又火。知誥疑有變,勒兵自衛。己丑,復入府捨。 <BR> 潞王既與朝廷猜阻,朝廷又命洋王從璋權知鳳翔。從璋性粗率樂禍,前代安重誨鎮河中,欲殺之;潞王聞其來,尤惡之,欲拒命則兵弱糧少,不知所為,謀於將佐,皆曰:「主上富於春秋,政事出於朱、馮,大王功名震主,離鎮必無全理,不可受也。」王問觀察判官滴河馬胤孫曰:「今道過京師,當何向為便?」對曰:「君命召,不俟駕。臨喪赴鎮,又何疑焉!諸人兇謀,不可從也。」眾哂之。王乃移檄鄰道,言「朱弘昭等乘先帝疾亟,殺長立少,專制朝權,別疏骨肉,動搖籓垣,懼傾覆社稷。今從珂將入朝以清君側之惡,而力不能獨辦,願乞靈鄰籓以濟之。」潞王以西都留守王思同當東出之道,尤欲與之相結,遣推官郝詡、押牙朱廷乂等相繼詣長安,說以利害,餌以美妓,不從則令就圖之。思同謂將吏曰:「吾受明宗大恩,今與鳳翔同反,借使事成而榮,猶為一時之叛臣,況事敗而辱,流千古之醜跡乎!」遂執詡等,以狀聞。時潞王使者多為鄰道所執,不則依阿操兩端,惟隴州防禦使相裡金傾心附之,遣判官薛文遇往來計事。金,幷州人也。朝廷議討鳳翔。康義誠不欲出外,恐失軍權,請以王思同為統帥,以羽林都指揮使侯益為行營馬步軍都虞侯。益知軍情將變,辭疾不行。執政怒之,出為商州刺史。辛卯,以王思同為西面行營馬步軍都部署,前靜難節度使藥彥稠副之,前絳州刺吏萇從簡為馬步都虞候,嚴衛步軍左廂指揮使尹暉、羽林指揮使楊思權等皆為偏裨。暉,魏州人也。 <BR> 蜀主以中門使王處回為樞密使。 <BR> 丁酉,加王思同同平章事,知鳳翔行府;以護國節度使安彥威為西面行營都監。思同雖有忠義之志,而御軍無法;潞王老於行陣,將士徼倖富貴者心皆向之。詔遣殿直楚匡祚執亳州團練使李重吉,幽於宋州。洋王從璋行至關西,聞鳳翔拒命而還。 <BR> 三月,安彥威與山南西道張虔釗、武定孫漢韶、彰義張從賓、靜難康福等五節度使奏合兵討鳳翔。漢韶,李存進之子也。 <BR> 乙卯,諸道兵大集於鳳翔城下攻之,克東西關城,城中死者甚眾。丙辰,復進攻城,期於必取。鳳翔城塹卑淺,守備俱乏,眾心危急,潞王登城泣謂外軍曰:「吾未冠從先帝百戰,出入生死,金創滿身,以立今日之社稷;汝曹從我,目睹其事。今朝廷信任讒臣,猜忌骨肉,我何罪而受誅乎!」因慟哭。聞者哀之。張虔釗性褊急,主攻城西南,以白刃驅士卒登城,士卒怒,大詬,反攻之,虔釗躍馬走免,楊思權因大呼曰:「大相公,吾主也。」遂帥諸軍解甲投兵,請降於潞王,自西門入,以幅紙進潞王曰:「願王克京城日,以臣為節度使,勿以為防、團。」潞王即書「思權可邠寧節度使」授之。王思同猶未之知,趣士卒登城,尹暉大呼曰:「城西軍已入城受賞矣。」眾爭棄甲投兵而降,其聲震地。日中,亂兵悉入,外軍亦潰,思同等六節度使皆遁去。潞王悉斂城中將吏士民之財以犒軍,至於鼎釜皆估直以給之。丁巳,王思同、藥彥稠等走至長安,西京副留守劉遂雍閉門不內,乃趣潼關。遂雍,鄩之子也。 <BR> 潞王建大將旗鼓,整眾而東,以孔目官虞城劉延朗為腹心。潞王始憂王思同等並力據長安拒守,至岐山,聞劉遂雍不內思同,甚喜,遣使慰撫之,遂雍悉出府庫之財於外,軍士前至者即給賞令過;比潞王到,前軍賞遍,皆不入城。庚申,潞王至長安,遂雍迎謁,率民財以充賞。 <BR> 是日,西面步軍都監王景從等自軍前奔還,中外大駭。帝不知所為,謂康義誠等曰:「先帝棄萬國,朕外守籓方,當是之時,為嗣者在諸公所取耳,朕實無心與人爭國。既承大業,年在幼沖,國事皆委諸公。朕於兄弟間不至榛梗,諸公以社稷大計見告,朕何敢違!軍興之初,皆自誇大,以為寇不足平;今事至於此,何方可以轉禍?朕欲自迎潞王,以大位讓之,若不免於罪,亦所甘心。」朱弘昭、馮贇大懼,不敢對。義誠欲悉以宿衛兵迎降為己功,乃曰:「西師驚潰,蓋主將失策耳。今侍衛諸軍尚多,臣請自往扼其衝要,招集離散以圖後效,幸陛下勿為過憂!」帝遣使召石敬瑭,欲令將兵拒之。義誠固請自行,帝乃召將士慰諭,空府庫以勞之,許以平鳳翔,人更賞二百緡,府庫不足,當以宮中服玩繼之。軍士益驕,無所畏忌,負賜物,揚言於路曰:「至鳳翔更請一分。」遣楚匡祚殺李重吉於宋州;匡祚榜棰重吉,責其家財。又殺尼惠明。 <BR> 初,馬軍都指揮使朱洪實為秦王從榮所厚,及朱弘昭為樞密使,洪實以宗史事之;從榮勒兵天津橋,洪實首為孟漢瓊擊從榮,康義誠由是恨之。辛酉,帝親至左藏,給將士金帛。義誠、洪實共論用兵利害,洪實欲以禁軍固守洛陽,曰:「如此,彼亦未敢徑前,然後徐圖進取,可以萬全。」義誠怒曰:「洪實為此言,欲反邪!」洪實曰:「公自欲反,乃謂誰反!」其聲漸厲。帝聞,召而訊之,二人訟於帝前,帝不能辨其是非,遂斬洪實,軍士益憤怒。 <BR> 壬戌,潞王至昭應,聞前軍獲王思同,王曰:「思同雖失計,然盡心所奉,亦可嘉也。」癸亥,至靈口,前軍執思同以至,王責讓之,對曰:「思同起行間,先帝擢之,位至節將,常愧無功以報大恩。非不知附在王立得富貴,助朝廷自取禍殃,但恐死之日無面目見先帝於泉下耳。敗而釁鼓,固其所也。請早就死!」王為之改容,曰:「公且休矣。」王欲宥之,而楊思權之徒恥見其面。王之過長安,尹暉盡取思同家資及妓妾,屢言於劉延朗曰:「若留思同,慮失士心。」屬王醉,不待報,擅殺思同及其妻子。王醒,怒延朗,嗟惜者累日。 <BR> 癸亥,制以康義誠為鳳翔行營都招討使,以王思同副之。甲子,潞王至華州,獲藥彥稠,囚之。乙丑,至閿鄉。朝廷前後所發諸軍,遇西軍皆迎降,無一人戰者。丙寅,康義誠引侍衛兵發洛陽,詔以侍衛馬軍指揮使安從進為京城巡檢;從進已受潞王書,潛布腹心矣。是日,潞王至靈寶,護國節度使安彥威、匡國節度使安重霸皆降,惟保義節度使康思立謀固守陝城以俟康義誠。先是,捧聖五百騎戍陝西,為潞王前鋒,至城下,呼城上人曰:「禁軍十萬已奉新帝,爾輩數人奚為!徒累一城人塗地耳。」於是捧聖卒爭出迎,思立不能禁,不得已亦出迎。丁卯,潞王至陝,僚佐說王曰:「今大王將及京畿,傳聞乘輿已播遷,大王宜少留於此,先移書慰安京城士庶。」王從之,移書諭洛陽文武士庶,惟朱弘昭、馮贇兩族不赦外,自餘勿有憂疑。康義誠軍至新安,所部將士自相結,百什為群,棄甲兵,爭先詣陝降,纍纍不絕。義誠至幹壕,麾下才數十人;遇潞王侯騎十餘人,義誠解所佩弓劍為信,因侯騎請降於潞王。 <BR> 戊辰,閔帝聞潞王至陝,義誠軍潰,憂駭不知所為,急遣中使召朱弘昭謀所向,弘昭曰:「急召我,欲罪之也。」赴井死。安從進聞弘昭死,殺馮贇於第,滅其族,傳弘昭、贇首於潞王。帝欲奔魏州,召孟漢瓊使詣魏州為先置;漢瓊不應召,單騎奔陝。初,帝在籓鎮,愛信牙將慕容遷,及即位,以為控鶴指揮使;帝將北渡河,密與之謀,使帥部兵守玄武門。是夕,帝以五十騎出玄武門,謂遷曰:朕且幸魏州,徐圖興復,汝帥有馬控鶴從我。」遷曰:「生死從大家。」乃陽為團結;帝既出,即闔門不行。己巳,馮道等入朝,及端門,聞朱、馮死,帝已北走。道及劉昫欲歸,李愚曰:「天子之出,吾輩不預謀。今太后在宮,吾輩當至中書,遣小黃門取太后進止,然後歸第,人臣之義也。」道曰:「主上失守社稷,人臣惟君是奉,無君而入宮城,恐非所宜。潞王已處處張榜,不若歸俟教令。」乃歸。至天宮寺,安從進遣人語之曰:「潞王倍道而來,且至矣,相公宜帥百官至谷水奉迎。」乃止於寺中,召百官。中書舍人盧導至,馮道曰:「俟舍人久矣,所急者勸進文書,宜速具草。」導曰:「潞王入朝,百官班迎可也;設有廢立,當俟太后教令,豈可遽議勸進乎?」道曰:「事當務實。」導曰:「安有天子在外,人臣遽以大位勸人者邪!若潞王守節北面,以大義見責,將何辭以對!公不如帥百官詣宮門,進名問安,取太后進止,則去就善矣。」道未及對,從進屢遣人趣之曰:「潞王至矣,太后、太妃已遣中使迎勞矣,安得百官無班!」道等即紛然而去。既而潞王未至,三相息於上陽門外,盧導過於前,道復召而語之,導對如初。李愚曰:「舍人之言是也。吾輩之罪,擢發不足數。」 <BR> 康義誠至陝等罪,潞王責之曰:「先帝晏駕,立嗣在諸公;今上亮陰,政事出諸公,何為不能終始,陷吾弟至此乎?」義誠大懼,叩頭請死。王素惡其為人,未欲遽誅,且宥之。馬步都虞侯萇從簡、左龍武統軍王景戡皆為部下所執,降於潞王,東軍盡降。潞王上箋於太后取進止,遂自陝而東。 <BR> 夏,四月,庚午朔,未明,閔帝至衛州東數裡,遇石敬瑭;帝大喜,問以社稷大計,敬瑭曰:「聞康義誠西討,何如?陛下何為至此?」帝曰:「義誠亦叛去矣。」敬瑭俯首長歎數四,曰:「衛州刺史王弘贄,宿將習事,請與圖之。」乃往見弘贄問之,弘贄曰:「前代天子播遷多矣,然皆有將相、侍衛、府庫、法物,使群下有所瞻仰;今皆無之,獨以五十騎自隨,雖有忠義之心,將若之何?」敬瑭還,見帝於衛州驛,以弘贄之言告。弓箭庫使沙守榮、奔洪進前責敬瑭曰:「公明宗愛婿,富貴相與共之,憂患亦宜相恤。今天子播越,委計於公,冀圖興復,乃以此四者為辭,是直欲附賊賣天子耳!」守榮抽佩刀欲刺之,敬瑭親將陳暉救之,守榮與暉鬥死,洪進亦自刎。敬瑭牙內指揮使劉知遠引兵入,盡殺帝左右及從騎,獨置帝而去。敬瑭遂趣洛陽。是日,太后令內諸司至幹壕迎潞王,王亟遣還洛陽。 <BR> 初,潞王罷河中,歸私第,王淑妃數遣孟漢瓊存撫之。漢瓊自謂於王有舊恩,至澠池西,見王大哭,欲有所陳,王曰:「諸事不言可知。」仍自預從臣之列,王即命斬於路隅。 <BR> 山南西道節度使張虔釗之討鳳翔也,留武定節度使孫漢韶守興元。虔釗既敗,奔歸興元,與漢韶舉兩鎮之地降於蜀;蜀主命奉鑾肅衛馬步都指揮使、昭武節度使李肇將兵五千還利州,右匡聖馬步都指揮使、寧江節度使張業將兵一萬屯大漫天以迎之。 <BR> 壬申,潞王至蔣橋,百官班迎於路,傳教以未拜梓宮,未可相見。馮道等皆上箋勸進。王入謁太后、太妃,詣西宮,伏梓宮慟哭,自陳詣闕之由。馮道帥百官班見,王答拜。道等復上箋勸進,王立謂道等曰:「予之此行,事非獲已。俟皇帝歸闕,園寢禮終,當還守籓服,群公遽言及此,甚無謂也!」 <BR> 癸酉,太后下令廢少帝為鄂王,以潞王知軍國事,權以書詔印施行。百官詣至德宮門待罪,王命各復其位。甲戌,太后令潞王宜即皇帝位;乙亥,即位於柩前。 <BR> 帝之發鳳翔也,許軍士以入洛人賞錢百緡。既至,問三司使王玫以府庫之實,對有數百萬在。既而閱實,金、帛不過三萬兩、匹;而賞軍之費計應用五十萬緡。帝怒,玫請率京城民財以足之,數日,僅得數萬緡,帝謂執政曰:「軍不可不賞,人不可不恤,今將奈何?」執政請據屋為率,無問士庶自居及僦者,預借五月僦直,從之。 <BR> 王弘贄遷閔帝於州廨,帝遣弘贄之子殿直巒往鴆之。戊寅,巒至衛州謁見,閔帝問來故,不對。弘贄數進酒,閔帝知其有毒,不飲,巒縊殺之。閔帝性仁厚,於兄弟敦睦,雖遭秦王忌疾,閔帝坦懷待之,卒免於患。及嗣位,於潞王亦無嫌,而朱弘昭、孟漢瓊之徒橫生猜間,閔帝不能違,以致禍敗焉。孔妃尚在宮中,王巒既還,潞王使人謂之曰:「重吉輩何在?」遂殺妃,並其四子。閔帝之在衛州也,惟磁州刺史宋令詢遣使問起居,聞其遇害,慟哭半日,自經死。 <BR> 己卯,石敬瑭入朝。 <BR> 庚辰,以劉昫判三司。 <BR> 辛巳,蜀在赦,改元明德。 <BR> 帝之起鳳翔也,召興州刺史劉遂清,遲疑不至。聞帝入洛,乃悉集三泉、西縣、金牛、桑林戍兵以歸,自散關以南城鎮悉棄之,皆為蜀人所有。癸未,入朝,帝欲治其罪,以其能自歸,乃赦之。遂清。鄩之侄也。 <BR> 甲申,蜀將張業將兵入興元、洋州。 <BR> 乙酉,改元,大赦。 <BR> 丁亥,以宣徽南院使郝瓊權判樞密院,前三司使王玫為宣徽北院使,鳳翔節度判官韓昭胤為左諫議大夫、充端明殿學士。 <BR> 戊子,斬河陽節度使、判六軍諸衛兼侍中康義誠,滅其族。 <BR> 己丑,誅藥彥稠。 <BR> 庚寅,釋王景戡、萇長簡。 <BR> 有司百方斂民財,僅得六萬,帝怒,下軍巡使獄,晝夜督責,囚繫滿獄,貧者至自經、赴井。而軍士遊市肆皆有驕色,市人聚詬之曰:「汝曹為主力戰,立功良苦,反使我輩鞭胸杖背,出財為賞,汝曹猶揚揚自得,獨不愧天地乎!」是時,竭左藏舊物及諸道貢獻,乃至太后、太妃器服簪珥皆出之,才及二十萬緡,帝患之,李專美夜直,帝讓之曰:「卿名有才,不能為我謀此,留才安所施乎!」專美謝曰:「臣駑劣,陛下擢任過分,然軍賞不給,非臣之責也。竊思自長興之季,賞賚亟行,卒以是驕;繼以山陵及出師,帑藏遂涸。雖有無窮之財,終不能滿驕卒之心,故陛下拱手於危困之中而得天下。夫國之存亡,不專繫於厚賞,亦在修法度,立紀綱。陛下苟不改覆車之轍,臣恐徒困百姓,存亡未可知也。今財力盡於此矣,宜據所有均給之,何必踐初言乎!」帝以為然。壬辰,詔禁軍在鳳翔歸命者,自楊思權、尹暉等各賜二馬、一駝、錢七十緡,下至軍人錢二十緡,其在京者各十緡。軍士無厭,猶怨望,為謠言曰:「除去菩薩,扶立生鐵。」以閔帝仁弱,帝剛嚴,有悔心故也。 <BR> 丙申,葬聖德和武欽孝皇帝於徽陵,廟號明宗。帝衰絰護從至陵所,宿焉。 <BR> 五月,丙午,以韓昭胤為樞密使,以莊宅使劉延朗為樞密副使,權知樞密院記房暠為宣徽北院使。暠,長安人也。帝與石敬瑭皆以勇力善鬥,事明宗為左右;然心競,素不相悅。帝即位,敬瑭不得已入朝,山陵既畢,不敢言歸。時敬瑭久病贏瘠,太后及魏國公主屢為之言;而鳳翔舊將佐多勸帝留之,惟韓昭胤、李專美以為趙延壽在汴,不宜猜忌敬瑭。帝亦見其骨立,不以為虞,乃曰:「石郎不惟密親,兼自少與吾同艱難;今我為天子,非石郎尚誰託哉!」乃復以為河東節度使。 <BR> 戊午,以隴州防禦使相裡金為保義節度使。 <BR> 丁未,階州刺史趙澄降蜀。 <BR> 戊申,以羽林軍使楊思權為靜難節度使。 <BR> 己酉,張虔釗、孫漢韶舉族遷於成都。 <BR> 庚戌,以司空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馮道同平章事,充匡國節度使。 <BR> 以天雄節度使兼侍中範延光為樞密使。 <BR> 帝之起鳳翔也,悉取天平節度使李從曮家財甲兵以供軍。將行,鳳翔之民遮馬請復以從曮鎮鳳翔,帝許之,至是,徙從曮為鳳翔節度使。 <BR> 初,明宗為北面招討使,平盧節度使房知溫為副都部署,帝與別將事之,嘗被酒忿爭,拔刃相擬。及帝舉兵入洛,知溫密與行軍司李沖謀拒之,沖請先奉表以觀形勢,還,言洛中已安定,知溫懼,壬戌,入朝謝罪,帝優禮之。知溫貢獻甚厚。 <BR> 吳鎮南節度使、守中書令東海康王徐知詢卒。 <BR> 蜀人取成州。 <BR> 六月,甲戌,以皇子左衛上將軍重美為成德節度使、同平章事,兼河南尹,判六軍諸衛事。 <BR> 文州都指揮使成延龜舉州附蜀。 <BR> 吳徐知誥將受禪,忌照武節度使兼中書令臨川王濛,遣人告濛藏匿亡命,擅造兵器;丙子,降封歷陽公,。幽於和州,命控鶴軍使王宏將兵二百衛之。 <BR> 劉昫與馮道婚姻。蚼性苛察,李愚剛褊;道既出鎮,二人論議多不合,事有應改者,愚謂昫曰:「此賢親家所為,更之不亦便乎!」昫恨之,由是動成忿爭,至相詬罵,各欲非時求見,事多凝滯。帝患之,欲更命相,問所親信以朝臣聞望宜為相者,皆以尚書左丞姚顗、太常卿盧文紀、秘書監崔居儉對;論其才行,互有優劣。帝不能決,乃置其名於琉璃瓶,夜焚香祝天,且以筋挾之,首得文紀,次得顗。秋,七月,辛亥,以文紀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居儉,蕘之子也。 <BR> 帝欲殺楚匡祚,韓昭胤曰:「陛下為天下父,天下之人皆陛下子,用法宜存至公,匡祚受詔檢校重吉家財,不得不爾。今族匡祚,無益死者,恐不厭眾心。」乙卯,長流匡祚於登州。 <BR> 丁巳,立沛國夫人劉氏為皇后。 <BR> 回鶻入貢者多為河西雜虜所掠,詔將軍牛知柔帥禁後衛送,與邠州兵共討之。 <BR> 吳徐知誥召右僕謝兼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宋齊丘還金陵,以為諸道都統判官,加司空,於事皆無所關預,齊丘屢請退居,知誥以南園給之。 <BR> 護國節度使洋王從璋,歸德節度使涇王從敏,皆罷鎮居洛陽私第,帝待之甚薄;從敏在宋州預殺重吉,帝尤惡之。嘗侍宴禁中,酒酣,顧二王曰:「爾等皆何物,輒據雄籓!」二王大懼,太后叱之曰:「帝醉矣,爾曹速去!」 <BR> 蜀置永平軍於雅州,以孫漢韶為節度使。復以張虔釗為山南西道節度使、同平章事;虔釗固辭不行。 <BR> 蜀主得風疾逾年,至是增劇。甲子,立子東川節度使、同平章事、親衛馬步都指揮使仁贊為太子,仍監國。召司空、同平章事趙季良、武信節度使李仁罕、保寧節度使趙廷隱、樞密使王處回、捧聖控鶴都指揮使張公鐸、奉鑾肅衛指揮副使侯弘實受遣詔輔政。是夕殂,秘不發喪。王處回夜啟義興門告趙季良,處回泣不已,季良正色曰:「今強將握兵,專伺時變,宜速立嗣君以絕覬覦,豈可但相泣邪!」處回收淚謝之。季良教處回見李什罕,審其詞旨然後告之。處回至仁罕第,仁罕裝置而出,遂不以實告。 <BR> 丙寅,宣遺制,命太子仁贊更名昶,丁卯,即皇帝位。 <BR> 初,帝以王玫對左藏見財失實,故以劉昫代判三司。昫命判官高延賞鉤考窮核,皆積年逋欠之數,奸吏利其徵責丐取,故存之。昫具奏其狀,且請察其可徵者急督之,必無可償者悉蠲之,韓昭胤極言其便。八月,庚午,詔長興以前戶部及諸道逋租三百三十八萬,虛煩簿籍,鹹蠲免勿徵。貧民大悅,而三司吏怨之。 <BR> 辛未,以姚顗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BR> 右龍武統軍索自通,以河中之隙,心不自安,戊子,退朝過洛,自投於水而卒。帝聞之大驚,贈太尉。丙申,以前安國節度使、同平章事趙鳳為太子太保。 <BR> 九月,癸卯,詔鳳翔益兵守東安鎮以備蜀。 <BR> 蜀衛聖諸軍都指揮使、武信節度使李仁罕自恃宿將有功,復受顧託,求判六軍,令進奏吏宋從會以意諭樞密院,又至學士院偵草麻。蜀主不得已,甲寅,加仁罕兼中書令,判六軍事;以左匡聖都指揮使、保寧節度使趙廷隱兼侍中,為之副。 <BR> 己未,雲州奏契丹入寇,北面招討使石敬瑭奏自將兵屯百井以備契丹。辛酉,敬瑭奏振武節度使楊檀擊契丹於境上,卻之。 <BR> 蜀奉鑾肅衛都指揮使、昭武節度使兼侍中李肇聞蜀主即位,顧望,不時入朝,至漢州,留與親戚燕飲逾旬;冬,十月,庚午,始至成都,稱足疾,扶杖入朝見,見蜀主不拜。 <BR> 戊寅,左僕射、門下侍郎、同平章事李愚罷守本官,吏部尚書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判三司劉昫罷為右僕射。三司吏聞昫罷相,皆相駕,無一人從歸第者。 <BR> 蜀捧聖控鶴都指揮使張公鐸與醫官使韓繼勳、豐德庫使韓保貞、茶酒庫使安思謙等皆事蜀主於籓邸,素兇李仁罕,共譖之雲仁罕有異志;蜀主令繼勳等與趙季良,趙廷隱謀,因仁罕入朝,命武士,執而殺之。癸未,下詔暴其罪,並其子繼宏及宋從會等數人皆伏誅。是日,李肇釋杖而拜。蜀渠州都押牙文景琛據城叛,果州刺史李延厚討平之,蜀主左右以李肇倨慢,請誅之;戊子,以肇為太子少傅致仕,徙邛州。 <BR> 吳主加徐知誥大丞相、尚父、嗣齊王、九錫,辭不受。 <BR> 雄武節度使張延朗將兵圍文州,階州刺史郭知瓊拔尖石寨。蜀李延厚將果州兵屯興州,遣先登指揮使範延暉將兵救文州,延朗解圍而歸。興州刺史馮暉自乾渠引戍兵歸鳳翔。 <BR> 十一月,徐知誥召其子司徒、同平章事景通還金陵,為鎮海、寧國節度副大使、諸道副都統、判中外諸軍事;以次子牙內馬步都指揮使、海州團練使景遷為左右軍都軍使、左僕射、參政事,留江都輔政。 <BR> 十二月,己巳,以易州刺史安叔千為振武節度使,齊州防禦使尹暉為彰國節度使。叔千,沙陀人也。 <BR> 壬申,石敬瑭奏契丹引去,罷兵歸。 <BR> 乙亥,徵雄武節度使張延朗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判三司。 <BR> 辛巳,漢皇后馬氏殂。 <BR> 甲申,蜀葬文武聖德英烈明孝皇帝於和陵,廟號高祖。乙酉,葬鄂王於徽陵城南,封才數尺;觀者悲之。 <BR> 是歲秋、冬旱,民多流亡,同、華、蒲、絳尤甚。 <BR> 漢主命判六軍秦王弘度募宿衛兵千人,皆市井無賴子弟,弘度暱之。同平章事楊洞潛諫曰:「秦王,國之塚嫡,宜親端士。使之治軍已過矣,況暱群小乎!」漢主曰:「小兒教以戎事,過煩公憂。」終不戒弘度。洞潛出,見衛士掠商人金帛,商人不敢訴,漢曰:「政亂如此,安用宰相!」因謝病歸第;久之,不召,遂卒。 <BR> 潞王下清泰二年(乙未,公元九三五年) <BR> 春,正月,丙申朔,閩大赦。改元永和。 <BR> 二月,丙寅朔,蜀大赦。 <BR> 甲戌,以樞密使、天雄節度使兼侍中範延光為宣武節度使兼中書令。 <BR> 丁丑,夏州節度使李彝超上言疾病,以兄行軍司馬彝殷權知軍州事;彝超尋卒。 <BR> 戊寅,蜀主尊母李氏為皇太后。太后,太原人,本莊宗後宮也,以賜蜀高祖。 <BR> 己丑,追尊帝母魯國夫人魏氏曰宣憲皇太后。 <BR> 閩主立淑妃陳氏為皇后。初,閩主兩娶劉氏,皆士族,美而無寵。陳後,本閩太祖侍婢金鳳也,陋而淫,閩主嬖之,以其族人守恩、匡勝為殿使。 <BR> 三月,辛丑,以前宣武節度使兼侍中趙延壽為忠武節度使兼樞密使。 <BR> 以李彝殷為定難節度使。 <BR> 己酉,贈吳越王元瓘母陳氏為晉國太夫人。元瓘性孝,尊禮母黨,厚加賜與,而未嘗遷官,授以重任。 <BR> 壬戌,以彰聖都指揮使安審琦領順化節度使。審琦,金全之子也。 <BR> 太常丞史在德,性狂狷,上書歷詆內外文武之士,請遍加考試,黜陟能否。執政及朝士大怒,盧文紀及補闕劉濤、楊昭儉等皆請加罪。帝謂學士馬胤孫曰:「朕新臨天下,宜開言路;若朝士以言獲罪,誰敢言者!卿為朕作詔書,宣朕意。」乃下詔,略曰:「昔魏徵請賞皇甫德參,今濤等請黜史在德;事同言異,何其遠哉!在德情在傾輸,安可責也!」昭儉,嗣復之曾孫也。 <BR> 吳加徐景遷同平章事、知左右軍事;徐知誥令尚書郎陳覺輔之,謂覺曰:「吾少時與宋子嵩論議,好相詰難,或吾捨子嵩還家,或子嵩拂衣而起。子嵩攜衣笥望秦淮門欲去者數矣,吾常戒門者止之。吾今老矣,猶未遍達時事,況景遷年少當國,故屈吾子以誨之耳。」 <BR> 夏,四月,庚午,蜀以御史中丞龍門毋昭裔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癸未,加樞密使、刑部尚書韓昭胤中書侍郎、同平章事。辛卯。以宣徽南院使劉延皓為刑部尚書,充樞密使。延皓,皇后之弟也。癸巳,以左領軍衛大將軍劉延朗為本衛上將軍,充宣徽北院使,兼樞密副使。 <BR> 五月,丙申,契丹寇新州及振武。 <BR> 庚戌,賜振武節度使楊檀名光遠。 <BR> 六月,吳德勝節度使兼中書令柴再用卒。先是,史官王振嘗詢其戰功,再用曰:「鷹犬微效,皆社稷之靈,再用何功之有!」竟不報。 <BR> 契丹寇應州。 <BR> 河東節度使、北面總管石敬瑭既還鎮,陰為自全之計。帝好諮訪外事,常命端明殿學士李專美、翰林學士李崧、知制誥呂琦、薛文遇、翰林天文趙延乂等更直於中興殿庭,與語或至夜分。時敬瑭二子為內使,曹太后則晉國長公主之母也。敬瑭賂太后左右,令伺帝之密謀,事無鉅細皆知之。敬瑭多於賓客前自稱贏瘠不堪為帥,冀朝廷不之忌。時契丹屢寇北邊,禁軍多在幽、並,敬瑭與趙德鈞求益兵運糧,朝夕相繼。甲申,詔借河東人有蓄積者菽粟。乙酉,詔鎮州輸絹五萬匹於總管府,糴軍糧,率鎮冀人車千五百乘運糧於代州;又詔魏博市糴。時水旱民饑,敬瑭遣使督趣嚴急,山東之民流散,亂始兆矣。敬瑭將大軍屯忻州,朝廷遣使賜軍士夏衣,傳詔撫諭,軍士呼萬歲者數四。敬瑭懼,幕僚河內段希堯請誅其唱首者,敬瑭命都押衙劉知遠斬挾馬都將李暉等三十六人以徇。希堯,懷州人也。帝聞之,益疑敬瑭。 <BR> 壬辰,詔:「竊盜不計贓多少,並縱火強盜,並行極法。」 <BR> 閩福王繼鵬私於宮人李春燕,繼鵬請之於陳後,後白閩主而賜之。 <BR> 秋,七月,以樞密使劉延皓為天雄節度使。 <BR> 乙巳,以武寧節度使張敬達為北面行營副總管,將兵屯代州,以分石敬瑭之權。 <BR> 帝深以時事為憂,嘗從容讓盧文紀等以無所規贊。丁巳,文紀等上言:「臣等每五日起居,與兩班旅見,暫獲對揚,侍衛滿前,雖有愚慮,不敢敷陳。竊見前朝自上元以來,置延英殿,或宰相欲有奏論,天子欲有諮度,皆非時召對,旁無侍衛,故人得盡言。望復此故事,惟聽機要之臣侍側。」詔以「舊制五日起居,百僚俱退,宰相獨升,若常事自可敷奏。或事應嚴密,不以其日,或異日聽於閣門奏榜子,當盡屏侍臣,於便殿相待,何必襲延英之名也!」 <BR> 吳潤州團練使徐知諤,狎暱小人,遊燕廢務,作列肆於牙城西,躬自貿易。徐知誥聞之怒,召知諤左右詰責;知諤懼。或謂知誥曰:「忠武王最愛知諤,而以後事傳於公。往年知詢失守,論議至今未息。借使知諤治有能名,訓兵養民,於公何利?」知誥感悟,待之加厚。 <BR> 九月,丙申,吳大赦,改元天祚。 <BR> 己酉,已宣徽南院使房暠為刑部尚書,充樞密使;宣徽北院使劉延朗為南院使,仍兼樞密副使。於是延朗及樞密直學士薛文遇等居中用事,暠與趙延壽雖為使長,其聽用之言什不三四。暠隨勢可否,不為事先;每幽、並遣使入奏,樞密諸人環坐議之,暠多俯首而寐,比覺,引頸振衣,則使者去矣。啟奏除授,一歸延朗。諸方鎮、刺史自外入者,必先賂延朗,後議貢獻。賂厚者先,得內地;賂薄者晚,得邊陲。由是諸將帥皆怨憤,帝不能察。 <BR> 蜀金州防禦使全師鬱寇金州,拔水寨。城中兵才千人,都監陳知隱託它事將兵三百沿流遁去。防禦使馬全節罄私財以給軍,出奇死戰,蜀兵乃退。戊寅,詔斬知隱。 <BR> 初,閩主有幸臣曰歸守明,出入臥內。閩主晚年得風疾,陳後與守明及百工院使李可殷私通,國人皆惡之,莫敢言。可殷嘗譖皇城使李倣於閩主,後族陳匡勝無禮於福王繼鵬,倣及繼鵬皆恨之。閩主疾甚,繼鵬有喜色。倣以閩主為必不起,冬,十月,己卯,使壯士數人持白梃擊李可殷,殺之,中外震驚。庚辰,閩主疾少間,陳後訴之。閩主力疾視朝,詰可殷死狀,倣懼而出,俄頃,引部兵鼓譟入宮。閩主聞變,匿於九龍帳下,亂兵刺之而出。閩主宛轉未絕,宮人不忍其苦,為絕之。倣與繼鵬殺陳後、陳守恩、陳匡勝、歸守明及繼鵬弟繼韜;繼韜素與繼鵬相惡故也。辛巳,繼鵬稱皇太后令監國,是日,即皇帝位。更名昶。謚其父曰齊肅明孝皇帝,廟號惠宗。既而自稱權知福建節度事,遣使奉表於唐,大赦境內;立李春燕為賢妃。初,閩惠宗娶漢主女清遠公主,使宦者閩清林延遇置邸於番禺,專掌國信。漢主賜以大第,稟賜甚厚,數問以閩事。延遇不對,退,謂人曰:「去閩語閩,去越語越,處人宮禁,可如是乎!」漢主聞而賢之,以為內常侍,使鉤校諸司事。延遇聞惠宗遇弒,求歸,不許,素服向其國三日哭。 <BR> 荊南節度使高從誨,性明達,親禮賢士,委任梁震,以兄事之。震常謂從誨為郎君。楚王希範好奢靡,遊談者共誇其盛,從誨謂僚佐曰:「如馬王可謂大丈夫矣。」孫光憲對曰:「天子諸侯,禮有等差。彼乳臭子驕侈僭□,取快一時,不為遠慮,危亡無日,又足慕乎!」從誨久而悟,曰:「公言是也。」它日,謂梁震曰:「吾自念平生奉養,固已過矣。」乃捐去玩好,以經史自娛,省刑薄賦,境內以安。梁震曰:「先王待我如布衣交,以嗣王屬我。今嗣王能自立,不墜其業,吾老矣,不復事人矣。」遂固請退居。從誨不能留,乃為之築室於士洲。震披鶴氅,自稱荊臺隱士,每詣府,跨黃牛至聽事。從誨時過其家,四時賜與甚厚。自是悉以政事屬孫光憲。 <BR> 臣光曰:「孫光憲見微而能諫,高從誨聞善而能徙,梁震成功而能退,自古有國家者能如是,夫何亡國敗家喪身之有。」 <BR> 吳加中書令徐知誥尚父、太師、大丞相、大元帥,進封齊王,備殊禮,以升、潤、宣、池、歙、常、江、饒、信、海十州為齊國;知誥辭尚父、丞相,殊禮不受。 <BR> 閩皇城使、判六軍諸衛李倣專制朝政,陰養死士,閩主昶與拱宸指揮使林延皓等圖之。延皓等詐親附倣,倣待之不疑。十一月,壬子,倣入朝,延皓等伏衛士數百於內殿,執斬之,梟首朝門。倣部兵千餘持白梃攻應天門,不克,焚啟聖門,奪倣首奔吳越。詔暴倣弒君及殺繼韜等罪,告諭中外。以建王繼嚴權判六軍諸衛,以六軍判官永泰葉翹為內宣徽使、參政事。翹博學質直,閩惠宗擢為福王友,昶以師傅禮待之,多所裨益,宮中謂之「國翁」。昶既嗣位,驕縱,不與翹議國事。一旦,昶方視事,翹衣道士服過庭中趨出,昶召還,拜之,曰:「軍國事殷,久不接對,孤之過也。」翹頓首曰:「老臣輔導無狀,致陛下即位以來無一善可稱,願乞骸骨。」昶曰:「先帝以孤屬公,政令不善,公當極言,奈何棄孤去!」厚賜金帛,慰諭令復位。昶元妃梁國夫人李氏,同平章事敏之女,昶嬖李春燕,待夫人甚薄。翹諫曰:「夫人先帝之甥,聘之以禮,奈何以新愛而棄之!」昶不說,由是疏之。未幾,復上書言事,昶批其紙尾曰:「一葉隨風落御溝。」遂放歸永泰,以壽終。 <BR> 帝嘉馬全節之功,召詣闕。劉延朗求賂,全節無以與之;延朗欲除全節絳州刺史,群議沸騰。帝聞之,乙卯,以全節為橫海留後。 <BR> 十二月,壬申,以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充樞密使韓昭胤同平章事,充護國節度使。 <BR> 乙酉,以前匡國節度使、同平章事馮道為司空。時久無正拜三公者,朝議疑其職事;盧文紀欲令掌祭祀掃除,道聞之曰:「司空掃除,職也,吾何憚焉。」既而文紀自知不可,乃止。 <BR> 閩主賜洞真先生陳守元號天師,信重之,乃至更易將相、刑罰、選舉,皆與之議;守元受賂請託,言無不從,其門如市。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二百七十八
資治通鑑/卷280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280卷 <BR> 【後晉紀一】 柔兆涒灘,一年。 <BR> 高祖聖文章武明德孝皇帝上之上天福元年(丙申,公元九三六年) <BR> 春,正月,吳徐知誥始建大元帥府,以幕職分判吏、戶、禮、兵、刑、工部及鹽鐵。 <BR> 丁未,唐主立子重美為雍王。 <BR> 癸丑,唐主以千春節置酒,晉國長公主上壽畢,辭歸晉陽。帝醉,曰:「何不且留?遽歸,欲與石郎反邪!」石敬瑭聞之,益懼。 <BR> 三月,丙午,以翰林學士、禮部侍郎馬胤孫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胤孫性謹儒,中書事多凝滯,又罕接賓客,時人目為「三不開」,謂口、印、門也。 <BR> 石敬瑭盡收其貨之在洛陽及諸道者歸晉陽,託言以助軍費,人皆知其有異志。唐主夜與近臣從容語曰:「石郎於朕至親,無可疑者;但流言不息,萬一失歡,何以解之?」皆不對。端明殿學士、給事中李崧退謂同僚呂琦曰:「吾輩受恩深厚,豈得自同眾人,一概觀望邪!計將安出?」琦曰:「河東若有異謀,必結契丹為援。契丹母以贊華在中國,屢求和親,但求萴剌等未獲,故和未成耳。今誠歸萴刺等與之和,歲以禮幣約直十餘萬緡遺之,彼必歡然承命。如此,則河東雖欲陸梁,無能為矣。」崧曰:「此吾志也。然錢穀皆出三司,宜更與張相謀之。」遂告張延朗,延朗曰:「如學士計,不惟可以制河東,亦省邊費之什九,計無便於此者。若主上聽從,但責辦於老夫,請於軍財之外捃拾以供之,他夕,二人密言於帝,帝大喜,稱其忠,二人私草《遺契丹書》以俟命。 <BR> 久之,帝以其謀告樞密直學士薛文遇,文遇對曰:「以天子之尊,屈身奉夷狄,不亦辱乎!又,虜若循故事求尚公主,何以拒之?」因誦戎昱《昭君詩》曰:「安危託婦人。」帝意遂變。一日,急召崧、琦至後樓,盛怒,責之曰:「卿輩皆知古今,欲佐人主致太平;今乃為謀如是!朕一女尚乳臭,卿欲棄之沙漠邪?且欲以養士之財輸之虜庭,其意安在?」二人懼,汗流浹背,曰:「臣等志在竭愚以報國,非為虜計也,願陛下察之。」拜謝無數,帝詬責不已。呂琦氣竭,拜少止,帝曰:「呂琦強項,肯視朕為人主邪!」琦曰:「臣等為謀不臧,願陛下治其罪,多拜可為!」帝怒稍解,止其拜,各賜卮酒罷之,自是群臣不敢復言和親之策。丁巳,以琦為御史中丞,蓋疏之也。 <BR> 吳徐知誥以其子副都統景通為太尉、副元帥,都統判官宋齊丘、行軍司馬徐玠為元帥府左、右司馬。 <BR> 閩主昶改元通文,立賢妃李氏為皇后,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 <BR> 靜江節度使、同平章事馬希杲有善政,監軍裴仁照譖之於楚王希範,言其收眾心,希範疑之。夏,四月,漢將孫德威侵蒙、桂二州,希範命其弟武安節度副使希廣權知軍府事,自將步騎五千如桂州。希杲懼,其母華夫人逆希範於全義嶺,謝曰:「希杲為治無狀,致寇戎入境,煩殿下親涉險阻,皆妾之罪也。願削封邑,灑掃夜庭,以贖希杲罪。」希範曰:「吾久不見希杲,聞其治行尤異,故來省之,無它也。」漢兵自蒙州引去,徙希杲知朗州。 <BR> 高從誨遣使奉箋於徐知誥,勸即帝位。 <BR> 初,石敬瑭欲嘗唐王之意,累表自陳贏疾,乞解兵柄,移他鎮。帝與執政議從其請,移鎮鄆州。房暠、李崧、呂琦等皆力諫,以為不可,帝猶豫久之。 <BR> 五月,庚寅夜,李崧請急在外,薛文遇獨直,帝與之議河東事,文遇曰:「諺有之:『當道築室,三年不成。』茲事斷自聖志;群臣各為身謀,安肯盡言!以臣觀之,河東移亦反,不移亦反,在旦暮耳,不若先事圖之。」先是,術者言國家今年應得賢佐,出奇謀,定天下。帝意文遇當之,聞其言,大喜,曰:「卿言殊豁吾意,成敗吾決行之。」即為除目,付學士院使草制。辛卯,以敬瑭為天平節度使,以馬軍都指揮使、河陽節度使宋審虔為河東節度使。製出,兩班聞呼敬瑭名,相顧失色。甲午,以建雄節使張敬達為西北蕃漢馬步都部署,趣敬瑭之鄆州。敬瑭疑懼,謀於將佐曰:「吾之再來河東也,主上面許終身不除代;今忽有是命,得非如今年千春節與公主所言乎?我不興亂,朝廷發之,安能束手死於道路乎!今且發表稱疾以觀其意,若其寬我,我當事之;若加兵於我,我則改圖耳。」幕僚段希堯極言拒之,敬瑭以其樸直,不責也。節度使判官華陰趙瑩勸敬瑭赴鄆州;觀察判官平遙薛融曰:「融書生,不習軍旅。」都押牙劉知遠曰:「明公久將兵,得士卒心;今據形勝之地,士馬精強,若稱兵傳檄,帝業可成,奈何以一紙制書自投虎口乎!」掌書記洛陽桑維翰曰:「主上初即位,明公入朝,主上豈不知蛟龍不可縱之深淵邪?然卒以河東復授公,引乃天意假公以利器。明宗遺愛在人,主上以庶孽代之,群情不附。公明宗之愛婿,今主上以反逆見待,此非首謝可免,但力為自全之計。契丹主素與明宗約為兄弟,今部落近在雲、應,公誠能推心屈節事之,萬一有急,朝呼夕至,何患無成。」敬瑭意遂決。先是,朝廷疑敬瑭,以羽林將軍寶鼎楊彥詢為北京副留守,敬瑭將舉事,亦以情告之。彥詢曰:「不知河東兵糧幾何,能敵朝廷乎?」左右請殺彥詢,敬瑭曰:「惟副使一人我自保之,汝輩勿言也。」 <BR> 戊戌,昭義節度使皇甫立奏敬瑭反。敬瑭表:「帝,養子,不應承祀,請傳位許王。」帝手裂其表抵地,以詔答之曰:「卿於鄂王固非疏遠,衛州之事,天下皆知;許王之言,何人肯信!」壬寅,制削奪敬瑭官爵。乙巳,以張敬達兼太原四面排陳使,河陽節度使張彥琪為馬步軍都指揮使,以安國節度使安審琦為馬軍都指揮使,以保義節度使相裡金為步軍都指揮使,以右監門上將軍武廷翰為壕寨使。丙午,以張敬達為太原四面兵馬都部署,以義武節度使楊光遠為副部署。丁未,又以張敬達知太原行府事,以前彰武節度使高行周為太原四面招撫、排陳等使。光遠既行,定州軍亂,牙將千乘方太討平之。 <BR> 張敬達將後三萬營於晉安鄉,戊申,敬達奏西北先鋒馬軍都指揮使安審信叛奔晉陽。審信,金全之弟子也,敬瑭與之有舊。先是,雄義都指揮使馬邑安元信將所部六百餘人戍代州,代州刺史張朗善遇之,元信密說朗曰:「吾觀石令公長者,舉事必成;公何不潛遣人通意,可以自全。」朗不從,由是互相猜忌。元信謀殺朗,不克,帥其眾奔審信,審信遂帥麾下數百騎與元信掠百井奔晉陽。敬瑭謂元信曰:「汝見何利害,捨強而歸弱?」對曰:「元信非知星識氣,顧以人事決之耳。夫帝王所以御天下,莫重於信。今主上失大信於令公,親而貴者且不自保,況疏賤乎!其亡可翹足而待,何強之有!」敬瑭悅,委以軍事。振武西北巡檢使安重榮戍代北,帥步騎五百奔晉陽。重榮,朔州人也。以宋審虔為寧國節度使、充待衛馬軍都指揮使。 <BR> 天雄節度使劉延皓恃後族之勢,驕縱,奪人財產,減將士給賜,宴飲無度。捧聖都虞候張令昭因眾心怨怒,謀以魏博應河東,癸丑未明,帥眾攻牙城,克之;延皓脫身走,亂兵大掠。令昭奏:「延皓失於撫御,以致軍亂;臣以撫安士卒,權領軍府,乞賜旌節!」延皓至洛陽,唐主怒,命遠貶;皇后為之請,六月,庚申,止削延皓官爵,歸私第。 <BR> 辛酉,吳太保、同平章事徐景遷以疾罷,以其弟景遂代為門下侍郎、參政事。 <BR> 癸亥,唐主以張令昭為右千牛衛將軍、權知天雄軍計事。令昭以調發未集,且受新命。尋有詔徙齊州防禦使,令昭託以士卒所留,實俟河東之成敗。唐主遣使諭之,令昭殺使者。甲戌,以宣武節度使兼中書令範延光為天雄四面行營招討使、知魏博行府事,以張敬達充太原四面招討使,以楊光遠為副使。丙子,以西京留守李周為天雄軍四面行營副招討使。 <BR> 石敬瑭之子右衛上將軍重殷、皇城副使重裔聞敬瑭舉兵,匿於民間井中。弟沂州都指揮使敬德殺其妻女而逃,尋捕得,死獄中,從弟彰聖都指揮使敬威自殺。秋,七月,戊子,獲重殷、重裔,誅之,並族所匿之家。 <BR> 庚寅,楚王希範自桂州北還。 <BR> 雲州步軍指揮使桑遷奏應州節度使尹暉逐雲州節度使沙彥珣,收其兵應河東。丁酉,彥珣表遷謀叛應河東,引兵圍子城。彥昫犯圍走出西山,據雷公口,明日,收兵入城擊亂兵,遷敗走,軍城復安。是日,尹暉執遷送洛陽,斬之。 <BR> 丁未,範延光拔魏州,斬張令昭。詔悉誅其黨七指揮。 <BR> 張敬達發懷州彰聖軍戍虎北口,其指揮使張萬迪將五百騎奔河東,丙辰,詔盡誅其家。 <BR> 石敬瑭遣間使求救於契丹,令桑維翰草表稱臣於契丹主,且請以父禮事之,約事捷之日,割盧龍一道及雁門關以北諸州與之。劉知遠諫曰:「稱臣可矣,以父事之太過。厚以金帛賂之,自足致其兵,不必許以土田,恐異日大為中國之患,悔之無及。」敬瑭不從。表至契丹,契丹主大喜,白其母曰:「兒比夢石郎遣使來,今果然,此天意也。」乃為復書,許俟仲秋傾國赴援。 <BR> 八月,己未,以範延光為天雄節度使,李周為宣武節度使、同平章事。 <BR> 癸亥,應州言契丹三千騎攻城。張敬達築長圍以攻晉陽。石敬瑭以劉知遠為馬步都指揮使,安重榮、張萬迪降兵皆隸焉。知遠用法無私,撫之如一,由是人無貳心。敬瑭親乘城,坐臥矢石下,知遠曰:「觀敬達輩高壘深塹,欲為持久之計,無他奇策,不足慮也。願明公四出間使,經略外事。守城至易,知遠獨能辦之。」敬瑭執知遠手,撫其背而賞之。 <BR> 戊寅,以成德節度使董溫琪為東北面副招討使,以佐盧龍節度使趙德鈞。 <BR> 唐主使端明殿學士呂琦至河東行營犒軍,楊光遠謂琦曰:「願附奏陛下,幸寬宵旰。賊若無援,旦夕當平;若引契丹,當縱之令入,可一戰破也。」帝甚悅。帝聞契丹許石敬瑭以仲秋赴援,屢督張敬達急攻晉陽,不能下。每有營構,多值風雨,長圍夏為水潦所壞,竟不能合,晉陽城中日窘,糧儲浸乏。 <BR> 九月,契丹主將五萬騎,號三十萬,自揚武谷而南,旌旗不絕五十餘裡。代州刺史張朗、忻州刺史丁審琦嬰城自守,虜騎過城下,亦不誘脅。審琦,洺州人也。辛丑,契丹主至晉陽,陳於汾北之虎北口。先遣人謂敬瑭曰:「吾欲今日即破賊可乎?」敬瑭遣人馳告曰:「南軍甚厚,不可輕,請俟明日議戰未晚也。」使者未至,契丹已與唐騎將高行周、符彥卿合戰,敬瑭乃遣劉知遠出兵助之。張敬達、楊光遠、安審琦以步兵陳於城西北山下,契丹遣輕騎三千,不被甲,直犯其陳。唐兵見其贏,爭逐之,至汾曲,契丹涉水而去。唐兵循岸而進,契丹伏兵自東北起,沖唐兵斷而為二,涉兵在北都多為契丹所殺,騎兵在南者引歸晉陷寨。契丹縱兵乘之,唐兵大敗,步兵死者近萬人,騎兵獨全。敬達等收餘眾保晉安,契丹亦引兵歸虎北口。敬瑭得唐降兵千餘人,劉知遠勸敬瑭盡殺之。是夕,敬瑭出北門見契丹主,契丹主執敬瑭手,恨相見之晚。敬瑭問曰:「皇帝遠來,士馬疲倦,遽與唐戰而大勝,何也?」契丹主曰:「始吾自北來,謂唐必斷雁門諸路,伏兵險要,則吾不可得進矣。使人偵視,皆無之。吾是以長驅深入,知大事必濟也。兵既相接,我氣方銳,彼氣方沮,若不乘此急擊之,曠日持久,則勝負未可知矣。此吾所以亟戰而勝,不可以勞逸常理論也。」敬瑭甚歎伏。壬寅,敬瑭引兵會契丹圍晉安寨,置營於晉安之南,長百餘裡,厚五十里,多設鈴索吠犬,人跬步不能過。敬達等士卒猶五萬人,馬萬匹,四顧無所之。甲辰,敬達遣使告敗於唐,自是聲問不復通。唐王大懼,遣彰聖都指揮使符彥饒將洛陽步騎兵屯河陽,詔天雄節度使兼中書令範延光將魏州二萬由青山趣榆次,盧龍節度使、東北面招討使兼中書令北平王趙德鈞將幽州兵由悄孤出契丹軍後,耀州防禦使潘環糾合西路戍兵由晉、絳兩乳嶺出慈、隰、共救晉安寨。契丹主移帳於柳林,遊騎過石會關,不見唐兵。 <BR> 丁未,唐主下詔親徵。雍王重美曰:「陛下目疾未平,未可遠涉風沙;臣雖童稚,願代陛下北行。」帝意本不欲行,聞之頗悅。張延朗、劉延皓及宣徽南院使劉延朗皆勸帝行,帝不得已,戊申,發洛陽,謂盧文紀曰:「朕雅聞卿有相業,故排眾議首用卿,今禍難如此,卿嘉謀皆安在乎?」文紀但拜謝,不能對。己酉,遣劉延朗監侍衛步軍都指揮使符彥饒軍赴潞州,為大軍後援。諸軍自鳳翔推戴以來,驕悍不為用,彥饒恐其為亂,不敢束之以法。 <BR> 帝至河陽,心憚北行,召宰相、樞密使議進取方略,盧文紀希帝旨,言「國家根本、太半在河南。胡兵倏來忽往,不能久留;晉安大寨甚固,況已發三道兵救之。河陽天下津要,車駕宜留此鎮撫南北,且遣近臣往督戰,苟不能解圍,進亦未晚。」張延朗欲因事令趙延壽得解樞務,因曰:「文紀言是也。」帝訪於餘人,無敢異言者。澤州刺史劉遂凝,鄩之子也,潛自通於石敬瑭,表稱車駕不可逾太行。帝議近臣可使北行者,張延朗與翰林學士須昌和凝等詣曰:「趙延壽父德鈞以盧龍兵來赴難,宜遣延壽會之。」庚戌,遣樞密使、忠武節度使、隨駕諸軍都部署、兼侍中趙延壽將兵二萬如潞州。辛亥,帝如懷州。以右神武統軍康思立為北面行營馬軍都指揮使,帥扈從騎兵赴團柏谷。思立,晉陽胡人也。帝以晉安為憂,問策於群臣,吏部侍郎永清龍敏請立李贊華為契丹主,令天雄、盧龍二鎮分兵送之,自幽州趣西樓,朝廷露檄言之,契丹主必有內顧之憂,然後選募軍中精銳以擊之,此亦解圍之一策也。」帝深以為然,而執政恐其無成,議竟不決。帝憂沮形於神色,但日夕酣飲悲歌。群臣或勸其北行,則曰:「卿勿言,石郎使我心膽墮地!」 <BR> 冬,十月,壬戌,詔大括天下將吏及民間馬,又發民為兵,每七戶出征夫一人,自備鎧仗,謂之「義軍」,期以十一月俱集,命陳州刺史郎萬金教以戰陳,用張延朗之謀也。凡得馬二千餘匹,征夫五千人,實無益於用,而民間大擾。 <BR> 初,趙德鈞陰蓄異志,欲因亂取中原,自請救晉安寨;唐主命自飛狐踵契丹後,鈔其部落,德鈞請將銀鞍契丹直三千騎,由土門路西入,帝許之。趙州刺史、北面行營都指揮使劉在明先將兵戍易州,德鈞過易州,命在明以其眾自隨。在明,幽州人也。德鈞至鎮州,以董溫琪領招討副使,邀與偕行,又表稱兵少,須合澤潞兵;乃自吳兒谷趣潞州,癸酉,至亂柳。時範延光受詔將部兵二萬屯遼州,德鈞又請與魏博軍合;延光知德鈞合諸軍,志趣難測,表稱魏博兵已入賊境,無容南行數百里與德鈞合,乃止。 <BR> 漢主以宗正卿兼工部侍郎劉濬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濬,崇望之子也。 <BR> 十一月,戊子以趙德鈞為諸道行營都統,依前東北面行營招討使。以趙延壽為河東道南面行營招討使,以翰林學士張礪為判官。庚寅,以範延光為河東道東南面行營招討使,以宣武節度使、同平章事李周副之。辛卯,以劉延郎為河東道南面行營招討副使。趙延壽遇趙德鈞於西湯,悉以兵屬德鈞。唐主遣呂琦賜鈞敕告,且犒軍。德鈞志在並範延光軍,逗留不進,詔書屢趣之,德鈞乃引兵北屯團柏谷口。 <BR> 癸巳,吳主詔齊主徐知誥置百官,以金陵府為西都。 <BR> 前坊州刺史劉景巖,延州人也,多財而喜俠,交結豪傑,家有丁夫兵仗,人報其強,勢傾州縣。彰武節度使楊漢章無政,失夷、夏心,會括馬及義軍,漢章帥步騎數千人將赴軍期,閱之於野。景巖潛使人撓之曰:「契丹強盛,汝曹有去無歸。」眾懼,殺漢章,奉景巖為留後。唐主不獲已,丁酉,以景巖為彰武留後。 <BR> 契丹主謂石敬瑭曰:「吾三千里赴難,必有成功。觀汝氣貌識量,真中原之主也。吾欲立汝為天子。」敬瑭辭讓數四,將吏復勸進,乃許之。契丹主作冊書,命敬瑭為大晉皇帝,自解衣冠授之,築壇於柳林。是日,即皇帝位。割幽、薊、瀛、莫、涿、檀、順、新、媯、儒、武、雲、應、寰、朔、蔚十六州以與契丹,仍許歲輸帛三十萬匹。己亥,制改長興七年為天福元年,大赦;敕命法制,皆遵明宗之舊。以節度判官趙瑩為翰林學士承旨、戶部侍郎、知河東軍府事,掌書記桑維翰為翰林學士、禮部侍郎、權知樞密使事,觀察判官薛融為侍御史知雜事,節度推官白水竇貞固為翰林學士,軍城都巡檢使劉知遠為侍衛軍都指揮使,客將景延廣為步軍都指揮使。延廣,陝州人也。立晉國長公主為皇后。契丹主雖軍柳林,其輜重老弱皆在虎北口,每日暝輒結束,以備倉猝遁逃,而趙德鈞欲倚契丹取中國,至團柏逾月,按兵不戰,去晉安才百里,聲問不能相通。德鈞累表為延壽求成德節度使,曰:「臣今遠徵,幽州勢孤,欲使延壽在鎮州,左右便於應接。」唐主曰:「延壽方擊賊,何暇往鎮州!俟賊平,當如所請。」德鈞求之不已,唐主怒曰:「趙氏父子堅欲得鎮州,何意也?苟能卻胡寇,雖欲代吾位,吾亦甘心,若玩寇邀君,但恐犬兔俱斃耳。」德鈞聞之,不悅。 <BR> 閏月,趙延壽獻契丹主所賜詔及甲馬弓劍,詐雲德鈞遣使致書於契丹主,為唐結好,說令引兵歸國;其實別為密書,厚以金帛賂契丹主,雲:「若立己為帝,請即以見兵南平洛陽,與契丹為兄弟之國;仍許石氏常鎮河東。」契丹主自以深入敵境,晉安未下,德鈞兵尚強,範延光在其東,又恐山北諸州邀其歸路,欲許德鈞之請。 <BR> 帝聞之,大懼,亟使桑維翰見契丹主,說之曰:「大國舉義兵以救孤危,一戰而唐兵瓦解,退守一柵,食盡力窮。趙北平父子不忠不信,畏大國之強,且素蓄異志,按兵觀變,非以死徇國之人,何足可畏,而信其誕亡之辭,貪豪末之利,棄垂成之功乎!且使晉得天下,將竭中國之財以奉大國,豈此小利之比乎!」契丹主曰:「爾見捕鼠者乎,不備之,猶或嚙傷其手,況大敵乎!」對曰:「今大國已扼其喉,安能嚙人乎!」契丹主曰:「吾非有渝前約也,但兵家權謀不得不爾。」對曰:「皇帝以信義救人之急,四海之人俱屬耳目,奈何一旦二三其命,使大義不終!臣竊為皇帝不取也。」跪於帳前,自旦至暮,涕泣爭之。契丹主乃從之,指帳前石謂德鈞使者曰:「我已許石郎,此石爛,可改矣!」 <BR> 龍敏謂前鄭州防禦李懿曰:「君,國之近親,今社稷之危,翹足可待,君獨無憂乎?」懿為言趙德鈞必能破敵之狀。敏曰:「我燕人也,知德鈞之為人,怯而無謀,但於守城差長耳。況今內蓄奸謀,豈可恃乎!僕有狂策,但恐朝廷不肯為耳。今從駕兵尚萬餘人,馬近五千匹,若選精騎一千,使僕與郎萬金將之,自介休山路,夜冒虜騎入晉安寨,但使其半得入,則事濟矣。張敬達等陷於重圍,不知朝廷聲問,若知大軍近在團柏,雖有鐵障可衝陷,況虜騎乎!」懿以白唐主,唐主曰:「龍敏之志極壯,用之晚矣。」 <BR> 丹州義軍作亂,逐刺史康承詢,承詢奔鄜州。 <BR> 晉安寨被圍數月,高行周、符彥卿數引騎兵出戰,眾寡不敵,皆無功。芻糧俱竭,削A081淘糞以飼馬,馬相啖,尾鬣皆禿,死則將士分食之,援兵竟不至。張敬達性剛,時謂之「張生鐵。」楊光遠、安審琦,勸敬達降於契丹,敬達曰:「吾受明宗及今上厚恩,為元帥而敗軍,其罪已大,況降敵乎!今援兵旦暮至,且當俟之。必若力盡勢窮,則諸軍斬我首,攜之出降,自求多福,未為晚也。」光遠目審琦欲殺敬達,審琦未忍。高行周知光遠欲圖敬達,常引壯騎尾而衛之,敬達不知其故,謂人曰:「行周每踵餘後,何意也?」行周乃不敢隨之。諸將每旦集於招討使營,甲子,高行周、符彥卿未至,光遠乘其無備,斬敬達首,帥諸將上表降於契丹。契丹主素聞諸將名,皆慰勞,賜以裘帽,因戲之曰:「汝輩亦大惡漢,不用鹽酪啖戰馬萬匹!」光遠等大慚。契丹主嘉張敬達之忠,命收葬而祭之,謂其下及晉諸將曰:「汝曹為人臣,當效敬達也。」時晉安寨馬猶近五千,鎧仗五萬,契丹悉取以歸其國,悉以唐之將卒授帝,語之曰:「勉事而主。」馬軍都指揮使康思立憤惋而死。帝以晉安已降,遣使諭諸州。代州刺史張朗斬其使;呂琦奉唐主詔勞北軍,至忻州,遇晉使,亦斬之,謂刺史丁審琦曰:「虜過城下而不顧,其心可見,還日必無全理,不若早帥兵民自五臺奔鎮州。」將行,審琦悔之,閉牙城不從。州兵欲攻之,琦曰:「家國如此,何為復相屠滅!」乃帥州兵趣鎮州,審琦遂降契丹。 <BR> 契丹主謂帝曰:「桑維翰盡忠於汝,宜以為相。」丙寅,以趙瑩為門下侍郎,桑維翰為中書侍郎,並同平章事;維翰仍權知樞密使事。以楊光遠為侍衛馬步軍都指揮使,以劉知遠為保義節度使、侍衛馬步軍都虞侯。帝與契丹主將引兵而南,欲留一子守河東,諮於契丹主,契丹主令帝盡出諸子,自擇之。帝兄子重貴,父敬儒早卒,帝養以為子,貌類帝而短小,契丹主指之曰:「此大目者可也。」乃以重貴為北京留守、太原尹、河東節度使。契丹以其將高謨翰為前鋒,與降卒偕進。丁卯,至團柏,與唐兵戰,趙德鈞、趙延壽先循,符彥饒、張彥琦、劉延朗、劉在明繼之,士卒大潰,相騰踐死者萬計。 <BR> 己巳,延朗、在明至懷州,唐主始知帝即位,楊光遠降。眾議以「天雄軍府尚完,契丹秘憚山東,未敢南下,車駕宜幸魏州。」唐主以李崧素與範延光善,召崧謀之。薛文遇不知而繼至,唐主怒,變色;崧躡文遇足,文遇乃去。唐主曰:「我見此物肉顫,適幾欲抽佩刀刺之。」崧曰:「文遇小人,淺謀國,刺之益醜。」崧因勸唐主南還,唐主從之。 <BR> 洛陽聞北軍敗,眾心大震,居人四出,逃竄山谷。門者請禁之,河南尹雍王重美曰:「國家多難,未能為百姓主,又禁其求生,徒增惡名耳;不若聽其自便,事寧自還。」乃出令任從所適,眾心差安。 <BR> 壬申,唐主還至河陽,命諸將分守南、北城。張延朗請幸滑州,庶與魏博聲勢相接,唐主不能決。 <BR> 趙德鈞、趙延壽南奔潞州,唐敗兵稍稍從之,其將時賽帥盧龍輕騎東還漁陽。帝先遣昭義節度使高行周還具食,至城下,見德鈞父子在城上,行周曰:「僕與大王鄉曲,敢不忠告!城中無鬥粟可寧,不若速迎車駕。」甲戌,帝與契丹主至潞州,德鈞父子迎謁於高河,契丹主慰諭之,父子拜帝於馬首,進曰:「別後安否?」帝不顧,亦不與之言。契丹主謂德鈞曰:「汝在幽州所置銀鞍契丹直何在?」德鈞指示之,契丹主命盡殺之於西郊,凡三千人。遂瑣德鈞、延壽,送歸其國。 <BR> 德鈞見述律太后,悉以所賚寶貨並籍其田宅獻之,太后問曰:「汝近者何為往太原?」德鈞曰:「奉唐主之命。」太后指天曰:「汝從吾兒求為天子,何亡語邪!」又自指其心曰:「此不可欺也。」又曰:「吾兒將行,吾戒之雲:趙大王若引兵北向渝關,亟須引歸,太原可救也。汝欲為天子,何不先擊退吾兒,徐圖亦未晚。汝為人臣,既負其主,不能擊敵,又欲乘亂邀利,所為如此,何面目復求生乎?」德鈞俯首不能對。又問:「器玩在此,田宅何在?」德鈞曰:「在幽州。」太后曰:「幽州今屬誰?」德鈞曰:「屬太后。」太后曰:「然則又何獻焉?」德鈞益慚。自是鬱鬱不多食,逾年而卒。張礪與延壽俱入契丹,契丹主復以為翰林學士。 <BR> 帝將發上黨,契丹主舉酒屬帝曰:「餘遠來徇義,今大事已成,我若南向,河南之人必大驚核;汝宜自引漢兵南下,人必不甚懼。我令太相溫將五千騎衛送汝至河梁,欲與之渡河者多少隨意,餘且留此,俟汝音聞,有急則下山救汝。若洛陽既定,吾即北返矣。」與帝執手相泣,久之不能別,解白貂裘以衣帝,贈良馬二十匹,戰馬千二百匹,曰:「世世子孫勿相忘!」又曰:「劉知遠、趙瑩、桑維翰皆創業功臣,無大故,勿棄也。」 <BR> 初,張敬達既出師,唐主遣左金吾大將軍歷山高漢筠守晉州。敬達死,建雄節度使田承肇帥眾攻漢筠於府署,漢筠開門延承肇入,從容謂曰:「僕與公俱受朝寄,何相迫如此?」承肇曰:「欲奉公為節度使。」漢筠曰:「僕老矣,義不為亂首,死生惟公所處。」承肇目左右欲殺之,軍士投刃於地曰:「高金吾累朝宿德,奈何害之!」承肇乃謝曰:「與公戲耳。」聽漢筠歸洛陽。帝遇諸塗,曰:「朕憂卿為亂兵所傷,今見卿甚喜。」 <BR> 符彥饒、張彥琪至河陽,密言於唐主曰:「今胡兵大下,河水復淺,人心已離,此不可守。」丁丑,唐主命河陽節度使萇從簡與趙州刺史劉在明守河陽南城,遂斷浮梁,歸洛陽。遣宦者秦繼旻、皇城使李彥紳殺昭信節度使李贊華於其第。 <BR> 己卯,帝至河陽,萇從簡迎降,舟楫已具。彰聖軍執劉在明以降,帝釋之,使復其所。 <BR> 唐主命馬軍都指揮使宋審虔、步軍都指揮使符彥饒、河陽節度使張彥琪、宣徽南院使劉延朗將千餘騎至白馬阪行戰地,有五十餘騎渡河奔於北軍。諸將謂審虔曰:「何地不可戰,誰肯立於此?」乃還。庚辰,唐主又與四將議復向河陽,而將校皆已飛狀迎帝。帝慮唐主西奔,遣契丹千騎扼澠池。辛巳,唐主與曹太后、劉皇后、雍王重美及宋審虔等攜傳國寶登玄武樓自焚,皇后積薪欲燒宮室,重美諫曰:「新天子至,必不露居,他日重勞民力;死而遺怨,將安用之!」乃止。王淑妃謂太后曰:「事急矣,宜且避匿,以俟姑夫。」太后曰:「吾子孫婦女一朝至此,何忍獨生!妹自勉之。」淑妃乃與許王從益匿於球場,獲免。是日晚,帝入洛陽,止於舊第。唐兵皆解甲待罪,帝慰而釋之。帝命劉知遠部署京城,知遠分漢軍使還營,館契丹於天宮寺,城中肅然,無敢犯令。士民避亂竄匿者,數日皆還復業。 <BR> 初,帝在河東,為唐朝所忌,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判三司張延朗不欲河東多蓄積,凡財賦應留使之外盡收取之,帝以是恨之。壬午,百官入見,獨收延朗付御史臺,餘皆謝恩。甲申,車駕入宮,大赦:「應中外官吏一切不問,惟賊臣張延朗、劉延皓、劉延朗奸邪貪猥,罪難容貸;中書侍郎、平章事馬胤孫、樞密使房暠、宣徽使李專美、河中節度使韓昭胤等,雖居重位,不務詭隨,並釋罪除名;中外臣僚先歸順者,委中書門下別加任使。」劉延皓匿於成門,數日,自經死。劉延朗將奔南山,捕得,殺之。斬張延朗;既而選三司使,難其人,帝甚悔之。 <BR> 閩人聞唐主之亡,歎曰:「潞王之罪,天下未之聞也,將如吾君何!」 <BR> 十二月,乙酉朔,帝如河陽,餞太相溫及契丹兵歸國。 <BR> 追廢唐主為庶人。 <BR> 丁亥,以馮道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 <BR> 曹州刺史鄭阮貪暴,指揮使石重立因亂殺之,族其家。 <BR> 辛卯,以唐中書侍郎姚顗為刑部尚書。 <BR> 初,朔方節度使張希崇為政有威信,民夷愛之,興屯田以省漕運;在鎮五年,求內徙,唐潞王以為靜難節度使。帝與契丹修好,恐其復取靈武,癸巳,復以希崇為朔方節度使。 <BR> 初,成德節度使董溫琪貪暴,積貨巨萬,以牙內都虞侯平山秘瓊為腹心。溫琪與趙德鈞俱沒於契丹,瓊盡殺溫琪家人,瘞於一坎,而取其貨,自稱留後,表稱軍亂。 <BR> 同州小校門鐸殺節度使楊漢賓,焚掠州城。 <BR> 詔贈李贊華燕王,遣使送其喪歸國。 <BR> 張朗將其眾入朝。 <BR> 庚子,以唐中書侍郎、同平章事盧文紀為吏部尚書。以皇城使晉陽周瑰為大將軍、充三司使;瑰辭曰:「臣自知才不稱職,寧以避事見棄,猶勝冒寵獲辜。」帝許之。 <BR> 帝聞平盧節度使房知溫卒,遣天平節度使王建立將兵巡撫青州。 <BR> 改興唐府曰廣晉府。 <BR> 安遠節度使盧文進聞帝為契丹所立,自以本契丹叛將,辛丑,棄鎮奔吳。所過鎮戍,召其主將,告之故,皆拜辭而退。 <BR> 徐知誥以荊南節度使、太尉兼中書令李德誠、德勝節度使兼中書令周本位望隆重,欲使之帥眾推戴,本曰:「我受先王大恩,自徐溫父子用事,恨不能救楊氏之危,又使我為此,可乎!」其子弘祚強之,不得已與德誠帥諸將詣江都表吳主,陳知誥功德,請行冊命;又詣金陵勸進。宋齊丘謂德誠之子建勳曰:「尊公,太祖元勳,今日掃地矣。」於是吳宮多妖,吳主曰:「吳祚其終乎!」左右曰:「此乃天意,非人事也。」高麗王建用兵擊破新羅、百濟,於是東夷諸國皆附之,有二京、六府、九節度、百二十郡。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二百七十九
資治通鑑/卷281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281卷 <BR> 【後晉紀二】 起強圉作噩,盡著雍閹茂,凡二年。 <BR> 高祖聖文章武明德孝皇帝上之下天福二年(丁酉,公元九三七年) <BR> 春,正月,乙卯,日有食之。 <BR> 詔以前北面招收指揮使安重榮為成德節度使,以秘瓊為齊州防禦使。遣引進使王景崇諭瓊以利害。重榮與契丹將趙思溫偕如鎮州,瓊不敢拒命。丙辰,重榮奏已視事。景崇,邢州人也。 <BR> 契丹以幽州為南京。 <BR> 李崧、呂琦逃匿於伊闕民間。帝以始鎮河東,崧有力焉,德之;亦不責琦。乙丑,以琦為秘書監;丙寅,以崧為兵部侍郎、判戶部。 <BR> 初,天雄節度使兼中書令範延光微時,有術士張生語之雲:「必為將相。」延光既貴,信重之。延光嘗夢蛇自臍入腹,以問張生,張生曰:「蛇者龍也,帝王之兆。」延光由是有非望之志。唐潞王素與延光善,及趙德鈞敗,延光自遼州引兵還魏州,雖奉表請降,內不自安,以書潛結秘瓊,欲與之為亂。瓊受其書不報,延光恨之。瓊將之齊,過魏境,延光欲滅口,且利其貨,遣兵邀之於夏津,殺之。丁卯,延光奏稱夏津捕盜兵誤殺瓊;帝不問。 <BR> 戊寅,以李崧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充樞密使,桑維翰兼樞密使。時晉新得天下,籓鎮多未服從;或雖服從,反仄不安。兵火之餘,府庫殫竭,民間困窮,而契丹徵求無厭。維翰勸帝推誠棄怨以撫籓鎮,卑辭厚禮以奉契丹,訓卒繕兵以修武備,務農桑以實倉廩,通商賈以豐貨財。數年之間,中國稍安。 <BR> 吳太子璉納齊王知誥女為妃。知誥始建太廟、社稷,改金陵為江寧府,牙城曰宮城,廳堂曰殿;以左、右司馬宋齊丘、徐玠為左、右丞相,馬步判官周宗、內樞判官黟人周廷玉為內樞使。自餘百官皆如吳朝之制。置騎兵八軍,步兵九軍。 <BR> 二月,吳主以盧文進為宣武節度使,兼侍中。 <BR> 戊子,吳主使宜陽王璪如西都,冊命齊王;王受冊,赦境內。冊王妃曰王后。 <BR> 吳越王元瓘之弟順化節度使、同平章事元珦獲罪於元瓘,廢為庶人。 <BR> 契丹主自上黨歸,過雲州,大同節度使沙彥珣出迎,契丹主留之,不使還鎮。節度判官吳巒在城中,謂其眾曰:「吾屬禮義之俗,安可臣於夷狄乎!」眾推巒領州事,閉城不受契丹之命,契丹攻之,不克。應州馬軍都指揮使金城郭崇威亦恥臣契丹,挺身南歸。契丹主過新州,命威塞節度使翟璋斂犒軍錢十萬緡。初,契丹主阿保機強盛,室韋、奚、霫皆役屬焉,奚王去諸苦契丹貪虐,帥其眾西徙媯州,依劉仁恭父子,號西奚。去諸卒,子掃刺立。唐莊宗滅劉守光,賜掃刺姓李名紹威。紹威娶契丹逐不魯之姊。逐不魯獲罪於契丹,奔紹威,紹威納之;契丹怒,攻之,不克。紹威卒,子拽剌立。及契丹主德光自上黨北還,拽剌迎降,時逐不魯亦卒,契丹主曰:「汝誠無罪,掃剌、逐不魯負我。」皆命發其骨,磑而揚之。諸奚畏契丹之虐,多逃叛。契丹主勞翟璋曰:「當為汝除代,令汝南歸。」己亥,璋表乞徵詣闕。既而契丹遣璋將兵討叛奚、攻雲州,有功,留不遣璋,璋鬱鬱而卒。張礪自契丹逃歸,為追騎所獲,契丹主責之曰:「何故捨我去?」對曰:「臣華人,飲食衣服皆不與此同,生不如死,願早就戮。」契丹主顧通事高彥英曰:「吾常戒汝善遇此人,何故使之失所而亡去?若失之,安可復得邪!」笞彥英而謝礪。礪事契丹主甚忠直,遇事輒言,無所隱避,契丹主甚重之。 <BR> 初,吳越王鏐少子元㺷數有軍功,鏐賜之兵仗。及吳越王元瓘立,元珪為土客馬步軍都指揮使、靜江節度使,兼中書令,恃恩驕橫,增置兵仗至數千,國人多附之。元瓘忌之,使人諷元珪請輸兵仗,出判溫州,元珪不從。銅官廟吏告元瓘遣親信禱神,求主吳越江山;又為蠟丸從水竇出入,與兄元珦謀議。三月,戊午,元瓘遣使者召元㺷宴宮中,既至,左右稱元珪有刃墜於懷袖,即格殺之;並殺元珦。元瓘欲按諸將吏與元珦、元珪交通者,其子仁俊諫曰:「昔光武克王郎,曹公破袁紹,皆焚其書疏以安反側,今宜效之。」元瓘從之。 <BR> 或得唐潞王膂及髀骨獻之,庚申,詔以王禮葬於徽陵南。 <BR> 帝遣使詣蜀告即位,且敘姻好;蜀主復書,用敵國禮。 <BR> 範延光聚卒繕兵,悉召巡內刺史集魏州,將作亂。會帝謀徙都大梁,桑維翰曰:「大梁北控燕、趙,南通江、淮,水陸都會,資用富饒。今延光反形已露,大梁距魏不過十驛,彼若有變,大軍尋至,所謂疾雷不及掩耳也。」丙寅,下詔,託以洛陽漕運有闕,東巡汴州。 <BR> 吳徐知誥立子景通為王太子,固辭不受。追尊考忠武王溫曰太祖武王,妣明德太妃李氏曰王太后。壬申,更名誥。 <BR> 庚辰,帝發洛陽,留前朔方節度使張從賓為東都巡檢使。 <BR> 漢主以疾愈,大赦。 <BR> 交州將皎公羨殺安南節度使楊廷藝而代之。 <BR> 夏,四月,丙戌,帝至汴州;丁亥,大赦。 <BR> 吳越王元瓘復建國,如同光故事。丙申,赦境內,立其子弘僔為世子。以曹仲達、沈崧、皮光業為丞相,鎮海節度判官林鼎掌教令。 <BR> 丁酉,加宣武節度使楊光遠兼侍中。 <BR> 閩主作紫微宮,飾以水晶,土木之盛倍於寶皇宮。又遣使散詣諸州,伺人隱慝。 <BR> 五月,吳徐誥用宋齊丘策,欲結契丹以取中國,遣使以美女、珍玩泛海修好,契丹主亦遣使報之。 <BR> 丙辰,敕權署汴州牙城曰大寧宮。 <BR> 壬申,進範延光爵臨清郡王,以安其意。 <BR> 追尊四代考妣為帝后。己卯,詔太社所藏唐室罪人首聽親舊收葬。初,武衛上將軍婁繼英嘗事梁均王,為內諸司使,至是,請其首而葬之。 <BR> 六月,吳諸道副都統徐景遷卒。 <BR> 範延光素以軍府之政委元隨左都押牙孫銳,銳恃恩專橫,符奏有不如意者,對延光手裂之。會延光病經旬,銳密召澶州刺史馮暉,與之合謀逼延光反;延光亦思張生之言,遂從之。甲午,六宅使張言奉使魏州還,言延光反狀;義成節度使符彥饒奏延光遣兵渡河,焚草市;詔侍衛馬軍都指揮使、昭信節度使白奉進將千五百騎屯白馬津以備之。奉進,雲州人也。丁酉,以東都巡檢使張從賓為魏府西南面都部署。戊戌,遣侍衛都軍使楊光遠將步騎一萬屯滑州。己亥,遣護聖都指揮使杜重威將兵屯衛州。重威,朔州人也,尚帝妹樂平長公主。範延光以馮暉為都部署,孫銳為兵馬都監,將步騎二萬循河西抵黎陽口。辛丑,楊光遠奏引兵逾胡梁渡。 <BR> 以翰林學士、禮部侍郎和凝為端明殿學士。凝署其門,不通賓客。前耀州團練推官襄邑張誼致書於凝,以為「切近之職為天子耳目,宜知四方利病,奈何拒絕賓客!雖安身為便,如負國何!」凝奇之,薦於桑維翰,未幾,除左拾遺。誼上言:「北狄有援立之功,宜外敦信好,內謹邊備,不可自逸,以啟戎心。」帝深然之。 <BR> 契丹攻雲州,半歲不能下。吳巒遣使間道奉表求救,帝為之致書契丹主請之,契丹主乃命翟璋解圍去。帝召巒歸,以為武寧節度副使。 <BR> 丁未,以侍衛使光遠為魏府四面都部署,張從賓為副部署兼諸軍都虞侯,昭義節度使高行周將本軍屯相州,為魏府西面都部署。軍士郭威舊隸劉知遠,當從楊光遠北征,白知遠乞留。人問其故,威曰:「楊公有奸詐之才,無英雄之氣,得我何用?能用我者其劉公乎!」 <BR> 詔張從賓發河南兵數千人擊範延光。延光使人誘從賓,從賓遂與之同反,殺皇子河陽節度使重信,使上將軍張繼祚知河陽留後。繼祚,全義之子也。從賓又引兵入洛陽,殺皇子權東都留守重乂,以東都副留守、都巡檢使張延播知河南府事。從賓取內庫錢帛以賞部兵,留守判官李遐不與,兵眾殺之。從賓引兵東扼汜水關,將逼汴州。詔奉國都指揮使侯益帥益兵五千會杜重威討張從賓;又詔宣徽使劉處讓自黎陽分兵討之。時羽檄縱橫,從官在大梁者無不恟懼,獨桑維翰從容指畫軍事,神色自若,接對賓客,不改常度,眾心差安。 <BR> 方士言於閩主,雲有白龍夜見螺峰;閩主作白龍寺。時百役繁興,用度不足,閩主謂吏部侍郎、判三司候官蔡守蒙曰:「聞有司除官皆受賂,有諸?」對曰:「浮言無足信也。」閩主曰:「朕知之久矣,今以委卿,擇賢而授,不肖及罔冒者勿拒,第令納賂,籍而獻之。」守蒙素廉,以為不可;閩主怒,守蒙懼而從之。自是除官但以貨多寡為差。閩主又以空名堂牒使醫工陳究賣官於外,專務聚斂,無有盈厭。又詔民有隱年者杖背,隱口者死,逃亡者族。果菜雞豚,皆重徵之。 <BR> 秋,七月,張從賓攻汜水,殺巡檢使宋廷浩。帝戎服,嚴輕騎,將奔晉陽以避之。桑維翰叩頭苦諫曰:「賊鋒雖盛,勢不能久,請少待之,不可輕動。」帝乃止。 <BR> 範延光遣使以蠟丸招誘失職者,右武衛上將軍婁繼英、右衛大將軍尹暉在大梁,溫韜之子延浚、延沼、延袞居許州,皆應之。延光令延浚兄弟取許州,聚徒已及千人。繼英、暉事洩,皆出走,壬子,敕以延光奸謀,誣汙忠良,自今獲延光諜人,賞獲者,殺諜人,禁蠟書,勿以聞。暉將奔吳,為人所殺。繼英奔許州,依溫氏。忠武節度使萇從簡盛為之備,延浚等不得發,欲殺繼英以自明,延沼止之,遂同奔張從賓。繼英知其謀,勸從賓執三溫,皆斬之。 <BR> 白奉進在滑州,軍士有夜掠者,捕之,獲五人;其三隸奉進,其二隸符彥饒,奉進皆斬之;彥饒以其不先白己,甚怒。明日,奉進從數騎詣彥饒謝,彥饒曰:「軍中各有部分,奈何取滑州軍士並斬之,殊無客主之義乎!」奉進曰:「軍士犯法,何有彼我!僕已引咎謝公,而公怒不解,豈非欲與延光同反邪!」拂衣而起,彥饒不留;帳下甲士大噪,擒奉進,殺之。從騎走出,大呼於外,諸軍爭擐甲操兵,喧噪不可禁止。奉國左廂都指揮使馬萬惶惑不知所為,帥步兵欲從亂,遇右廂都指揮使盧順密帥部出營,厲聲謂萬曰:「符公擅殺白公,必與魏城通謀。此去行宮才二百里,吾輩及軍士家屬皆在大梁,奈何不思報國,乃欲助亂,自求族滅乎!今日當共擒符公,送天子,立大功。軍士從命者賞,違命者誅,勿復疑也!」萬部兵尚有呼躍者,順密殺數人,眾莫敢動。萬不得已從之,與奉國都虞侯方太等共攻牙城,執彥饒,令太部送大梁。甲寅,敕斬彥饒於班荊館,其兄弟皆不問。 <BR> 楊光遠自白皋引兵趣滑州,士卒聞滑州亂,欲推光遠為主。光遠曰:「天子豈汝輩販弄之物!晉陽之降出於窮迫,今若改圖,真反賊也!」其下乃不敢言。時魏、孟、滑三鎮繼叛,人情大震,帝問計於劉知遠,對曰:「帝者之興,自有天命。陛下昔在晉陽,糧不支五日,俄成大業。今天下已定,內有勁兵,北結強虜,鼠輩何能為乎!願陛下撫將相以恩,臣請戢士卒以威;恩威兼著,京邑自安,本根深固,則枝葉不傷矣。」知遠乃嚴設科禁,宿衛諸軍無敢犯者。有軍士盜紙錢一帕,主者擒之,左右請釋之,知遠曰:「吾誅其情,不計其直。」竟殺之。由是眾皆畏服。乙卯,以楊光遠為魏府行營都招討使、兼知行府事,以昭義節度使高行周為河南尹、東京留守,以杜重威為昭義節度使、充侍衛馬軍都指揮使,以侯益為河陽節度使。帝以渭州奏事皆馬萬為首,擢萬為義成節度使。丙辰,以盧順密為果州團練使,方太為趙州刺史;既而知皆順密之功也,更以順密為昭義留後。馮暉、孫銳引兵至六明鎮,光遠引之渡河,半渡而擊之,暉、銳眾大敗,多溺死,斬首三千級,暉、銳走還魏。杜重威、侯益引兵至汜水,遇張從賓眾萬餘人,與戰,俘斬殆盡,遂克汜水。從賓走,乘馬渡河,溺死。獲其黨張延播、繼祚、婁繼英,送大梁,斬之,滅其族。史館修撰李濤上言,張全義有再造洛邑之功,乞免其族,乃止誅繼祚妻子。濤,回之族曾孫也。 <BR> 詔東都留守司百官悉赴行在。 <BR> 楊光遠奏知博州張暉舉城降。 <BR> 安州威和指揮使王暉聞範延光作亂,殺安遠節度使周瑰,自領軍府,欲俟延光勝則附之,敗則渡江奔吳。帝遣右領軍上將軍李金全將千騎如安州巡檢,許赦王暉以為唐州刺史。 <BR> 範延光知事不濟,歸罪於孫銳而族之,遣使奉表待罪,戊寅,楊光遠以聞,帝不許。 <BR> 吳同平章事王令謀如金陵勸徐浩受禪,誥讓不受。 <BR> 山南東道節度使安從進恐王暉奔吳,遣行軍司馬張朏將兵會復州兵於要路邀之。暉大掠安州,將奔吳,部將胡進殺之。八月,癸巳,以狀聞。李金全至安州,將士之預於亂者數百人,金全說諭,悉遣詣闕;既而聞指揮使武彥和等數十人挾賄甚多,伏兵於野,執而斬之。彥和且死,呼曰:「王暉首惡,天子猶赦之;我輩脅從,何罪乎!」帝雖知金全之情,掩而不問。 <BR> 吳歷陽公濛知吳將亡,甲午,殺守衛軍使王宏。宏子勒兵攻濛,濛射殺之。以德勝節度使周本吳之勳舊,引二騎詣廬州,欲依之。本聞濛至,將見之,其子弘祚固諫,本怒曰:「我家郎君來,何為不使我見!」弘祚合扉不聽本出,使人執濛於外,送江都。徐誥遣使稱詔殺濛於採石,追廢為悖逆庶人,絕屬籍。侍衛軍使郭悰殺濛妻子於和州,誥歸罪於悰,貶池州。 <BR> 乙巳,赦張從賓、符彥饒、王暉之黨,未伏誅者皆不問。 <BR> 梁、唐以來,士民奉使及俘掠在契丹者,悉遣使贖還其家。 <BR> 吳司徒、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內樞使、忠武節度使王令謀老病無齒,或勸之致仕,令謀曰:「齊王大事未畢,吾何敢自安!」疾亟,力勸徐誥受禪。是月,吳主下詔,禪位於齊。李德誠等復詣金陵帥百官勸進,宋齊丘不署表。九月,癸丑,令謀卒。 <BR> 甲寅,以李金全為安遠節度使。 <BR> 婁繼英未及葬梁均王而誅死,詔梁故臣右衛上將軍安崇阮與王故妃郭氏葬之。 <BR> 丙寅,吳主命江夏王璘奉璽綬於齊。冬,十月,甲申,齊王誥即皇帝位於金陵,大赦,改元升元,國號唐。追尊太祖武王曰武皇帝。乙酉,遣右丞相玠奉冊詣吳主,稱受禪老臣誥謹拜稽首上皇帝尊號曰高尚思玄弘古讓皇,宮室、乘輿、服御皆如故,宗廟、正朔、徽章、服色悉從吳制。丁亥,立徐知證為江王,徐知諤為饒王。以吳太子璉領平盧節度使、兼中書令,封弘農公。 <BR> 唐主宴群臣於天泉閣,李德誠曰:「陛下應天順人,惟宋齊丘不樂。」因出齊丘止德誠勸進書,唐主執書不視,曰:「子嵩三十年舊交,必不相負。」齊丘頓首謝。己丑,唐主表讓皇改東都宮殿名,皆取於仙經。讓皇常服羽衣,習闢穀術。辛卯,吳宗室建安王珙等十二人皆降爵為公,而加官增邑。丙申,以吳同平章事張延翰及門下侍郎張居詠、中書侍郎李建勳並同平章事。讓皇以唐主上表,致書辭之;唐主表謝而不改。丁酉,加宋齊丘大司徒。齊丘雖為左丞相,不預政事,心慍懟,聞制詞雲「布衣之交」,抗聲曰:「臣為布衣時,陛下為刺史;今日為天子,可不用老臣矣。」還家請罪,唐主手詔謝之,亦不改命。久之,齊丘不知所出,乃更上書請遷讓皇於它州,及斥遠吳太子璉,絕其婚;唐主不從。乙巳,立王后宋氏為皇后。戊申,以諸道都統、判元帥府事景通為諸道副元帥、判六軍諸衛事、太尉、尚書令、吳王。 <BR> 閩主命其弟威武節度使繼恭上表告嗣位於晉,且請置邸於都下。 <BR> 十一月,乙卯,唐吳王景通更名璟。唐主賜楊璉妃號永興公主;妃聞人呼公主則流涕而辭。戊午,唐主立其子景遂為吉王,景達為壽陽公;以景遂為侍中、東都留守、江都尹,帥留司百官赴東都。 <BR> 戊辰,詔加吳越王元瓘天下兵馬副元帥,進封吳越國王。 <BR> 安遠節度使李金全以親吏胡漢筠為中門使,軍府事一以委之。漢筠貪滑殘忍,聚斂無厭。帝聞之,以廉吏賈仁沼代之,且召漢筠,欲授以它職,庶保全功臣。漢筠大懼,始勸金全以異謀。乙亥,金全表漢筠病,未任行。金全故人龐令圖屢諫曰:「仁沼忠義之士,以代漢筠,所益多矣。」漢筠夜遣壯士逾垣滅令圖之族,又毒仁沼,舌爛而卒。漢筠與推官張緯相結,以諂惑金全,金全愛之彌篤。 <BR> 十二月戊申,蜀大赦,改明年元曰明德。 <BR> 詔加馬希範江南諸道都統,制置武平、靜江等軍事。 <BR> 是歲,契丹改元會同,國號大遼,公卿庶官皆仿中國,參用中國人,以趙延壽為樞密使,尋兼政事令。 <BR> 高祖聖文章武明德孝皇帝上之下天福三年(戊戌,公元九三八年) <BR> 春,正月,己酉,日有食之。 <BR> 唐德勝節度使兼中書令西平恭烈王周本以不能存吳,愧恨而卒。 <BR> 丙寅,唐以侍中吉王景遂參判尚書都省。 <BR> 蜀主以武信節度使、同平章事張業為左僕射兼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樞密使,武泰節度使王處回兼武信節度使、同平章事。 <BR> 二月,庚辰,左散騎常侍張允上《駁赦論》,以為:「帝王遇天災多肆赦,謂之修德。借有二人坐獄遇赦,則曲者倖免,直者銜冤,冤氣升聞,乃所以致災,非所以弭災也。」詔褒之。帝樂聞讜言,詔百官各上封事,命使部尚書梁文矩等十人置詳定院以考之,無取者留中,可者行之。數月,應詔都無十人,乙未,復降御札趣之。 <BR> 三月,丁丑,敕禁民作銅器。初,唐世天下鑄錢有三十六冶,喪亂以來,皆廢絕,錢日益耗,民多銷錢為銅器,故禁之。 <BR> 中書舍人李詳上疏,以為「十年以來,赦令屢降,諸道職掌皆許推恩,而籓方薦論動逾數百,乃至藏典、書吏、優伶、奴僕,初命則至銀青階,被服皆紫袍象笏,名器僭濫,貴賤不分。請自今諸道主兵將校之外,節度州聽奏朱記大將以上十人,他州止聽奏都押牙、都虞候、孔目官,自餘但委本道量遷職名而已。」從之。 <BR> 夏,四月,甲申,唐宋齊丘自陳丞相不應不豫政事,唐主答以省署未備。 <BR> 吳讓皇固辭舊宮,屢請徙居;李德誠等亦亟以為言。五月,戊午,唐主改潤州牙城為丹楊宮,以李建勳為迎奉讓皇使。 <BR> 楊光遠自恃擁重兵,頗幹預朝政,屢有抗奏,帝常屈意從之。庚申,以其子承祚為左威衛將軍,尚帝女長安公主,次子承信亦拜美官,寵冠當時。 <BR> 壬戌,唐主以左宣威副統軍王輿為鎮海留後,客省使公孫圭為監軍使,親吏馬思讓為丹楊宮使,徙讓皇居丹楊宮。宋齊丘復自陳為左右所間,唐主大怒;齊丘歸第,白衣待罪。或曰:「齊丘舊臣,不宜以小過棄之。」唐主曰:「齊丘有才,不識大體。」乃命吳王璟持手詔召之。 <BR> 六月,壬午,或獻毒酒方於唐主,唐主曰:「犯吾法者自有常刑,安用此為!」群臣爭請改府寺州縣名有吳及楊者,留守判官楊嗣請更姓羊,徐玠曰:「陛下自應天順人,事非逆取,而諂邪之人專事改更,鹹非急務,不可從也。」唐主然之。 <BR> 河南留守高行周奏修洛陽宮。丙戌,左諫議大夫薛融諫曰:「今宮室雖經焚毀,猶侈於帝堯之茅茨;所費雖寡,猶多於漢文之露臺。況魏城未下,公私困窘,誠非陛下修宮館之日;請俟海內平寧,營之未晚。」上納其言,仍賜詔褒之。 <BR> 己丑,金部郎中經鑄奏:「竊見鄉村浮戶,非不勤稼穡,非不樂安居,但以種木未盈十年,墾田未及三頃,似成生業,已為縣司收供徭役,責之重賦,威以嚴刑,故不免捐功捨業,更思他適。乞自今民墾田及五頃以上,三年外乃聽縣司徭役。」從之。 <BR> 秋,七月,中書奏:「朝代雖殊,條制無異。請委官取明宗及清泰時敕,詳定可久行者編次之。」己酉,詔左諫議大夫薛融等詳定。 <BR> 辛酉,敕作受命寶,以「受天明命,惟德允昌」為文。 <BR> 八月,帝上尊號於契丹主及太后,戊寅,以馮道為太后冊禮使,左僕射劉昫為契丹主冊禮使,備鹵薄、儀仗、車輅,詣契丹行禮;契丹主大悅。帝事契丹甚謹,奉表稱臣,謂契丹主為「父皇帝」;每契丹使至,帝於別殿拜受詔敕。歲輸金帛三十萬之外,吉凶慶吊,歲時贈遺,玩好珍異,相繼於道。乃至應天太后、元帥太子、偉王、南、北二王、韓延徽、趙延壽等諸大臣皆有賂遺。小不如意,輒來責讓,帝常卑辭謝之。晉使者至契丹,契丹驕倨,多不遜語。使者還,以聞,朝野鹹以為恥,而帝事之曾無倦意,以是終帝之世,與契丹無隙。然所輸金帛不過數縣租賦,往往託以民困,不能滿數。其後契丹主屢止帝上表稱臣,但令為書稱「兒皇帝」,如家人禮。 <BR> 初,契丹主既得幽州,命曰南京,以唐降將趙思溫為留守。思溫子延照在晉,帝以為祁州刺史。思溫密令延照言虜情終變,請以幽州內附;帝不許。 <BR> 契丹遣使詣唐,宋齊丘勸唐主厚賄之,俟至淮北,潛遣人殺之,欲以間晉。 <BR> 壬午,楊光遠奏前澶州刺史馮暉自廣晉城中出戰,因來降,言範延光食盡窮困;己丑,以暉為義成節度使。楊光遠攻廣晉,歲餘不下,帝以師老民疲,遣內職朱憲入城諭範延光,許移大籓,曰:「若降而殺汝,白日在上,吾無以享國。」延光謂節度副使李式曰:「主上重信,雲不死則不死矣。」乃撤守備,然猶遷延未決。宣徽南院使劉處讓復入諭之,延光意乃決。九月,乙巳朔,楊光遠送延光二子守圖、守英詣大梁。己酉,延光遣牙將奉表待罪。壬子,詔書至廣晉,延光帥其眾素服於牙門,使者宣詔釋之,朱憲,汴州人也。 <BR> 契丹遣使如洛陽,取趙延壽妻唐燕國長公主以歸。 <BR> 壬戌,唐太府卿趙可封請唐主複姓李,立唐宗廟。 <BR> 庚午,楊光遠表乞入朝;命劉處讓權知天雄軍府事。己巳,制以範延光為天平節度使,仍賜鐵券,應廣晉城中將吏軍民今日以前罪皆釋不問;其張從賓、符彥饒餘黨及自官軍逃叛入城者,亦釋之。延光腹心將佐李式、孫漢威、薛霸皆除防禦、團練使、刺史,牙兵皆升為侍衛親軍。初,河陽行軍司馬李彥珣,邢州人也,父母在鄉裡,未嘗供饋。後與張從賓同反,從賓敗,奔廣晉,範延光以為步軍都監,使登城拒守。楊光遠訪獲其母,置城下以招之,彥王旬引弓射殺其母。延光既降,帝以彥珣為坊州刺史。近臣言彥珣殺母,殺母惡逆不可赦;帝曰:「赦令已行,不可改也。」乃遣之官。 <BR> 臣光曰:治國家者固不可無信。然彥珣之惡,三靈所不容,晉高祖赦其叛君之愆,治其殺母之罪,何損於信哉! <BR> 辛未,以楊光遠為天雄節度使。 <BR> 冬,十月,戊寅,契丹遣使奉寶冊,加帝尊號曰英武明義皇帝。 <BR> 帝以大梁舟車所會,便於漕運,丙辰,建東京於汴州,復以汴州為開封府,以東都為西京,以西都為晉昌軍節度。帝遣兵部尚書王權使契丹謝尊號,權自以累世將相,恥之,謂人曰:「吾老矣,安能向穹廬屈膝!」乃辭以老疾。帝怒,戊子,權坐停官。 <BR> 初,郭崇韜既死,宰相罕有兼樞密使者。帝即位,桑維翰、李崧兼之,宣徽使劉處讓及宦官皆不悅。楊光遠圍廣晉,處讓數以軍事銜命往來,光遠奏請多逾分,帝常依違,維翰獨以法裁折之。光遠對處讓有不平語,處讓曰:「是皆執政之意。」光遠由是怨執政。範延光降,光遠密表論執政過失;帝知其故而不得已,加維翰兵部尚書,崧工部尚書,皆罷其樞密使;以處讓為樞密使。 <BR> 太常奏:「今建東京,而宗廟、社稷皆在西京,請遷置大梁。」敕旨:「且仍舊。」 <BR> 戊戌,大赦。 <BR> 楊延藝故將吳權自愛州舉兵攻皎公羨於交州,公羨遣使以賂求救於漢。漢主欲乘其亂而取之,以其子萬王弘操為靜海節度使,徙封交王,將兵救公羨,漢主自將屯於海門,為之聲援。漢主問策於崇文使蕭益,益曰:「今霖雨積旬,海道險遠,吳權桀黠,未可輕也。大軍當持重,多用鄉導,然後可進。」不聽。命弘操帥戰艦自白籐江趣交州。權已殺公羨,據交州,引兵逆戰,先於海口多植大杙,銳其首,冒之以鐵,遣輕舟乘潮挑戰而偽遁,弘操逐之,須臾潮落,漢艦皆礙鐵杙不得返,漢兵大敗,士卒覆溺者太半;弘操死,漢主慟哭,收餘眾而還。先是,著作佐郎侯融勸漢主弭兵息民,至是以兵不振,追咎融,剖棺暴其屍。益,仿之孫也。 <BR> 楚順賢夫人彭氏卒。彭夫人貌陋而治家有法,楚王希範憚之;既卒,希範始縱聲色,為長夜之飲,內外無別。有商人妻美,希範殺其夫而奪之,妻誓不辱,自經死。 <BR> 河決鄆州。 <BR> 十一月,範延光自鄆州入朝。 <BR> 丙午,以閩主昶為閩國王,以左散騎常侍盧損為冊禮使,賜昶赭袍。戊申,以威武節度使王繼恭為臨海郡王。閩主聞之,遣進奏官林恩白執政,以既襲帝號,辭冊命及使者。閩諫議大夫黃諷以閩主淫暴,與妻子辭訣入諫,閩主欲杖之,諷曰:「臣若迷國不忠,死亦無怨;直諫被杖,臣不受也。」閩主怒,黜為民。 <BR> 帝患天雄節度使楊光遠跋扈難制,桑維翰請分天雄之眾,加光遠太尉、西京留守兼河陽節度使。光遠由是怨望,密以賂自訴於契丹,養部曲千餘人,常蓄異志。辛亥,建鄴都於廣晉府,置彰德軍於相州,以澶、衛隸之;置永清軍於貝州,以博、冀隸之。澶州舊治頓丘,帝慮契丹為後世之患,遣前淄州刺史汲人劉繼勳徙澶州跨德勝津,並頓丘徙焉。以河南尹高行周為廣晉尹、鄴都留守,貝州防禦使王廷胤為彰德節度使,右神武統軍王周為永清節度使。廷胤,處存之孫;周,鄴都人也。 <BR> 範延光屢請致仕,甲寅,詔以太子太師致仕,居於大梁,每預宴會,與群臣無異。延光之反也,相州刺史掖人王景拒境不從,戊午,以景為耀州團練使。 <BR> 癸亥,敕聽公私自鑄銅錢,無得雜以鉛鐵,每十錢重一兩,以「天福無寶」為文。仍令鹽鐵頒下模範,惟禁私作銅器。 <BR> 立右金吾衛上將軍重貴為鄭王,充開封尹。 <BR> 庚辰,敕先許公私鑄錢,慮銅難得,聽輕重從便,但勿令缺漏。 <BR> 辛丑,吳讓皇卒。唐王廢朝二十七日,追謚曰睿皇帝。是歲,唐主徙吳王璟為齊王。 <BR> 鳳翔節度使李從曮,厚文士而薄武人,愛農民而嚴士卒,由是將士怨之。會發兵戌西邊,既出郊,作亂,突門入城,剽掠於市。從曮發帳下兵擊之,亂兵帳,東走,欲自訴於朝廷,至華州,鎮國節度使太原張彥澤邀擊,盡誅之。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二百八十
資治通鑑/卷282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282卷 【後晉紀三】 起屠維大淵獻,盡重光赤奮若,凡三年。 高祖聖文章武明德孝皇帝中天福四年(己亥,公元九三九年) 春,正月,辛亥,以澶州防禦使太原張從恩為樞密副使。 朔方節度使張希崇卒,羌胡寇鈔,無復畏憚。甲寅,以義成節度使馮暉為朔方節度使。党項酋長拓跋彥超最為強大,暉至,彥超入賀,暉厚遇之,因為於城中治第,豐其服玩,留之不遣,封內遂安。 唐群臣江王知證等累表請唐主複姓李,立唐宗廟,乙丑,唐主許之。群臣又請上尊號,唐主曰:「尊號虛美,且非古。」遂不受。其後子孫皆踵其法,不受尊號,又不以外戚輔政,宦者不得預事,皆他國所不及也。 二月,乙亥,改太祖廟號曰義祖。己卯,唐主為李氏考妣發哀,與皇后斬衰居廬,如初喪禮,朝夕臨凡五十四日。江王知證、饒王知諤請亦服斬衰;不許。李建勳之妻廣德長公主假衰絰,入哭盡哀,如父母之喪。 辛巳,詔國事委齊王璟詳決,惟軍旅以聞。庚寅,唐主更名昪。詔百官議二祚合享禮。辛卯,宋齊丘等議以義祖居七室之東。唐主命居高祖於西室,太宗次之,義祖又次之,皆為不祧之主。群臣言:「義祖諸侯,不宜與高祖、太宗同享,請於太廟正殿後別建廟祀之。」帝曰:「吾自幼托身義祖,向非義祖有功於吳,朕安能啟此中興之業?」群臣乃不敢言。唐主欲祖吳王恪,或曰:「恪誅死,不若祖鄭王無懿。」唐主命有司考二王苗裔,以吳王孫禕有功,禕子峴為宰相,遂祖吳王,雲自峴五世至父榮。其名率皆有司所撰。唐主又以歷十九帝、三百年,疑十世太少。有司曰:「三十年為世,陛下生於文德,已五十年矣。」遂從之。 盧損至福州,閩主稱疾不見,命弟繼恭主之。遺其禮部員外郎鄭元弼奉繼恭表隨損入貢。閩主不禮於損,有士人林省鄒私謂損曰:「吾主不事其君,不愛其親,不恤其民,不敬其神,不睦其鄰,不禮其賓,其能久乎!餘將僧服而北逃,會相見於上國耳。」 三月,庚戌,唐主追尊吳王恪為定宗孝靜皇帝,自曾祖以下皆追尊廟號及謚。 己未,詔歸德節度使劉知遠、忠武節度使杜重威並加同平章事。知遠自以有佐命功,重威起於外戚,無大功,恥與之同制。制下數日,杜門四表辭不受。帝怒,謂趙瑩曰:「重威,朕之妹夫,知遠雖有功,何得堅拒制命!可落軍權,令歸私第!」瑩拜請曰:「陛下昔在晉陽,兵不過五千,為唐兵十餘萬所攻,危於朝露,非知遠心如鐵石,豈能成大業!奈何以小過棄之,竊恐此語外聞,非所以彰人君之大度也。」帝意乃解,命端明殿學士和凝詣知遠第諭旨,知遠惶恐,起受命。 尋州戌將王彥忠據懷遠城叛,上遣供奉官齊延祚往招諭之;彥忠降,延祚殺之。上怒曰:「朕踐祚以來,未嘗失信於人,彥忠已輸仗出迎,延祚何得擅殺之!」除延祚名,重杖配流,議者猶以為延祚不應免死。 辛酉,冊回鶻可汗仁美為奉化可汗。 夏,四月,唐江王徐知證等請亦姓李;不許。 辛巳,唐主祀南郊;癸未,大赦。 梁太祖以來,軍國大政,天子多與崇政、樞密使議,宰相受成命,行制敕,講典故,治文事而已。帝懲唐明宗之世安重誨專橫,故即位之初,但命桑維翰兼樞密使。及劉處讓為樞密使,奏對多不稱旨,會處讓遭母喪,甲申,廢樞密院,以印付中書,院事皆委宰相分判。以副使張從恩為宣徽使,直學士、倉部郎中司徒詡、工部郎中顏衎並罷守本官。然勳臣近習不知大體,習於故事,每欲復之。 帝以唐之大臣除名在兩京者皆貧悴,復以李專美為贊善大夫,丙戌,以韓昭胤為兵部尚書,馬胤孫為太子賓客,房暠為右驍衛大將軍,並致仕。閩主忌其叔父前建州刺史延武、戶部尚書延望才名,巫者林興與延武有怨,託鬼神語雲:「延武、延望將為變。」閩主不復詰,使興帥壯士就第殺之,並其五子。閩主用陳守元言,作三清殿於禁中,以黃金數千斤鑄寶皇大帝、天尊、老君像,晝夜作樂,焚香禱祀,求神丹。政無大小,皆林興傳寶皇命決之。 戊申,加楚王希範天策上將軍,賜印,聽開府置官屬。 辛亥,唐徙吉王景遂為壽王,立壽陽公景達為宣城王。 乙卯,唐鎮海節度使兼中書令梁懷王徐知諤卒。 唐人遷讓皇之族於泰州,號永寧宮,防衛甚嚴。康化節度使兼中書令楊珙稱疾,罷歸永寧宮。乙丑,以平盧節度使兼中書令楊璉為康化節度使;璉固辭,請終喪,從之。 唐主將立齊王璟為太子,固辭;乃以為諸道兵馬大元帥、判六軍諸衛、守太尉、錄尚書事、升、揚二州牧。 閩判六軍諸衛建王繼嚴得士心,閩主忌之,六月,罷其兵柄,更名繼裕;以弟繼鏞判六軍,去諸衛字。林興詐覺,流泉州。望氣者言宮中有災,乙未,閩主徙居長春宮。 秋,七月,庚子朔,日有食之。 成德節度使安重榮出於行伍,性粗率,恃勇驕暴,每謂人曰:「今世天子,兵強馬壯則為之耳。」府廨有幡竿高數十尺,嘗挾弓矢謂左右曰:「我能中竿上龍首者,必有天命。」一發中之,以是益自負。帝之遣重榮代秘瓊也,戒之曰:「瓊不受代,當別除汝一鎮,勿以力取,恐為患滋深。」重榮由是以帝為怯,謂人曰:「秘瓊匹夫耳,天子尚畏之,況我以將相之重,士馬之眾乎!」每所奏請多逾分,為執政所可否,意憤憤不快,乃聚亡命,市戰馬,有飛揚之志。帝知之,義武節度使皇甫遇與重榮姻家,甲辰,徙遇為昭義節度使。 乙巳,閩北宮火,焚宮殿殆盡。 戊申,薛融等上所定編敕,行之。 丙辰,敕:「先令天下公私鑄錢,今私錢多用鉛錫,小弱缺薄,宜皆禁之,專令官司自鑄。」 西京留守楊光遠疏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桑維翰遷除不公及營邸肆於兩都,與民爭利;帝不得已,閏月,壬申,出維翰為彰德節度使兼侍中。 初,義武節度使王處直子威,避王都之難,亡在契丹,至是,義武缺帥,契丹主遣使來言,「請使威襲父土地,如我朝之法。」帝辭以「中國之法必自刺史、團練、防禦序遷乃至節度使,請遣威至此,漸加進用。」契丹主怒,復遣使來言曰:「爾自節度使為天子,亦有階級邪!」帝恐其滋蔓不已,厚賂契丹,且請以處直兄孫彰德節度使廷胤為義武節度使以厭其意。契丹怒稍解。 初,閩惠宗以太祖元從為拱宸、按鶴都,及康宗立,更募壯士二千人為腹心,號宸衛都,祿賜皆厚於二都;或言二都怨望,將作亂,閩主欲分隸漳、泉二州,二都益怒。閩主好為長夜之飲,強群臣酒,醉則令左右伺其過失;從弟繼隆醉失禮,斬之。屢以猜怒誅宗室,叔父左僕射、同平章事延羲陽為狂愚以避禍,閩主賜以道士服,置武夷山中;尋復召還,幽於私第。閩主數侮拱宸、控鶴軍使永泰朱文進、光山連重遇,二人怨之。會北宮火,求賊不獲;閩主命重遇將內外營兵掃除餘燼,日役萬人,士卒甚苦之。又疑重遇知縱火之謀,欲誅之;內學士陳郯私告重遇。辛巳夜,重遇入直,帥二都兵焚長春宮以攻閩主,使人迎延羲於瓦礫中,呼萬歲;復召外營兵共攻閩主;獨宸衛都拒戰,閩主乃與李-{後}-如宸衛都。比明,亂兵焚宸衛都,宸衛都戰敗,餘眾千餘人奉閩主及李-{後}-出北關,至梧桐嶺,眾稍逃散。延羲使兄子前汀州剌史繼業將兵追之,及於村舍;閩主素善射,引弓殺數人。俄而追兵雲集,閩主知不免,投弓謂繼業曰:「卿臣節安在!」繼業曰:「君無君德,臣安有臣節!新君,叔父也,舊君,昆弟也,孰親孰疏?」閩主不復言。繼業與之俱還,至陀莊,飲以酒,醉而縊之,並李-{後}-及諸子、王繼恭皆死。宸衛餘眾奔吳越。延羲自稱威武節度使、閩國王,更名曦,改元永隆,赦繫囚,頒賚中外。以宸衛弒閩主赴於鄰國;謚閩主曰聖神英睿文明廣武應道大弘孝皇帝,廟號康宗。遣商人間道奉表稱籓於晉;然其在國,置百官皆如天子之制。以太子太傅致仕李真為司空兼中書侍郎、同平章事。連重遇之攻康宗也,陳守元在宮中,易服將逃,兵人殺之。重遇執蔡守蒙,數以賣官之罪而斬之。閩王曦既立,遣使誅林興於泉州。 河決亳州。 八月,辛丑,以馮道守司徒兼侍中。壬寅,詔中書知印止委上相,由是事無鉅細,悉委於道。帝嘗訪以軍謀,對曰:「征伐大事,在聖心獨斷。臣書生,惟知謹守歷代成規而已。」帝以為然。道嘗稱疾求退,帝使鄭王重貴詣第省之,曰:「來日不出,朕當親往。」道乃出視事。當時寵遇,群臣無與為比。 己酉,以吳越王元瓘為天下兵馬元帥。 黔南巡內溪州刺史彭士愁引蔣、錦州蠻萬餘人寇辰、澧州,焚掠鎮戍,遣使乞師於蜀;蜀主以道遠,不許。九月,辛未,楚王希範命左靜江指揮使劉勍、決勝指揮使廖匡齊帥衡山兵五千討之。 癸未,以唐許王從益為郇國公,奉唐祀。從益尚幼,李-{後}-養從益於宮中,奉王淑妃如事母。 冬,十月,庚戌,閩康宗所遣使者鄭元弼至大梁。康宗遺執政書曰:「閩國一從興運,久歷年華,見北辰之帝座頻移,致東海之風帆多阻。」又求用敵國禮致書往來。帝怒其不遜,壬子,詔卻其貢物及福、建諸州綱運,並令元弼及進奏官林恩部送速歸。兵部員外郎李知損上言:「王昶僭慢,宜執留使者,籍沒其貨。」乃下元弼、恩獄。 吳越恭穆夫人馬氏卒。夫人,雄武節度使綽之女也。初,武肅王鏐禁中外畜聲妓,文穆王元瓘年三十餘無子,夫人為之請於鏐,鏐喜曰:「吾家祭祀,汝實主之。」乃聽元瓘納妾。鹿氏,生弘僔、弘倧;許氏,生弘佐;吳氏,生弘俶;眾妾生弘偡,弘億、弘儀、弘偓、弘仰、弘信;夫人撫視慈愛如一。常置銀鹿於帳前,坐諸兒於上而弄之。 十一月,戊子,契丹遣其臣遙折來使,遂如吳越。 楚王希範始開天策府,置護軍都尉、領軍司馬等官,以諸弟及將校為之。又以幕僚拓跋恆、李弘皋、廖匡圖、徐仲雅等十八人為學士。 劉勍等進攻溪州,彭士愁兵敗,棄州走保山寨;石崖四絕,勍為梯棧上圍之。廖匡齊戰死,楚王希範遣吊其母,其母不哭,謂使者曰:「廖氏三百口受王溫飽之賜,舉族效死,未足以報,況一子乎!願王無以為念。」王以其母為賢,厚恤其家。 十二月,丙戌,禁刱造佛寺。 閩王作新宮,徙居之。 是歲,漢門下侍郎、同平章事趙光裔言於漢主曰:「自馬後崩,未嘗通使於楚,親鄰舊好,不可忘也。」因薦諫議大夫李紓可以將命,漢主從之;楚亦遣使報聘。光裔相漢二十餘年,府庫充實,邊境無虞。及卒,漢主復以其子翰林學士承旨、尚書左丞損為門下侍郎、同平章事。 高祖聖文章武明德孝皇帝中天福五年(庚子,公元九四零年) 春,正月,帝引見閩使鄭元弼等。元弼曰:「王昶蠻夷之君,不知禮義,陛下得其善言不足喜,惡言不足怒。臣將命無狀,願伏鈇鍎以贖昶罪。」帝憐之,辛未,詔釋元弼等。 楚劉勍等因大風,以火箭焚彭士愁寨而攻之,士愁帥麾下逃入獎、錦深山,乙未,遣其子師暠帥諸酋長納溪、錦、獎三州印,請降於楚。 二月,庚戌,北都留守、同平章事安彥威入朝,上曰:「吾所重者信與義。昔契丹以義救我,我今以信報之;聞其徵求不已,公能屈節奉之,深稱朕意。」對曰:「陛下以蒼生之故,猶卑辭厚幣以事之,臣何屈節之有!」上悅。劉勍引兵還長沙。楚王希範徙溪州於便地,表彭士愁為溪州刺史,以劉勍為錦州刺史;自是群蠻服於楚。希範自謂伏波之後,以銅五千斤鑄柱,高丈二尺,入地六尺,銘誓狀於上,立之溪州。 唐康化節度使兼中書令楊璉謁平陵還,一夕,大醉,卒於舟中,唐主追封謚曰弘農靖王。 閩王曦既立,驕淫苛虐,猜忌宗族,多尋舊怨。其弟建州刺史延政數以書諫之,曦怒,復書罵之;遣親吏業翹監建州軍,教練使杜漢崇監南鎮軍,二人爭捃延政陰事告於曦,由是兄弟積相猜恨。一日,翹與延政議事不葉,翹訶之曰:「公反邪!」延政怒,欲斬翹;翹奔南鎮,延政發兵就攻之,敗其戍兵。翹、漢崇奔福州,西鄙戍兵皆潰。 二月,曦遣統軍使潘師逵、吳行真將兵四萬擊延政。師逵軍於建州城西,行真軍於城南,皆阻水置營,焚城外廬舍。延政求救於吳越,壬戌,吳越王元瓘遣寧國節度使、同平章事仰仁詮、內都監使薛萬忠將兵四萬救之,丞相林鼎諫,不聽。三月,戊辰,師逵分兵三千,遣都軍使蔡弘裔將之出戰,延政遣其將林漢徹等敗之於茶山,斬首千餘級。 安彥威、王建立皆請致仕;不許。辛未,以歸德節度使、侍衛馬步都指揮使、同平章事劉知遠為鄴都留守,徙彥威為歸德節度使,加兼侍中。癸酉,徙建立為昭義節度使,進爵韓王;以建立遼州人,割遼、沁二州隸昭義。徙建雄節度使李德珫為北都留守。山南東道節度使,同平章事安從進恃其險固,陰蓄異謀,擅邀取湖南貢物,招納亡命,增廣甲卒;元隨都押牙王令謙、押牙潘知麟諫,皆殺之。及王建立徙潞州,帝使問之曰:「朕虛青州以待卿,卿有意則降制。」從進對曰:「若移青州置漢南,臣即赴鎮。」帝亦不之責。 丁丑,王延政募敢死士千餘人,夜涉水,潛入潘師逵壘,因風縱火,城上鼓譟以應之,戰棹都頭建安陳誨殺師逵,其眾皆潰。戊寅,引兵欲攻吳行真寨,建人未涉水,行真及將士棄營走,死者萬人。延政乘勝取永平、順昌二城。自是建州之兵始盛。 夏,四月,蜀太保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趙季良請與門下侍郎、同平章事毋昭裔,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張業分判三司,癸卯,蜀主命季良判戶部,昭裔判鹽鐵,業判度支。 庚戌,以前橫海節度使馬全節為安遠節度使。 甲子,吳越孝獻世子弘僔卒。 吳越仰仁詮等兵至建州,王延政以福州兵已敗去,奉牛酒犒之,請班師;仁詮等不從,營於城之西北。延政懼,復遣使乞師於閩王。閩王以泉州刺史王繼業為行營都統,將兵二萬救之;且移書責吳越,遣輕兵絕吳越糧道。會久雨,吳越軍食盡,五月,延政遣兵出擊,大破之,俘斬以萬計。癸未,仁詮等詮遁。 胡漢筠既違詔命不詣闕,又聞賈仁沼二子欲訴諸朝;及除馬全節鎮安州代李金全,漢筠紿金全曰:「進奏吏遣人倍道來言,朝廷俟公受代,即按賈仁沼死狀,以為必有異圖。」金全大懼。漢筠因說金全拒命,自歸於唐;金全從之。丙戌,帝聞金全叛,命馬全節以汴、洛、汝、鄭、單、宋、陳、蔡、曹、濮、申、唐之兵討之,以保大節度使安審暉為之副。審暉,審琦之兄也。李金全遣推官張緯奉表請降於唐,唐主遣鄂州屯營使李承裕、段處恭將兵三千逆之。 唐主遣客省使尚全恭如閩,和閩王曦及王延政。六月,延政遣牙將及女奴持誓書及香爐至福州,與曦盟於宣陵。然兄弟相猜恨猶如故。 癸卯,唐李承裕等引兵至安州。是夕,李金全將麾下數百人詣唐軍,妓妾資財皆為承裕所奪,承裕入據安州。甲辰,馬全節自應山進軍大化鎮,與承裕戰於城南,大破之。承裕掠安州南走,全節入安州。丙午,安審暉追敗唐兵於黃花谷,段處恭戰死。丁未,審暉又敗唐兵於雲夢澤中,虜承裕及其眾。唐將張建崇據雲夢橋拒戰,審暉乃還。馬全節斬承裕及其眾千五百人於城下,送監軍杜光業等五百七人於大梁。上曰:「此曹何罪!」皆賜馬及器服而歸之。初,盧文進之奔吳也,唐主命祖全恩將兵逆之,戒無入安州城,陳於城外。俟文進出,殿之以歸,無得剽驚。及李承裕逆李金全,戒之如全恩;承裕貪剽掠,與晉兵戰而敗,失亡四千人。唐主惋恨累日,自以戒敕之不熟也。杜光業等至唐,唐主以其違命而敗,不受,復送於淮北,遺帝書曰:「邊校貪功,乘便據壘。」又曰:「軍法朝章,彼此不可。」帝復遣之歸,使者將自桐墟濟淮,唐主遣戰艦拒之,乃還。帝悉授唐諸將官,以其士卒為顯義都,命舊將劉康領之。 巨光曰:違命者,將也,士卒從將之令者也,又何罪乎!受而戮其將以謝敵,吊士卒而撫之,斯可矣,何必棄民以資敵國乎! 唐主使宦者祭廬山,還,勞之曰:「卿此行甚精潔。」宦者曰:「臣自奉詔,蔬食至今。」唐主曰:「卿某處市魚為羹,某日市肉為羹,何為蔬食?」宦者慚服。倉吏歲終獻羨餘萬餘石,唐主曰:「出納有數,苟非掊民刻軍,安得羨餘邪!」 秋,七月,閩主曦城福州西郭以備建人。又度民為僧,民避重賦多為僧,凡度萬一千人。 乙丑,帝賜鄭元弼等帛,遣歸。李金全之叛也,安州馬步副都指揮使桑千、威和指揮使王萬金、成彥溫不從而死,馬步都指揮使龐守榮誚其愚,以徇金全之意。己巳,詔贈賈仁沼及桑千等官,遣使誅守榮於安州。李金全至金陵,唐主待之甚薄。 丁巳,唐主立齊王璟為太子,兼大元帥,錄尚書事。 太子太師致仕範延光請歸河陽私第,帝許之。延光過載而行。西京留守楊光遠兼領河陽,利其貨,且慮為子孫之患,奏:「延光叛臣,不家汴、洛而就外籓,恐其逃逸入敵國,宜早除之!」帝不許。光遠請敕延光居西京,從之。光遠使其子承貴以甲士圍其第,逼令自殺。延光曰:「天子在上,賜我鐵券,許以不死,爾父子何得如此?」己未,承貴以白刃驅延光上馬,至浮梁,擠於河。光遠奏雲自赴水死,帝知其故,憚光遠之強,不敢詰;為延光輟朝,贈太師。 唐齊王璟固辭太子;九月,乙丑,唐主許之,詔中外致箋如太子禮。 丁卯,以翰林學士承旨、戶部侍郎和凝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己巳,鄴都留守劉知遠入朝。 辛未,李崧奏:「諸州倉糧,於計帳之外所餘頗多。」上曰:「法外稅民,罪同枉法。倉吏特貸其死,各痛懲之。」 翰林學士李澣,輕薄,多酒失,上惡之,丙子,罷翰林學士,並其職於中書舍人,澣,濤之弟也。 楊光遠入朝,帝欲徙之它鎮,謂光遠曰:「圍魏之役,卿左右皆有功,尚未之賞,今當各除一州以榮之。」因以其將校數人為刺史。甲申,徙光遠為平盧節度使,進爵東平王。 冬,十月,丁酉,加吳越王元瓘天下兵馬都元帥,尚書令。 壬寅,唐大赦,詔中外奏章無得言「睿」、「聖」,犯者以不敬論。 術士孫智永以四星聚鬥,分野有災,勸唐主巡東都,乙巳,唐主命齊王璟監國。光政副使、太僕少卿陳覺以私憾奏泰州刺史褚仁規貪殘;丙午,罷仁規為扈駕都部置,覺始用事。庚戌,唐主發金陵;甲寅,至江都。 閩王曦因商人奉表自理;十一月,甲申,以曦為威武節度使,兼中書令,封閩國王。 唐主欲遂居江都,以水凍,漕運不給,乃還;十二月,丙申,至金陵。 唐右僕射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張延翰卒。 是歲,漢門下侍郎、同平章事趙損卒;以寧遠節度使南昌王定保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不逾年亦卒。 初,帝割雁門之北以賂契丹,由是吐谷渾皆屬契丹,苦其貪虐,思歸中國;成德節度使安重榮復誘之,於是吐谷渾帥部落千餘帳自五臺來奔。契丹大怒,遣使讓帝以招納叛人。 高祖聖文章武明德孝皇帝中天福六年(辛丑,公元九四一年) 春,正月,丙寅,帝遣供奉官張澄將兵二千索吐谷渾在並、鎮、忻、代四州山谷者,逐之使還故土。 王延政城建州,週二十里,請於閩王曦,欲以建州為威武軍,自為節度使。曦以威武軍福州也,乃以建州為鎮安軍,以延政為節度使,封富沙王;延政改鎮安曰鎮武而稱之。 二月,壬辰,作浮梁於德勝口。 彰義節度使張彥澤欲殺其子,掌書記張式素為彥澤所厚,諫止之。彥澤怒,射之;左右素惡式,從而讒之,式懼,謝病去,彥澤遣兵追之,式至邠州,靜難節度使李周以聞,帝以彥澤故,流式商州。彥澤遣行軍司馬鄭元昭詣闕求之,且曰:「彥澤不得張式,恐致不測。」帝不得已,與之。癸未,式至涇州,彥澤命決口,剖心,斷其四支。 涼州軍亂,留後李文謙閉門自焚死。 蜀自建國以來,節度使多領禁兵,或以它職留成都,委僚佐知留務,專事聚斂,政事不治,民無所訴。蜀主知其弊,丙辰,加衛聖馬步都指揮使、武德節度使兼中書令趙廷隱、樞密使、武信節度使、同平章事王處回、捧聖控鶴都指揮使、保寧節度使、同平章事張公鐸檢校官,並罷其節度使。三月,甲戌,以翰林學士承旨李昊知武德軍,散騎常侍劉英圖知保寧軍,諫議大夫崔鑾知武信軍,給事中謝從志知武泰軍,將作監張言贊知寧江軍。 夏,四月,閩王曦以其子亞澄同平章事、判六軍諸衛。曦疑其弟汀州刺史延喜與延政通謀,遣將軍許仁欽以兵三千如汀州,執延喜以歸。 唐主以陳覺及萬年常夢錫為宣徽副使。 辛巳,北京留守李德珫遣牙校以吐谷渾酋長白承福入朝。 唐主遣通事舍人歐陽遇求假道以通契丹,帝不許。自黃巢犯長安以來,天下血戰數十年,然後諸國各有分土,兵革稍息。及唐主即位,江、淮比年豐稔,兵食有餘,群臣爭言「陛下中興,今北方多難,宜出兵恢復舊疆。」唐主曰:「吾少長軍旅,見兵之為民害深矣,不忍復言。使彼民安,則吾民亦安矣,又何求焉!」漢主遣使如唐,謀共取楚,分其地;唐主不許。 山南東道節度使安從進謀反,遣使奉表詣蜀,請出師金、商以為聲援;丁亥,使者至成都。蜀主與群臣謀之,皆曰:「金、商險遠,少出師則不足制敵,多則漕輓不繼。」蜀主乃辭之。又求援於荊南,高從誨遺從進書,諭以禍福;從進怒,反誣奏從誨。荊南行軍司馬王保義勸從誨具奏其狀,且請發兵助朝廷討之;從誨從之。 成德節度使安重榮恥臣契丹,見契丹使者,必箕踞慢罵,使過其境,或潛遣人殺之;契丹以讓帝,帝為之遜謝。六月,戊午,重榮執契丹使拽剌,遣騎掠幽州南境,軍於博野,上表稱:「吐谷渾、兩突厥、渾、契苾、沙陀各帥部從歸附;党項等亦遣使納契丹告身職牒,言為虜所陵暴,又言自二月以來,令各具精甲壯馬,將以上秋南寇,恐天命不佑,與之俱滅,願自備十萬眾,與晉共擊契丹。又朔州節度副使趙崇已逐契丹節度使劉山,求歸命朝廷。臣相繼以聞。陛下屢敕臣承奉契丹,勿自起釁端;其如天道人心,難以違拒,機不可失,時不再來。諸節度使沒於虜庭者,皆延頸企踵以待王師,良可哀閔。願早決計。」表數千言,大抵斥帝父事契丹,竭中國以媚無厭之虜。又以此意為書遺朝貴及移籓鎮,雲已勒兵,必與契丹決戰。帝以重榮方握強兵,不能制,甚患之。 時鄴都留守、侍衛馬步都指揮使劉知遠在大梁;泰寧節度使桑維翰知重榮已蓄奸謀,又慮朝廷重違其意,密上疏曰:「陛下免於晉陽之難而有天下,皆契丹之功也,不可負之。今重榮恃勇輕敵,吐渾假手報仇,皆非國家之利,不可聽也。臣竊觀契丹數年以來,士馬精強,吞噬四鄰,戰必勝,攻必取,割中國之土地,收中國之器械;其君智勇過人,其臣上下輯睦,牛馬蕃息,國無天災,此未可與為敵也。且中國新敗,士氣彫沮,以當契丹乘勝之威,其勢相去甚遠。又,和親既絕,則當發兵守塞,兵少則不足以待寇,兵多則饋運無以繼之。我出則彼歸,我歸則彼至,臣恐禁衛之士疲於奔命,鎮、定之地無復遺民。今天下粗安,瘡痍未復,府庫虛竭,蒸民困弊,靜而守之,猶懼不濟,其可妄動乎!契丹與國家恩義非輕,信誓甚著,彼無間隙而自啟釁端,就使克之,後患愈重;萬一不克,大事去矣。議者以歲輸繒帛謂之耗蠹,有所卑遜謂之屈辱,殊不知兵連而不休,禍結而不解,財力將匱,耗蠹孰甚焉!用兵則武吏功臣過求姑息,邊籓遠郡得以驕矜,下陵上替,屈辱孰大焉!臣願陛下訓農習戰,養兵息民,俟國無內憂,民有餘力,然後觀釁而動,則動必有成矣。又,鄴都富盛,國家籓屏,今主帥赴闕,軍府無人,臣竊思慢藏誨盜之言,勇夫重閉之義,乞陛下略加巡幸,以杜奸謀。」帝謂使者曰:「朕比日以來,煩懣不決,今見卿奏,如醉醒矣,卿勿以為憂。」閩王曦聞王延政以書招泉州刺史王繼業,召繼業還,賜死於郊外,殺其子於泉州。初,繼業為汀州刺史,司徒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楊沂豐為士曹參軍,與之親善。或告沂豐與繼業通謀,沂豐方侍宴,即收下獄,明日斬之,夷其族。沂豐,涉之從弟也,時年八十餘,國人哀之,自是宗族勳舊相繼被誅,人不自保,諫議大夫黃峻舁櫬詣朝堂極諫,曦曰:「老物狂發矣!」貶漳州司戶。曦淫侈無度,資用不給,謀於國計使國安陳匡範,匡範請日進萬金;曦悅,加匡範禮部侍郎,匡范增算商賈數倍。曦宴群臣,舉酒屬匡範曰:「明珠美玉,求之可得;如匡範人中之寶,不可得也。」未幾,商賈之算不能足日進,貸諸省務錢以足之,恐事覺,憂悸而卒,曦祭贈甚厚。諸省務以匡範貸貼聞,曦大怒,斫棺,斷其屍棄水中,以連江人黃紹頗代為國計使。紹頗請「令欲仕者,自非廕補,皆聽輸錢即授之,以資望高下及州縣房口多寡定其直,自百緡至千緡。」從之。 唐主自以專權取吳,尤忌宰相權重,以右僕射兼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李建勳執政歲久,欲罷之。會建勳上疏言事,意其留中,既而唐主下有司施行。建勳自知事挾愛憎,密取所奏改之;秋,七月,戊辰,罷建勳歸私第。 帝憂安重榮跋扈,己巳,以劉知遠為北京留守、河東節度使,復以遼、沁隸河東;以北京留守李德珫為鄴都留守。知遠微時,為晉陽李氏贅婿,嘗牧馬,犯僧田,僧執而笞之。知遠至晉陽,首召其僧,命之坐,慰諭贈遺,眾心大悅。 吳越府署火,宮室府庫幾盡。吳越王元瓘驚懼,發狂疾,唐人爭勸唐主乘弊取之,唐主曰:「奈何利人之災!」遺使唁之,且賙其乏。 閩主曦自稱大閩皇,領威武節度使,與王延政治兵相攻,互有勝負,福、建之間,暴骨如莽。鎮武節度判官晉江潘承祐屢請息兵修好,延政不從。閩主使者至,延政大陳甲卒以示之,對使者語甚悖慢;承祐長跪切諫,延政怒,顧左右曰:「判官之肉可食乎!」承祐不顧,聲色愈厲,閩主曦惡泉州刺史王繼嚴得眾心,罷歸,鴆殺之。 八月,戊子朔,以開封尹鄭王重貴為東京留守。 馮道,李崧屢薦天平節度使兼侍衛親軍馬步副都指揮使、同平章事杜重威之能,以為都指揮使,充隨駕御營使,代劉知遠,知遠由是恨二相,重威所至黷貨,民多逃亡,嘗出過市,謂左右曰:「人言我驅盡百姓,何市人之多也!」 壬辰,帝發大梁。己亥,至鄴都。壬寅,大赦。帝以詔諭安重榮曰:「爾身為大臣,家有老母,忿不思難,棄君與親。吾因契丹得天下,爾因吾致富貴,吾不敢忘德,爾乃忘之,何邪?今吾以天下臣之,爾欲以一鎮抗之,不亦難乎!宜審思之,無取後悔!」重榮得詔愈驕,聞山南東道節度使安從進有異志,陰遣使與之通謀。 吳越文穆王元瓘寢疾,察內都監章德安忠厚,能斷大事,欲屬以後事,語之曰:「弘佐尚少,當擇宗人長者立之。」德安曰:「弘佐雖少,群下伏其英敏,願王勿以為念!」王曰:「汝善輔之,吾無憂矣。」德安,處州人也。辛亥,元瓘卒。初,內牙指揮使戴惲,為元瓘所親任,悉以軍事委之。元瓘養子弘侑乳母,惲妻之親也,或告惲謀立弘侑。德安秘不發喪,與諸將謀,伏甲士於幕下;壬子,惲入府,執而殺之,廢弘侑為庶人,複姓孫,幽之明州。是日,將吏以元瓘遺命,承製以鎮海、鎮東副大使弘佐為節度使,時年十四。九月,庚申,弘佐即王位,命丞相曹仲達攝政。軍中言賜與不均,舉仗不受,諸將不能制;仲達親諭之,皆釋仗而拜。弘佐溫恭,好書,禮士,躬勤政務,發擿姦伏,人不能欺。民有獻嘉禾者,弘佐問倉吏:「今蓄積幾何?」對曰:「十年。」王曰:「然則軍食足矣,可以寬吾民」。乃命復其境內稅三年。 辛酉,滑州言河決。 帝以安重榮殺契丹使者,恐其犯塞,乙亥,遣安國節度使楊彥詢使於契丹。彥詢至其帳,契丹主責以使者死狀,彥詢曰:「譬如人家有惡子,父母所不能制,將如之何?」契丹主怒乃解。 閩主曦以其子琅邪王亞澄為威武節度使、兼中書令,改號長樂王。 劉知遠遣親將郭威以詔旨說吐谷渾酋長白承福,令去安重榮歸朝廷,許以節鉞。威還,謂知遠曰:「虜惟利是嗜,安鐵胡止以袍褲賂之,今欲其來,莫若重賂乃可致耳。」知遠從之,且使謂承福曰:「朝廷已割爾曹隸契丹,爾曹當自安部落;今乃南來助安重榮為逆,重榮已為天下所棄,朝夕敗亡。爾曹宜早從化,勿俟臨之以兵,南北無歸,悔無及矣。」承福懼,冬,十月,帥其眾歸於知遠。知遠處之太原東山及嵐、石之間,表承福領大同節度使,收其精騎以隸麾下。始,安重榮稱檄諸道,雲與吐谷渾、達靼,契苾同起兵,既而承福降知遠,達靼、契苾亦莫之赴,重榮勢大沮。 閩主曦即皇帝位。王延政自稱兵馬元帥。閩同平章事李敏卒。 帝之發大梁也,和凝請曰:「車駕已行,安從進若反,何以備之?」帝曰:「卿意如何?」凝請密留空名宣敕十數通,付留守鄭王,聞變則書諸將名,遣擊之;帝從之。 十一月,從進舉兵攻鄧州,唐州刺史武延翰以聞。鄭王遣宣徽南院使張從恩、武德使焦繼勳、護聖都指揮使郭金海、作坊使陳思讓將大梁兵就申州刺史李建崇兵於葉縣以討之。金海,本突厥;思讓,幽州人也。丁丑,以西京留守高行周為南面軍前都部署,前同州節度使宋彥筠副之,張從恩監焉;又以郭金海為先鋒使,陳思讓監焉。彥筠,滑州人也。 庚辰,以鄴都留守李德珫權東京留守,召鄭王重貴如鄴都。安從進攻鄧州,威勝節度使安審暉據牙城拒之,從進不能克而退。癸未,從進至花山,遇張從恩兵,不意其至之速,合戰,大敗,從恩獲其子牙內都指揮使弘義,從進以數十騎奔還襄州,嬰城自守。 唐主性節儉,常躡蒲屨,盥□用鐵盎,暑則寢於青葛帷,左右使令惟老醜宮人,服飾粗略。死國事者雖士卒皆給祿三年。分遣使者按行民田,以肥瘠定其稅,民間稱其平允。自是江、淮調兵興役及它賦斂,皆以稅錢為率,至今用之。唐主勤於聽政,以夜繼晝,還自江都,不復宴樂;頗傷躁急,內侍王紹顏上書,以為「今春以來,群臣獲罪者眾,中外疑懼。」唐主手詔釋其所以然,令紹顏告諭中外。 十二月,丙戌朔,徙鄭王重貴為齊王,充鄴都留守;以李德珫為東都留守。 丁亥,以高行周知襄州行府事。詔荊南、湖南共討襄州。高從誨遣都指揮使李端將水軍數千至南津,楚王希範遣天策都軍使張少敵將戰艦百五十艘入漢江助行周,仍各運糧以饋之。少敵,佶之子也。 安重榮聞安從進舉兵反,謀遂決,大集境內饑民,眾至數萬,南向鄴都,聲言不朝。初,重榮與深州人趙彥之俱為散指揮使,相得歡甚。重榮鎮成德,彥之自關西歸之,重榮待遇甚厚,使彥之招募黨眾;然心實忌之,及舉兵,止用為排陳使,彥之恨之。帝聞重榮反,壬辰,遣護聖等馬步三十九指揮擊之。以天平節度使杜重威為招討使,安國節度使馬全節副之,前永清節度使王周為馬步都虞候。 安從進遣其弟從貴將兵逆均州刺史蔡行遇,焦繼勳邀擊,敗之,獲從貴,斷其足而歸之。 戊戌,杜重威與安重榮遇於宗城西南,重榮為偃月陳,官軍再擊之,不動;重威懼,欲退。指揮使宛丘王重胤曰:「兵家忌退。鎮之精兵盡在中軍,請公分銳士擊其左右翼,重胤為公以契丹直衝其中軍,彼必狼狽。」重威從之。鎮人陳稍卻,趙彥之卷旗策馬來降。彥之以銀飾鎧冑及鞍勒,官軍殺而分之。重榮聞彥之叛,大懼,退匿於輜重中,官軍從而乘之,鎮人大潰,斬首萬五千級。重榮收餘眾,走保宗城,官軍進攻,夜分,拔之。重榮以十餘騎走還鎮州,嬰城自守。會天寒,鎮人戰及凍死者二萬餘人。契丹聞重榮反,乃聽楊彥詢還。 庚子,冀州刺史張建武等取趙州。 漢主寢疾,有胡僧謂漢主名龔不利;漢主自造「龑」字名之,義取「飛龍在天」,讀若儼。 庚戌,制以錢弘佐為鎮海、鎮東軍節度使兼中書令、吳越國王。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二百八十一
資治通鑑/卷283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283卷 <BR> 【後晉紀四】 起玄默攝提格,盡閼逢執徐正月,凡二年有奇。 <BR> 高祖聖文章武明德孝皇帝下天福七年(壬寅,公元九四二年) <BR> 春,正月,丁巳,鎮州牙將自西郭水碾門導官軍入城,殺守陴民二萬人,執安重榮,斬之。杜重威殺導者,自以為功。庚申,重榮首至鄴都,帝命漆之,函送契丹。 <BR> 癸亥,改鎮州為恆州,成德軍為順國軍。 <BR> 丙寅,以門下侍郎、同平章事趙瑩為侍中,以杜重威為順國節度使兼侍中。安重榮私財及恆州府庫,重威盡有之,帝知而不問。又表衛尉少卿範陽王瑜為副使,瑜為之重斂於民,恆人不勝其苦。 <BR> 張式父鐸詣闕訟冤。壬午,以河陽節度使王周為彰義節度使,代張彥澤。 <BR> 閩主曦立皇后李氏,同平章事真之女也;嗜酒剛愎,曦寵而憚之。 <BR> 彰武節度使丁審琪,養部曲千人,縱之為暴於境內;軍校賀行政與諸胡相結為亂,攻延州,帝遣曹州防禦使何重建將兵救之,同、鄜援兵繼至,乃得免。二月,癸已,以重建為彰武留後,召審琪歸朝。重建,雲、朔間胡人也。唐左丞相宋齊丘固求豫政事,唐主聽入中書;又求領尚書省,乃罷侍中壽王景遂判尚書省,更領中書、門下省,以齊丘知尚書省事;其三省事並取齊王璟參決。齊丘視事數月,親吏夏昌圖盜官錢三千緡,齊丘判貸其死;唐主大怒,斬昌圖。齊丘稱疾,請罷省事,從之。 <BR> 涇州奏遣押牙陳延暉持敕書詣涼州,州中將吏請延暉為節度使。 <BR> 三月,閩主曦立長樂王亞澄為閩王。 <BR> 張彥澤在涇州,擅發兵擊諸胡,兵皆敗沒,調民馬千餘匹以補之。還至陝,獲亡將楊洪,乘醉斷其手足而斬之。王周奏彥澤在鎮貪殘不法二十六條,民散亡者五千餘戶。彥澤既至,帝以其有軍功,又與楊光遠連姻,釋不問。 <BR> 夏,四月,己未,右諫議大夫鄭受益上言:「楊洪所以被屠,由陛下去歲送張式與彥澤,使之逞志,致彥澤敢肆兇殘,無所忌憚。見聞之人無不切齒,而陛下曾不動心,一無詰讓;淑慝莫辨,賞罰無章。中外皆言陛下受彥澤所獻馬百匹,聽其如是,臣竊為陛下惜此惡名,乞正彥澤罪法,以湔洗聖德。」疏奏,留中。受益,從讜之兄子也。庚申,刑部郎中李濤等伏閣極論彥澤之罪,語甚切至。辛酉,敕:「張彥澤削一階,降爵一級。張式父及子弟皆拜官。涇州民復業者,減其徭賦。」癸亥,李濤復與兩省及御史臺官伏閣奏彥澤罰太輕,請論如法。帝召濤面諭之。濤端笏前迫殿陛,論辨聲色俱厲。帝怒,連叱之,濤不退。帝曰:「朕已許彥澤不死。」濤曰:「陛下許彥澤不死,不可負;不知範延光鐵券安在!」帝拂衣起,入禁中。丙寅,以彥澤為左龍武大將軍。 <BR> 漢高祖寢疾,以其子秦王弘度、晉王弘熙皆驕恣,少子越王弘昌孝謹有智識,與右僕射兼西御院使王翷謀出弘度鎮邕州,弘熙鎮容州,而立弘昌。制命將行,會崇文使蕭益入問疾,以其事訪之。益曰:「立嫡以長,違之必亂。」乃止。丁丑,高祖殂。高祖為人辨察,多權數,好自矜大,常謂中國天子為「洛州刺史」。嶺南珍異所聚,每窮奢極麗,宮殿悉以金玉珠翠為飾。用刑慘酷,有灌鼻、割舌、支解、刳剔、砲炙、烹蒸之法;或聚毒蛇水中,以罪人投之,謂之水獄。同平章事楊洞潛諫,不聽。末年尤猜忌;以士人多為子孫計,故專任宦者,由是其國中宦者大盛。 <BR> 秦王弘度即皇帝位,更名玢。以弘熙輔政,改元光天;尊母趙昭儀曰皇太妃。 <BR> 契丹以晉招納吐谷渾,遣使來讓。帝憂悒不知為計;五月,己亥,始有疾。 <BR> 乙巳,尊太妃劉氏為皇太后。太后,帝之庶母也。 <BR> 唐丞相、太保宋齊丘既罷尚書省,不復朝謁。唐主遣壽王景遂勞問,許鎮洪州,始入朝。唐主與之宴,酒酣,齊丘曰:「陛下中興,臣之力也,奈何忘之!」唐主怒曰:「公以遊客幹朕,今為三公,亦足矣。乃與人言朕烏喙如句踐,難與共安樂,有之乎?」齊丘曰:「臣實有此言。臣為遊客時,陛下乃偏裨耳。今日殺臣可矣。」明日,唐主手詔謝之曰:「朕之褊性,子嵩平昔所知。少相親,老相怨,可乎!」丙午,以齊丘為鎮南節度使。 <BR> 帝寢疾,一旦,馮道獨對。帝命幼子重睿出拜之,又令宦者抱重睿置道懷中,其意蓋欲道輔立之。 <BR> 六月,乙丑,帝殂。 <BR> 道與天平節度使、侍衛馬步都虞候景延廣議,以國家多難,宜立長君,乃奉廣晉尹齊王重貴為嗣。是日,齊王即皇帝位。延廣以為己功,始用事,禁都下人毋得偶語。 <BR> 初,高祖疾亟,有旨召河東度使劉知遠入輔政,齊王寢之;知遠由是怨齊王。 <BR> 丁卯,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皇后曰皇太后。 <BR> 閩富沙王延政圍汀州,閩主曦發漳、泉兵五千救之。又遣其將林守亮入尤溪,大明宮使黃敬忠屯尤口,欲乘虛襲建州;國計使黃紹頗將步卒八千為二軍聲援。 <BR> 秋,七月,壬辰,太皇太后劉氏殂。 <BR> 閩富沙王延政攻汀州,四十二戰,不克而歸。其將包洪實、陳望,將水軍以御福州之師;丁酉,遇於尤口。黃敬忠將戰,佔者言時刻未利,按兵不動;洪實等引兵登岸,水陸夾攻之,殺敬忠,俘斬二千級,林守亮、黃紹頗皆遁歸。 <BR> 庚子,大赦。 <BR> 癸卯,加景延廣同平章事,兼侍衛馬步都指揮使。 <BR> 勳舊皆欲復置樞密使,馮道等三表,請以樞密舊職讓之;帝不許。 <BR> 有神降於博羅縣民家,與人言而不見其形,閭閻人往佔吉凶,多驗,縣吏張遇賢事之甚謹。時循州盜賊群起,莫相統一,賊帥共禱於神,神大言曰:「張遇賢當為汝主。」於是群帥共奉遇賢,稱中天八國王,改元永樂,置百官,攻掠海隅。遇賢年少,無他方略,諸將但告進退而已。漢主以越王弘昌為都統,循王弘杲為副以討之,戰於錢帛館。漢兵不利,二王皆為賊所圍;指揮使陳道癢等力戰救之,得免。東方州縣多為遇賢所陷。道庠,端州人也。 <BR> 高行周圍襄州逾年,不下。城中食盡,奉國軍都虞候曲周王清言於行周曰:「賊城已危,我師已老,民力已困,不早迫之,尚何俟乎!」與奉國都指揮使元城劉詞帥眾先登。八月,拔之。安從進舉族自焚。 <BR> 甲子,以趙瑩為中書令。閩主曦遣使以手詔及金器九百、錢萬緡、將吏敕告六百四十通,求和於富沙王延政,延政不受。丙寅,閩主曦宴群臣於九龍殿。從子繼柔不能飲,強之。繼柔私減其酒,曦怒,並客將斬之。 <BR> 閩人鑄永隆通寶大鐵錢,一當鉛錢百。 <BR> 漢葬天皇大帝於康陵,廟號高祖。 <BR> 唐主自為吳相,興利除害,變更舊法甚多。及即位,命法官及尚書刪定為《升元條》三十卷;庚寅,行之。 <BR> 閩主曦以同平章事候官餘廷英為泉州刺史。廷英貪穢,掠人女子,詐稱受詔採擇以備後宮。事覺,曦遣御史按之。廷英懼,詣福州自歸,曦詰責,將以屬吏;廷英退,獻買宴錢萬緡。曦悅,明日召見,謂曰:「宴已買矣,皇后貢物安在?」廷英復獻錢於李後,乃遣歸泉州;自是諸州皆別貢皇后物。未幾,復召廷英為相。 <BR> 冬,十月,丙子,張遇賢陷循州,殺漢刺史劉傳。 <BR> 楚王希範作天策府,極棟宇之盛;戶牖欄檻皆飾以金玉,塗壁用丹砂數十萬斤;地衣,春夏用角簟,秋冬用木綿。與子弟僚屬遊宴其間。 <BR> 十一月,庚寅,葬聖文章武明德孝皇帝於顯陵,廟號高祖。 <BR> 先是,河南、北諸州官自賣海鹽,歲收緡錢十七萬;又散蠶鹽斂民錢。言事者稱民坐私販鹽抵罪者眾,不若聽民自販,而歲以官所賣錢直斂於民,謂之食鹽錢;高祖從之。俄而鹽價頓賤,每斤至十錢。至是,三司使董遇欲增求羨利,而難於驟變前法,乃重徵鹽商,過者七錢,留賣者十錢。由是鹽商殆絕,而官復自賣。其食鹽錢,至今斂之如故。 <BR> 閩鹽鐵使、右僕射李仁遇,敏之子,閩主曦之甥也;年少,美姿容,得幸於曦。十二月,以仁遇為左僕射兼中書侍郎,翰林學士、吏部侍郎李光準為中書侍郎兼戶部尚書,並同平章事。曦荒淫無度,嘗夜宴,光準醉忤旨,命執送都市斬之;吏不敢殺,系獄中。明日,視朝,召復其位。是夕,又宴,收翰林學士周維嶽下獄。吏拂榻待之,曰:「相公昨夜宿此,尚書勿憂。」醒而釋之。他日,又宴,侍臣皆以醉去,獨維嶽在。曦曰:「維嶽身甚小,何飲酒之多?」左右或曰:「酒有別腸,不必長大。」曦欣然,命捽維嶽下殿,欲剖視其酒腸。或曰:「殺維嶽,無人復能侍陛下劇飲者。」乃捨之。 <BR> 帝之初即位也,大臣議奉表稱臣告哀於契丹,景延廣請致書稱孫而不稱臣。李崧曰:「屈身以為社稷,何恥之有!陛下如此,他日必躬擐甲冑,與契丹戰,於時悔無益矣。」延廣固爭,馮道依違其間。帝卒從延廣議。契丹大怒,遣使來責讓,且言:「何得不先承稟,遽即帝位?」延廣復以不遜語答之。 <BR> 契丹盧龍節度使趙延壽欲代晉帝中國,屢說契丹擊晉,契丹主頗然之。 <BR> 齊王上 <BR> 高祖聖文章武明德孝皇帝下天福八年(癸卯,公元九四三年) <BR> 春,正月,癸卯,蜀主以宣徽使兼宮苑使田敬全領永平節度使;敬全,宦者也,引前蜀王承休為比而命之,國人非之。 <BR> 帝聞契丹將入寇,二月,己未,發鄴都;乙丑,至東京。然猶與契丹問遺相往來,無虛月。 <BR> 唐宣城王景達,剛毅開爽,烈祖愛之,屢欲以為嗣;宋齊丘亟稱其才,唐主以齊王璟年長而止。璟以是怨齊丘。唐主幼子景逷,母種氏有寵,齊王璟母宋皇后稀得進見。唐主如璟宮,遇璟親調樂器,大怒,誚讓者數日。種氏乘間言,景逷雖幼而慧,可以為嗣。唐主怒曰:「子有過,父訓之,常事也。國家大計,女子何得預知!」即命嫁之。唐主嘗夢吞靈丹,旦而方士史守沖獻丹方,以為神而餌之,浸成躁急。左右諫,不聽。嘗以藥賜李建勳,建勳曰:「臣餌之數日,已覺躁熱,況多餌乎!」唐主曰:「朕服之久矣。」群臣奏事,往往暴怒;然或有正色論辨中理者,亦斂容慰謝而從之。唐主問道士王棲霞:「何道可致太平?」對曰:「王者治心治身,乃治家國。今陛下尚未能去饑嗔、飽喜,何論太平!」宋-{後}-自簾中稱歎,以為至言。凡唐主所賜予,棲霞皆不受。棲霞常為人奏章,唐主欲為之築壇。辭曰:「國用方乏,何暇及此!俟焚章不化,乃當奏請耳。」 <BR> 駕部郎中馮延己,為齊王元帥府常書記,性傾巧,與宋齊丘及宣徽副使陳覺相結;同府在巳上者,延己稍以計逐之。延已嘗戲謂中書侍郎孫晟曰:「公有何能,為中書郎?」晟曰:「晟,山東鄙儒,文章不如公,詼諧不如公,諂詐不如公。然主上使公與齊王遊處,蓋欲以仁義輔導之也,豈但為聲色狗馬之友邪!晟誠無能;如公之能,適足為國家之禍耳。」延己,歙州人也。又有魏岑者,亦在齊王府。給事中常夢錫屢言陳覺、馮延己、魏岑皆佞邪小人,不宜侍東宮;司門郎中判大理寺蕭儼表稱陳覺奸回亂政;唐主頗感悟,未及去。會疽發背,秘不令人知,密令醫治之,聽政如故。庚午,疾亟,太醫吳廷裕遣親信召齊王璟入侍疾。唐主謂璟曰:「吾餌金石,始欲益壽,乃更傷生,汝宜戒之!」是夕,殂。秘不發喪,下制:「以齊王監國,大赦。」 <BR> 孫晟恐馮延己等用事,欲稱遺詔令太后臨朝稱制。翰林學士李貽業曰:「先帝嘗雲:『婦人預政,亂之本也。』安肯自為厲階!此必近習奸人之詐也。且嗣君春秋已長,明德著聞,公何得遽為亡國之言!若果宣行,吾必對百官毀之。」晟懼而止。貽業,蔚之從曾孫也。 <BR> 丙子,始宣遺制。烈祖末年卞急,近臣多罹譴罰。陳覺稱疾,累月不入,及宣遺詔,乃出。蕭儼劾奏:「覺端居私室,以俟升遐,請按其罪。」齊王不許。 <BR> 自烈祖相吳,禁壓良為賤,令買奴婢者通官作券。馮延己及弟禮部員外郎延魯,俱在元帥府,草遺詔聽民賣男女;意欲自買姬妾,蕭儼駁曰:「此必延己等所為,非大行之命也。昔延魯為東都判官,已有此請;先帝訪臣,臣對曰:『陛下昔為吳相,民有鬻男女者,為出府金,贖而歸之,故遠近歸心。今即位而反之,使貧人之子為富人廝役,可乎?』先帝以為然,將治延魯罪。臣以為延魯愚,無足責。先帝斜封延魯章,抹三筆,持入宮。請求諸宮中,必尚在。」齊王命取先帝時留中章奏千餘道,皆斜封一抹,果得延魯疏。然以遺詔已行,竟不之改。 <BR> 閩富沙王延政稱帝於建州,國號大殷,大赦,改元天德。以將樂縣為鏞州,延平鎮為鐔州。立皇后張氏。以節度判官潘承祐為吏部尚書,節度巡官建陽楊思恭為兵部尚書。未幾,以承祐同平章事,思恭遷僕射,錄軍國事。延政服赭袍視事,然牙參及接鄰國使者,猶如籓鎮禮。殷國小民貧,軍旅不息。楊思恭以善聚斂得幸,增田畝山澤之稅,至於魚鹽蔬果,無不倍徵,國人謂之「楊剝皮」。 <BR> 三月,己卯朔,以中書令趙瑩為晉昌節度使兼中書令;以晉昌節度使兼侍中桑維翰為侍中。 <BR> 唐元宗即位,大赦,改元保大。秘書郎韓熙載請俟逾年改元,不從。尊皇后曰皇太后,立妃鍾氏為皇后。唐主未聽政,馮延己屢入白事,一日至數四。唐主曰:「書記有常職,何為如是其煩也!」唐主為人謙謹,初即位,不名大臣,數延公卿論政體,李建勳謂人曰:「主上寬仁大度,優於先帝;但性習未定,苟旁無正人,但恐不能守先帝之業耳。」唐主以鎮南節度使宋齊丘為太保兼中書令,奉化節度使周宗為侍中。唐主以齊丘、宗先朝勳舊,故順人望召為相,政事皆自決之。徙壽王景遂為燕王,宣城王景達為鄂王。初,唐主為齊王,知政事,每有過失,常夢錫常直言規正;始雖忿懟,終以諒直多之。及即位,許以為翰林學士,齊丘之黨疾之,坐封駁制書,貶池州判官。池州多遷客,節度使上蔡王彥儔,防制過甚,幾不聊生,惟事夢錫如在朝廷。 <BR> 宋齊丘待陳覺素厚,唐主亦以覺為有才,遂委任之。馮延己、延魯、魏岑,雖齊邸舊僚,皆依附覺,與休寧查文徽更相汲引,侵蠹政事,唐人謂覺等為「五鬼」。延魯自禮部員外郎遷中書舍人、勤政殿學士,江州觀察使杜昌業聞之,歎曰:「國家所以驅駕群臣,在官爵而已。若一言稱旨,遽躋通顯,後有立功者,何以賞之!」未幾,唐主以岑及文徽皆為樞密副使。岑既得志,會覺遭母喪,岑即暴揚覺過惡,擯斥之。 <BR> 唐置定遠軍於濠州。 <BR> 漢殤帝驕奢,不親政事。高祖在殯,作樂酣飲;夜與倡婦微行,裸男女而觀之。左右忤意輒死,無敢諫者;惟越王弘昌及內常侍番禺吳懷恩屢諫,不聽。常猜忌諸弟,每宴集,令宦者守門,群臣、宗室,皆露索,然後入。晉王弘熙欲圖之,乃盛飾聲伎,娛悅其意,以成其惡。漢主好手搏,弘熙令指揮使陳道庠引力士劉思潮、譚令禋、林少強、林少良、何昌廷等五人習手搏於晉府,漢主聞而悅之。丙戌,與諸王宴於長春宮,觀手搏,至夕罷宴,漢主大醉。弘熙使道庠、思潮等掖漢主,因拉殺之,盡殺其左右。明旦,百官諸王莫敢入宮,越王弘昌帥諸弟臨於寢殿,迎弘熙即皇帝位,更名晟,改元應乾。以弘昌為太尉兼中書令、諸道兵馬都元帥,知政事,循王弘杲為副元帥,參預政事。陳道庠及劉思潮等皆受賞賜甚厚。 <BR> 閩主曦納金吾使尚保殷之女,立為賢妃。妃有殊色,曦嬖之;醉中,妃所欲殺則殺之,所欲宥則宥之。 <BR> 夏,四月,戊申朔,日有食之。 <BR> 唐以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李建勳為昭武節度使,鎮撫州。 <BR> 殷將陳望等攻閩福州,入其西郛,既而敗歸。 <BR> 五月,殷吏部尚書、同平章事潘承祐上書陳十事,大指言:「兄弟相攻,逆傷天理,一也。賦斂煩重,力役無節,二也。發民為兵,羈旅愁怨,三也。楊思恭奪民衣食,使歸怨於上,群臣莫敢言,四也。疆土狹隘,多置州縣,增吏困民,五也。除道裹糧,將攻臨汀,曾不憂金陵、錢塘乘虛相襲,六也。括高貲戶,財多者補官,逋負者被刑,七也。延平諸津,徵果菜魚米,獲利至微,斂怨甚大,八也。與唐、吳越為鄰,即位以來,未嘗通使,九也。宮室臺榭,崇飾無度,十也。」殷王延政大怒,削承祐官爵,勒歸私第。 <BR> 漢中宗既立,國中議論哅哅。循王弘杲請斬劉思潮等以謝中外,漢主不從。思潮等聞之,譖弘杲謀反,漢主令思潮等伺之。弘杲方宴客,思潮與譚令禋帥衛兵突入,斬弘杲。於是漢主謀盡誅諸弟,以越王弘昌賢而得眾,尤忌之。雄武節度使齊王弘弼,自以居大鎮,懼禍,求入朝;許之。 <BR> 初,閩主曦侍康宗宴,會新羅獻寶劍,康宗舉以示同平章事王倓曰:「此何所施?」倓對曰:「斬為臣不忠者。」時曦己蓄異志,凜然變色。至是宴群臣,復有獻劍者,曦命發校塚,斬其屍。校書郎陳光逸謂其友曰:「主上失德,亡無日矣,吾欲死諫。」其友止之,不從;上書陳曦大惡五十事。曦怒,命衛士鞭之數百,不死;以繩系其頸,懸諸庭樹,久之乃絕。 <BR> 秋,七月,己丑,詔以年饑,國用不足,分遣使者六十餘人於諸道括民谷。 <BR> 吳越王弘佐初立,上統軍使闞璠強戾,排斥異己,弘佐不能制;內牙上都監使章德安數與之爭,右都監使李文慶不附於璠,乙巳,貶德安於處州,文慶於睦州。璠與右統軍使胡進思益專橫。璠,明州人;文慶,睦州人;進思,湖州人也。 <BR> 唐主緣烈祖意,以天雄節度使兼中書令、金陵尹燕王景遂為諸道兵馬元帥,徙封齊王,居東宮;天平節度使、守侍中、東都留守鄂王景達為副元帥,徙封燕王;宣告中外,約以傳位。立長子弘冀為南昌王。景遂、景達固辭,不許。景遂自誓必不敢為嗣,更其字曰退身。 <BR> 漢指揮使萬景忻敗張遇賢於循州。遇賢告於神,神曰:「取虔州,則大事可成。」遇賢帥眾逾嶺,趣虔州。唐百勝節度使賈匡浩不為備,遇賢眾十餘萬攻陷諸縣,再敗州兵,城門晝閉。遇賢作宮室營署於白雲洞,遣將四出剽掠。匡浩,公鐸之子也。 <BR> 八月,乙卯,唐主立弟景逷為保寧王。宋太后怨種夫人,屢欲害景逷,唐主力保全之。 <BR> 夏州牙內指揮使拓跋崇斌謀作亂,綏州刺史李彝敏將助之,事覺;辛未,彝敏棄州,與其弟彝俊等五人奔延州。 <BR> 九月,尊帝母秦國夫人安氏為皇太妃。妃,代北人也。帝事太后、太妃甚謹,多侍食於其宮,待諸弟亦友愛。 <BR> 初,河陽牙將喬榮從趙延壽入契丹,契丹以為回圖使,往來販易於晉,置邸大梁。及契丹與晉有隙,景延廣說帝囚榮於獄,悉取邸中之貨。凡契丹之人販易在晉境者,皆殺之,奪其貨。大臣皆言契丹有大功於晉,不可負。戊子,釋榮,慰賜而歸之。榮辭延廣,延廣大言曰:「歸語而主,先帝為北朝所立,故稱臣奉表。今上乃中國所立,所以降志於北朝者,正以不敢忘先帝盟約故耳。為鄰稱孫,足矣,無稱臣之理。北朝皇帝勿信趙延壽誑誘,輕侮中國。中國士馬,爾所目睹。翁怒則來戰,孫有十萬橫磨劍,足以相待。它日為孫所敗,取笑天下,毋悔也!」榮自以亡失貨財,恐歸獲罪,且欲為異時據驗,乃曰:「公所言頗多,懼有遺忘,願記之紙墨。」延廣命吏書其語以授之,榮具以白契丹主。契丹主大怒,入寇之志始決。晉使如契丹,皆縶之幽州,不得見。桑維翰屢請遜辭以謝契丹,每為延廣所沮。帝以延廣為有定策功,故寵冠群臣;又總宿衛兵,故大臣莫能與之爭。河東節度使劉知遠,知延廣必致寇,而畏其方用事,不敢言,但益募兵,奏置興捷、武節等十餘軍以備契丹。 <BR> 甲午,定難節度使李彝殷奏李彝敏作亂之狀,詔執彝敏送夏州,斬之。 <BR> 冬,十月,戊申,立吳國夫人馮氏為皇后。初,高祖愛少弟重胤,養以為子;及留守鄴都,娶副留守安喜馮濛女為其婦。重胤早卒,馮夫人寡居,有美色,帝見而悅之;高祖崩,梓宮在殯,帝遂納之。群臣皆賀,帝謂馮道等曰:「皇太后之命,與卿等不任大慶。」群臣出,帝與夫人酣飲,過梓宮前,醊而告曰:「皇太后之命,與先帝不任大慶。」左右失笑,帝亦自笑,顧謂左右曰:「我今日作新婿,何如?」夫人與左右皆大笑。太后雖恚,而無如之何。既正位中宮,頗預政事。後兄玉,時為禮部郎中、鹽鐵判官,帝驟擢用至端明殿學士、戶部侍郎,與議政事。 <BR> 漢主命韶王弘雅緻仕。 <BR> 唐主遣洪州營屯都虞候嚴恩將兵討張遇賢,以通事舍人金陵邊鎬為監軍。鎬用虞州人白昌裕為謀主,擊張遇賢;屢破之。遇賢禱於神,神不復言,其徒大懼。昌裕勸鎬伐木開道,出其營後襲之,遇賢棄眾奔別將李臺。臺知神無驗,執遇賢以降,斬於金陵市。 <BR> 十一月,丁亥,漢主祀南郊,大赦,改元乾和。 <BR> 戊子,吳越王弘佐納妃仰氏,仁詮之女也。 <BR> 初,高祖以馬三百借平盧節度使楊光遠,景延廣以詔命取之。光遠怒曰:「是疑我也。」密召其子單州刺史承祚,戊戌,承祚稱母病,夜,開門奔青州。庚子,以左飛龍使金城何超權知單州。遣內班賜光遠玉帶、御馬、金帛,以安其意。壬寅,遣侍衛步軍都指揮使郭謹將兵戍鄆州。 <BR> 唐葬光文肅武孝高皇帝於永陵,唐號烈祖。 <BR> 十二月,乙巳朔,遣左領軍衛將軍蔡行遇將兵戍鄆州。楊光遠遣騎兵入淄州,劫刺史翟進宗歸於青州。甲寅,徙楊承祚為登州刺史以從其便。光遠益驕,密告契丹,以晉主負德違盟,境內大饑,公私困竭,乘此際攻之,一舉可取;趙延壽亦勸之。契丹主乃集山後及盧龍兵合五萬人,使延壽將之,委延壽經略中國,曰:「若得之,當立汝為帝。」又常指延壽謂晉人曰:「此汝主也。」延壽信之,由是為契丹盡力,畫取中國之策。朝廷頗聞其謀,丙辰,遣使城南樂及德清軍,徵近道兵以備之。 <BR> 唐侍中周宗年老,恭謹自守,中書令宋齊丘廣樹朋黨,百計傾之。宗泣訴於唐王,唐主由是薄齊丘。既而陳覺被疏,乃出齊丘為鎮海節度使。齊丘忿懟,表乞歸九華舊隱,唐主知其詐,一表,即從之,賜書曰:「今日之行,昔時相許。朕實知公,故不奪公志。」仍賜號九華先生,封青陽公,食一縣租稅。齊丘乃治大第於青陽,服御將吏,皆如王公,而憤邑尤甚。 <BR> 寧州酋長莫彥殊以所部溫那等十八州附於楚;其州無官府,惟立牌於岡阜,略以恩威羈縻而已。 <BR> 是歲,春夏旱,秋冬水,蝗大起,東自海壖,西距隴坻,南逾江、湖,北抵幽薊,原野、山谷、城郭、廬舍皆滿,竹木葉俱盡。重以官括民谷,使者督責嚴急,至封碓磑,不留其食,有坐匿谷抵死者。縣令往往以督趣不辦,納印自劾去。民餒死者數十萬口,流亡不可勝數。於是留守、節度使下至將軍,各獻馬、金、帛、芻粟以助國。朝廷以恆、定饑甚,獨不括民谷。順國節度使杜威奏稱軍食不足,請如諸州例,許之。威用判官王緒謀,檢索殆盡,得百萬斛。威止奏三十萬斛,餘皆入其家;又令判官李沼稱貸於民,復滿百萬斛,來春糶之,得緡錢二百萬,闔境苦之。定州吏欲援例為奏,義武節度使馬全節不許,曰:「吾為觀察使,職在養民,豈忍效彼所為乎!」 <BR> 楚地多產金銀,茶利尤厚,由是財貨豐殖。而楚王希範,奢欲無厭,喜自誇大。為長槍大槊,飾之以金,可執而不可用。募富民年少肥澤者八千人,為銀槍都。宮室、園囿、服用之物,務窮侈靡。作九龍殿,刻沈香為八龍,飾以金寶,長十餘丈,抱柱相向;希範居其中,自為一龍,其襆頭腳長丈餘,以象龍角。用度不足,重為賦斂。每遣使者行田,專以增頃畝為功,民不勝租賦而逃。王曰:「但令田在,何憂無谷!」命營田使鄧懿文籍逃田,募民耕藝出租。民捨故從新,僅能自存,自西徂東,各失其業。又聽人入財拜官,以財多少為官高卑之差。富商大賈,布在列位。外官還者,必責貢獻。民有罪,則富者輸財,強者為兵,惟貧弱受刑。又置函,使人投匿名書相告訐,至有滅族者。是歲,用孔目官周陟議,令常稅之外,大縣貢米二千斛,中千斛,小七百斛;無米者輸布帛。天策學士拓跋恆上書曰:「殿下長深宮之中,藉已成之業,身不知稼穡之勞,耳不聞鼓鼙之音,馳騁遨遊,雕牆玉食。府庫盡矣,而浮費益甚;百姓困矣,而厚斂不息。今淮南為仇讎之國,番禺懷吞噬之志,荊渚日圖窺伺,溪洞待我姑息。諺曰:『足寒傷心,民怨傷國。』願罷輸米之令,誅周陟以謝郡縣,去不急之務,減興作之役。無令一旦禍敗,為四方所笑。」王大怒。他日,恆請見,辭以晝寢。恆謂客將區弘練曰:「王逞欲而愎諫,吾見其千口飄零無日矣。」王益怒,遂終身不復見之。 <BR> 閩主曦嫁其女,取班簿閱視之;朝士有不賀者十二人,皆杖之於朝堂。以御史中丞劉贊不舉劾,亦將杖之,贊義不受辱,欲自殺。諫議大夫鄭元弼諫曰:「古者刑不上大夫,中丞儀刑百僚,豈宜加之棰楚!」曦正色曰:「卿欲效魏徵邪?」元弼曰:「臣以陛下為唐太宗,故敢效魏徵。」曦怒稍解,乃釋贊,贊竟以憂卒。 <BR> 高祖聖文章武明德孝皇帝下開運元年(甲辰,公元九四四年) <BR> 春,正月,乙亥,邊籓馳告:「契丹前鋒將趙延壽、趙延照將兵五萬入寇,逼貝州。」延照,思溫之子也。先是朝廷以貝州水陸要衝,多聚芻粟,為大軍數年之儲,以備契丹。軍校邵珂,性兇悖,永清節度使王令溫黜之。珂怨望,密遣人亡入契丹,言「貝州粟多而兵弱,易取也。」會令溫入朝,執政以前復州防禦使吳巒權知州事。巒至,推誠撫士;會契丹入寇,巒書生,無爪牙,珂自請,願效死,巒使將兵守南門,巒自守東門。契丹主自攻貝州,巒悉力拒之,燒其攻具殆盡。己卯,契丹復攻城,珂引契丹自南門入,巒赴井死。契丹遂陷貝州,所殺且萬人。庚辰,以歸德節度使高行周為北面行營都部署,以河陽節度使符彥卿為馬軍左廂排陳使,以右神武統軍皇甫遇為馬軍右廂排陳使,以陝府節度使王周為步軍左廂排陳使,以左羽林將軍潘環為步軍右廂排陳使。 <BR> 太原奏契丹入雁門關。恆、邢、滄皆奏契丹入寇。 <BR> 成德節度使杜威遣幕僚曹光裔詣楊光遠,為陳禍福,光遠遣光裔入奏,稱:「承祚逃歸,母疾故爾。既蒙恩宥,闔族荷恩。」朝廷信其言,遣使與光裔復往慰諭之。 <BR> 唐以侍中周宗為鎮南節度使,左僕射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張居詠為鎮海節度使。 <BR> 唐主決欲傳位於齊、燕二王。翰林學士馮延己等因之慾隔絕中外以擅權。辛巳,敕:「齊王景遂參決庶政,百官惟樞密副使魏岑、查文徽得白事,餘非召對不得見。」國人大駭。給事中蕭儼上疏極論,不報。侍衛都虞候賈崇叩閣求見,曰:「臣事先帝三十年,觀其延接疏遠,孜孜不怠,下情猶有不通者。陛下新即位,所任者何人,而頓與群臣謝絕?臣老矣,不復得奉顏色。」因涕泗嗚咽。唐主感悟,遽收前敕。唐主於宮中作高樓,召侍臣觀之,眾皆歎美。蕭儼曰:「恨樓下無井。」唐主問其故。對曰:「以此不及景陽樓耳。」唐主怒,貶於舒州,觀察使孫晟遣兵防之,儼曰:「儼以諫諍得罪,非有它志。昔顧命之際,君幾危社稷,其罪顧不重於儼乎?今日反見防邪!」晟慚懼,遽罷之。 <BR> 帝遣使持書遺契丹,契丹已屯鄴都,不得通而返。壬午,以侍衛馬步都指揮使景延廣為御營使,前靖難節度使李周為東京留守。是日,高行周以前軍先發。時用兵方略號令皆出延廣,宰相以下皆無所預;延廣乘勢使氣,陵侮諸將,雖天子亦不能制。乙酉,帝發東京。丁亥,滑州奏契丹至黎陽。戊子,帝至澶州。契丹主屯元城,趙延壽屯南樂;以延壽為魏博節度使,封魏王。契丹寇太原,劉知遠與白承福合兵二萬擊之。甲午,以知遠為幽州道行營招討使,杜威為副使,馬全節為都虞候。丙申,遣右武衛上將軍張彥澤等將兵拒契丹於黎陽。 <BR> 戊戌,蜀主復以將相遙領節度使。 <BR> 帝復遣譯者孟守忠致書於契丹,求修舊好。契丹主復書曰:「已成之勢,不可改也。」辛丑,太原奏破契丹偉王於秀容,斬首三千級。契丹自鴉鳴谷遁去。 <BR> 殷鑄天德通寶大鐵錢,一當百。 <BR> 唐主遣使遺閩主曦及殷主延政書,責以兄弟尋戈。曦復書,引周公誅管、蔡,唐太宗誅建成、元吉為比。延政復書,斥唐主奪楊氏國。唐主怒,遂與殷絕。 <BR> 天平節度副使、知鄆州顏衎遣觀察判官竇儀奏:「博州刺史周儒以城降契丹,又與楊光遠通使往還,引契丹自馬家口濟河,擒左武衛將軍蔡行遇。」儀謂景延廣曰:「虜若濟河與光遠合,則河南危矣。」延廣然之。儀,薊州人也。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二百八十二
資治通鑑/卷284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284卷 <BR> 【後晉紀五】 起閼逢執徐二月,盡旃蒙大荒落七月,凡一年有奇。 <BR> 齊王中開運元年(甲辰,公元九四四年) <BR> 二月,甲辰朔,命前保義節度使石贇守麻家口,前威勝節度使何重建守楊劉鎮,護聖都指揮使白再榮守馬家口,西京留守安彥威守河陽。未幾,周儒引契丹將麻答自馬家口濟河,營於東岸,攻鄆州北津以應楊光遠。麻答,契丹主之從弟也。乙巳,遣侍衛馬軍都指揮使、義成節度使李守貞、神武統軍皇甫遇、陳州防禦使梁漢璋、懷州刺史薛懷讓將兵萬人,緣河水陸俱進。守貞,河陽;漢璋,應州;懷讓,太原人也。 <BR> 丙午,契丹圍高行周、符彥卿及先鋒指揮使石公霸於戚城。先是景延廣令諸將分地而守,無得相救。行周等告急,延廣徐白帝,帝自將救之。契丹解去,三將泣訴救兵之緩,幾不免。 <BR> 戊申,李守貞等至馬家口。契丹遣步卒萬人築壘,散騎兵於其外,餘兵數萬屯河西,船數十艘渡兵,未已,晉兵薄之,契丹騎兵退走,晉兵進攻其壘,拔之。契丹大敗,乘馬赴河溺死者數千人,俘斬亦數千人。河西之兵慟哭而去,由是不敢復東。辛亥,定難節度使李彝殷奏將兵四萬自麟州濟河,侵契丹之境。壬子,以彝殷為契丹西南面招討使。初,契丹主得貝州、博州,皆撫尉其人,或拜官賜服章。及敗於戚城及馬家口,忿恚,所得民,皆殺之,得軍士,燔炙之。由是晉人憤怒,戮力爭奮。 <BR> 楊光遠將青州兵欲西會契丹。戊午,詔石贇分兵屯鄆州以備之。詔劉知遠將部兵自土門出恆州擊契丹,又詔會杜威、馬全節於邢州。知遠引兵屯樂平不進。 <BR> 帝居喪期年,即於宮中奏細聲女樂。及出師,常令左右奏三絃琵琶,和以羌笛,擊鼓歌舞,曰:「此非樂也。」庚申,百官表請聽樂,詔不許。 <BR> 壬戌,楊光遠圍棣州,刺史李瓊出兵擊敗之,光遠燒營走還青州。癸亥,以前威勝節度使何重建為東面馬步都部署,將兵屯鄆州。 <BR> 階、成義軍指揮使王君懷帥所部千餘人叛降蜀,請為鄉導以取階、成。甲子,蜀人攻階州。 <BR> 契丹偽棄元城去,伏精騎於古頓丘城,以俟晉軍與恆、定之兵合而擊之。鄴都留守張從恩屢奏虜已遁去;大軍欲進追之,會霖雨而止。契丹設伏旬日,人馬饑疲。趙延壽曰:「晉軍悉在河上,畏我鋒銳,必不敢前,不如即其城下,四合攻之,奪其浮梁,則天下定矣。」契丹主從之,三月,癸酉朔,自將兵十餘萬陳於澶州城北,東西橫掩城之兩隅,登城望之,不見其際。高行周前軍在戚城之南,與契丹戰,自午至晡,互有勝負。契丹主以精兵當中軍而來,帝亦出陳以待之。契丹主望見晉軍之盛,謂左右曰:「楊光遠言晉兵半已餒死,今何其多也!」以精騎左右略陳,晉軍不動,萬弩齊發,飛矢蔽地。契丹稍卻;又攻晉陳之東偏,不克。苦戰至暮,兩軍死者不可勝數。昏後,契丹引去,營於三十里之外。乙亥,契丹主帳下小校竊其馬亡來,雲契丹已傳木書,收軍北去。景延廣疑其詐,閉壁不敢追。 <BR> 漢主命中書令、都元帥越王弘昌謁烈宗陵於海曲,至昌華宮,使盜殺之。 <BR> 契丹主自澶州北分為兩軍,一出滄、德,一出深、冀而歸。所過焚掠,方廣千里,民物殆盡。留趙延照為貝州留後。麻答陷德州,擒刺史尹居璠。 <BR> 閩拱宸都指揮使朱文進,閣門使連重遇,既弒康宗,常懼國人之討,相與結婚以自固。閩主曦果於誅殺,嘗遊西園,因醉殺控鶴指揮使魏從朗。從朗,朱、連之黨也。又嘗酒酣誦白居易詩云:「惟有人心相對間,咫尺之情不能料。」因舉酒屬二人。二人起,流涕再拜,曰:「臣子事君父,安有他志!」曦不應。二人大懼。李-{後}-妒尚賢妃之寵,欲弒曦而立其子亞澄,使人告二人曰:「主人殊不平於二公,奈何?」會-{後}-父李真有疾,乙酉,曦如真第問疾。文進、重遇使拱宸馬步使錢達弒曦於馬上,召百官集朝堂,告之曰:「太祖昭武皇帝,光啟閩國,今子孫淫虐,荒墜厥緒。天厭王氏,宜更擇有德者立之。」眾莫敢言。重遇乃推文進升殿,被袞冕,帥群臣北面再拜稱臣。文進自稱閩主,悉收王氏宗族延喜以下少長五十餘人,皆殺之。葬閩主曦,謚曰睿文廣武明聖元德隆道大孝皇帝,廟號景宗。以重遇總六軍。禮部尚書、判三司鄭元弼抗辭不屈,黜歸田裡,將奔建州,文進殺之。文進下令,出宮人,罷營造,以反曦之政。殷主延政遣統軍使吳成義將兵討文進,不克。文進加樞密使鮑思潤同平章事,以羽林統軍使黃紹頗為泉州刺史,左軍使程文緯為漳州刺史。汀州刺史同安許文稹,舉郡降之。 <BR> 丁亥,詔太原、恆、定兵各還本鎮。 <BR> 辛卯,馬全節攻契丹泰州,拔之。 <BR> 敕天下籍鄉兵,每七戶共出兵械資一卒。 <BR> 秦州兵救階州,出黃階嶺,敗蜀兵於西平。 <BR> 漢以戶部侍郎陳偓同平章事。 <BR> 夏,四月,丁未,緣河巡檢使梁進以鄉社兵復取德州。己酉,命歸德節度使高行周、保義節度使王周留鎮澶州。庚戌,帝發澶州;甲寅,至大梁。侍衛馬步都指揮使、天平節度使、同平章事景延廣,既為上下所惡,帝亦憚其不遜難制;桑維翰引其不救戚城之罪,辛酉,加延廣兼侍中,出為西京留守。以歸德節度使兼侍中高行周為侍衛馬步都指揮使。延廣鬱鬱不得志,見契丹強盛,始憂國破身危,遂日夜縱酒。朝廷因契丹入寇,國用愈竭,復遣使者三十六人分道括率民財,各封劍以授之。使者多從吏卒,攜鎖械、刀仗入民家,小大驚懼,求死無地。州縣吏復因緣為奸。河南府出緡錢二十萬,景延廣率三十七萬。留守判官河南盧億言於延廣曰:「公位兼將相,富貴極矣。今國家不幸,府庫空竭,不得已取於民。公何忍復因而求利,為子孫之累乎!」延廣慚而止。先是,詔以楊光遠叛,命兗州修守備。泰寧節度使安審信,以治樓堞為名,率民財以實私藏。大理卿張仁願為括率使,至兗州,賦緡錢十萬。值審信不在,拘其守藏吏,指取錢一囷,已滿其數。 <BR> 戊寅,命侍衛馬步軍都虞候、泰寧節度使李守貞將步騎二萬討楊光遠於青州,又遣神武統軍洛陽潘環及張彥澤等將兵屯澶州,以備契丹。契丹遣兵救青州,齊州防禦使堂陽薛可言邀擊,敗之。 <BR> 丙戌,詔諸州所籍鄉兵,號武定軍,凡得七萬餘人。時兵荒之餘,復有此擾,民不聊生。 <BR> 丁亥,鄴都留守張從恩上言:「趙延照雖據貝州,麾下兵皆久客思歸,宜速進軍攻之。」詔以從恩為貝州行營都部署,督諸將擊之。辛卯,從恩奏趙延照縱火大掠,棄城而遁,屯於瀛、莫,阻水自固。 <BR> 朱文進遣使如唐,唐主囚其使,將伐之,會天暑、疾疫而止。 <BR> 六月,辛酉,官軍拔淄州,斬其刺史劉翰。 <BR> 太尉、侍中馮道雖為首相,依違兩可,無所操決。或謂帝曰:「馮道,承平之良相;今艱難之際,譬如使禪僧飛鷹耳。」癸卯,以道為匡國節度使,兼侍中。 <BR> 乙巳,漢主幽齊王弘弼於私第。 <BR> 或謂帝曰:「陛下欲御北狄,安天下,非桑維翰不可。」丙午,復置樞密院,以維翰為中書令兼樞密使,事無大小,悉以委之。數月之間,朝廷差治。 <BR> 滑州河決,浸汴、曹、單、濮、鄆五州之境,環梁山合於汶。詔大發數道丁夫塞之。既塞,帝欲刻碑紀其事。中書舍人楊昭儉諫曰:「陛下刻石紀功,不若降哀痛之詔;染翰頌美,不若頒罪己之文。」帝善其言而止。 <BR> 初,高祖割北邊之地以賂契丹,由是府州刺史折從遠亦北屬。契丹欲盡徙河西之民以實遼東,州人大恐,從遠因保險拒之。及帝與契丹絕,遣使諭從遠使攻契丹。從遠引兵深入,拔十餘寨。戊午,以從遠為府州團練使。從遠,雲州人也。 <BR> 甲子,復置翰林學士。戊辰,以右散騎常侍李慎儀為兵部侍郎、翰林學士承旨,都官郎中劉溫叟、金部郎中、知制誥武強徐臺符、禮部郎中李澣、主客員外郎宗城範質,皆為學士。溫叟,嶽之子也。 <BR> 秋,七月,辛未朔,大赦,改元。 <BR> 己丑,以太子太傅劉昫為司空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 <BR> 八月,辛丑朔,以河東節度使劉知遠為北面行營都統,順國節度使杜威為都招討使,督十三節度以備契丹。桑維翰兩秉朝政,出楊光遠、景延廣於外,至是一制指揮,節度使十五人無敢違者,時人服其膽略。朔方節度使馮暉上章自陳未老可用,而制書見遺。維翰詔禁直學士使為答詔曰:「非制書勿忘,實以朔方重地,非卿無以彈壓。比欲移卿內地,受代亦須奇才。」暉得詔,甚喜。時軍國多事,百司及使者諮請輻水奏,維翰隨事裁決,初若不經思慮,人疑其疏略;退而熟議之,亦終不能易也。然為相頗任愛憎,一飯之恩、睚眥之怨必報,人亦以此少之。契丹之入寇也,帝再命劉知遠會兵山東,皆後期不至。帝疑之,謂所親曰:「太原殊不助朕,必有異圖。果有分,何不速為之!」至是雖為都統,而實無臨制之權,密謀大計,皆不得預。知遠亦自知見疏,但慎事自守而已。郭威見知遠有憂色,謂知遠曰:「河東山河險固,風俗尚武,士多戰馬,靜則勤稼穡,動則習軍旅,此霸王之資也,何憂乎!」 <BR> 朱文進自稱威武留後,權知閩國事,遣使奉表稱籓於晉。癸丑,以文進為威武節度使,知閩國事。 <BR> 癸亥,置鎮寧軍於澶州,以濮州隸焉。 <BR> 初,吳濠州刺史劉金卒,子仁規代之;仁規卒,子崇俊代之。唐烈祖置定遠軍於濠州,以崇俊為節度使。會清淮節度使姚景卒,崇俊厚賂權要,求兼領壽州。唐主陽為不知其意,徙崇俊為清淮節度使,以楚州刺史劉彥貞為濠州觀察使,馳往代之;崇俊悔之。彥貞,信之子也。 <BR> 九月,庚午朔,日有食之。 <BR> 丙子,契丹寇遂城、樂壽,深州刺史康彥進擊卻之。 <BR> 冬,十月,丙午,漢主毒殺鎮王弘澤於邕州。 <BR> 殷主延政遣其將陳敬佺以兵三千屯尤溪及古田,盧進以兵二千屯長溪。泉州散員指揮使桃林留從效謂同列王忠順、董思安、張漢思曰:「朱文進屠滅王氏,遣腹心分據諸州。吾屬世受王氏恩,而交臂事賊,一旦富沙王克福州,吾屬死有餘愧!」眾以為然。十一月,從效等各引軍中所善壯士,夜飲於從效之家,從效給之曰:「富沙王已平福州,密旨令吾屬討黃紹頗。吾觀諸君狀貌,皆非久處貧賤者。從吾言,富貴可圖;不然,禍且至矣。」眾皆踴躍,操白梃,逾垣而入,執紹頗,斬之。從效持州印詣王繼勳第,請主軍府。從效自稱平賊統軍使,函紹頗首,遣副兵馬使臨淮陳洪進繼詣建州。洪進至尤溪,福州戍兵數千遮道。洪進紿之曰:「義師已誅朱福州,吾倍道嗣君於建州,爾輩尚守此何為乎?」以紹頗首示之,眾遂潰,大將數人從洪進詣建州。延政以繼勳為侍中、泉州刺史,從效、忠順、思安、洪進皆為都指揮使。漳州將程謨聞之,立殺刺史程文緯,立王繼成權州事。繼勳、繼成,皆延政之從子也,朱文進之滅王氏,二人以疏遠獲全。汀州刺史許文稹奉表請降於殷。 <BR> 十二月,癸丑,加朱文進同平章事,封閩國王。 <BR> 李守貞圍青州經時,城中食盡,餓死者太半。契丹援兵不至,楊光遠遙稽首於契丹曰:「皇帝,皇帝,誤光遠矣!」其子承勳、承祚、承信勸光遠降,冀全其族。光遠不許,曰:「吾昔在代北,嘗以紙錢祭天池而沈,人皆言當為天子,姑待之。」丁巳,承勳斬勸光遠反者節度判官丘濤等,送其首於守貞,縱火大噪,劫其父出居私第,上表待罪,開城納官軍。 <BR> 朱文進聞黃紹頗死,大懼,以重賞募兵二萬,遣統軍使林守諒、內客省使李廷鍔將之攻泉州,鉦鼓相聞五百里。殷主延政遣大將軍杜進將兵二萬救泉州,留從效開門與福州兵戰,大破之,斬守諒,執廷鍔。延政遣統軍使吳成義帥戰艦千艘攻福州,朱文進遣子弟為質於吳越以求救。初,唐翰林待詔臧循,與樞密副使查文徽同鄉裡,循常為賈人,習福建山川,為文徽畫取建州之策。文徽表請用兵擊王延政,國人多以為不可。唐主以文徽為江西安撫使,循行境上,覘其可否;文徽至信州,奏言攻之必克。唐主以洪州營屯都虞候邊鎬為行營招討諸軍都虞候,將兵從文徽伐殷。文徽自建陽進屯蓋竹,聞漳、泉、汀三州皆隆於殷,殷將張漢真自鏞州將兵八千將至,文徽懼,退保建陽。臧循屯邵武,邵武民導殷兵襲破循軍,執循送建州斬之。 <BR> 朝廷以楊光遠罪大,而諸子歸命,難於顯誅,命李守貞以便宜從事。閏月,癸酉,守貞入青州,遣人拉殺光遠於別第,以病死聞。丙戌,起復楊承勳,除汝州防禦使。 <BR> 殷吳成義聞有唐兵,詐使人告福州吏民曰:「唐助我討賊臣,大兵今至矣。」福人益懼。乙未,朱文進遣同平章事李光準等奉國寶於殷。丁酉,福州南廊承旨林仁翰謂其徒曰:「吾曹世事王氏,今受制賊臣,富沙王至,何面見之!」帥其徒三十人被甲趣連重遇第,重遇方嚴兵自衛,三十人者望之,稍稍遁去。仁翰執槊直前刺重遇,殺之,斬其首以示眾曰:「富沙王且至,汝輩族矣!今重遇已死,何不亟取文進以贖罪!」眾踴躍從之,遂斬文進,迎吳成義入城,函二首送建州。 <BR> 契丹復大舉入寇,盧龍節度使趙延壽引兵先進。契丹前鋒至邢州,順國節度使杜威遣使間道告急。帝欲自將拒之,會有疾,命天平節度使張從思、鄴都留守馬全節、護國節度使安審琦會諸道兵屯邢州,武寧節度使趙在禮屯鄴都。契丹主以大兵繼至,建牙於元氏。朝廷憚契丹之盛,詔從恩等引兵稍卻,於是諸軍恟懼,無復部伍,委棄器甲,所過焚掠,比至相州,不復能整。 <BR> 齊王中開運二年(乙巳,公元九四五年) <BR> 春,正月,詔趙在禮還屯澶州,馬全節還鄴都;又遣右神武統軍張彥澤屯黎陽,西京留守景延廣自滑州引兵守胡梁渡。庚子,張從恩奏契丹逼邢州,詔滑州,鄴都復進軍拒之。義成節度使皇甫遇將兵趣邢州。契丹寇邢、洺、磁三州,殺掠殆盡,入鄴都境。 <BR> 壬子,張從恩、馬全節、安審琦悉以行營兵數萬,陳於相州安陽水之南。皇甫遇與濮州刺史慕容彥超將數千騎前覘契丹,至鄴縣,將渡漳水,遇契丹數萬,遇等且戰且卻。至榆林店,契丹大至,二將謀曰:「吾屬今走,死無遺矣!」乃止,布陳,自午至未,力戰百餘合,相殺傷甚眾。遇馬斃,因步戰;其僕杜知敏以所乘馬授之,遇乘馬復戰。久之,稍解;顧知敏已為契丹所擒,遇曰:「知敏義士,不可棄也。」與彥超躍馬入契丹陳,取知敏而還。俄而契丹繼出新兵來戰。二將曰:「吾屬勢不可走,以死報國耳。」日且幕,安陽諸將怪覘兵不還,安審琦曰:「皇甫太師寂無聲問,必為虜所困。」語未卒,有一騎白遇等為虜數萬所圍;審琦即引騎兵出,將救之,張從恩曰:「此言未足信。必若虜眾猥至,盡吾軍,恐未足以當之,公往何益!」審琦曰:「成敗,天也。萬一不濟,當共受之。借使虜不南來,坐失皇甫太師,吾屬何顏以見天下!」遂逾水而進。契丹望見塵起,即解去。遇等乃得還,與諸將俱歸相州,軍中皆服二將之勇。彥超本吐谷渾也,與劉知遠同母。 <BR> 契丹亦引軍退,其眾自相驚曰:「晉軍悉至矣!」時契丹主在邯鄲,聞之,即時北遁,不再宿,至鼓城。 <BR> 是夕,張從恩等議曰:「契丹傾國而來,吾兵不多,城中糧不支一旬,萬一有奸人往告吾虛實,虜悉眾圍我,死無日矣。不若引軍就黎陽倉,南倚大河以拒之,可以萬全。」議未決,從恩引兵先發,諸軍繼之;擾亂失亡,復如發邢州之時。從恩等留步兵五百守安陽橋,夜四鼓,知相州事符彥倫謂將佐曰:「此夕紛紜,人無固志,五百弊卒,安能守橋!」即召入,乘城為備。至曙,望之,契丹數萬騎已陳於安陽水北,彥倫命城上揚旌鼓譟約束,契丹不測。日加辰,趙延壽與契丹惕隱帥眾逾水,環相州而南,詔右神武統軍張彥澤將兵趣相州。延壽等至湯陰,聞之,甲寅,引還;馬全節等擁大軍在黎陽,不敢追。延壽悉陳甲騎於相州城下,若將攻城狀,符彥倫曰:「此虜將走耳。」出甲卒五百,陳於城北以待之;契丹果引去。 <BR> 以天平節度使張從恩權東京留守。 <BR> 庚申,振武節度使折從遠擊契丹,圍勝州,遂攻朔州。 <BR> 帝疾小愈,河北相繼告急。帝曰:「此非安寢之時。」乃部分諸將為行計。 <BR> 更命武定軍曰天威軍。 <BR> 北面副招討使馬全節等奏:「據降者言,虜眾不多,宜乘其散歸種落,大舉徑襲幽州。」帝以為然,徵兵諸道。壬戌,下詔親徵;乙丑,帝發大梁。 <BR> 閩之故臣共迎殷主延政,請歸福州,改國號曰閩。延政以方有唐兵,未暇徙都,以從子門下侍郎、同平章事繼昌都督南都內外諸軍事,鎮福州;以飛捷指揮使黃仁諷為鎮遏使,將後衛之。林仁翰至福州,閩主賞之甚薄。仁翰未嘗自言其功。發南都侍衛及兩軍甲士萬五千人,詣建州以拒唐。 <BR> 二月,壬辰朔,帝至滑州,壬申,命安審琦屯鄴都。甲戌,帝發滑州;乙亥,至澶州。己卯,馬全節等諸軍以次北上。劉知遠聞之曰:「中國疲弊,自守恐不足,乃橫挑強胡,勝之猶有後患,況不勝乎!」 <BR> 契丹自恆州還,以羸兵驅牛羊過祁州城下,刺史下邳沈斌出兵擊之;契丹以精騎奪其城門,州兵不得還。趙延壽知城中無餘兵,引契丹急攻之;斌在〔城〕上,延壽語之曰:「沈使君,吾之故人,『擇禍莫若輕』,何不早降!」斌曰:「侍中父子失計陷身虜庭,忍帥犬羊以殘父母之邦;不自愧恥,更有驕色,何哉!沈斌弓折矢盡,寧為國家死耳,終不效公所為!」明日,城陷,斌自殺。 <BR> 丙戌,詔北面行營都招討使杜威以本道兵會馬全節等進軍。 <BR> 端明殿學士、戶部侍郎馮玉,宣徽北院使、權侍衛馬步都虞候太原李彥韜,皆挾恩用事,惡中書令桑維翰,數毀之。帝欲罷維翰政事,李崧、劉昫固諫而止。維翰知之,請以玉為樞密副使,玉殊不平。丙申,中旨以玉為戶部尚書、樞密使,以分維翰之權。彥韜少事閻寶,為僕夫,後隸高祖帳下。高祖自太原南下,留彥韜侍帝,為腹心,由是有寵。性纖巧,與嬖倖相結,以蔽帝耳目,帝委信之,至於升黜將相,亦得預議。常謂人曰:「吾不知朝廷設文官何所用,且欲澄汰,徐當盡去之。」 <BR> 唐查文徽表求益兵,唐主以天威都虞候何敬洙為建州行營招討馬步都指揮使,將軍祖全恩為應援使,姚鳳為都監,將兵數千會攻建州,自崇安進屯赤嶺。閩主延政遣僕射楊思恭、統軍使陳望將兵萬人拒之,列柵水南,旬餘不戰,唐人不敢逼。思恭以延政之命督望戰。望曰:「江、淮兵精,其將習武事。國之安危,系此一舉,不可不萬全而後動。」思恭怒曰:「唐兵深侵,陛下寢不交睫,委之將軍。今唐兵不出數千,將軍擁眾萬餘,不乘其未定而擊之,有如唐兵懼而自退,將軍何面目見陛下乎!」望不得已,引兵涉水與唐戰。全恩等以大兵當其前,使奇兵出其後,大破之。望死,思恭僅以身免。延政大懼,嬰城自守,召董思安、王忠順,使將泉州兵五千詣建州,分守要害。 <BR> 初,高祖置德清軍於故澶州城,乃契丹入寇,澶州、鄴都之間,城戍俱陷。議者以澶州、鄴都相去五十里,宜於中塗築城以應接南北,從之。三月,戊戌,更築德清軍城,合德清、南樂之民以實之。 <BR> 初,光州人李仁達,仕閩為元從指揮使,十五年不遷職。閩主曦之世,叛奔建州,閩主延政以為將。及朱文進弒曦,復叛奔福州,陳取建州之策。文進惡其反覆,黜居福清。〔先是〕浦城人陳繼珣,亦叛閩主延政奔福州,為曦畫策取建州,曦以為著作郎。及延政得福州,二人皆不自安。王繼昌闇弱嗜酒,不恤將士,將士多怨。仁達潛入福州,與繼珣說黃仁諷曰:「今唐兵乘勝,建州孤危。富沙王不能保建州,安能保福州!昔王潮兄弟,光山布衣耳,取福建如反掌。況吾輩乘此機會,自圖富貴,何患不如彼乎!」仁諷然之。是夕,仁達等引甲士突入府捨,殺繼昌及吳成義。仁達欲自立,恐眾心未服,以雪峰寺僧卓巖明素為眾所重,乃言:「此僧目重瞳子,手垂過膝,真天子也。」相與迎之。己亥,立以為帝,解去衲衣,被以袞冕,帥將吏北面拜之。然猶稱天福十年,遣使奉表稱籓於晉。延政聞之,族黃仁諷家,命統軍使張漢真將水軍五千,會漳、泉兵討巖明。 <BR> 乙巳,杜威等諸軍會於定州,以供奉官蕭處鈞權知祁州事。庚戌,諸軍攻契丹,泰州刺史晉廷謙舉州降。甲寅,取滿城,獲契丹酋長沒剌及其兵二千人。乙卯,取遂城。趙延壽部曲有降者言:「契丹主還至虎北口,聞晉取泰州,復擁眾南向,約八萬餘騎,計來夕當至,宜速為備。」杜威等懼,丙辰,退保泰州。戊午,契丹至泰州。己未,晉軍南行,契丹踵之。晉軍至陽城,庚申,契丹大至。晉軍與戰,逐北十餘裡,契丹逾白溝而去。 <BR> 壬戌,晉軍結陳而南,胡騎四合如山,諸軍力戰拒之。是日,才行十餘裡,人馬饑乏。 <BR> 癸亥,晉軍至白團衛村,埋鹿角為行寨。契丹圍之數重,奇兵出寨後斷糧道。是夕,東北風大起,破屋折樹;營中掘井,方及水輒崩,士卒取其泥,帛絞而飲之,人馬俱渴。至曙,風尤甚。契丹主坐奚車中,令其眾曰:「晉軍止此耳,當盡擒之,然後南取大梁!」命鐵鷂四面下馬,拔鹿角而入,奮短兵以擊晉軍,又順風縱火揚塵以助其勢。軍士皆憤怒,大呼曰:「都招討使何不用兵,令士卒待死!」諸將請出戰,杜威曰:「俟風稍緩,徐觀可否。」馬步都監李守貞曰:「彼眾我寡,風沙之內,莫測多少,惟力鬥者勝,此風乃助我也;若俟風止,吾屬無類矣。」即呼曰:「諸軍齊擊賊!」又謂威曰:「令公善守禦,守貞以中軍決死矣!」馬軍左廂都排陳使張彥澤召諸將問計,皆曰:「虜得風勢,宜俟風回與戰。」彥澤亦以為然。諸將退,馬軍右廂副排陳使太原藥元福獨留,謂彥澤曰:「今軍中飢渴已甚,若俟風回,吾屬已為虜矣。敵謂我不能逆風以戰,宜出其不意急擊之,此兵之詭道也。」馬步左右廂都排陳使符彥卿曰:「與其束手就擒,曷若以身徇國!」乃與彥澤、元福及左廂都排陳使皇甫遇引精騎出西門擊之,諸將繼至。契丹卻數百步。彥卿等謂守貞曰:「且曳隊往來乎?直前奮擊,以勝為度乎?」守貞曰:「事勢如此,安可回鞚!宜長驅取勝耳!」彥卿等躍馬而去,風勢益甚,昏晦如夜,彥卿等擁萬餘騎橫擊契丹,呼聲動天地,契丹大敗而走,勢如崩山。李守貞亦令步兵盡拔鹿角出鬥,步騎俱進,逐北二十餘裡。鐵鷂既下馬,蒼皇不能復上,皆委棄馬及鎧仗蔽地。契丹散卒至陽城東南水上,稍復佈列。杜威曰:「賊已破膽,不宜更令成列!」遣精騎擊之,皆渡水去。契丹主乘奚車走十餘裡,追兵急,獲一橐駝,乘之而走。諸將請急追之。杜威揚言曰:「逢賊幸不死,更索衣囊邪?」李守貞曰:「兩日人馬渴甚,今得水飲之,皆足重,難以追寇,不若全軍而還。」乃退保定州。契丹主至幽州,散兵稍集;以軍失利,杖其酋長各數百,唯趙延壽得免。 <BR> 乙丑,諸軍自定州引歸。詔以泰州隸定州。 <BR> 夏,四月,辛巳,帝發澶州,甲申,還大梁。 <BR> 己丑,復以鄴都為天雄軍。 <BR> 閩張漢真至福州,攻其東關。黃仁諷聞其家夷滅,開門力戰,大破閩兵,執漢真,入城,斬之。卓巖明無它方略,但於殿上噀水散豆,作諸法事而已。又遣使迎其父於莆田,尊為太上皇。李仁達既立巖明,自判六軍諸衛事,使黃仁諷屯西門,陳繼珣屯北門。仁諷從容謂繼珣曰:「人之所以為人,以有忠、信、仁、義也。吾頃嘗有功於富沙,中間叛之,非忠也;人以從子託我而與人殺之,非信也;屬者與建兵戰,所殺皆鄉曲故人,非仁也;棄妻子,使人魚肉之,非義也。此身十沉九浮,死有餘愧!」因拊膺慟哭。繼珣曰:「大丈夫徇功名,何顧妻子!宜置此事,勿以取禍。」仁達聞之,使人告仁諷、繼珣謀反,皆殺之。由是兵權盡歸仁達。 <BR> 五月,丙申朔,大赦。 <BR> 順國節度使杜威,久鎮恆州,性貪殘,自恃貴戚,多不法。每以備邊為名,斂吏民錢帛以充私藏。富室有珍貨或名姝、駿馬,皆虜取之;或誣以罪殺之,籍沒其家。又畏懦過甚,每契丹數十騎入境,威已閉門登陴;或數騎驅所掠華人千百過城下,威但□真目延頸望之,無意邀取。由是虜無所忌憚,屬城多為所屠,威竟不出一卒救之,千里之間,暴骨如莽,村落殆盡。威見所部殘弊,為眾所怨,又畏契丹之強,累表請入朝,帝不許;威不俟報,遽委鎮入朝,朝廷聞之,驚駭。桑維翰言於帝曰:「威固違朝命,擅離邊鎮。居常憑恃勳親,邀求姑息,及疆場多事,曾無守禦之意;宜因此時廢之,庶無後患。」帝不悅。維翰曰:「陛下不忍廢之,宜授以近京小鎮,勿復委以雄籓。」帝曰:「威,朕之密親,必無異志;但宋國長公主切欲相見耳,公勿以為疑!」維翰自是不敢復言國事,以足疾辭位。丙辰,威至大梁。 <BR> 丁巳,李仁達大閱戰士,請卓巖明臨視。仁達陰教軍士突前登階,刺殺巖明。仁達陽驚,狼狽而走。軍士共執仁達,使居巖明之坐。仁達乃自稱威武留後,用保大年號,奉表稱籓於唐,亦遣使入貢於晉;並殺巖明之父。唐以仁達為威武節度使、同平章事,賜名弘義,編之屬籍。弘義又遣使修好於吳越。 <BR> 己未,杜威獻部曲步騎合四千人並鎧仗,庚申,又獻粟十萬斛、芻二十萬束,雲皆在本道。帝以其所獻騎兵隸扈聖,步兵隸護國,威復請以為牙隊,而稟賜皆仰縣官。威又令公主白帝,求天雄節鉞,帝許之。 <BR> 唐兵圍建州,屢破泉州兵。許文稹敗唐兵於汀州,執其將時厚卿。 <BR> 六月,癸酉,以杜威為天雄節度使。 <BR> 契丹連歲入寇,中國疲於奔命,邊民塗地;契丹人畜亦多死,國人厭苦之。述律太后謂契丹主曰:「使漢人為胡主,可乎?」曰:「不可。」太后曰:「然則汝何故欲為漢主?」曰:「石氏負恩,不可容。」太后曰:「汝今雖得漢地,不能居也;萬一蹉跌,悔何所及!」又謂其群下曰:「漢兒何得一向眠!自古但聞漢和蕃,未聞蕃和漢。漢兒果能回意,我亦何惜與和!」桑維翰屢勸帝復請和於契丹以紓國患,帝假開封軍將張暉供奉官,使奉表稱臣詣契丹,卑辭謝過。契丹主曰:「使景延廣、桑維翰自來,仍割鎮、定兩道隸我,則可和。」朝廷以契丹語忿,謂其無和意,乃止。及契丹主入大梁,謂李崧等曰:「曏使晉使再來,則南北不戰矣。」 <BR> 秋,七月,閩人或告福州援兵謀叛,閩主延政收其鎧仗,遣還,伏兵於隘,盡殺之,死者八千餘人,脯其肉以歸為食。 <BR> 唐邊鎬拔鐔州,查文徽之黨魏岑、馮延己、延魯以師出有功,皆踴躍贊成之。徵求供億,府庫為之耗竭,洪、饒、撫、信之民尤苦之。 <BR> 延政遣使奉表稱臣於吳越,請為附庸以求救。 <BR> 楚王希範疑靜江節度使兼侍中、知朗州希杲得人心,遣人伺之。希杲懼,稱疾求歸,不許;遣醫往視疾,因毒殺之。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二百八十三
資治通鑑/卷285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285卷 <BR> 【後晉紀六】 起旃蒙大荒落八月,盡柔兆敦牂,凡一年有奇。 <BR> 齊王下開運二年(乙巳,公元九四五年) <BR> 八月,甲子朔,日有食之。 <BR> 丙寅,右僕射兼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和凝罷守本官。加樞密使、戶部尚書馮玉中書侍郎、同平章事,事無大小,悉以委之。帝自陽城之捷,謂天下無虞,驕侈益甚。四方貢獻珍奇,皆歸內府。多造器玩,廣宮室,崇飾後庭,近朝莫之及。作織錦樓以織地衣,用織工數百,期年乃成。又賞賜優伶無度。桑維翰諫曰:「曏者陛下親御胡寇,戰士重傷者,賞不過帛數端。今優人一談一笑稱旨,往往賜束帛、萬錢、錦袍、銀帶,彼戰士見之,能不觖望,曰:『我曹冒白刃,絕筋折骨,曾不如一談一笑之功乎!』如此,則士卒解體,陛下誰與衛社稷乎!」帝不聽。馮玉每善承迎帝意,由是益有寵。嘗有疾在家,帝謂諸宰相曰:「自刺史以上,俟馮玉出,乃得除。」其倚任如此。玉乘勢弄權,四方賂遺,輻輳其門。由是朝政益壞。 <BR> 唐兵圍建州既久,建人離心。或謂董思安:「盍早擇去就?」思安曰「吾世事王氏,危而叛之,天下其誰容我!」眾感其言,無叛者。 <BR> 丁亥,唐先鋒橋道使上元王建封先登,遂克建州,閩主延政降。王忠順戰死,董思安整眾奔泉州。初,唐兵之來,建人苦王氏之亂與楊思恭之重斂,爭伐木開道以迎之。及破建州,縱兵大掠,焚宮室廬舍俱盡。是夕,寒雨,凍死者相枕,建人失望。唐主以其有功,皆不問。 <BR> 漢主殺韶王弘雅。 <BR> 九月,許文稹以汀州,王繼勳以泉州,王繼成以漳州,皆降於唐。唐置永安軍於建州。 <BR> 丙申,以西京留守兼侍中景延廣充北面行營副招討使。 <BR> 殿中監王欽祚權知恆州事。會乏軍儲,詔欽祚括糴民粟。杜威有粟十餘萬斛在恆州,欽祚舉籍以聞。威大怒,表稱:「臣有何罪,欽祚籍沒臣粟!」朝廷為之召欽祚還,仍厚賜威以慰安之。 <BR> 戊申,置威信軍於曹州。 <BR> 遣侍衛馬步都指揮使李守貞戍澶州。 <BR> 乙卯,遣彰德節度使張彥澤戍恆州。 <BR> 漢主殺劉思潮、林少強、林少良、何昌延。以左僕射王翷嘗與高祖謀立弘昌,出為英州刺史,未至,賜死。內外皆懼不自保。 <BR> 冬,十月,癸巳,置鎮安軍於陳州。 <BR> 唐元敬宋太后殂。 <BR> 王延政至金陵,唐主以為羽林大將軍。斬楊思恭以謝建人。以百勝節度使王崇文為永安節度使。崇文治以寬簡,建人遂安。 <BR> 初,高麗王建用兵吞滅鄰國,頗強大,因胡僧襪囉言於高祖曰:「勃海,我婚姻也,其王為契丹所虜,請與朝廷共擊取之。」高祖不報。及帝與契丹為仇,襪囉復言之。帝欲使高麗擾契丹東邊以分其兵勢。會建卒,子武自稱權知國事,上表告喪。十一月,戊戌,以武為大義軍使、高麗王,遣通事舍人郭仁遇使其國,諭指使擊契丹。仁遇至其國,見其兵極弱,曏者襪囉之言,特建為誇誕耳,實不敢與契丹為敵。仁遇還,武更以它故為解。 <BR> 乙卯,吳越王弘佐誅內都監使杜昭達,己未,誅內牙上統軍使明州刺史闞璠。昭達,建徽之孫也,與璠皆好貨。錢塘富人程昭悅以貨結二人,得侍弘佐左右。昭悅為人狡佞,王悅之,寵待逾於舊將,璠不能平。昭悅知之,詣璠頓首謝罪,璠責讓久之,乃曰:「吾始者決欲殺汝,今既悔過,吾亦釋然。」昭悅懼,謀去璠。璠專而愎,國人惡之者眾,王亦惡之。昭悅欲出璠於外,恐璠覺之,私謂右統軍使胡進思曰:「今欲除公及璠各為本州,使璠不疑,可乎?」進思許之,乃以璠為明州刺史,進思為湖州刺史。璠怒曰:「出我於外,是棄我也。」進思曰:「老兵得大州,幸矣,不行何為!」璠乃受命。既而復以他故留進思。 <BR> 內外馬步都統軍使錢仁俊母,杜昭達之姑也。昭悅因譖璠、昭達謀奉仁俊作亂,下獄鍛煉成之。璠、昭達既誅,奪仁俊官,幽於東府。於是昭悅治闞、杜之黨,凡權位與己侔,意所忌者,誅放百餘人,國人畏之側目。胡進思重厚寡言,昭悅以為戇,故獨存之。昭悅收仁俊故吏慎溫其,使證仁俊之罪,拷掠備至。溫其堅守不屈。弘佐嘉之,擢為國官。溫其,衢州人也。 <BR> 十二月,乙丑,加吳越王弘佐東南面兵馬都元帥。 <BR> 辛未,以前中書舍人廣晉殷鵬為給事中、樞密直學士。鵬,馮玉之黨也;朝廷每有遷除,玉皆與鵬議之。由是請謁賂遺,充滿其門。 <BR> 初,帝疾未平,會正旦,樞密使、中書令桑維翰遣女僕入宮起居太后,因問:「皇弟睿近讀書否?」帝聞之,以告馮玉,玉因譖維翰有廢立之志。帝疑之。李守貞素惡維翰,馮玉、李彥韜與守貞合謀排之,以中書令行開封尹趙瑩柔而易制,共薦以代維翰。丁亥,罷維翰政事,為開封尹。以瑩為中書令,李崧為樞密使、守侍中。維翰遂稱足疾,希復朝謁,杜絕賓客。或謂馮玉曰:「桑公元老,今既解其樞務,縱不留之相位,猶當優以大籓,奈何使之尹京,親猥細之務乎?」玉曰:「恐其反耳。」曰:「儒生安能反?」玉曰:「縱不自反,恐其教人耳。」 <BR> 楚湘陰處士戴偃,為詩多譏刺,楚王希範囚之。天策副都軍使丁思瑾上書切諫,希範削其官爵。 <BR> 唐齊王景達府屬謝仲宣言於景達曰:「宋齊丘,先帝布衣之交,今棄之草萊,不厭眾心。」景達為之言於唐主曰:「齊丘宿望,勿用可也,何必棄之以為名!」唐主乃使景達自至青陽召之。 <BR> 齊王下開運三年(丙午,公元九四六年) <BR> 春,正月,以齊丘為太傅兼中書令,但奉朝請,不預政事。以昭武節度使李建勳為右僕射兼門下侍郎,與中書侍郎馮延己皆同平章事。建勳練習吏事,而懦怯少斷。延己工文辭,而狡佞,喜大言,多樹朋黨。水部郎中高越,上書指延己兄弟過惡,唐主怒,貶越蘄州司士。初,唐主置宣政院於禁中,以翰林學士、給事中常夢錫領之,專典機密,與中書侍郎嚴續皆忠直無私。唐主謂夢錫曰:「大臣惟嚴續中立,然無才,恐不勝其黨,卿宜左右之。」未幾,夢錫罷宣政院,續亦出為池州觀察使。夢錫於是移疾縱酒,不復預朝廷事。續,可求之子也。 <BR> 二月,壬戌朔,日有食之。 <BR> 晉昌節度使兼侍中趙在禮,更歷十鎮,所至貪暴,家貲為諸帥之最。帝利其富,三月,庚申,為皇子鎮寧節度使延煦娶其女。在禮自費緡錢十萬,縣官之費,數倍過之。延煦及弟延寶,皆高祖諸孫,帝養以為子。 <BR> 唐泉州刺史王繼勳致書修好於威武節度使李弘義。弘義以泉州故隸威武軍,怒其抗禮。夏,四月,遣弟弘通將兵萬人伐之。 <BR> 初,朔方節度使馮暉在靈州,留党項酋長拓跋彥超於州下,故諸部不敢為寇,及將罷鎮而縱之。前彰武節度使王令溫代暉鎮朔方,不存撫羌、胡,以中國法繩之。羌、胡怨怒,皆叛,競為寇鈔。拓跋彥超、石存、也廝褒三族,共攻靈州,殺令溫弟令周。戊午,令溫上表告急。 <BR> 泉州都都揮使留從效謂刺史王繼勳曰:「李弘通兵勢甚盛,士卒以使君賞罰不當,莫肯力戰,使君宜避位自省。」乃廢繼勳歸私第,代領軍府事,勒兵擊李弘通,大破之。表聞於唐,唐主以從效為泉州刺史,召繼勳還金陵,遣將將兵戍泉州。徙漳州刺史王繼成為和州刺史,汀州刺史許文稹為蘄州刺史。 <BR> 定州西北二百里有狼山,土人築堡於山上以避胡寇。堡中有佛捨,尼孫深意居之,以妖術惑眾,言事頗驗,遠近信奉之。中山人孫方簡及弟行友,自言深意之侄,不飲酒食肉,事深意甚謹。深意卒,方簡嗣行其術,稱深意坐化,嚴飾,事之如生,其徒日茲。會晉與契丹絕好,北邊賦役煩重,寇盜充斥,民不安其業。方簡、行友因帥鄉里豪健者,據寺為寨以自保。契丹入寇,方簡帥眾邀擊,頗獲其甲兵、牛馬、軍資,人挈家往依之者益眾。久之,至千餘家,遂為群盜。懼為吏所討,乃歸款朝廷。朝廷亦資其禦寇,署東北招收指揮使。 <BR> 方簡時入契丹境鈔掠,多所殺獲。既而邀求不已,朝廷小不副其意,則舉寨降於契丹,請為鄉道以入寇。時河北大饑,民餓死者所在以萬數,兗、鄆、滄、貝之間,盜賊峰起,吏不能禁。天雄節度使杜威遣元隨軍將劉延翰市馬於邊,方簡執之,獻於契丹。延翰逃歸,六月,壬戌,至大梁,言「方簡欲乘中國兇饑,引契丹入寇,宜為之備。」 <BR> 初,朔方節度使馮暉在靈武,得羌、胡心,市馬期年,至五千匹,朝廷忌之,徙鎮邠州及陝州,入為侍衛步軍都指揮使、領河陽節度使。暉知朝廷之意,悔離靈武,乃厚事馮玉、李彥韜,求復鎮靈州。朝廷亦以羌、胡方擾,丙寅,復以暉為朔方節度使,將關西兵擊羌、胡;以威州刺史藥元福為行營馬步軍都指揮使。 <BR> 乙丑,定州言契丹勒兵壓境。詔以天平節度使、侍衛馬步都指揮使李守貞為北面行營都部署,義成節度使皇甫遇副之;彰德節度使張彥澤充馬軍都指揮使兼都虞候,義武節度使薊人李殷充步軍都指揮使兼都排陣使;遣護聖指揮使臨清王彥超、太原白延遇以部兵十營詣邢州。時馬軍都指揮使、鎮安節度使李彥韜方用事,視守貞蔑如也。守貞在外所為,事無大小,彥韜必知之,守貞外雖敬奉而內恨之。 <BR> 初,唐人既克建州,欲乘勝取福州,唐主不許。樞密使陳覺請自往說李弘義,必令入朝。宋齊丘薦覺才辯,可不煩寸刃,坐致弘義。唐主乃拜弘義母、妻皆為國夫人,四弟皆遷官,以覺為福州宣諭使,厚賜弘義金帛。弘義知其謀,見覺,辭色甚倨,待之疏薄。覺不敢言入朝事而還。 <BR> 秋,七月,河決楊劉,西入莘縣,廣四十里,自朝城北流。 <BR> 有自幽州來者,言趙延壽有意歸國。樞密使李崧、馮玉信之,命天雄節度使杜威致書於延壽,具述朝旨,啖以厚利,洛州軍將趙行實嘗事延壽,遣繼書潛往遺之。延壽復書言:「久處異域,思歸中國。乞發大軍應接,拔身南去。」辭旨懇密。朝廷欣然,復遣行實詣延壽,與為期約。 <BR> 八月,李守貞言:「與契丹千餘騎遇於長城北,轉鬥四十里,斬其酋帥解裡,擁餘眾入水溺死者甚眾。」丁卯,詔李守貞還屯澶州。 <BR> 帝既與契丹絕好,數召吐谷渾酋長白承福入朝,宴賜甚厚。承福從帝與契丹戰澶州,又與張從恩戍滑州。屬歲大熱,遣其部落還太原,畜牧於嵐、石之境。部落多犯法,劉知遠無所縱捨。部落知朝廷微弱,且畏知遠之嚴,謀相與遁歸故地。有白可久者,位亞承福,帥所部先亡歸契丹,契丹用為雲州觀察使,以誘承福。 <BR> 知遠與郭威謀曰:「今天下多事,置此屬於太原,乃腹心之疾也,不如去之。」承福家甚富,飼馬用銀槽。威勸知遠誅之,收其貨以贍軍。知遠密表:「吐谷渾反覆難保,請遷於內地。」帝遣使發其部落千九百人,分置河陽及諸州。知遠遣威誘承福等入居太原城中,因誣承福等五族謀叛,以兵圍而殺之,合四百口,籍沒其家貲。詔褒賞之,吐谷渾由是遂微。 <BR> 濮州刺史慕容彥超坐違法科斂,擅取官麥五百斛造麴,賦與部民。李彥韜素與彥超有隙,發其事,罪應死。彥韜趣馮玉使殺之,劉知遠上表論救。李崧曰:「如彥超之罪,今天下籓侯皆有之。若盡其法,恐人人不自安。」甲戌,敕免彥超死,削官爵,流房州。 <BR> 唐陳覺自福州還,至劍州,恥無功,矯詔使侍衛官顧忠召弘義入朝,自稱權福州軍府事,擅發汀、建、撫、信州兵及戍卒,命建州監軍使馮延魯將之,趣福州迎弘義。延魯先遺弘義書,諭以禍福。弘義復書請戰,遣樓船指揮使楊崇保將州師拒之。覺以劍州刺史陳誨為緣江戰棹指揮使,表:「福州孤危,旦夕可克。」唐主以覺專命,甚怒,群臣多言:「兵已傅城下,不可中止,當發兵助之。」丁丑,覺、延魯敗楊崇保於候官,戊寅,乘勝進攻福州西關。弘義出擊,大破之,執唐左神威指揮使楊匡鄴。唐主以永安節度使王崇文為東南面都招討使,以漳泉安撫使、諫議大夫魏岑為東面監軍使,延魯為南面監軍使,會兵攻福州,克其外郭。弘義固守第二城。 <BR> 馮暉引兵過旱海,至輝德,糗糧已盡。拓跋彥超眾數萬,為三陳,扼要路,據水泉以待之。軍中大懼。暉以賂求和於彥超,彥超許之。自旦至日中,使者往返數四,兵未解。藥元福曰:「虜知我飢渴,陽許和以困我耳;若至暮,則吾輩成擒矣。今虜雖眾,精兵不多,依西山而陳者是也。其餘步卒,不足為患。請公嚴陣以待我,我以精騎先犯西山兵,小勝則舉黃旗,大軍合勢擊之,破之必矣。」乃帥騎先進,用短兵力戰。彥超小卻,元福舉黃旗,暉引兵赴之,彥超大敗。明日,暉入靈州。 <BR> 九月,契丹三萬寇河東。壬辰,劉知遠敗之於楊武谷,斬首七千級。 <BR> 漢劉思潮等既死,陳道庠內不自安。特進鄧伸遺之《漢紀》,道庠問其故,伸曰:「憨獠,此書有誅韓信、醢彭越事,宜審讀之!」漢主聞之,族道庠及伸。 <BR> 李弘義自稱威武留後,權知閩國事,更名弘達,奉表請命於晉。甲午,以弘義為威武節度使、同平章事,知閩國事。 <BR> 張彥澤奏敗契丹於定州北,又敗之於泰州,斬首二千級。 <BR> 辛丑,福州排陳使馬捷引唐兵自馬牧山拔寨而入,至善化門橋,都指揮使丁彥貞以兵百人拒之。弘達退保善化門,外城再重皆為唐兵所據。弘達更名達,遣使奉表稱臣,乞師於吳越。 <BR> 楚王希範知帝好奢靡,屢以珍玩為獻,求都元帥。甲辰,以希範為諸道兵馬都元帥。 <BR> 丙辰,河決澶州臨黃。 <BR> 契丹使瀛州刺史劉延祚遺樂壽監軍王巒書,請舉城內附。且雲:「城中契丹兵不滿千人,乞朝廷發輕兵襲之,己為內應。又,今秋多雨,自瓦橋已北,積水無際,契丹主已歸牙帳,雖聞關南有變,地遠阻水,不能救也。」巒與天雄節度使兼中書令杜威屢奏瀛、莫乘此可取,深州刺史慕容遷獻《瀛莫圖》。馮玉、李崧信以為然,欲發大兵迎趙延壽及延祚。 <BR> 先是,侍衛馬步都指揮使、天平節度使李守貞數將兵過廣晉,杜威厚待之,贈金帛甲兵,動以萬計。守貞由是與威親善。守貞入朝,帝勞之曰:「聞卿為將,常費私財以賞戰士。」對曰:「此皆杜威盡忠於國,以金帛資臣,臣安敢掠有其美!」因言:「陛下若他日用兵,臣願與威戮力以清沙漠。」帝由是亦賢之。及將北征,帝與馮玉、李崧議,以威為元帥,守貞副之。趙瑩私謂馮、李曰:「杜令國戚,貴為將相,而所欲未厭,心常慊慊,豈可復假以兵權!必若有事北方,不若止任守貞為愈也。」不從。冬,十月,辛未,以威為北面行營都招討使,以守貞為兵馬都監,泰寧節度使安審琦為左右廂都指揮使,武寧節度使符彥卿為馬軍左廂都指揮使,義成節度使皇甫遇為馬軍右廂都指揮使,永清節度使梁漢璋為馬軍都排陳使,前威勝節度使宋彥筠為步軍左廂都指揮使,奉國左廂都指揮使王饒為步軍右廂都指揮使,洺州團練使薛懷讓為先鋒都指揮使。仍下敕榜曰:「專發大軍,往平黠虜。先取瀛、莫,安定關南;次復幽燕,蕩平塞北。」又曰:「有能擒獲虜主者,除上鎮節度使,賞錢萬緡,絹萬匹,銀萬兩。」時自六月積雨,至是未止,軍行及饋運者甚艱苦。 <BR> 唐漳州將林贊堯作亂,殺監軍使周承義。劍州刺史陳誨、泉州刺史留從效舉兵逐贊堯,以泉州裨將董思安權知漳州。唐主以思安為漳州刺史,思安辭以父名章。唐主改漳州為南州,命思安及留從效將州兵會攻福州。庚辰,圍之。福州使者至錢塘,吳越王弘佐召諸將謀之,皆曰:「道險遠,難救。」惟內都監使臨安水丘昭券以為當救。弘佐曰:「唇亡齒寒,吾為天下元帥,曾不能救鄰道,將安用之!諸君但樂飽食安坐邪!」壬午,遣統軍使張筠、趙承泰將兵三萬,水陸救福州。 <BR> 先是募兵,久無應者,弘佐命糾之,曰:「糾而為兵者,糧賜減半。」明日,應募者雲集。弘佐命昭券專掌用兵,昭券憚程昭悅,以用兵事讓之。弘佐命昭悅掌應援饋運事,而以軍謀委元德昭。德昭,危仔倡之子也。弘佐議鑄鐵錢以益將士祿賜,其弟牙內都虞候弘億諫曰:「鑄鐵錢有八害:新錢既行,舊錢皆流入鄰國,一也;可用於吾國而不可用於它國,則商賈不行,百貨不通,二也;銅禁至嚴,民猶盜鑄,況家有鐺釜,野有鏵犁,犯法必多,三也;閩人鑄鐵錢而亂亡,不足為法,四也;國用幸豐而自示空乏,五也;祿賜有常而無故益之,以啟無厭之心,六也;法變而敝,不可遽復,七也;『錢』者國姓,易之不祥,八也。」弘佐乃止。杜威、李守貞會兵於廣晉而北行。威屢使公主入奏,請益兵,曰:「今深入虜境,必資眾力。」由是禁軍皆在其麾下,而宿衛空虛。 <BR> 十一月,丁酉,以李守貞權知幽州行府事。 <BR> 己亥,杜威等至瀛州,城門洞啟,寂若無人,威等不敢進。聞契丹將高謨翰先已引兵潛出,威遣梁漢璋將二千騎追之,遇契丹於南陽務,敗死。威等聞之,引兵而南。時束城等數縣請降,威等焚其廬舍,掠其婦女而還。 <BR> 己酉,吳越兵至福州,自罾浦南潛入州城。唐兵進據東武門,李達與吳越兵共禦之,不利。自是內外斷絕,城中益危。 <BR> 唐主遣信州刺史王建封助攻福州。時王崇文雖為元帥,而陳覺、馮延魯、魏岑爭用事,留從效、王建封倔強不用命,各爭功,進退不相應。由是將士皆解體,故攻城不克。唐主以江州觀察使杜昌業為吏部尚書,判省事。先是昌業自兵部尚書判省事,出江州,及還,閱簿籍,撫案歎曰:「未數年,而府庫所耗者半,其能久乎!」 <BR> 契丹主大舉入寇,自易、定趣恆州。杜威等至武強,聞之,將自冀、貝而南。彰德節度使張彥澤時在恆州,引兵會之,言契丹可破之狀。威等乃復趣恆州,以彥澤為前鋒。甲寅,威等至中度橋,契丹已據橋。彥澤帥騎爭之,契丹焚橋而退。晉兵與契丹夾滹沱而軍。始,契丹見晉軍大至,又爭橋不勝,恐晉軍急渡滹沱,與恆州合勢擊之,議引兵還。及聞晉軍築壘為持久之計,遂不去。 <BR> 蜀施州刺史田行皋叛,遣供奉官耿彥珣將兵討之。 <BR> 杜威雖以貴戚為上將,性懦怯。偏裨皆節度使,但日相承迎,置酒作樂,罕議軍事。磁州刺史兼北面轉運使李穀說威及李守貞曰:「今大軍去恆州咫尺,煙火相望。若多以三股木置水中,積薪布土其上,橋可立成。密約城中舉火相應,夜募壯士斫虜營而入,表裡合勢,虜必遁逃。」諸將皆以為然,獨杜威不可,遣穀南至懷、孟督軍糧。 <BR> 契丹以大兵當晉軍之前,潛遣其將蕭翰、通事劉重進將百騎及贏卒,並西山出晉軍之後,斷晉糧道及歸路。樵採者遇之,盡為所掠;有逸歸者,皆稱虜眾之盛,軍中忷懼。翰等至欒城,城中戍兵千餘人,不覺其至,狼狽降之。契丹獲晉民,皆黥其面曰「奉敕不殺」,縱之南走。運夫在道遇之,皆棄車驚潰。翰,契丹主之舅也。 <BR> 十二月,丁巳朔,李穀自書密奏,具言大軍危急之勢,請車駕幸滑州,遣高行周、符彥卿扈從,及發兵守澶州、河陽以備虜之奔沖;遣軍將關勳走馬上之。 <BR> 己未,帝始聞大軍屯中度。是夕,關勳至。庚申,杜威奏請益兵,詔悉發守宮禁者得數百人,赴之。又詔發河北及滑、孟、澤、潞芻糧五十萬詣軍前,督迫嚴急,所在鼎沸。辛酉,威又遣從者張祚等來告急,祚等還,為契丹所獲,自是朝廷與軍前聲問兩不相通。時宿衛兵皆在行營,人心懍懍,莫知為計。開封尹桑維翰,以國家危在旦夕,求見帝言事。帝方在苑中調鷹,辭不見。又詣執政言之,執政不以為然。退,謂所親曰:「晉氏不血食矣!」 <BR> 帝欲自將北征,李彥韜諫而止。時符彥卿雖任行營職事,帝留之,使戍荊州口。壬戌,詔以歸德節度使高行周為北面都部署,以彥卿副之,共戍澶州;以西京留守景延廣戍河陽,且張形勢。奉國都指揮使王清言於杜威曰:「今大軍去恆州五里,守此何為!營孤食盡,勢將自潰。請以步卒二千為前鋒,奪橋開道,公帥諸軍繼之。得入恆州,則無憂矣。」威許諾,遣清與宋彥筠俱進。清戰甚銳,契丹不能支,勢小卻。諸將請以大軍繼之,威不許。彥筠為契丹所敗,浮水抵岸得免,因退走。清獨帥麾下陳於水北力戰,互有殺傷,屢請救於威,威竟不遣一騎助之。清謂其眾曰:「上將握兵,坐觀吾輩困急而不救,此必有異志。吾輩當以死報國耳!」眾感其言,莫有退者。至暮,戰不息。契丹以新兵繼之,清及士眾盡死。由是諸軍皆奪氣。清,洺州人也。 <BR> 甲子,契丹遙以兵環晉營,內外斷絕,軍中食且盡。杜威與李守貞、宋彥筠謀降契丹。威潛遣腹心詣契丹牙帳,邀求重賞。契丹主紿之曰:「趙延壽威望素淺,恐不能帝中國。汝果降者,當以汝為之。」威喜,遂定降計。丙寅,伏甲召諸將,出降表示之,使署名。諸將駭愕,莫敢言者,但唯唯聽命。威遣閣門使高勳繼詣契丹,契丹主賜詔慰納之。是日,威悉命軍士出陳於外,軍士皆踴躍,以為且戰,威親諭之曰:「今食盡塗窮,當與汝曹共求生計。」因命釋甲。軍士皆慟哭,聲振原野。威、守貞仍於眾中揚言:「主上失德,信任奸邪,猜忌於己。」聞者無不切齒。契丹主遣趙延壽衣赭袍至晉營慰撫士卒,曰:「彼皆汝物也。」杜威以下,皆迎謁於馬前,亦以赭袍衣威以示晉軍,其實皆戲之耳。以威為太傅,李守貞為司徒。威引契丹主至恆州城下,諭順國節度使王周以己降之狀,周亦出降。戊辰,契丹主入恆州。遣兵襲代州,刺史王暉以城降之。先是契丹屢攻易州,刺史郭璘固守拒之。契丹主每過城下,指而歎曰:「吾能吞併天下,而為此人所扼!」及杜威既降,契丹主遣通事耿崇美至易州,誘諭其眾,眾皆降,璘不能制,遂為崇美所殺。璘,邢州人也。 <BR> 義武節度使李殷,安國留後方太,皆降於契丹。契丹主以孫方簡為義武節度使,麻答為安國節度使,以客省副使馬崇祚權知恆州事。 <BR> 契丹翰林承旨、吏部尚書張礪言於契丹主曰:「今大遼已得天下,中國將相宜用中國人為之,不宜用北人及左右近習。苟政令乖失,則人心不服,雖得之,猶將失之。」契丹主不從。引兵自邢、相而南,杜威將降兵以從。遣張彥澤將二千騎先取大梁,且撫安吏民,以通事傅住兒為都監。 <BR> 杜威之降也,皇甫遇初不預謀。契丹主欲遣遇先將兵入大梁,遇辭。退,謂所親曰:「吾位為將相,敗不能死,忍復圖其主乎!」至平棘,謂從者曰:「吾不食累日矣,何面目復南行!」遂扼吭而死。 <BR> 張彥澤倍道疾驅,夜度白馬津。壬申,帝始聞杜威等降。是夕,又聞彥澤至滑州,召李崧、馮玉、李彥韜入禁中計事,欲詔劉知遠發兵入援。癸酉,未明,彥澤自封丘門斬關而入,李彥韜帥禁兵五百赴之,不能遏。彥澤頓兵明德門外,城中大擾。帝於宮中起火,自攜劍驅後宮十餘人將赴火,為親軍將薛超所持。俄而彥澤自寬仁門傳契丹主與太后書慰撫之,且召桑維翰、景延廣,帝乃命滅火,悉開宮城門。帝坐苑中,與后妃相聚而泣,召翰林學士範質草降表,自稱「孫男臣重貴,禍至神惑,運盡天亡。今與太后及妻馮氏,舉族於郊野面縛待罪次。遣男鎮寧節度使延煦、威信節度使延寶,奉國寶一、金印三出迎。」太后亦上表稱「新婦李氏妾」。傅住兒入宣契丹主命,帝脫黃袍,服素衫,再拜受宣,左右皆掩泣。帝使召張彥澤,欲與計事。彥澤曰:「臣無面目見陛下。」帝復召之,彥澤微笑不應。 <BR> 或勸桑維翰逃去。維翰曰:「吾大臣,逃將安之!」坐而俟命。彥澤以帝命召維翰。維翰至天街,遇李崧,駐馬語未畢,有軍吏於馬前揖維翰赴侍衛司。維翰知不免,顧謂崧曰:「侍中當國,今日國亡,反令維翰死之,何也?」崧有愧色。彥澤倨坐見維翰,維翰責之曰:「去年拔公於罪人之中,復領大鎮,授以兵權,何乃負恩至此!」彥澤無以應,遣兵守之。宣徽使孟承誨,素以佞巧有寵於帝,至是,帝召承誨,欲與之謀,承誨伏匿不至。張彥澤捕而殺之。彥澤縱兵大掠,貧民乘之,亦爭入富室,殺之取其貨,二日方止,都城為之一空。彥澤所居寶貨山積,自謂有功於契丹,晝夜以酒樂自娛,出入騎從常數百人,其旗幟皆題「赤心為主」,見者笑之。軍士擒罪人至前,彥澤不問所犯,但瞋目豎三指,即驅出斷其腰領。彥澤素與閣門使高勳不協,乘醉至其家,殺其叔父及弟,屍諸門首。士民不寒而慄。中書舍人李濤謂人曰:「吾與其逃於溝瀆而不免,不若往見之。」乃投刺謁彥澤曰:「上疏請殺太尉人李濤,謹來請死。」彥澤欣然接之,謂濤曰:「舍人今日懼乎?」濤曰:「濤今日之懼,亦猶足下昔年之懼也。曏使高祖用濤言,事安至此!」彥澤大笑,命酒飲之。濤引滿而去,旁若無人。 <BR> 甲戌,張彥澤遷帝於開封府,頃刻不得留,宮中慟哭。帝與太后、皇后乘肩輿,宮人、宦者十餘人步從,見者流涕。帝悉以內庫金珠自隨。彥澤使人諷之曰:「契丹主至,此物不可匿也。」帝悉歸之,亦分以遺彥澤,彥澤擇取其奇貨,而封其餘以待契丹。彥澤遣控鶴指揮使李筠以兵守帝,內外不通。帝姑烏氏公主賂守門者,入與帝訣,相持而泣,歸第自經死。帝與太后所上契丹主表章,皆先示彥澤,然後敢發。帝使取內庫帛數段,主者不與,曰:「此非帝物也。」又求酒於李崧,崧亦辭以它故不進。又欲見李彥韜,彥韜亦辭不往。帝惆悵久之。 <BR> 馮玉佞張彥澤,求自送傳國寶,冀契丹復任用。 <BR> 楚國夫人丁氏,延煦之母也,有美色。彥澤使人取之,太后遲回未與。彥澤詬詈,立載之去。 <BR> 是夕,彥澤殺桑維翰。以帶加頸,白契丹主,雲其自經。契丹主曰:「吾無意殺維翰,何為如是!」命厚撫其家。 <BR> 高行周、符彥卿皆詣契丹牙帳降。契丹主以陽城之戰為彥卿所敗,詰之。彥卿曰:「臣當時惟知為晉主竭力,今日死生惟命。」契丹主笑而釋之。 <BR> 己卯,延煦、延寶自牙帳還,契丹主賜帝手詔,且遣解裡謂帝曰:「孫勿憂,必使汝有啖飯之所。」帝心稍安,上表謝恩。 <BR> 契丹以所獻傳國寶追琢非工,又不與前史相應,疑其非真,以詔書詰帝,使獻真者。帝奏:「頃王從珂自焚,舊傳國寶不知所在,必與之俱燼。此寶先帝所為,群臣備知。臣今日焉敢匿寶!」乃止。 <BR> 帝聞契丹主將渡河,欲與太后於前途奉迎。張彥澤先奏之,契丹主不許。有司又欲使帝銜璧牽羊,大臣輿櫬,迎於郊外,先具儀注白契丹主,契丹主曰:「吾遣奇兵直取大梁,非受降也。」亦不許。又詔晉文武群官,一切如故;朝廷制度,並用漢禮。有司欲備法駕迎契丹主,契丹主報曰:「吾主擐甲總戎,太常儀衛,未暇施也。」皆卻之。先是契丹主至相州,即遣兵趣河陽捕景延廣。延廣蒼猝無所逃伏,往見契丹主於封丘。契丹主詰之曰:「致兩主失歡,皆汝所為也。十萬橫磨劍安在!」召喬榮,使相辨證,事凡十條。延廣初不服,榮以紙所記語示之,乃服。每服一事,輒授一籌。至八籌,延廣但以面伏地請死,乃鎖之。 <BR> 丙戌晦,百官宿於封禪寺。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二百八十四
資治通鑑/卷286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286卷 <BR> 【後漢紀一】 起強圉協洽正月,盡四月,不滿一年。 <BR> 高祖睿文聖武昭肅孝皇帝上天福十二年(丁未,公元九四七年) <BR> 春,正月,丁亥朔,百官遙辭晉主於城北,乃易素服紗帽,迎契丹主,伏路側請罪。契丹主貂帽、貂裘,衷甲,駐馬高阜,命起,改服,撫慰之。左衛上將軍安叔千獨出班胡語,契丹主曰:「汝安沒字邪?汝昔鎮邢州,已累表輸誠,我不忘也。」叔千拜謝呼躍而退。 <BR> 晉主與太后已下迎於封丘門外,契丹主辭不見。 <BR> 契丹主入門,民皆驚呼而走。契丹主登城樓,遣通事諭之曰:「我亦人也,汝曹勿懼!會當使汝曹蘇息。我無心南來,漢兵引我至此耳。」至明德門,下馬拜而後入宮。以其樞密副使劉密權開封尹事。日暮,契丹主復出,屯於赤岡。 <BR> 戊子,執鄭州防禦使楊承勳至大梁,責以殺父叛契丹,命左右臠食之。未幾,以其弟右羽林將軍承信為平盧節度使,悉以其父舊兵授之。 <BR> 高勳訴張彥澤殺其家人於契丹主,契丹主亦怒彥澤剽掠京城,並傅住兒鎖之。以彥澤之罪宣示百官,問:「應死否?」皆言:「應死。」百姓亦投牒爭疏彥澤罪。己丑,斬彥澤、住兒於北市,仍命高勳監刑。彥澤前所殺士大夫子孫,皆絰杖號哭,隨而詬詈,以杖撲之。勳命斷腕出鎖,剖其心以祭死者。市人爭破其腦取髓,臠其肉而食之。 <BR> 契丹送景延廣歸其國,庚寅,宿陳橋,夜,伺守者稍怠,扼吭而死。 <BR> 辛卯,契丹以晉主為負義侯,置於黃龍府。黃龍府,即慕容氏和龍城也。契丹主使謂李太后曰:「聞重貴不用母命以至於此,可求自便,勿與俱行。」太后曰:「重貴事妾甚謹。所失者,違先君之志,絕兩國之歡耳。今幸蒙大恩,全生保家,母不隨子,欲何所歸!」癸巳,契丹遷晉主及其家人於封禪寺,遣大同節度使兼侍中河內崔廷勳以兵守之。契丹主數遣使存問,晉主每聞使至,舉家憂恐。時雨雪連旬,外無供億,上下凍餒。太后使人謂寺僧曰:「吾嘗於此飯僧數萬,今日獨無一人相念邪!」僧辭以「虜意難測,不敢獻食。」晉主陰祈守者,乃稍得食。 <BR> 是日,契丹主自赤岡引兵入宮,都城諸門及宮禁門,皆以契丹守衛,晝夜不釋兵仗。磔犬於門,以竿懸羊皮於庭為厭勝。契丹主謂晉群臣曰:「自今不修甲兵,不市戰馬,輕賦省役,天下太平矣。」廢東京,降開封府為汴州,尹為防禦使。乙未,契丹主改服中國衣冠,百官起居皆如舊制。趙延壽、張礪共薦李崧之才。會威勝節度使馮道自鄧州入朝,契丹主素聞二人名,皆禮重之。未幾,以崧為太子太師,充樞密使,道守太傅,於樞密院祗候,以備顧問。 <BR> 契丹主分遣使者,以詔書賜晉之籓鎮。晉之籓鎮爭上表稱臣,被召者無不賓士而至。惟彰義節度使史匡威據涇州不受命。匡威,建瑭之子也。雄武節度使何重建斬契丹使者,以秦、成、階三州降蜀。 <BR> 初,杜重威既以晉軍降契丹,契丹主悉收其鎧仗數百萬貯恆州,驅馬數萬歸其國,遣重威將其眾從己而南。及河,契丹主以晉兵之眾,恐其為變,欲悉以胡騎擁而納之河流。或諫曰:「晉兵在他所者尚多,彼聞降者盡死,必皆拒命為患。不若且撫之,徐思其策。」契丹主乃使重威以其眾屯陳橋。會久雪,官無所給,士卒凍餒,鹹怨重威,相聚而泣。重威每出,道旁人皆罵之。 <BR> 契丹主猶欲誅晉兵。趙延壽言於契丹主曰:「皇帝親冒矢石以取晉國,欲自有之乎,將為他人取之乎?」契丹主變色曰:「朕舉國南征,五年不解甲,僅能得之,豈為他人乎!」延壽曰:「晉國南有唐,西有蜀,常為仇敵,皇帝亦知之乎?」曰:「知之。」延壽曰:「晉國東自沂、密,西及秦、鳳,延袤數千里,邊於吳、蜀,常以兵戍之。南方暑濕,上國之人不能居也。他日車駕北歸,以晉國如此之大,無兵守之,吳、蜀必相與乘虛入寇,如此,豈非為他人取之乎?」契丹主曰:「我不知也。然則奈何?」延壽曰:「陳橋降卒,可分以戍南邊,則吳、蜀不能為患矣。」契丹主曰:「吾昔在上黨,失於斷割,悉以唐兵授晉。既而返為仇讎,北向與吾戰,辛勤累年,僅能勝之。今幸入吾手,不因此時悉除之,豈可復留以為後患乎?」延壽曰:「曏留晉兵於河南,不質其妻子,故有此憂。今若悉徙其家於恆、定、雲、朔之間,每歲分番使戍南邊,何憂其為變哉!此上策也。」契丹主悅曰:「善!惟大王所以處之。」由是陳橋兵始得免,分遣還營。 <BR> 契丹主殺右金吾衛大將軍李彥紳、宦者秦繼旻,以其為唐潞王殺東丹王故也。以其家族貲財賜東丹王之子永康王兀欲。兀欲眇一目,為人雄健好施。 <BR> 癸卯,晉主與李太后、安太妃、馮後及弟睿、子延煦、延寶俱北遷,後宮左右從者百餘人。契丹遣三百騎援送之,又遣晉中書令趙瑩、樞密使馮玉、馬軍都指揮使李彥韜與之俱。晉主在塗,供饋不繼,或時與太后俱絕食,舊臣無敢進謁者。獨磁州刺史李穀迎謁於路,相對泣下。穀曰:「臣無狀,負陛下。」因傾貲以獻。晉主至中度橋,見杜重威寨,歎曰:「天乎!我家何負,為此賊所破!」慟哭而去。 <BR> 癸丑,蜀主以左千牛衛上將軍李繼勳為秦州宣慰使。 <BR> 契丹主以前燕京留守劉晞為西京留守,永康王兀欲之弟留珪為義成節度使,族人郎五為鎮寧節度使,兀欲姊婿潘聿撚為橫海節度使,趙延壽之子匡贊為護國節度使,漢將張彥超為雄武節度使,史佺為彰義節度使,客省副使劉晏僧為忠武節度使,前護國節度使侯益為鳳翔節度使,權知鳳翔府事焦繼勳為保大節度使。晞,涿州人也。既而何重建附蜀,史匡威不受代,契丹勢稍沮。 <BR> 晉昌節度使趙在禮入朝,其裨將留長安者作亂,節度副使建人李肅討誅之,軍府以安。 <BR> 晉主之絕契丹也,匡國節度使劉繼勳為宣徽北院使,頗預其謀。契丹主入汴,繼勳入朝,契丹主責之。時馮道在殿上,繼勳急指道曰:「馮道為首相,與景延廣實為此謀。臣位卑,何敢發言!」契丹主曰:「此叟非多事者,勿妄引之!」命鎖繼勳,將送黃龍府。趙在禮至洛陽,謂人曰:「契丹主嘗言莊宗之亂由我所致。我此行良可憂。」契丹主遣契丹將述軋、奚王拽刺、勃海將高謨翰戍洛陽,在禮入謁,拜於庭下,拽刺等皆踞坐受之。乙卯,在禮至鄭州,聞繼勳被鎖,大驚,夜,自經於馬櫪間。契丹主聞在禮死,乃釋繼勳,繼勳憂憤而卒。劉晞在契丹嘗為樞密使、同平章事,至洛陽,詬奚王曰:「趙在禮漢家大臣,爾北方一酋長耳,安得慢之如此!」立於庭下以挫之。由是洛人稍安。 <BR> 契丹主廣受四方貢獻,大縱酒作樂,每謂晉臣曰:「中國事,我皆知之;吾國事,汝曹弗知也。」 <BR> 趙延壽請給上國兵廩食,契丹主曰:「吾國無此法。」乃縱胡騎四出,以牧馬為名,分番剽掠,謂之「打草穀」。丁壯斃於鋒刃,老弱委以溝壑,自東、西南畿及鄭、滑、曹、濮,數百里間,財畜殆盡。 <BR> 契丹主謂判三司劉昫曰:「契丹兵三十萬,既平晉國,應有優賜,速宜營辦。」時府庫空竭,昫不知所出,請括借都城士民錢帛,自將相以下皆不免。又分遣使者數十人詣諸州括借,皆迫以嚴誅,人不聊生。其實無所頒給,皆蓄之內庫,欲輦歸其國。於是內外怨憤,始患苦契丹,皆思逐之矣。 <BR> 初,晉主與河東節度使、中書令、北平王劉知遠相猜忌,雖以為北面行營都統,徒尊以虛名,而諸軍進止,實不得預聞。知遠因之廣募士卒。陽城之戰,諸軍散卒歸之者數千人,又得吐谷渾財畜,由是河東富強冠諸鎮,步騎至五萬人。 <BR> 晉主與契丹結怨,知遠知其必危,而未嘗論諫。契丹屢深入,知遠初無邀遮、入援之志。及聞契丹入汴,知遠分兵守四境以防侵軼。遣客將安陽王峻奉三表詣契丹主:一,賀入汴;二,以太原夷、夏雜居,戍兵所聚,未敢離鎮;三,以應有貢物,值契丹將劉九一軍自土門西入屯於南川,城中憂懼,俟召還此軍,道路始通,可以入貢。契丹主賜詔褒美,及進書,親加「兒」字於知遠姓名之上,仍賜以木柺。胡法,優禮大臣則賜之,如漢賜幾仗之比,惟偉王以叔父之尊得之。知遠又遣北都副留守太原白文珂入獻奇繒名馬,契丹主知知遠觀望不至,及文珂還,使謂知遠曰:「汝不事南朝,又不事北朝,意欲何所俟邪?」蕃漢孔目官郭威言於知遠曰:「虜恨我深矣!王峻言契丹貪殘失人心,必不能久有中國。」或勸知遠舉兵進取。知遠曰:「用兵有緩有急,當隨時制宜。今契丹新降晉軍十萬,虎據京邑,未有他變,豈可輕動哉!且觀其所利止於貨財,貨財既足,必將北去。況冰雪已消,勢難久留,宜待其去,然後取之,可以萬全。」 <BR> 昭義節度使張從恩,以地迫懷、洛,欲入朝於契丹,遣使謀於知遠。知遠曰:「我以一隅之地,安敢抗天下之大!君宜先行,我當繼往。」從恩以為然。判官高防諫曰:「公晉室懿親,不可輕變臣節。」從恩不從。左驍衛大將軍王守恩,與從恩姻家,時在上黨,從恩以副使趙行遷知留後,牒守恩權巡檢使,與高防佐之,遂行。守恩,建立之子也。 <BR> 荊南節度使高從誨遣使入貢於契丹,契丹遣使以馬賜之。從誨亦遣使詣河東勸進。唐主立齊王景遂為皇太弟。徙燕王景達為齊王,領諸道兵馬元帥。徙南昌王弘冀為燕王,為之副。景遂嘗與宮僚燕集,贊善大夫元城張易有所規諫,景遂方與客傳玩玉懷,弗之顧,易怒曰:「殿下重寶而輕士。」取杯抵地碎之,眾皆失色。景遂斂容謝之,待易益厚。景達性剛直,唐主與宗室近臣飲,馮延己、延魯、魏岑、陳覺輩,極傾諂之態,或乘酒喧笑。景達屢訶責之,復極言諫唐主,以不宜親近佞臣。延己以二弟立非己意,欲以虛言德之。嘗宴東宮,陽醉,撫景達背曰:「爾不可忘我!」景達大怒,拂衣入禁中白唐主,請斬之。唐主諭解,乃止。張易謂景達曰:「群小交構,禍福所繫。殿下力未能去,數面折之,使彼懼而為備,何所不至!」自是每遊宴,景達多辭疾不預。 <BR> 唐主遣使賀契丹滅晉,且請詣長安修復唐室諸陵。契丹不許,而遣使報之。 <BR> 晉密州刺史皇甫暉,棣州刺史王建,皆避契丹,帥眾奔唐。淮北賊帥多請命於唐。 <BR> 唐虞部員外郎史館修撰韓熙載上疏,以為:「陛下恢復祖業,今也其時。若虜主北歸,中原有主,則未易圖也。」時方連兵福州,未暇北顧。唐人皆以為恨,唐主亦悔之。 <BR> 契丹主召晉百官悉集於庭,問曰:「吾國廣大,方數萬裡,有君長二十七人。今中國之俗異於吾國,吾欲擇一人君之,如何?」皆曰:「天無二日。夷、夏之心,皆願推戴皇帝。」如是者再。契丹主乃曰:「汝曹既欲君我,今茲所行,何事為先?」對曰:「王者初有天下,應大赦。」二月,丁巳朔,契丹主服通天冠、絳紗袍,登正殿,設樂懸、儀衛於庭。百官朝賀,華人皆法服,胡人仍胡服,立於文武班中間。下制稱大遼會同十年,大赦。仍雲:「自今節度使、刺史,毋得置牙兵,市戰馬。」 <BR> 趙延壽以契丹主負約,心怏怏,令李崧言於契丹主曰:「漢天子所不敢望,乞為皇太子。」崧不得已為言之。契丹主曰:「我於燕王,雖割吾肉,有用於燕王,吾無所愛。然吾聞皇太子當以天子兒為之,豈燕王所可為也!」因令為燕王遷官。時契丹以恆州為中京,翰林承旨張礪奏擬燕王中京留守、大丞相、錄尚書事、都督中外諸軍事,樞密使如故。契丹主取筆塗去「錄尚書事都督中外諸軍事」而行之。 <BR> 壬戌,蜀李繼勳與興州刺史劉景攻固鎮,拔之。乙丑,何重建請出蜀兵與階成兵共扼散關以取鳳州,丙寅,蜀主發山南兵三千七百赴之。 <BR> 劉知遠聞何重建降蜀,歎曰:「戎狄憑陵,中原無主,令籓鎮外附,吾為方伯,良可愧也!」於是將佐勸知遠稱尊號,以號令四方,觀諸侯去就。知遠不許。聞晉主北還,聲言欲出兵井陘,迎歸晉陽。丁卯,命武節都指揮使滎澤史弘肇集諸軍於球場,告以出師之期。軍士皆曰:「今契丹陷京城,執天子,天下無主。主天下者,非我王而誰!宜先正位號,然後出師。」爭呼萬歲不已。知遠曰:「虜勢尚強,吾軍威未振,當且建功業。士卒何知!」命左右遏止之。 <BR> 己巳,行軍司馬潞城張彥威等三上箋勸進,知遠疑未決。郭威與都押牙冠氏楊邠入說知遠曰:「今遠近之心,不謀而同,此天意也。王不乘此際取之,謙讓不居,恐人心且移,移則反受其咎矣。」知遠從之。 <BR> 契丹以其將劉願為保義節度副使,陝人苦其暴虐。奉國都頭王晏與指揮使趙暉、都頭侯章謀曰:「今胡虜亂華,乃吾屬奮發之秋。河東劉公,威德遠著,吾輩若殺願,舉陝城歸之,為天下唱,取富貴如反掌耳。」暉等然之。晏與壯士數人,夜逾牙城入府,出庫兵以給眾。庚午旦,斬願首,懸諸府門,又殺契丹監軍,奉暉為留後。晏,徐州;暉,澶州;章,太原人也。 <BR> 辛未,劉知遠即皇帝位。自言未忍改晉國,又惡開運之名,乃更稱天福十二年。壬申,詔:「諸道為契丹括錢率帛者,皆罷之。其晉臣被迫脅為使者勿問,令詣行在。自餘契丹,所在誅之。」 <BR> 何重建遣宮苑使崔延琛將兵攻鳳州,不克,退保固鎮。 <BR> 甲戌,帝自將東迎晉主及太后。至壽陽,聞已過恆州數日,乃留兵戍承天軍而還。 <BR> 晉主既出寨,契丹無復供給,從官、宮女,皆自採木實、草葉而食之。至錦州,契丹令晉主及后妃拜契丹主阿保機墓。晉主不勝屈辱,泣曰:「薛超誤我!」馮後陰令左右求毒藥,欲與晉主俱自殺,不果。 <BR> 契丹主聞帝即位,以通事耿崇美為昭義節度使,高唐英為彰德節度使,崔廷勳為河陽節度使,以控扼要害。 <BR> 初,晉置鄉兵,號天威軍。教習歲餘,村民不閒軍旅,竟不可用。悉罷之,但令七戶輸錢十千,其鎧仗悉輸官。而無賴子弟,不復肯復農業,山林之盜,自是而繁。及契丹入汴,縱胡騎打草穀。又多以其子弟及親信左右為節度使、刺史,不通政事,華人之狡獪者多往依其麾下,教之妄作威福,掊斂貨財,民不堪命。於是所在相聚為盜,多者數萬人,少者不減千百,攻陷州縣,殺掠吏民。滏陽賊帥梁暉,有眾數百,送款晉陽求效用,帝許之。磁州刺史李穀密通表於帝,令暉襲相州。暉偵知高唐英未至,相州積兵器,無守備。丁丑夜,遣壯士逾城入,啟關納其眾,殺契丹數百,其守將突圍走,暉據州自稱留後,表言其狀。 <BR> 戊寅,帝還至晉陽,議率民財以賞將士,夫人李氏諫曰:「陛下因河東創大業,未有以惠澤其民,而先奪其生生之資,殆非新天子所以救民之意也。今宮中所有,請悉出之以勞軍,雖復不厚,人無怨言。」帝曰:「善!」即罷率民,傾內府蓄積以賜將士,中外聞之,大悅。李氏,晉陽人也。 <BR> 吳越內都監程昭悅,多聚賓客,畜兵器,與術士遊。吳越王弘佐欲誅之,謂水丘昭券曰:「汝今夕帥甲士千人圍昭悅第。」昭券曰:「昭悅,家臣也,有罪當顯戮,不宜夜興兵。」弘佐曰:「善!」命內牙指揮使儲溫伺昭悅歸第,執送東府,己卯,斬之。釋錢仁俊之囚。 <BR> 武節都指揮使史弘肇攻代州,拔之,斬王暉。 <BR> 建雄留後劉在明朝於契丹,以節度副使駱從朗知州事。帝遣使者張晏洪等如晉州,諭以己即帝位,從朗皆囚之。大將藥可儔殺從朗,推晏洪權留後,庚辰,遣使以聞。 <BR> 契丹主遣右諫議大夫趙熙使晉州,括率錢帛,徵督甚急。從朗既死,民相帥共殺熙。契丹主賜趙暉詔,即以為保義留後。暉斬契丹使者,焚其詔,遣支使河間趙矩奉表詣晉陽。契丹遣其將高模翰攻暉,不克。帝見矩,甚喜,曰:「子挈咽喉之地以歸我,天下不足定也!」矩因勸帝早引兵南向以副天下之望,帝善之。 <BR> 辛巳,以暉為保義節度使,侯章為鎮國節度使、保義軍馬步都指揮使,王晏為絳州防禦使、保義軍馬步副指揮使。 <BR> 高防與王守恩謀,遣指揮使李萬超白晝帥眾大噪入府,斬趙行遷,推守恩權知昭義留後。守恩殺契丹使者,舉鎮來降。 <BR> 鎮寧節度使耶律郎五,性殘虐,澶州人苦之。賊帥王瓊帥其徒千餘人,夜襲據南城,北度浮航,縱兵大掠,圍郎五於牙城。契丹主聞之,甚懼,始遣天平節度使李守貞、天雄節度使杜重威還鎮,由是無久留河南之意。遣兵救澶州,瓊退屯近郊,遣其弟超奉表來求救。癸未,帝厚賜超,遣還。瓊兵敗,為契丹所殺。 <BR> 蜀主加雄武節度使何重建同平章事。 <BR> 延州錄事參軍高允權,萬金之子也。彰武節度使周密,暗而貪,將士作亂,攻之。密敗,保東城。眾以允權家世延帥,推為留後,據西城。密,應州人也。 <BR> 丹州都指揮使高彥珣殺契丹所署刺史,自領州事。 <BR> 契丹述律太后遣使以其國中酒饌脯果賜契丹主,賀平晉國。契丹主與群臣宴於永福殿,每舉酒,立而飲之,曰:「太后所賜,不敢坐飲。」 <BR> 唐王淑妃與郇公從益居洛陽。趙延壽娶明宗女為夫人,淑妃詣大梁會禮。契丹主見而拜之曰:「吾嫂也。」統軍劉遂凝因淑妃求節鉞,契丹主以從益為許王、威信節度使,遂凝為安遠節度使。淑妃以從益幼,辭不赴鎮,復歸於洛。契丹主以張礪為右僕射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左僕射和凝兼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司空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劉昫,以目疾辭位,罷為太保。 <BR> 東方群盜大起,陷宋、亳、密三州。契丹主謂左右曰:「我不知中國之人難制如此!」亟遣泰寧節度使安審琦、武寧節度使符彥卿等歸鎮,仍以契丹兵送之。彥卿至埇橋,賊帥李仁恕帥眾數萬急攻徐州。彥卿與數十騎至城下,揚鞭欲招諭之,仁恕控彥卿馬,請從相公入城。彥卿子昭序,自城中遣軍校陳守習縋而出,呼於賊中曰:「相公已陷虎口,聽相公助賊攻城,城不可得也。」賊知不可劫,乃相帥羅拜於彥卿馬前,乞赦其罪。彥卿與之誓,乃解去。 <BR> 三月,丙戌朔,契丹主服赭袍,坐崇元殿,百官行入閣禮。 <BR> 戊子,帝遣使以詔書安集農民保聚山谷避契丹之患者。 <BR> 辛卯,高允權奉表來降。帝諭允權聽周密詣行在,密遂棄東城來奔。 <BR> 壬辰,高彥詢以丹州來降。 <BR> 蜀翰林承旨李昊謂樞密使王處回曰:「敵復據固鎮,則興州道絕,不復能救秦州矣。請遣山南西道節度使孫漢韶將兵急攻鳳州。」癸巳,蜀主命漢韶詣鳳州行營。 <BR> 契丹主復召晉百官,諭之曰:「天時向暑,吾難久留,欲暫至上國省太后。當留親信一人於此為節度使。」百官請迎太后。契丹主曰:「太后族大,如古柏根,不可移也。」契丹主欲盡以晉之百官自隨。或曰:「舉國北遷,恐搖人心,不如稍稍遷之。」乃詔有職事者從行,餘留大梁。復以汴州為宣武軍,以蕭翰為節度使。翰,述律太后之兄子,其妹復為契丹主後。翰始以蕭為姓,自是契丹後族皆稱蕭氏。 <BR> 吳越復發水軍,遣其將餘安將之,自海道救福州。己亥,至白蝦浦。海岸泥淖,須布竹簀乃可行,唐之諸軍在城南者,聚而射之,簀不得施。馮延魯曰:「城所以不降者,恃此救也。今相持不戰,徒老我師,不若縱其登岸盡殺之,則城不攻自降矣。」裨將孟堅曰:「浙兵至此已久,不能進退,求一戰而死不可得。若聽其登岸,彼必致死於我,其鋒不可當,安能盡殺乎!」延魯不聽,曰:「吾自擊之。」吳越兵既登岸,大呼奮擊,延魯不能御,棄眾而走,孟堅戰死。吳越兵乘勝而進,城中兵亦出,夾擊唐兵,大破之。唐城南諸軍皆遁,吳越兵追之。王崇文以牙兵三百拒之,諸軍陳於崇文之後,追者乃還。 <BR> 或言浙兵欲棄福州,拔李達之眾歸錢唐。東南守將劉洪進等白王建封,請縱其盡出而取其城。留從效不欲福州之平,建封亦忿陳覺等專橫,乃曰:「吾軍敗矣,安能與人爭城!」是夕,燒營而遁,城北諸軍亦相顧而潰。馮延魯引佩刀自刺,親吏救之,不死。唐兵死者二萬餘人,委棄軍資器械數十萬,府庫為之耗竭。餘安引兵入福州,李達舉所部授之。 <BR> 留從效引兵還泉州,謂唐戍將曰:「泉州與福州世為仇敵,南接嶺海瘴癘之鄉,地險土瘠。比年軍旅屢興,農桑廢業,冬徵夏斂,僅能自贍,豈勞大軍久戍於此!」置酒餞之,戍將不得已引兵歸。唐主不能制,加從效檢校太傅。 <BR> 壬寅,契丹主發大梁,晉文武諸司從者數千人,諸軍吏卒又數千人,宮女、宦官數百人,盡載府庫之實以行,所留樂器儀仗而已。夕宿赤岡,契丹主見村落皆空,命有司發榜數百通,所在招撫百姓,然竟不禁胡騎剽掠。丙午,契丹〔主〕自白馬渡河,謂宣徽使高勳曰:「吾在上國,以射獵為樂,至此令人悒悒。今得歸,死無恨矣。」 <BR> 蜀孫漢韶將兵二萬攻鳳州,軍於固鎮,分兵扼散關以絕援路。 <BR> 張筠、餘安皆還錢唐,吳越王弘佐遣東南安撫使鮑修讓將兵戍福州,以東府安撫使錢弘倧為丞相。 <BR> 庚戌,以皇弟北京馬步都指揮使崇行太原尹,知府事。 <BR> 辛亥,契丹主將攻相州,梁暉請降,契丹主赦之,許以為防禦使。暉疑其詐,復乘城拒守。夏,四月,己未,未明,契丹主命蕃、漢諸軍急攻相州,食時克之,悉殺城中男子,驅其婦女而北,胡人擲嬰孩於空中,舉刃接之以為樂。留高唐英守相州。唐英閱城中,遺民男女得七百餘人。其後節度使王繼弘斂城中髑髏瘞之,凡得十餘萬。或告磁州刺史李穀謀舉州應漢,契丹主執而詰之,谷不服,契丹主引手於車中,若取所獲文書者。谷知其詐,因請曰:「必有其驗,乞顯示之。」凡六詰,谷辭氣不屈,乃釋之。 <BR> 帝以從弟北京馬軍都指揮使信領義成節度使,充侍衛馬軍都指揮使,武節都指揮使史弘肇領忠武節度使,充步軍都指揮使,右都押牙楊邠權樞密使,蕃漢兵馬都孔目官郭威權副樞密使,兩使都孔目官南樂王章權三司使。 <BR> 癸亥,立魏國夫人李氏為皇后。 <BR> 契丹主見所過城邑丘墟,謂蕃、漢群臣曰:「致中國如此,皆燕王之罪也。」顧張礪曰:「爾亦有力焉。」 <BR> 甲子,帝以河東節度判官長安蘇逢吉、觀察判官蘇禹珪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禹珪,密州人也。 <BR> 振武節度使、府州團練使折從遠入朝,更名從阮,置永安軍於府州,以從阮為節度使。又以河東左都押牙劉銖為河陽節度使。銖,陝人也。 <BR> 契丹昭義節度使耿崇美屯澤州,將攻潞州。乙丑,詔史弘肇將步騎萬人救之。 <BR> 丙寅,以王守恩為昭義節度使,高允權為彰武節度使,又以岢嵐軍使鄭廉為忻州刺史,領彰國節度使兼忻、代二州義軍都部署。丁卯,以緣河巡檢使閻萬進為嵐州刺史,領振武節度使兼嵐、憲二州義軍都制置使。帝聞契丹北歸,欲經略河南,故以弘肇為前驅,又遣謙萬進出北方以分契丹兵勢。萬進,幷州人也。 <BR> 契丹主以船數十艘載晉鎧仗,將自汴溯河歸其國,命寧國都虞候榆次武行德將士卒千餘人部送之。至河陰,行德與將士謀曰:「今為虜所制,將遠去鄉裡。人生會有死,安能為異域之鬼乎!虜勢不能久留中國,不若共逐其黨,堅守河陽,以俟天命之所歸者而臣之,豈非長策乎!」眾以為然。行德即以鎧仗授之,相與殺契丹監軍使。會契丹河陽節度使崔廷勳以兵送耿崇美之潞州,行德遂乘虛入據河陽,眾推行德為河陽都部署。行德遣弟行友奉蠟表間道詣晉陽。 <BR> 契丹遣武定節度使方太詣洛陽巡檢,至鄭州。州有戍兵,共迫太為鄭王。梁嗣密王朱乙逃禍為僧,嵩山賊帥張遇得之,立以為天子,取嵩嶽神袞冕以衣之,帥眾萬餘襲鄭州,太擊走之。太以契丹尚強,恐事不濟,說諭戍兵,欲與之俱西,眾不從,太自西門逃奔洛陽。戍兵既失太,反譖太於契丹,雲脅我為亂。太遣子師朗自訴於契丹,契丹將麻荅殺之,太無以自明。會群盜攻洛陽,契丹留守劉晞棄城奔許州,太乃入府行留守事,與巡檢使潘環擊群盜卻之,張遇殺朱乙請降。伊闕賊帥自稱天子,誓眾於南郊壇,將入洛陽,太逆擊,走之。太欲自歸於晉陽,武行德使人誘太曰:「我裨校也,公舊鎮此地,今虛位相待。」太信之,至河陽,為行德所殺。 <BR> 蕭翰遣高謨翰援送劉晞自許還洛陽,晞疑潘環構其眾逐己,使謨翰殺之。 <BR> 戊辰,武行友至晉陽。 <BR> 庚午,史弘肇奏遣先鋒將馬誨擊契丹,斬首千餘級。時耿崇美,崔廷勳至澤州,聞弘肇兵已入潞州,不敢進,引眾而南。弘肇遣誨追擊,破之,崇美、廷勳與奚王拽剌退保懷州。 <BR> 辛未,以武行德為河陽節度使。 <BR> 契丹主聞河陽亂,歎曰:「我有三失,宜天下之叛我也!諸道括錢,一失也;令上國人打草穀,二失也;不早遣諸節度使還鎮,三失也。」 <BR> 唐主以矯詔敗軍,皆陳覺、馮延魯之罪,壬申,詔赦諸將,議斬二人以謝中外。御史中丞江文蔚對仗彈馮延己、魏岑曰:「陛下踐阼以來,所信任者,延己、延魯、岑、覺四人而已,皆陰狡弄權,壅蔽聰明,排斥忠良,引用群小,諫爭者逐,竊議者刑,上下相蒙,道路以目。今覺、延魯雖伏辜,而延己、岑猶在,本根未殄,枝幹復生。同罪異誅,人心疑惑。」又曰:「上之視聽,惟在數人,雖日接群臣,終成孤立。」又曰:「在外者握兵,居中者當國。」又曰:「岑、覺、延魯,更相違戾,彼前則我卻,彼東則我西。天生五材,國之利器,一旦為小人忿爭妄動之具。」又曰:「徵討之柄,在岑折簡,帑藏取與,系岑一言。」唐主以文蔚所言為太過,怒,貶江州司士參軍。械送覺、延魯至金陵。宋齊丘以嘗薦覺使福州,上表待罪。詔流覺於蘄州,延魯於舒州。知制誥會稽徐鉉、史館修撰韓熙載上疏曰:「覺、延魯罪不容誅,但齊丘、延己為之陳請,故陛下赦之。擅興者不罪,則疆場有生事者矣;喪師者獲存,則行陳無效死者矣。請行顯戮以重軍威。」不從。 <BR> 中書侍郎、同平章事馮延己罷為太弟少保,貶魏岑為太子洗馬。 <BR> 韓熙載屢言宋齊丘黨與必為禍亂。齊丘奏熙載嗜酒猖狂,貶和州司士參軍。 <BR> 乙亥,鳳州防禦使石奉頵舉州降蜀。奉頵,晉之宗屬也。 <BR> 契丹主至臨城,得疾,及欒城,病甚,苦熱,聚冰於胸腹手足,且啖之。丙子,至殺胡林而卒。國人剖其腹,實鹽數鬥,載之北去,晉人謂之「帝□」。 <BR> 趙延壽恨契丹主負約,謂人曰:「我不復入龍沙矣。」即日,先引兵入恆州,契丹永康王兀欲及南北二王,各以所部兵相繼而入。延壽欲拒之,恐失大援,乃納之。 <BR> 時契丹諸將已密議奉兀欲為主,兀欲登鼓角樓受叔兄拜。而延壽不之知,自稱受契丹皇帝遺詔,權知南朝軍國事,仍下教佈告諸道,所以供給兀欲與諸將同,兀欲銜之。恆州諸門管鑰及倉庫出納,兀欲皆自主之。延壽使人請之,不與。 <BR> 契丹主喪至國,述律太后不哭,曰:「待諸部寧壹如故,則葬汝矣。」 <BR> 帝之自壽陽還也,留兵千人戍承天軍。戍兵聞契丹北還,不為備。契丹襲擊之,戍兵驚潰;契丹焚其市邑,一日狼煙百餘舉。帝曰:「此虜將遁,張虛勢也。」遣親將葉仁魯將步騎三千赴之。會契丹出剽掠,仁魯乘虛大破之,丁丑,復取承天軍。 <BR> 冀州人殺契丹刺史何行通,推牢城指揮使張廷翰知州事。廷翰,冀州人,符習之甥也。 <BR> 或說趙延壽曰:「契丹諸大人數日聚謀,此必有變。今漢兵不減萬人,不若先事圖之。」延壽猶豫不決。壬午,延壽下令,以來月朔日於待賢館上事,受文武官賀。其儀:宰相、樞密使拜於階上,節度使以下拜於階下。李崧以虜意不同,事理難測,固請趙延壽未行此禮,乃止。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二百八十五
資治通鑑/卷287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287卷 <BR> 【後漢紀二】 起強圉協洽五月,盡著雍涒灘二月,不滿一年。 <BR> 高祖睿文聖武昭肅孝皇帝中天福十二年(丁未,公元九四七年) <BR> 五月,乙酉塑,永康王兀欲召延壽及張礪、和凝、李崧、馮道於所館飲酒。兀欲妻素以兄事延壽,兀欲從容謂延壽曰:「妹自上國來,寧欲見之乎?」延壽欣然與之俱入。良久,兀欲出,謂礪等曰:「燕王謀反,適已鎖之矣。」又曰:「先帝在汴時,遺我一籌,許我知南朝軍國。近者臨崩,別無遺詔。而燕王擅自知南朝軍國,豈理邪!」下令:「延壽親黨,皆釋不問。」間一日,兀欲至待賢館受蕃、漢官謁賀,笑謂張礪等曰:「燕王果於此禮上,吾以鐵騎圍之,諸公亦不免矣。」 <BR> 後數日,集蕃、漢之臣於府署,宣契丹主遺制。其略曰:「永康王,大聖皇帝之嫡孫,人皇王之長子,太后鍾愛,群情允歸,可於中京即皇帝位。」於是始舉哀成服。既而易吉服見群臣,不復行喪,歌吹之聲不絕於內。 <BR> 辛巳,以絳州防禦使王晏為建雄節度使。 <BR> 帝叢集臣庭議進取,諸將鹹請出師井陘,攻取鎮、魏,先定河北,則河南拱手自服。帝欲自石會趨上黨,郭威曰:「虜主雖死,黨眾猶盛,各據堅城。我出河北,兵少路迂,傍無應援,若群虜合勢,共擊我軍,進則遮前,退則邀後,糧餉路絕,此危道也。上黨山路險澀,粟少民殘,無以供億,亦不可由。近者陝、晉二鎮,相繼款附,引兵從之,萬無一失,不出兩旬,洛、汴定矣。」帝曰:「卿言是也。」蘇逢吉等曰:「史弘肇大軍已屯上黨,群虜繼遁,不若出天井,抵孟津為便。」司天奏:「太歲在午,不利南行。宜由晉、絳抵陝。」帝從之。辛卯,詔以十二日發北京,告諭諸道。 <BR> 甲午,以太原尹崇為北京留守,以趙州刺史李存瑰為副留守,河東幕僚真定李驤為少尹,牙將太原蔚進為馬步指揮使以佐之。存瑰,唐莊宗之從弟也。 <BR> 是日,劉晞棄洛陽,奔大梁。 <BR> 武安節度副使、天策府都尉、領鎮南節度使馬希廣,楚文昭王希範之母弟也,性謹順,希範愛之,使判內外諸司事。壬辰夜,希範卒,將佐議所立。都指揮所張少敵,都押牙袁友恭,以武平節度使知永州事希萼,於希範諸弟為最長,請立之。長直都指揮使劉彥瑫、天策府學士李弘皋、鄧懿文、小門使楊滌皆欲立希廣。張少敵曰:「永州齒長而性剛,必不為都尉之下明矣。必立都尉,當思長策以制永州,使帖然不動則可。不然,社稷危矣。」彥瑫等不從。天策府學士拓跋恆曰:「三十五郎雖判軍府之政,然三十郎居長,請遣使以禮讓之。不然,必起爭端。」彥瑫等皆曰:「今日軍政在手,天與不取,使它人得之,異日吾輩安所自容乎!」希廣懦弱,不能自決。乙未,彥瑫等稱希範遺命,共立之。張少敵退而歎曰:「禍其始此乎!」與拓跋恆皆稱疾不出。 <BR> 丙申,帝發太原,自陰地關出晉、絳。 <BR> 丁酉,史弘肇奏克澤州。始,弘肇攻澤州,刺史翟令奇固守不下。帝以弘肇兵少,欲召還。蘇逢吉、楊邠曰:「今陝、晉、河陽皆已向化,崔廷勳、耿崇美朝夕遁去;若召弘肇還,則河南人心動搖,虜勢復壯矣。」帝未決,使人諭指於弘肇。弘肇曰:「兵已及此,勢如破竹,可進不可退。」與逢吉等議合。帝乃從之。弘肇遣部將李萬超說令奇,令奇乃降。弘肇以萬超權知澤州。 <BR> 崔廷勳、耿崇美、奚王拽剌合兵逼河陽,張遇帥眾數千救之,戰於南阪,敗死。武行德出戰,亦敗,閉城自守。拽剌欲攻之,廷勳曰:「今北軍已去,得此何用!且殺一夫猶可惜,況一城乎!」聞弘肇已得澤州,乃釋河陽,還保懷州。弘肇將至,廷勳等擁眾北遁,過衛州,大掠而去。契丹在河南者相繼北去,弘肇引兵與武行德合。弘肇為人,沉毅寡言,御眾嚴整,將校小不從命,立撾殺之。士卒所過,犯民田及繫馬於樹者,皆斬之。軍中惕息,莫敢犯令,故所向必克。帝自晉陽安行入洛及汴,兵不血刃,皆弘肇之力也。帝由是倚愛之。 <BR> 辛丑,帝至霍邑,遣使諭河中節度使趙匡贊,仍以契丹囚其父延壽告之。 <BR> 滋德宮有宮人五十餘人,蕭翰欲取之,宦者張環不與。翰破鎖奪宮人,執環,燒鐵灼之,腹爛而死。 <BR> 初,翰聞帝擁兵而南,欲北歸。恐中國無主,必大亂,己不得從容而去。時唐明宗子許王從益與王淑妃在洛陽,翰遣高謨翰迎之,矯稱契丹主命,又以從益知南朝軍國事,召己赴恆州。淑妃、從益匿於徽陵下宮,不得已而出。至大梁,翰立以為帝,帥諸酋長拜之,以禮部尚書王松、御史中丞趙遠為宰相,前宣徽使甄城翟光鄴為樞密使,左金吾大將軍王景崇為宣徽使,以北來指揮使劉祚權侍衛親軍都指揮使,充在京巡檢。松,徽之子也。百官謁見淑妃,淑妃泣曰:「吾母子單弱如此,而為諸公所推,是禍吾家也!」翰留燕兵千人守諸門,為從益宿衛。壬寅,翰及劉晞辭行,從益餞於北郊。遣使召高行周於宋州,武行德於河陽,皆不至。淑妃懼,召大臣謀之曰:「吾母子為蕭翰所逼,分當滅亡。諸公無罪,宜早迎新主,自求多福,勿以吾母子為意!」眾感其言,皆未忍叛去。或曰:「今集諸營,不減五千,與燕兵並力堅守一月,北救必至。」淑妃曰:「吾母子亡國之餘,安敢與人爭天下!不幸至此,死生惟人所裁。若新主見察,當知我無所負。今更為計畫,則禍及他人,闔城塗炭,終何益乎!」眾猶欲拒守,三司使文安劉審交曰:「餘燕人,豈不為燕兵計!顧事有不可如何者。今城中大亂之餘,公私窮竭,遺民無幾,若復受圍一月,無□類矣。願諸公勿復言,一從太妃處分。」乃用趙遠、翟光鄴策,稱梁王,知軍國事。遣使奉表稱臣迎帝,請早赴京師,仍出居私第。 <BR> 甲辰,帝至晉州。 <BR> 契丹主兀欲以契丹主德光有子在國,己以兄子襲位,又無述律太后之命,擅自立,內不自安。 <BR> 初,契丹主阿保機卒於勃海,述律太后殺酋長及諸將凡數百人。契丹主德光復卒於境外,酋長諸將懼死,乃謀奉契丹主兀欲勒兵北歸。契丹主以安國節度使麻荅為中京留守,以前武州刺史高奉明為安國節度使。晉文武官及士窣窸留於恆州,獨以翰林學士徐臺符、李澣及後宮、宦者、教坊人自隨。乙巳,發真定。 <BR> 帝之即位也,絳州刺史李從朗與契丹將成霸卿等拒命,帝遣西南面招討使、護國節度使白文珂攻之,未下。帝至城下,命諸軍四布而勿攻,以利害諭之。戊申,從朗舉城降。帝命親將分護諸門,士卒一人毋得入。以偏將薛瓊為防禦使。 <BR> 辛亥,帝至陝州,趙暉自御帝馬而入。壬子,至石壕,汴人有來迎者。六月,甲寅朔,蕭翰至恆州,與麻荅以鐵騎圍張礪之第。礪方臥病,出見之,翰數之曰:「汝何故言於先帝,雲胡人不可以為節度使?又,吾為宣武節度使,且國舅也,汝在中書乃帖我!又,先帝留我守汴州,令我處宮中,汝以為不可。又,譖我及解裡於先帝,雲解裡好掠人財,我好掠人子女。今我必殺汝!」命鎖之。礪抗聲曰:「此皆國家大體,吾實言之。欲殺即殺,奚以鎖為!」麻荅以大臣不可專殺,力救止之,翰乃釋之。是夕,礪憤恚而卒。 <BR> 崔廷勳見麻荅,趨走拜,起,跪而獻酒,麻荅踞而受之。 <BR> 乙卯,帝至新安,西京留司官悉來迎。 <BR> 吳越忠獻王弘佐卒。遺令以丞相弘倧為鎮海、鎮東節度使兼侍中。 <BR> 丙辰,帝至洛陽,入居宮中,汴州百官奉表來迎。詔諭以受契丹補署者皆勿自疑,聚其告牒而焚之。趙遠更名上交。命鄭州防禦使郭從義先入大梁清宮,密令殺李從益及王淑妃。淑妃且死,曰:「吾兒為契丹所立,何罪而死!何不留之,使每歲寒食,以一盂麥飯灑明宗陵乎!」聞者泣下。 <BR> 戊午,帝發洛陽。樞密院吏魏仁浦自契丹逃歸,見於鞏。郭威問以兵數及故事,仁浦強記精敏,威由是親任之。仁浦,衛州人也。 <BR> 辛酉,汴州百官竇貞固等迎於滎陽。甲子,帝至大梁,晉之籓鎮相繼來降。 <BR> 丙寅,吳越王弘倧襲位。 <BR> 戊辰,帝下詔大赦。凡契丹所除節度使,下至將吏,各安職任,不復變更。復以汴州為東京,改國號曰漢,仍稱天福年,曰:「餘未忍忘晉也。」復青、襄、汝三節度。壬申,以北京留守崇為河東節度使,同平章事。 <BR> 契丹述律太后聞契丹主自立,大怒,發兵拒之。契丹主以偉王為前鋒,相遇於石橋。初,晉侍衛馬軍都指揮使李彥韜從晉主北遷,隸述律太后麾下,太后以為排陳使。彥韜迎降於偉王,太后兵由是大敗。契丹主幽太后於阿保機墓。改元天祿,自稱天授皇帝,以高勳為樞密使。契丹主慕中華風俗,多用晉臣,而荒於酒色,輕慢諸酋長,由是國人不附,諸部數叛,興兵誅討,故數年之間,不暇南寇。 <BR> 初,契丹主德光命奉國都指揮使南宮王繼弘、都虞候樊暉以所部兵戍相州,彰德節度使高唐英善待之。戍兵無鎧仗,唐英以鎧仗給之,倚信如親戚。唐英聞帝南下,舉鎮請降。使者未返,繼弘、暉殺唐英。繼弘自稱留後,遣使告雲唐英反覆,詔以繼弘為彰德留後。庚辰,以暉為磁州刺史。安國節度使高奉明聞唐英死,心不自安,請於麻荅,署馬步都指揮使劉鐸為節度副使,知軍府事,身歸恆州。帝遣使告諭荊南。高從誨上表賀,且求郢州,帝不許。及加恩使至,拒而不受。 <BR> 唐主聞契丹主德光卒,蕭翰棄大梁去,下詔曰:「乃眷中原,本朝故地。」以左右衛聖統軍、忠武節度使、同平章事李金全為北面行營招討使,議經略北方。聞帝已入大梁,遂不敢出兵。 <BR> 秋,七月,甲午,以馬希廣為天策上將軍、武安節度使、江南諸道都統,兼中書令,封楚王。 <BR> 或傳趙延壽已死。郭威言於帝曰:「趙匡贊,契丹所署,今猶在河中,宜遣使弔祭,因起復移鎮。彼既家國無歸,必感恩承命。」從之。會鄴都留守、天雄節度使兼中書令杜重威、天平節度使兼侍中李守貞皆奉表歸命。重威仍請移它鎮。歸德節度使兼中書令高行周入朝,丙申,徙重威為歸德節度使,以行周代之;守貞為護國節度使,加兼中書令;徙護國節度使趙匡贊為晉昌節度使。後二年,延壽始卒於契丹。 <BR> 吳越王弘倧以其弟台州刺史弘俶同參相府事。 <BR> 李達以其弟通知福州留後,自詣錢唐見吳越王弘倧,弘倧承製加達兼侍中,更其名曰孺贇。既而孺贇悔懼,以金筍二十株及雜寶賂內牙統軍使胡進思,求歸福州。進思為之請,弘倧從之。 <BR> 杜重威自以附契丹,負中國,內常疑懼。及移鎮制下,復拒而不受,遣其子弘璲質於麻荅以求援。趙延壽有幽州親兵二千在恆州,指揮使張璉將之,重威請以守魏。麻荅遣其將楊袞將契丹千五百人及幽州兵赴之。閏月,庚午,詔削奪重威官爵,以高行周為招討使,鎮寧節度使慕容彥超副之,以討重威。 <BR> 辛未,楊邠、郭威、王章皆為正使。時兵荒之餘,公私匱竭,北來兵與朝廷兵合,頓增數倍。章白帝罷不急之務,省無益之費以奉軍,用度克贍。 <BR> 庚辰,制建宗廟。太祖高皇帝,世祖光武皇帝,皆百世不遷。又立四親廟,追尊謚號。凡六廟。 <BR> 麻荅貪猾殘忍,民間有珍貨、美婦女,必奪取之。又捕村民,誣以為盜,披面,抉目,斷腕,焚炙而殺之,欲以威眾。常以其具自隨,左右前後懸人肝、膽、手、足,飲食起居於其間,語笑自若。出入或被黃衣,用乘輿,服御物,曰:「茲事漢人以為不可,吾國無忌也。」又以宰相員不足,乃牒馮道判弘文館,李崧判史館,和凝判集賢,劉昫判中書,其僭妄如此。然契丹或犯法,無所容貸,故市肆不擾。常恐漢人亡去,謂門者曰:「漢有窺門者,即斷其首以來。」 <BR> 麻荅遣使督運於洺州,洺州防禦使薛懷讓聞帝入大梁,殺其使者,舉州降。帝遣郭從義將兵萬人會懷讓攻劉鐸於邢州,不克,鐸請兵於麻荅,麻荅遣其將楊安及前義武節度使李殷將千騎攻懷讓於洺州。懷讓嬰城自守,安等縱兵大掠於邢、洺之境。契丹所留兵不滿二千,麻荅令所司給萬四千人食,收其餘以自入。麻荅常疑漢兵,且以為無用,稍稍廢省,又損其食以飼胡兵。眾心怨憤,聞帝入大梁,皆有南歸之志。前穎州防禦使何福進,控鶴指揮使太原李榮,潛結軍中壯士數十人謀攻契丹,然畏契丹尚強,猶豫未發。會楊袞、楊安等軍出,契丹留恆州者才八百人,福進等遂決計,約以擊佛寺鐘為號。 <BR> 辛巳,契丹主兀欲遣騎至恆州,召前威勝節度使兼中書令馮道、樞密使李崧、左僕射和凝等,會葬契丹主德光於木葉山。道等未行,食時,鐘聲發。漢兵奪契丹守門者兵,擊契丹,殺十餘人,因突入府中。李榮先據甲庫,悉召漢兵及市人,以鎧仗授之。焚牙門,與契丹戰。榮召諸將並力,護聖左廂都指揮使、恩州團練使白再榮狐疑,匿於別室,軍吏以佩刀決幕,引其臂,再榮不得已而行。諸將繼至,煙火四起,鼓譟震地。麻荅等大驚,載寶貨家屬,走保北城。而漢兵無所統壹,貪狡者乘亂剽掠,懦者竄匿。八月,壬午朔,契丹自北門入,勢復振,漢民死者二千餘人。前磁州刺史李穀恐事不濟,請馮道、李崧、和凝至戰所慰勉士卒,士卒見道等至,爭自奮。會日暮,有村民數千噪於城外,欲奪契丹寶貨、婦女,契丹懼而北遁,麻荅、劉晞、崔廷勳皆奔定州,與義武節度使邪律忠合。忠,即郎五也。 <BR> 馮道等四出安撫兵民,眾推道為節度使。道曰:「我,書生也,當奏事而已,宜擇諸將為留後。」時李榮功最多,而白再榮位在上,乃以再榮權知留後,具以狀聞,且請援兵。帝遣左飛龍使李彥從將兵赴之。白再榮貪昧,猜忌諸將。奉國廂主華池王饒恐為再榮所並,詐稱足疾,據東門樓,嚴兵自衛。司天監趙延乂善於二人,往來諭釋,始得解。再榮以李崧、和凝久為相,家富,遣軍士圍其第求賞給,崧、凝各以家財與之,又欲殺崧、凝以滅口。李穀往見再榮,責之曰:「國亡主辱,公輩握兵不救。今僅能逐一虜將,鎮民死者近三千人,豈獨公之力邪!才得脫死,遽欲殺宰相,新天子若詰公專殺之罪,公何辭以對?」再榮懼而止。又欲率民財以給軍,穀力爭之,乃止。漢人嘗事麻荅者,再榮皆拘之以取其財,恆人以其貪虐,謂之「白麻荅」。 <BR> 楊袞至邢州,聞麻荅被逐,即日北還,楊安亦遁去,李殷以其眾來降。 <BR> 庚寅,以薛懷讓為安國節度使。劉鐸聞麻荅遁去,舉邢州降;懷讓詐雲巡檢,引兵向邢州,鐸開門納之,懷讓殺鐸,以克復聞。朝廷知而不問。 <BR> 辛卯,復以恆州順國軍為鎮州成德軍。乙未,以白再榮為成德留後。逾年,始以何福進為曹州防禦使,李榮為博州刺史。 <BR> 敕:「盜賊毋問贓多少皆抵死。」時四方盜賊多,朝廷患之,故重其法,仍分命使者逐捕。蘇逢吉自草詔,意雲:「應賊盜,並四鄰同保,皆全族處斬。」眾以為:「盜猶不可族,況鄰保乎!」逢吉固爭,不得已,但省去「全族」字。由是捕賊使者張令柔殺平陰十七村民。 <BR> 逢吉為人,文深好殺。在河東幕府,帝嘗令靜獄以祈福,逢吉盡殺獄囚還報。及為相,朝廷草創,帝悉以軍旅之事委楊邠、郭威,百司庶務委逢吉及蘇禹珪。二相決事,皆出胸臆,不拘舊制。雖事無留滯,而用捨黜陟,惟其所欲。帝方倚信之,無敢言者。逢吉尤貪詐,公求貨財,無所顧避。繼母死,不為服;庶兄自外至,不白逢吉而見諸子,逢吉怒,密語郭威,以他事杖殺之。 <BR> 楚王希廣庶弟天策左司馬希崇,性狡險,陰遺兄希萼書,言劉彥□等違先王之命,廢長立少,以激怒之。希萼自永州來奔喪,乙巳,至趺石,彥□白希廣遣侍從都指揮使周廷誨等將水軍逆之,命永州將士皆釋甲而入,館希萼於碧湘宮,成服於其次,不聽入與希廣相見。希萼求示還朗州,周廷誨勸希廣殺之。希廣曰:「吾何忍殺兄!寧分潭、朗而治之。」乃厚贈希萼,遣還朗州。希崇常為希萼詗希廣,語言動作,悉以告之,約為內應。 <BR> 契丹之滅晉也,驅戰馬二萬匹歸其國。至是漢兵乏馬,詔市士民馬於河南諸道不經剽掠者。 <BR> 制以錢弘倧為東南兵馬都元帥、鎮海、鎮東節度使兼中書令、吳越王。 <BR> 高從誨聞杜重威叛,發水軍數千襲襄州,山南東道節度使安審琦擊卻之。又寇郢州,刺史尹實大破之。乃絕漢,附於唐、蜀。 <BR> 初,荊南介居湖南、嶺南、福建之間,地狹兵弱,自武信王季興時,諸道入貢過其境者,多掠奪其貨幣。及諸道移書詰讓,或加以兵,不得已復歸之,曾不為愧。及從誨立,唐、晉、契丹、漢更據中原,南漢、閩、吳、蜀皆稱帝。從誨利其賜予,所向稱臣,諸國賤之,謂之「高無賴」。 <BR> 唐主以太傅兼中書令宋齊丘為鎮南節度使。 <BR> 南漢主恐諸弟與其子爭國,殺齊王弘弼、貴王弘道、定王弘益、辨王弘濟、同王弘簡、益王弘建、恩王弘偉、宜王弘照,盡殺其男,納其女充後宮。作離宮千餘間,飾以珠寶,設鑊湯、鐵床、刳剔等刑,號「生地獄」。嘗醉,戲以瓜置樂工之頸試劍,遂斷其頭。初,帝與吏部尚書竇貞固俱事晉高祖,雅相知重,及即位,欲以為相,問蘇逢吉:「其次誰可相者?」逢吉與翰林學士李濤善,因薦之,曰:「昔濤乞斬張彥譯,陛下在太原,嘗重之,此可相也。」會高行周、慕容彥超共討杜重威於鄴都,彥超欲急攻城,行周欲緩之以待其弊。行周女為重威子婦,彥超揚言:「行周以女故,愛賊不攻。」由是二將不協。帝恐生他變,欲自將擊重威,意未決。濤上疏請親徵。帝大悅,以濤有宰相器。九月,甲戌,加逢吉左僕射兼門下侍郎,蘇禹珪右僕射兼中書侍郎,貞固司空兼門下侍郎,濤戶部尚書兼中書侍郎,並同平章事。戊寅,詔幸澶、魏勞軍,以皇子承訓為東京留守。 <BR> 馮道、李崧、和凝自鎮州還。己卯,以崧為太子太傅,凝為太子太保。 <BR> 庚辰,帝發大梁。 <BR> 晉昌節度使趙匡贊恐終不為朝廷所容,冬,十月,遣使降蜀,請自終南山路出兵應援。 <BR> 戊戌,帝至鄴都城下,捨於高行周營。行周言於帝曰:「城中食未盡,急攻,徒殺士卒,未易克也。不若緩之,彼食盡自潰。」帝然之。慕容彥超數因事陵轢行周,行周泣訴於執政,掏糞壤實其口,蘇逢吉、楊邠密以白帝。帝深知彥超之曲,猶命二臣和解之。又召彥超於帳中責之,且使詣行周謝。 <BR> 杜重威聲言車駕至即降,帝遣給事中陳觀往諭指,重威復閉門拒之。城中食浸竭,將士多出降者。慕容彥超固請攻城,帝從之。丙午,親督諸將攻城,自寅至辰,士卒傷者萬餘人,死者千餘人,不克而止。彥超乃不敢復言。 <BR> 初,契丹留幽州兵千五百人戍大梁。帝入大梁,或告幽州兵將為變,帝盡殺之於繁臺之下。乃圍鄴都,張璉將幽州兵二千助重威拒守,帝屢遣人招諭,許以不死。璉曰:「繁臺之卒,何罪而戮?今守此,以死為期耳。」由是城久不下。十一月,丙辰,內殿直韓訓獻攻城之具,帝曰:「城之所恃者,眾心耳。眾心苟離,城無所保,用此何為!」 <BR> 杜重威之叛,觀察判官金鄉王敏屢泣諫,不聽。及食竭力盡,甲戌,遣敏奉表出降。乙亥,重威子弘璉來見;丙子,妻石氏來見。石氏,即晉之宋國長公主也,帝復遣入城。丁丑,重威開門出降,城中餒死者什七八,存者皆尪瘠無人狀。張璉先邀朝廷信誓,詔許以歸鄉裡。及出降,殺璉等將校數十人,縱其士卒北歸。將出境,大掠而去。郭威請殺重威牙將百餘人,並重威家貲籍之以賞戰士,從之。以重威為太傅兼中書令、楚國公。重威每出入,路人往往擲瓦礫詬之。 <BR> 臣光曰:漢高祖殺幽州無辜千五百人,非仁也;誘張璉而誅之,非信也;杜重威罪大而赦之,非刑也。仁以合眾,信以行令,刑以懲奸,失此三者,何以守國!其祚運之不延也,宜哉! <BR> 高行周以慕容彥超在澶州,固辭鄴都。己卯,以忠武節度使史弘肇領歸德節度使,兼侍衛馬步都指揮使,義成節度使劉信領忠武節度使兼侍衛馬步副都指揮使,徙彥超為天平節度使,並加同平章事。 <BR> 吳越王弘倧大閱水軍,賞賜倍於舊。胡進思固諫,弘倧怒,投筆水中,曰:「吾之財與士卒共之,奚多少之限邪!」 <BR> 十二月,丙戌,帝發鄴都。 <BR> 蜀主遣雄武都押牙吳崇惲,以樞密使王處回書招鳳翔節度使侯益。庚寅,以山南西道節度使兼中書令張虔釗為北面行營招討安撫使,雄武節度使何重建副之,宣徽使韓保貞為都虞候,共將兵五萬,虔釗出散關,重建出隴州,以擊鳳翔。奉鑾肅衛都虞候李廷珪將兵二萬出子午谷,以援長安。諸軍發成都,旌旗數十里。 <BR> 辛卯,皇子開封尹承訓卒。承訓孝友忠厚,達於從政,人皆惜之。 <BR> 癸巳,帝至大梁。 <BR> 威武節度使李孺贇與吳越戍將鮑修讓不協,謀襲殺修讓,復以福州降唐。修讓覺之,引兵攻府第,是日,殺孺贇,夷其族。 <BR> 乙未,追立皇子承訓為魏王。 <BR> 侯益請降於蜀,使吳崇惲持兵籍、糧帳西還,與趙匡贊同上表請出兵平定關中。 <BR> 己酉,鮑修讓傳李孺贇首至錢塘,吳越王弘倧以丞相山陰吳程知威武節度事。 <BR> 吳越王弘倧,性剛嚴,憤忠獻王弘佐時容養諸將,政非己出,及襲位,誅杭、越侮法吏三人。 <BR> 內牙統軍使胡進思恃迎立功,幹預政事;弘倧惡之,欲授以一州,進思不可。進思有所謀議,弘倧數面折之。進思還家,設忠獻王位,被髮慟哭。民有殺牛者,吏按之,引人所市肉近千斤。弘倧問進思:「牛大者肉幾何?」對曰:「不過三百斤。」弘倧曰:「然則吏妄也。」命按其罪。進思拜賀其明。弘人宗曰:「公何能知其詳?」進思踧躇對曰:「臣昔未從軍,亦嘗從事於此。」進思以弘倧為知其素業,故辱之,益恨怒。進思建議遣李孺贇歸福州,及孺贇叛,弘倧責之,進思愈不自安。弘倧與內牙指揮使何承訓謀逐進思,又謀於內都監使水丘昭券,昭券以為進思黨盛難制,不如容之,弘倧猶豫未決。承訓恐事洩,反以謀告進思。 <BR> 庚戌晦,弘倧夜宴將吏,進思疑其圖己,與其黨謀作亂,帥親兵百人戎服執兵入見於天策堂,曰:「老奴無罪,王何故圖之?」弘倧叱之不退,左右持兵者皆憤怒。弘倧猝愕不暇發言,趨入義和院。進思鎖其門,矯稱王命,告中外雲:「猝得風疾,傳位於同參相府事弘俶。」進思因帥諸將迎弘俶於私第,且召丞相元德昭。德昭至,立於簾外不拜,曰:「俟見新君。」進思亟出褰簾,德昭乃拜。進思稱弘倧之命,承製授弘俶鎮海、鎮東節度使兼侍中。弘俶曰:「能全吾兄,乃敢承命。不然,當避賢路。」進思許之。弘俶始視事。 <BR> 進思殺水丘昭券及進侍鄜光鉉。光鉉,弘倧之舅也。進思之妻曰:「它人猶可殺,昭券,君子也,奈何害之!」 <BR> 是歲,唐主以羽林大將軍王延政為安化節度使、鄱陽王,鎮饒州。 <BR> 高祖睿文聖武昭肅孝皇帝中乾祐元年(戊申,公元九四八年) <BR> 春,正月,乙卯,大赦,改元。 <BR> 帝以趙匡贊、侯益與蜀兵共為寇,患之。會回鶻入貢,訴稱為党項所阻,乞兵應接。詔右衛大將軍王景崇、將軍齊藏珍將禁軍數千赴之,因使之經略關西。 <BR> 晉昌節度判官李恕,久在趙延壽幕下,延壽使之佐匡贊。匡贊將入蜀,恕諫曰:「燕王入胡,豈所願哉!今漢家新得天下,方務招懷,若謝罪歸朝,必保富貴。入蜀非全計也,『蹄涔不容尺鯉』,公必悔之。」匡贊乃遣恕奉表請入朝。景崇等未行而恕至,帝問恕:「匡贊何為附蜀?」對曰:「匡贊自以身受虜官,父在虜庭,恐陛下未之察,故附蜀求苟免耳。臣以為國家必應存撫,故遣臣來祈哀。」帝曰:「匡贊父子,本吾人也,不幸陷虜。今延壽方墜檻阱,吾何忍更害匡贊乎!」即聽其入朝。侯益亦請赴二月四日聖壽節上壽。景崇等將行,帝召入臥內,敕之曰:「匡贊、益之心,皆未可知。汝至彼,彼已入朝,則勿問;若尚遷延顧望,當以便宜從事。」 <BR> 己未,帝更名暠。 <BR> 以前威勝節度使馮道為太師。 <BR> 壬戌,吳越王弘俶遷故王弘倧於衣錦軍私第,遣匡武都頭薛溫將親兵衛之。潛戒之曰:「若有非常處分,皆非吾意,當以死拒之。」 <BR> 帝自魏王承訓卒,悲痛過甚。甲子,始不豫。 <BR> 趙匡贊不俟李恕返命,已離長安。丙子,入見。王景崇等至長安,聞蜀兵已入秦川,以兵少,發本道及趙匡贊牙兵千餘人同拒之。景崇恐匡贊牙兵亡逸,欲文其面,微露風旨。軍校趙思綰,首請自文其面以帥下,景崇悅。齊藏珍竊言曰:「思綰兇暴難制,不如殺之。」景崇不聽。思綰,魏州人也。蜀李廷珪將至長安,聞趙匡贊已入朝,欲引歸,王景崇邀之,敗廷珪於子午谷。張虔釗至寶雞,諸將議不協,按兵未進。侯益聞廷珪西還,因閉壁拒蜀兵,虔釗勢孤,引兵夜遁。景崇帥鳳翔、隴、邠、涇、鄜、坊之兵追敗蜀兵於散關,俘將卒四百人。 <BR> 丁丑,帝大漸,楊邠忌侍衛馬軍都指揮使、忠武節度使劉信,立遣之鎮。信不得奉辭,雨泣而去。 <BR> 帝召蘇逢吉、楊邠、史弘肇、郭威入受顧命,曰:「餘氣息微,不能多言。承祐幼弱,後事託在卿輩。」又曰:「善防重威。」是日,殂於萬歲殿,逢吉等秘不發喪。庚辰,下詔,稱:「重威父子,因朕小疾,謗議搖眾,並其子弘璋、弘璉、弘璨皆斬之。晉公主及內外親族,一切不問。」磔重威屍於市,市人爭啖其肉,吏不能禁,斯須而盡。 <BR> 二月,辛巳朔,立皇子左衛大將軍、大內都點檢承祐為周王,同平章事。有頃,發喪,宣遺制,令周王即皇帝位。時年十八。 <BR> 蜀韓保貞、龐福誠引兵自隴州還,要何重建俱西。是日,保貞等至秦州,分兵守諸門及衢路,重建遂入於蜀。 <BR> 丁亥,尊皇后曰皇太后。 <BR> 朝廷知成德留後白再榮非將帥才,庚寅,以前建雄留後劉在明代之。 <BR> 癸巳,大赦。 <BR> 吳越內牙指揮使何承訓復請誅胡進思及其黨。吳越王弘俶惡其反覆,且懼召禍,乙未,執承訓,斬之。進思屢請殺廢王弘倧以絕後患,弘俶不許。進思詐以王命密令薛溫害之。溫曰:「僕受命之日,不聞此言,不敢妄發。」進思乃夜遣其黨方安等二人□俞垣而入,弘倧闔戶拒之,大呼求救;溫聞之,率眾而入,斃安等於庭中。入告弘俶,弘俶大驚,曰:「全吾兄,汝之力也。」弘俶畏忌進思,曲意下之。進思亦內憂懼,未幾,疽發背卒。弘倧由是獲全。 <BR> 詔以王景崇兼鳳翔巡檢使。景崇引兵至鳳翔,侯益尚未行,景崇以禁兵分守諸門。或勸景崇殺益,景崇以受先朝密旨,嗣主未之知,或疑於專殺,猶豫未決。益聞之,不告景崇而去,景崇悔,自詬。戊戌,益入朝,隱帝問:「何故召蜀軍?」對曰:「臣欲誘致而殺之。」帝哂之。 <BR> 蜀張虔釗自恨無功。癸卯,至興州,慚忿而卒。 <BR> 侍衛馬步都指揮使、同平章事史弘肇遭母喪,不數日,復出朝參。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二百八十六
資治通鑑/卷288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288卷 【後漢紀三】 起著雍涒 □灘三月,盡屠維作噩,凡一年有奇。 高祖睿文聖武昭肅孝皇帝下 ==乾祐元年(戊申,公元九四八年)== 三月,丙辰,史弘肇起復,加兼侍中。 侯益家富於財,厚賂執政及史弘肇等,由是大臣爭譽之。丙寅,以益兼中書令,行開封尹。 改廣晉府為大名府,晉昌軍為永興軍。 侯益盛毀王景崇於朝,言其恣橫。景崇聞益尹開封,知事已變,內不自安,且怨朝廷。會詔遣供奉官王益如鳳翔,徵趙匡贊牙兵詣闕,趙思綰等甚懼,景崇因以言激之。思綰途中謂其黨常彥卿曰:「小太尉已落其手,吾屬至京師,並死矣,奈何?」彥卿曰:「臨機制變,子勿復言。」 癸酉,至長安,永興節度副使安友規、巡檢喬守溫出迎王益,置酒於客亭。思綰前白曰:「壕寨使已定捨館於城東。今將士家屬皆在城中,欲各入城挈家詣城東宿。」友規等然之。時思綰等皆無鎧仗,既入西門,有州校坐門側,思綰遽奪其劍斬之。其徒因大譟,持白梃,殺守門者十餘人,分遣其黨守諸門。思綰入府,開庫取鎧仗給之,友規等皆逃去。思綰遂據城,集城中少年,得四千餘人,繕城隍,葺樓堞,旬日間,戰守之具皆備。王景崇諷鳳翔吏民表景崇知軍府事,朝廷患之。甲戌,徙靜難節度使王守恩為永興節度使,徙保義節度使趙暉為鳳翔節度使,並同平章事。以景崇為邠州留後,令便道之官。虢州伶人靖邊庭殺團練使田令方,驅掠州民,奔趙思綰。至潼關,潼關守將出擊之,其眾皆潰。 初,契丹主北歸,至定州,以義武節度副使邪律忠為節度使,徙故節度使孫方簡為大同節度使。方簡怨恚,且懼入朝為契丹所留,遷延不受命,帥其黨三千人保狼山故寨,控守要害。契丹攻之,不克。未幾,遣使請降,帝復其舊官,以扞契丹。邪律忠聞鄴都既平,常懼華人為變。詔以成德留後劉在明為幽州道馬步都部署,使出兵經略定州。未行,忠與麻荅等焚掠定州,悉驅其人棄城北去。孫方簡自狼山帥其眾數百,還據定州,又奏以弟行友為易州刺史,方遇為泰州刺史。每契丹入寇,兄弟奔命,契丹頗畏之。於是晉末州縣陷契丹者,皆復為漢有矣。 丙子,以劉在明為成德節度使。 麻荅至其國,契丹主責以失守。麻荅服,曰:「因朝廷徵漢官致亂耳。」契丹主鴆殺之。 蘇逢吉等為相,多遷補官吏。楊邠以為虛費國用,所奏多抑之,逢吉等不悅。中書侍郎兼戶部尚書、同平章事李濤上疏言:「今關西紛擾,外御為急。二樞密皆佐命功臣,官雖貴而家未富,宜授以要害大鎮。樞機之務在陛下目前,易以裁決,逢吉、禹珪自先帝時任事,皆可委也。」楊邠、郭威聞之,見太后泣訴。稱:「臣等從先帝起艱難中,今天子取人言,欲棄之於外。況關西方有事,臣等何忍自取安逸,不顧社稷。若臣等必不任職,乞留過山陵。」太后怒,以讓帝,曰:「國家勳舊之臣,奈何聽人言而逐之!」帝曰:「此宰相所言也。」因詰責宰相。濤曰:「此疏臣獨為之,他人無預。」丁丑,罷濤政事,勒歸私第。 是日,邠、涇、同、華四鎮俱上言護國節度使兼中書令李守貞與永興、鳳翔同反。 始,守貞聞杜重威死而懼,陰有異志,自以晉世嘗為上將,有戰功,素好施,得士卒心。漢室新造,天子年少初立,執政皆後進,有輕朝廷之志。乃招納亡命,養死士,治城塹,繕甲兵,晝夜不息。遣人間道繼蠟丸結契丹,屢為邊吏所獲。 浚儀人趙修己,素善術數,自守貞鎮滑州,署司戶參軍,累從移鎮,為守貞言:「時命不可,勿妄動!」前後切諫非一,守貞不聽,乃稱疾歸鄉裡。僧總倫,以術媚守貞,言其必為天子,守貞信之。又嘗會將佐置酒,引弓指《舐掌虎圖》曰:「吾有非常之福,當中其舌。」一發中之,左右皆賀。守貞益自負。會趙思綰據長安,奉表獻御衣於守貞,守貞自謂天人協契,乃自稱秦王。遣其驍將平陸王繼勳將兵據潼關,以思綰為晉昌節度使。 同州距河中最近,匡國節度使張彥威,常詗守貞所為,奏請先為之備。詔滑州馬軍都指揮使羅金山將部兵戍同州。故守貞起兵,同州不為所並。金山,雲州人也。 定難節度使李彝殷發兵屯境上,奏稱:「去三載前羌族㖡毋殺綏州刺史李仁裕叛去,請討之。」慶州上言:「請益兵為備。」詔以司天言,今歲不利先舉兵,諭止之。 夏,四月,辛巳,陝州都監王玉奏克復潼關。 帝與左右謀,以太后怒李濤離間,欲更進用二樞密,以明非帝意。左右亦疾二蘇之專,欲奪其權,共勸之。壬午,制以樞密使楊邠為中書侍郎兼吏部尚書、同平章事,樞密使如故,以副樞密使郭威為樞密使,又加三司使王章同平章事。凡中書除官,諸司奏事,帝皆委邠斟酌。自是三相拱手,政事盡決於邠。事有未更邠所可否者,莫敢施行,遂成凝滯。三相每進擬用人,苟不出邠意,雖簿、尉亦不之與。邠素不喜書生,常言:「國家府廩實,甲兵強,乃為急務。至於文章禮樂,何足介意!」既恨二蘇排己,又以其除官太濫,為眾所非,欲矯其弊,由是艱於除拜,士大夫往往有自漢興至亡不沾一命者。凡門廕及百司入仕者悉罷之。雖由邠之愚蔽,時人亦咎二蘇之不公所致雲。 以鎮寧節度使郭從義充永興行營都部署,將侍衛兵討趙思綰。戊子,以保義節度使白文珂為河中行營都部署,內客省使王峻為都監。辛卯,削奪李守貞官爵,命文珂等會兵討之。乙未,以寧江節度使、侍衛步軍都指揮使尚洪遷為西面行營都虞候。 王景崇遷延不之邠州,閱集鳳翔丁壯,詐言討趙思綰,仍牒邠州會兵。 契丹主如遼陽,故晉主與太后、皇后皆謁見。有禪奴利者,契丹主之妻兄也,聞晉主有女未嫁,詣晉主求之,晉主辭以幼。後數日,契丹主使人馳取其女而去,以賜禪奴。 王景崇遺蜀鳳州刺史徐彥書,求通互市。壬戌,蜀主使彥復書招之。 契丹主留晉翰林學士徐臺符於幽州,臺符逃歸。 五月,乙亥,滑州言河決魚池。 六月,戊寅朔,日有食之。 辛巳,以奉國左廂都虞候劉詞充河中行營馬步都虞候。 乙酉,王景崇遣使請降於蜀,亦受李守貞官爵。高從誨既與漢絕,北方商旅不至,境內貧乏,乃遣使上表謝罪,乞修職貢。詔遣使尉撫之。 西面行營都虞候尚洪遷攻長安,傷重而卒。 秋,七月,以工部侍郎李穀充西南面行營都轉運使。 庚申,加樞密使郭威同平章事。 蜀司空兼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張業,性豪侈,強市人田宅,藏匿亡命於私第,置獄,系負債者,或歷年至有瘐死者。其子檢校左僕射繼昭,好擊劍,嘗與僧歸信訪善劍者,右匡聖都指揮使孫漢韶與業有隙,密告業、繼昭謀反。翰林承旨李昊、奉聖控鶴馬步都指揮使安思謙復從而譖之。甲子,業入朝,蜀主命壯士就都堂擊殺之,下詔暴其罪惡,籍沒其家。 樞密使、保寧節度使兼侍中王處回,亦專權貪縱,賣官鬻獄,四方饋獻,皆先輸處回,次及內府,家貲巨萬。子德鈞,亦驕橫。張業既死,蜀主不忍殺處回,聽歸私第。處回惶恐辭位,以為武德節度使兼中書令。 蜀主欲以普豐庫使高延昭、茶酒庫使王昭遠為樞密使,以其名位素輕,乃授通奏使,知樞密院事。昭遠,成都人,幼以僧童從其師入府,蜀高祖愛其敏慧,令給事蜀主左右。至是,委以機務,府庫金帛,恣其取與,不復會計。 戊辰,以郭從義為永興節度使,白文珂兼知河中行府事。 蜀主以翰林承旨、尚書左丞李昊為門下侍郎兼戶部尚書,翰林學士、兵部侍郎徐光溥為中書侍郎兼禮部尚書,並同平章事。 蜀安思謙謀盡去舊將,又譖衛聖都指揮使兼中書令趙廷隱謀反,欲代其位,夜,發兵圍其第。會山南西道節度使李廷珪入朝,極言廷隱無罪,乃得免。廷隱因稱疾,固請解軍職。甲戌,蜀主許之。 風翔節度使趙暉至長安。乙亥,錶王景崇反狀益明,請進兵擊之。 初,高祖鎮河東,皇弟崇為馬步都指揮使,與蕃漢都孔目官郭威爭權,有隙。及威執政,崇憂之。節度判官鄭珙,勸崇為自全計,崇然之。珙,青州人也。八月,庚辰,崇表募兵四指揮,自是選募勇士,招納亡命,繕甲兵,實府庫,罷上供財賦,皆以備契丹為名。朝廷詔令,多不稟承。 自河中、永興、鳳翔三鎮拒命以來,朝廷繼遣諸將討之。昭義節度使常思屯潼關,白文珂屯同州,趙暉屯鹹陽。惟郭從義、王峻置柵近長安,而二人相惡如水火,自春徂秋,皆相持莫肯攻戰。帝患之,欲遣重臣臨督。壬午,以郭威為西面軍前招慰安撫使,諸軍皆受威節度。威將行,問策於太師馮道。道曰:「守貞自謂舊將,為士卒所附,願公勿愛官物,以賜士卒,則奪其所恃矣。」威從之。由是眾心始附於威。 詔白文珂趣河中,趙暉趣風翔。 甲申,蜀主以趙廷隱為太傅,賜爵宋王,國有大事,就第問之。 戊子,蜀改鳳翔曰岐陽軍,己丑,以王景崇為岐陽節度使、同平章事。 乙未,以錢弘俶為東南兵馬都元帥、鎮海、鎮東節度使兼中書令、吳越國王。 郭威與諸將議攻討,諸將欲先取長安、鳳翔。鎮國節度使扈彥珂曰:「今三叛連衡,推守貞為主,守貞亡,則兩鎮自破矣。若捨近而攻遠,萬一王、趙拒吾前,守貞掎吾後,此危道也。」威善之。於是威自陝州,白文珂及寧江節度使、侍衛步軍都指揮使劉詞自同州,常思自潼關,三道攻河中。威撫養士卒,與同苦樂,小有功輒厚賞之,微有傷常親視之。士無賢不肖,有所陳啟,皆溫辭色而受之。違忤不怒,小過不責。由是將卒鹹歸心於威。 始,李守貞以禁軍皆嘗在麾下,受其恩施,又士卒素驕,苦漢法之嚴,謂其至則叩城奉迎,可坐而待之。既而士卒新受賜於郭威,皆忘守貞舊恩。己亥,至城下,揚旗伐鼓,踴躍詬譟,守貞視之失色。 白文珂克西關城,柵於河西,常思柵於城南,威柵於城西。未幾,威以常思無將領才,先遣歸鎮。諸將欲急攻城,威曰:「守貞前朝宿將,健鬥好施,屢立戰功。況城臨大河,樓堞完固,未易輕也。且彼憑城而鬥,吾仰而攻之,何異帥士卒投湯火乎!夫勇有盛衰,攻有緩急,時有可否,事有後先。不若且設長圍而守之,使飛走路絕。吾洗兵牧馬,坐食轉輸,溫飽有餘。俟城中無食,公帑家財皆竭,然後進梯沖以逼之,飛書檄以招之。彼之將士,脫身逃死,父子且不相保,況烏合之眾乎!思綰、景崇,但分兵縻之,不足慮也。」乃發諸州民夫二萬餘人,使白文珂等帥之,刳長壕,築連城,列隊伍而圍之。威又謂諸將曰:「守貞曏畏高祖,不敢鴟張;以我輩崛起太原,事功未著,有輕我心,故敢反耳。正宜靜以制之。」乃偃旗臥鼓,但循河設火舖,連延數十里,番步卒以守之。遣水軍檥舟於岸,寇有潛往來者,無不擒之。於是守貞如坐網中矣。 蜀武德節度使兼中書令王處回請老,辛丑,以太子太傅致仕。 南漢主遣知制誥宣化鍾允章求婚於楚,楚王希廣不許。南漢主怒。問允章:「馬公復能經略南土乎?」對曰:「馬氏兄弟,方爭亡於不暇,安能害我!」南漢主曰:「然。希廣懦而吝嗇,其士卒忘戰日久,此乃吾進取之秋也。」 武平節度使馬希萼請與楚王希廣各修職貢,求朝廷別加官爵,希廣用天策府內都押牙歐弘練、進奏官張仲荀謀,厚賂執政,使拒其請。九月,壬子,賜希萼及楚王希廣詔書,諭以「兄弟宜相輯睦,凡希萼所貢,當附希廣以聞。」希萼不從。 蜀兵援王景崇,軍於散關,趙暉遣都監李彥從襲擊,破之,蜀兵遁去。 蜀主以張業、王處回執政,事多壅蔽,己未,始置匭函,後改為獻納函。 王景崇盡殺侯益家屬七十餘人,益子前天平行軍司馬仁矩先在外,得免。庚申,以仁矩為隰州刺史。仁矩子延廣,尚在襁褓,乳母劉氏以己子易之,抱延廣而逃,乞食至於大梁,歸於益家。 李守貞屢出兵欲突長圍,皆敗而返。遣人繼蠟丸求救於唐、蜀、契丹,皆為邏者所獲。城中食且盡,殍死者日眾。守貞憂形於色,召總倫詰之,總倫曰:「大王當為天子,人不能奪。但此分野有災,待磨滅將盡,只餘一人一騎,乃大王鵲起之時也。」守貞猶以為然。 冬,十月,王景崇遣其子德讓,趙思綰遣其子懷乂,見蜀主於成都。 戊寅,景崇遣兵出西門,趙暉擊破之,遂取西關城。景崇退守大城,暉塹而圍之,數挑戰,不出。暉潛遣千餘人擐甲執兵,效蜀旗幟,循南山而下,令諸軍聲言:「蜀兵至矣。」景崇果遣兵數千出迎之,暉設伏掩擊,盡殪之。自是景崇不復敢出。 蜀主遣山南西道節度使安思謙將兵救鳳翔,左僕射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毋昭裔上疏諫曰:「臣竊見莊宗皇帝志貪西顧,前蜀主意欲北行,凡在庭臣,皆貢諫疏,殊無聽納,有何所成!只此兩朝,可為鑒誡。」不聽,又遣雄武節度使韓保貞引兵出汧陽以分漢兵之勢。 王景崇遣前義成節度使酸棗李彥舜等逆蜀兵。丙申,安思謙屯右界,漢兵屯寶雞。思謙遣眉州刺史申貴將兵二千趣模壁,設伏於竹林。丁酉旦,貴以兵數百壓寶雞而陳,漢兵逐之,遇伏而敗,蜀兵逐北,破寶雞寨。蜀兵去,漢兵復入寶雞。己亥,思謙進屯謂水,漢益兵五千戍寶雞。思謙畏之,謂眾曰:「糧少敵強,宜更為後圖。」辛丑,退屯鳳州,尋歸興元,貴,潞州人也。 荊南節度使兼中書令、南平文獻王高從誨寢疾,以其子節度副使保融判內外兵馬事。癸卯,從誨卒,保融知留後。 彰武節度使高允權與定難節度使李彝殷有隙,李守貞密求援於彝殷,發兵屯延、丹境上,聞官軍圍河中,乃退。甲辰,允權以其狀聞,彝殷亦自訴,朝廷和解之。 初,高祖入大梁,太師馮道、太子太傅李崧皆在真定,高祖以道第賜蘇禹珪,崧第賜蘇逢吉。崧第中瘞藏之物及洛陽別業,逢吉盡有之。及崧歸朝,自以形跡孤危,事漢權臣,常惕惕謙謹,多稱疾杜門。而二弟嶼、嶬,與逢吉子弟俱為朝士,時乘酒出怨言,雲:「奪我居第、家貲!」逢吉由是惡之。未幾,崧以兩京宅券獻於逢吉,逢吉愈不悅。翰林學士陶谷,先為崧所引用,復從而譖之。 漢法既嚴,而侍衛都指揮使史弘肇尤殘忍,寵任孔目官解暉,凡入軍獄者,使之隨意鍛煉,無不自誣。及三叛連兵,群情震動,民間或訛言相驚駭。弘肇掌部禁兵,巡邏京城,得罪人,不問情輕重,於法何如,皆專殺不請。或決口斷舌,斫筋,折脛,無虛日。雖奸盜屏跡,而冤死者甚眾,莫敢辨訴。李嶼僕夫葛延遇,為嶼販鬻,多所欺匿,嶼抶之,督其負甚急,延遇與蘇逢吉之僕李澄謀上變告嶼謀反。逢吉聞而誘致之,因召崧至第,收送侍衛獄。嶼自誣雲:「與兄崧、弟嶬、甥王凝及家僮合二十人,謀因山陵發引,縱火焚京城作亂。又遣人以蠟書入河中城,結李守貞。又遣人召契丹兵。」及具獄上,逢吉取筆改「二十」為「五十」字。十一月,甲寅,下詔誅崧兄弟、家屬及辭所連及者,皆陳屍於市。仍厚賞葛延遇等,時人無不冤之。自是士民家皆畏憚僕隸,往往為所脅制。 他日,秘書郎真定李昉詣陶谷,谷曰:「君於李侍中近遠?」昉曰:「族叔父。」谷曰:「李氏之禍,谷有力焉。」昉聞之,汗出。谷,邠州人也,本姓唐,避晉高祖諱改焉。 史弘肇尤惡文士,常曰:「此屬輕人難耐,每謂吾輩為卒。」弘肇領歸德節度使,委親吏楊乙收屬府公利。乙依勢驕橫,合境畏之如弘肇,副使以下,望風展敬,乙皆下視之。月率錢萬緡以輸弘肇,部民不勝其苦。 初,沈丘人舒元,嵩山道士楊訥,俱以遊客幹李守貞。守貞為漢所攻,遣元更姓朱,訥更姓李,名平,間道奉表求救於唐。唐諫議大夫查文徽、兵部侍郎魏岑請出兵應之。 唐主命北面行營招討使李金全將兵救河中,以清淮節度使劉彥貞副之,文徽為監軍使,岑為沿淮巡檢使,軍於沂州之境。金全與諸將方會食,候騎白有漢兵數百在澗北,皆羸弱,請掩之。金全令曰:「敢言過澗者斬!」及暮,伏兵四起,金鼓聞十餘裡,金全令曰:「曏可與之戰乎?」時唐士卒厭兵,莫有鬥志,又河中道遠,勢不相及。丙寅,唐兵退保海州。唐主遺帝書謝,請復通商旅,且請赦守貞,朝廷不報。 壬申,葬睿文聖武昭肅孝皇帝於睿陵,廟號高祖。 十二月,丁丑,以高保融為荊南節度使、同平章事。 辛巳,南漢主以內常侍吳懷恩為開府儀同三司、西北面招討使,將兵擊楚,攻賀州。楚王希廣遣決勝指揮使徐知新等將兵五千救之。未至,南漢人已拔賀州,鑿大阱於城外,覆以竹箔,加土,下施機軸,自塹中穿穴通阱中。知新等至,引兵攻城,南漢遣人自穴中發機,楚兵悉陷,南漢出兵從而擊之。楚兵死者以千數,知新等遁歸,希廣斬之。南漢兵復陷昭州。 王景崇累表告急於蜀,蜀主命安思謙再出兵救之。壬午,思謙自興元引兵屯鳳州,請先運糧四十萬斛,乃可出境。蜀主曰:「觀思謙之意,安肯為朕進取!」然亦發興州、興元米數萬斛以饋之。戊子,思謙進屯散關,遣馬步使高彥儔、眉州刺史申貴擊漢箭筈安都寨,破之。庚寅,思謙敗漢兵於玉女潭,漢兵退屯寶雞,思謙進屯模壁。韓保貞出新關,壬辰,軍於隴州神前,漢兵不出,保貞亦不敢進。 趙暉告急於郭威,威自往赴之。時李守貞遣副使周光遜、裨將王繼勳、聶知遇守城西,威戒白文珂、劉詞曰:「賊苟不能突圍,終為我禽;萬一得出,則吾不得復留於此。成敗之機,於是乎在。賊之驍銳,盡在城西,我去必來突圍,爾曹謹備之!」威至華州,聞蜀兵食盡引去,威乃還。韓保貞聞安思謙去,亦退保弓川寨。 蜀中書侍郎兼禮部尚書、同平章事徐光溥坐以艷辭挑前蜀安康長公主,丁酉,罷守本官。 隱皇帝上 高祖睿文聖武昭肅孝皇帝下 ==乾祐二年(己酉,公元九四九年)== 春,正月,乙巳朔,大赦。 郭威將至河中,白文珂出迎之。 戊申夜,李守貞遣王繼勳等引精兵千餘人,循河而南,襲漢柵,坎岸而登,遂入之,縱火大譟,軍中狼狽不知所為。劉詞神色自若,下令曰:「小盜不足驚也!」帥眾擊之。客省使閻晉卿曰:「賊甲皆黃紙,為火所照,易辨耳。奈眾無鬥志何!」裨將李韜曰:「安有無事食君祿,有急不死鬥者邪!」援槊先進,眾從之。河中兵退走,死者七百人,繼勳重傷,僅以身免。己酉,郭威至,劉詞迎馬首請罪。威厚賞之,曰:「吾所憂正在於此。微兄健鬥,幾為虜嗤。然虜伎殫於此矣。」晉卿,忻州人也。 守貞之慾攻河西柵也,先遣人出酤酒於村墅,或貰與,不責其直,邏騎多醉。由是河中兵得潛行入寨,幾至不守。郭威乃下令:「將士非犒宴,毋得私飲!」愛將李審,晨飲少酒,威怒曰:「汝為吾帳下,首違軍令,何以齊眾!」立斬以徇。 甲寅,蜀安思謙退屯鳳州,上表待罪,蜀主釋不問。詔以靜州隸定難軍,二月,辛未,李彝殷上表謝。彝殷以中原多故,有輕傲之志,每籓鎮有叛者,常陰助之,邀其重賂。朝廷知其事,亦以恩澤羈縻之。 淮北群盜多請命於唐,唐主遣神衛都虞候皇甫暉等將兵萬人出海、泗以招納之。蒙城鎮將鹹師朗等降於暉。徐州將成德欽敗唐兵於峒峿鎮,俘斬六百級,暉等引歸。 晉李太后詣契丹主,請依漢人城寨之側,給田以耕桑自贍。契丹主許之,並晉主遷於建州。未至,安太妃卒於路。遺令:「必焚我骨,南向揚之,庶幾魂魄歸達於漢。」既至建州,得田五十餘頃,晉主令從者耕其中以給食。頃之,述律王遣騎取晉主寵姬趙氏、聶氏而去。述律王者,契丹主德光之子也。 三月,己未,以歸德牙內指揮使史德珫領忠州刺史。德珫,弘肇之子也,頗讀書,常不樂父之所為。有舉人呼譟於貢院門,蘇逢吉命執送侍衛司,欲其痛棰而黥之。德珫言於父曰:「書生無禮,自有臺府治之,非軍務也。此乃公卿欲彰大人之過耳。」弘肇大然之,即破械遣之。 楚將徐進敗蠻於風陽山,斬首五千級。 夏,四月,壬午,太白晝見,民有仰視之者,為邏卒所執,史弘肇腰斬之。 河中城中食且盡,民餓死者什五六。癸卯,李守貞出兵五千餘人,繼梯橋,分五道以攻長圍之西北隅。郭威遣都監吳虔裕引兵橫擊之,河中兵敗走,殺傷太半,奪其攻具。五月,丙午,守貞復出兵,又敗之,擒其將魏延朗、鄭賓。壬子,周光遜、王繼勳、聶知遇帥其眾千餘人來降。守貞將士降者相繼,威乘其離散,庚申,督諸軍百道攻之。 趙思綰好食人肝,嘗面剖而膾之。膾盡,人猶未死。又好以酒吞人膽,謂人曰:「吞此千枚,則膽無敵矣。」及長安城中食盡,取婦女、幼稚為軍糧,日計數而給之。每犒軍,輒屠數百人,如羊豕法。思綰計窮,不知所出。郭從義使人誘之。初,思綰少時,求為左驍衛上將軍致仕李肅僕,肅不納,曰:「是人目亂而語誕,他日必為叛臣。」肅妻張氏,全義之女也,曰:「君今拒之,後且為患。」乃厚以金帛遺之。及思綰據長安,肅閒居在城中,思綰數就見之,拜伏如故禮。肅曰:「是子亟來,且汙我。」欲自殺。妻曰:「曷若勸之歸國!」會思綰問自全之計,肅乃與判官程讓能說思綰曰:「公本與國家無嫌,但懼罪耳。今國家三道用兵,俱未有功,若以此時翻然改圖,朝廷必喜,自可不失富貴。孰與坐而待斃乎!」思綰從之,遣使詣闕請降。乙丑,以思綰為華州留後,都指揮使常彥卿為虢州刺史,令便道之官。 吳越內牙都指揮使鈄滔,胡進思之黨也,或告其謀叛,辭連丞相弘億。吳越王弘俶不欲窮治,貶滔於處州。 六月,癸酉朔,日有食之。 秋,七月,甲辰,趙思綰釋甲出城受詔,郭從義以兵守其南門,復遣還城。思綰求其牙兵及鎧仗,從義亦給之。思綰遷延,收斂財賄,三改行期。從義等疑之,密白郭威,請圖之,威許之。壬子,從義與都監、南院宣徽使王峻按轡入城,處於府捨,召思綰酌別,因執之,並常彥卿及其父兄部曲三百人,皆斬於市。 甲寅,郭威攻河中,克其外郭。李守貞收餘眾,退保子城。諸將請急攻之,威曰:「夫鳥窮則啄,況一軍乎!涸水取魚,安用急為!」壬戌,李守貞與妻及子崇勳等自焚,威入城,獲其子崇玉等及所署宰相靖□餘、孫願、樞密使劉芮、國師總倫等,送大梁,磔於市。徵趙修己為翰林天文。威閱守貞文書,得朝廷權臣及籓鎮與守貞交通書,詞意悖逆,欲奏之。秘書郎榆次王溥諫曰;「魑魅乘夜爭出,見日自消。願一切焚之,以安反仄。」威從之。 三叛既平,帝浸驕縱,與左右狎暱。飛龍使瑕丘後匡贊、茶酒使太原郭允明以諂媚得幸,帝好與之為廋辭、醜語,太后屢戒之,帝不以為意。癸亥,太常卿張昭上言:「宜親近儒臣,講習經訓。」不聽。昭,即昭遠,避高祖諱改之。 戊辰,加永興節度使郭從義同平章事,徙鎮國節度使扈彥珂為護國節度使,以河中行營馬步都虞候劉詞為鎮國節度使。 唐主復進用魏岑。吏部郎中會稽鐘謨、尚書員外郎李德明始以辯慧得幸,參預國政。二人皆恃恩輕躁,雖不與岑為黨,而國人皆惡之。戶部員外郎範沖敏,性狷介,乃教天威都虞候王建封上書,歷詆用事者,請進用正人。唐主謂建封武臣典兵,不當幹預國政,大怒,流建封於池州,未至,殺之,沖敏棄市。唐主聞河中破,以朱元為駕部員外郎,待詔文理院李平為尚書員外郎。 吳越王弘俶以丞相弘億判明州。 西京留守、同平章事王守恩,性貪鄙,專事聚斂。喪車非輸錢不得出城,下至抒廁、行乞之人,不免課率,或縱麾下令盜人財。有富室娶婦,守恩與俳優數人往為賓客,得銀數鋌而返。 八月,甲申,郭威自河中還,過洛陽。守恩自恃位兼將相,肩輿出迎。威怒,以為慢己,辭以浴,不見,即以頭子命保義節度使、同平章事白文珂代守恩為留守,文珂不敢違。守恩猶坐客次,吏白:「新留守已視事於府矣。」守恩大驚,狼狽而歸,見家屬數百已逐出府,在通衢矣。朝廷不之問,以文珂兼侍中,充西京留守。 歐陽修論曰:自古亂亡之國,必先壞其法制而後亂從之,此勢之然也,五代之際是已。文珂、守恩皆漢大臣,而周太祖以一樞密使頭子而易置之,如更戍卒。是時太祖未有無君之志,而所為如此者,蓋習為常事,故文珂不敢違,守恩不敢拒。太祖既處之不疑,而漢廷君臣亦置而不問,豈非綱紀壞亂之極而至於此歟!是以善為天下慮者,不敢忽於微而常杜其漸也,可不戒哉! 守恩至大梁,恐獲罪,廣為貢獻,重賂權貴。朝廷亦以守恩首舉潞州歸漢,故宥之,但誅其用事者數人而已。 馬希萼悉調郎州丁壯為鄉兵,造號靜江軍,作戰艦七百艘,將攻潭州,其妻苑氏諫曰:「兄弟相攻,勝負皆為人笑。」不聽,引兵趣長沙。馬希廣聞之曰:「朗州,吾兄也,不可與爭,當以國讓之而已。」劉彥□、李弘皋等固爭以為不可,乃以嶽州刺史王贇為都部署戰棹指揮使,以彥□監其軍。己丑,大破希萼於僕射洲,獲其戰艦三百艘。贇追希萼,將及之,希廣遣使召之曰:「勿傷吾兄!」贇引兵還。贇,環之子也。希萼自赤沙湖乘輕舟遁歸,苑氏泣曰:「禍將至矣,餘不忍見也。」赴井而死。 戊戌,郭威至大梁,入見,帝勞之,賜金帛、衣服、玉帶、鞍馬,辭曰:「臣受命期年,僅克一城,何功之有!且臣將兵在外,凡鎮安京師、供億所須、使兵食不乏,皆諸大臣居中者之力也,臣安敢獨膺此賜!請遍賞之。」又議加領方鎮,辭曰:「楊邠位在臣上,未有茅土。且帷幄之臣,不可以弘肇為比。」九月,壬寅,遍賜宰相、樞密、宣徽、三司、侍衛使九人,與威如一。帝欲特賞威,辭曰;「運籌建畫,出於廟堂;發兵饋糧,資於籓鎮;暴露戰鬥,在於將士;而功獨歸臣,臣何以堪之!」 乙巳,加威兼侍中,史弘肇兼中書令。辛亥,加竇貞固司徒,蘇逢吉司空,蘇禹珪左僕射,楊邠右僕射。諸大臣議,以朝廷執政溥加恩,恐籓鎮觖望。乙卯,加天雄節度使高行周守太師,山南東道節度使安審琦守太傅,泰寧節度使符彥卿守太保,河東節度使劉崇兼中書令。己未,加忠武節度使劉信、天平節度使慕容彥超、平盧節度使劉銖並兼侍中。辛酉,加朔方節度使馮暉、定難節度使李彝殷兼中書令。冬,十月,壬申,加義武節度使孫方簡、武寧節度使劉贇同平章事;壬午,加吳越王弘俶尚書令,楚王希廣太尉;丙戌,加荊南節度使高保融兼侍中。議者以為:「郭威不專有其功,推以分人,信為美矣。而國家爵位,以一人立功而覃及天下,不亦濫乎!」 吳越王弘俶募民能墾荒田者,勿收其稅,由是境內無棄田。或請糾民遺丁以增賦,仍自掌其事。弘俶杖之國門。國人皆悅。 楚靜江節度使馬希瞻以兄希萼、希廣交爭,屢遣使諫止,不從。知終覆族,疽發於背,丁亥,卒。 契丹寇河北,所過殺掠,節度使、刺史各嬰城自守。遊騎至貝州及鄴都之北境,帝憂之。己丑,遣樞密使郭威督諸將御之,以宣徽使王峻監其軍。 十一月,契丹聞漢兵渡河,乃引去。辛亥,郭威軍至鄴都,令王峻分軍趣鎮、定。戊午,威至邢州。 唐兵渡淮,攻正陽。十二月,穎州將白福進擊敗之。 楊邠為政苛細。初,邢州人周璨為諸衛將軍,罷秩無依,從王景崇西征,景崇叛,遂為之謀主。邠奏:「諸前資官,喜搖動籓臣,宜悉遣詣京師。」既而四方雲集,日遮宰相馬求官。辛卯,邠復奏:「前資官宜分居兩京,以俟有闕而補之。」漂泊失所者甚眾。邠又奏:「行道往來者,皆給過所。」既而官司填咽,民情大擾,乃止。 趙暉急攻鳳翔,周璨謂王景崇曰:「公曏與蒲、雍相表裡,今二鎮已平,蜀兒不足恃,不如降也。」景崇曰:「善,吾更思之。」後數日,外攻轉急。景崇謂其黨曰:「事窮矣,吾欲為急計。」乃謂其將公孫輦、張思練曰:「趙暉精兵,多在城北,來日五鼓前,爾二人燒城東門詐降,勿令寇入,吾與周璨以牙兵出北門突暉軍,縱無成而死,猶勝束手。」皆曰:「善。」癸巳,未明,輦、思練燒東門請降,府牙火亦發。二將遣人詗之,景崇已與家人自焚矣。璨亦降。 丁酉,密州刺史王萬敢擊唐海州獲水鎮,殘之。 是月,南漢主如英州。 是歲,唐泉州刺史留從效兄南州副使從願,鴆刺史董思安而代之。唐主不能制,置清源軍於泉州,以從效為節度使。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二百八十七
資治通鑑/卷289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289卷 【後漢紀四】 上章閹茂,一年。 隱皇帝下乾祐三年(庚戌,公元九五零年) 春,正月,丁未,加鳳翔節度使趙暉兼侍中。 密州刺史王萬敢請益兵以攻唐。詔以前沂州刺史郭瓊為東路行營都部署,帥禁軍及齊州兵赴之。 郭威請勒兵北臨契丹之境,詔止之。 丙寅,遣使詣河中、鳳翔收瘞戰死及餓殍遺骸,時有僧已聚二十萬矣。 唐主聞漢兵盡平三叛,始罷李金全北面行營招討使。 唐清淮節度使劉彥貞多斂民財以賂權貴,權貴爭譽之。在壽州積年,恐被代,欲以警急自固,妄奏稱漢兵將大舉南伐。二月,唐主以東都留守燕王弘冀為潤、宣二州大都督,鎮潤州,寧國節度使周宗為東都留守。 朝廷欲移易籓鎮,因其請赴嘉慶節上壽,許之。 甲申,郭威行北邊還。福州人或詣建州告唐永安留後查文徽,雲吳越兵已棄城去,請文徽為帥。文徽信之,遣劍州刺史陳誨將水軍下閩江,文徽自以步騎繼之。會大雨,水漲,誨一夕行七百里,至城下,敗福州兵,執其將馬先進等。庚寅,文徽至福州,吳越知威武軍吳程詐遣數百人出迎。誨曰:「閩人多詐,未可信也,宜立寨徐圖。」文徽曰:「疑則變生,不若乘機據其城。」因引兵徑進。誨整眾鳴鼓,止於江湄。文徽不為備,程勒兵出擊之,唐兵大敗。文徽墮馬,為福人所執,士卒死者萬人。誨全軍歸劍州。程送文徽於錢唐,吳越王弘俶獻於五廟而釋之。 丁亥,汝州奏防禦使劉審交卒。吏民詣闕上書,以審交有仁政,乞留葬汝州,得奉事其丘壟,詔許之。州人相與聚哭而葬之,以為立祠,歲時享之。太師馮道曰:「吾嘗為劉君僚佐,觀其為政,無以逾人,非能減其租賦,除其徭役也,但推公廉慈愛之心以行之耳。此亦眾人所能為,但他人不為而劉君獨為之,故汝人愛之如此。使天下二千石皆效其所為,何患得民不如劉君哉!」 甲午,吳越丞相、昭化節度使、同平章事杜建徽卒。 乙未,以前永興節度使越匡贊為左驍衛上將軍。 三月,丙午,嘉慶節,鄴都留守高行周、天平節度使慕容彥超、泰寧節度使符彥卿、昭義節度使常思、安遠節度使楊信、安國節度使薛懷讓、成德節度使武行德、彰德節度使郭瑾、保大留後王饒皆入朝。 甲寅,詔營寢廟於高祖長陵、世祖原陵,以時致祭。有司以費多,寢其事,以至國亡,二陵竟不沾一奠。 壬戌,徙高行周為天平節度使,符彥卿為平盧節度使。甲子,徙慕容彥超為泰寧節度使。 永安節度使折從阮舉族入朝。 夏,四月,戊辰朔,徙薛懷讓為匡國節度使。庚午,徙折從阮為武勝節度使。壬申,徙楊信為保大節度使,徒鎮國節度使劉詞為安國節度使,永清節度使王令溫為安遠節度使。李守貞之亂,王饒潛與之通。守貞平,眾謂饒必居散地。及入朝,厚結史弘肇,遷護國節度使,聞者駭之。 楊邠求解樞密使,帝遣中使諭止之。宣徽北院使吳虔裕在旁曰:「樞密重地,難以久居,當使後來者迭為之,相公辭之是也。」帝聞之,不悅,辛巳,以虔裕為鄭州防禦使。 朝廷以契丹近入寇,橫行河北,諸籓鎮各自守,無扞禦之者,議以郭威鎮鄴都,使督諸將以備契丹。史弘肇欲威仍領樞密使,蘇逢吉以為故事無之,弘肇曰:「領樞密使則可以便宜從事,諸軍畏服,號令行矣。」帝卒從弘肇議。弘肇怨逢吉異議,逢吉曰:「以內制外,順也;今反以外製內,其可乎!」壬午,制以威為鄴都留守、天雄節度使,樞密使如故。仍詔河北,兵甲錢穀,但見郭威文書立皆稟應。明日,朝貴會飲於竇貞固之第,弘肇舉大觴屬威,厲聲曰:「昨日廷議,一何同異!今日為弟飲之。」逢吉與楊邠亦舉觴曰:「是國家之事,何足介意!」弘肇又厲聲曰:「安定國家,在長槍大劍,安用毛錐!」王章曰:「無毛錐,則財賦何從可出?」自是,將相始有隙。 癸未,罷永安軍。 壬辰,以左監門衛將軍郭榮為貴州刺史、天雄牙內都指揮使。榮本姓柴,父守禮,郭威之妻兄也,威未有子時養以為子。 五月,己亥,以府州蕃漢馬步都指揮使折德扆為本州團練使。德扆,從阮之子也。 庚子,郭威辭行,言於帝曰:「太后從先帝久,多歷天下事,陛下富於春秋,有事宜稟其教而行之。親近忠直,放遠讒邪,善惡之間,所宜明審。蘇逢吉、楊邠、史弘肇皆先帝舊臣,盡忠徇國,願陛下推心任之,必無敗失。至於疆場之事,臣願竭其愚駑,庶不負驅策。」帝斂容謝之。威至鄴都,以河北困弊,戒邊將謹守疆場,嚴守備,無得出侵掠,契丹入寇,則堅壁清野以待之。 辛丑,敕:「防禦、團練使,自非軍期,無得專奏事,皆先申觀察使斟酌以聞。」 丙午,以皇弟山南西道節度使承勳為開封尹,加兼中書令,實未出閣。 平盧節度使劉銖,貪虐恣橫,朝廷欲徵之,恐其拒命,因沂、密用兵於唐,遣前沂州刺史郭瓊將兵屯青州。銖不自安,置酒召瓊,伏兵幕下,欲害之。瓊知其謀,悉屏左右,從容如會,了無懼色,銖不敢發。瓊因諭以禍福,銖感服,詔至即行。庚戌,銖入朝。辛亥,以瓊為穎州團練使。 癸丑,王章置酒會諸朝貴,酒酣,為手勢令,史弘肇不閒其事,客省使閻晉卿坐次弘肇,屢教之。蘇逢吉戲之曰:「旁有姓閻人,何憂罰爵!」弘肇妻閻氏,本酒家倡也,意逢吉譏之,大怒,以醜語詬逢吉,逢吉不應。弘肇欲毆之,逢吉起去。弘肇索劍欲追之,楊邠泣止之曰:「蘇公宰相,公若殺之,置天子何地,願孰思之!」弘肇即上馬去,邠與之聯鑣,送至其第而還。於是將相如水火矣。帝使宣徽使王峻置酒和解之,不能得。逢吉欲求出鎮以避之,既而中止,曰:「吾去朝廷,止煩史公一處分,吾齏粉矣!」王章亦忽忽不樂,欲求外官,楊、史固止之。 閏月,宮中數有怪。癸巳,大風雨,發屋拔木,吹鄭門扉起,十餘步而落。震死者六七人,水深平地尺餘。帝召司天監趙延乂,問以禳祈之術,對曰:「臣之業在天文時日,禳祈非所習也。然王者欲弭災異,莫如修德。」延乂歸,帝遣中使問:「如何為修德?」延乂對:「請讀《貞觀政要》而法之。」 六月,河決鄭州。 馬希萼既敗歸,乃以書誘辰、漵州及梅山蠻,欲與共擊湖南。蠻素聞長沙帑藏之富,大喜,爭出兵赴之,遂攻益陽。楚王希廣遣指揮使陳璠拒之,戰於淹溪,璠敗死。 秋,七月,唐歸馬先進等於吳越以易查文徽。 馬希萼又遣群蠻攻迪田,八月,戊戌,破之,殺其鎮將張延嗣。楚王希廣遣指揮使黃處超救之,處超敗死。潭人震恐,復遣牙內指揮使崔洪璉將兵七千屯玉潭。 庚子,蜀主立其弟仕毅為夔王,仁贄為雅王,仁裕為彭王,仁操為嘉王。己酉,立子玄喆為秦王,玄玨為褒王。 晉李太后在建州,臥病,無醫藥,惟與晉主仰天號泣,戟手罵杜重威、李守貞曰:「吾死不置汝!」戊午,卒。周顯德中,有自契丹來者雲:「晉主及馮後尚無恙,其從者亡歸及物故則過半矣。」 馬希萼表請別置進奏務於京師。九月,辛巳,詔以湖南已有進奏務,不許。亦賜楚王希廣詔,勸以敦睦。馬希萼以朝廷意佑楚王希廣,怒,遣使稱籓於唐,乞師攻楚。唐加希萼同平章事,以鄂州今年租稅賜之,命楚州刺史何敬洙將兵助希萼。冬,十月,丙午,希廣遣使上表告急,言:「荊南、嶺南、江南連謀,欲分湖南之地,乞發兵屯澧州,以扼江南、荊南援朗州之路。」 丁未,以吳越王弘俶為諸道兵馬元帥。 楚王希廣以朗州與山蠻入寇,諸將屢敗,憂形於色。劉彥瑫言於希廣曰:「朗州兵不滿萬,馬不滿千,都府精兵十萬,何憂不勝!願假臣兵萬餘人,戰艦百五十艘,逕入朗州縛取希萼,以解大王之憂。」王悅,以彥瑫為戰棹都指揮使、朗州行營都統。彥瑫入朗州境,父老爭以牛酒犒軍,曰:「百姓不願從亂,望都府之兵久矣!」彥瑫厚賞之。戰艦過,則運竹木以斷其後。是日,馬希萼遣朗兵及蠻兵六千、戰艦百艘逆戰於湄州。彥瑫乘風縱火以焚其艦,頃之,風回,反自焚。彥瑫還走,江路已斷,士卒戰及溺死者數千人。希廣聞之,涕泣不知所為。希廣平日罕頒賜,至是,大出金帛以取悅於士卒。或告天策左司馬希崇流言惑眾,反狀已明,請殺之。希廣曰:「吾自害其弟,何以見先王於地下!」 馬軍指揮使張暉將兵自他道擊朗州,至龍陽,聞彥瑫敗,退屯益陽。希萼又遣指揮使朱進忠等將兵三千急攻益陽,張暉紿其眾曰:「我以麾下出賊後,汝輩留城中待我,相與合勢擊之。」既出,遂自竹頭市遁歸長沙。朗兵知城中無主,急擊之,士卒九千餘人皆死。 吳越王弘俶歸查文徽於唐,文徽得喑疾,以工部尚書致仕。 十一月,甲子朔,日有食之。 蜀太師、中書令宋忠武王趙廷隱卒。 楚王希廣遣其僚屬孟駢說馬希萼曰:「公忘父兄之仇,北面事唐,何異袁譚求救於曹公邪!」希萼將斬之,駢曰:「古者兵交,使在其間,駢若愛死,安肯此來!駢之言非私於潭人,實為公謀也。」乃釋之,使還報曰:「大義絕矣,非地下不相見也!」朱進忠請希萼自將兵取潭州,辛未,希萼留其子光贊守朗州,悉發境內之兵趣長沙,自稱順天王。 詔侍衛步軍都指揮使、寧江節度使王殷將兵屯澶州以備契丹。殷,瀛州人也。 朝廷議發兵,以安遠節度使王令溫為都部署,以救潭州,會內難作,不果。 帝自即位以來,樞密使、右僕射、同平章事楊邠總機政,樞密使兼侍中郭威主征伐,歸德節度使、侍衛親軍都指揮使兼中書令史弘肇典宿衛,三司使、同平章事王章掌財賦。邠頗公忠,退朝,門無私謁,雖不卻四方饋遺,有餘輒獻之。弘肇督察京城,道不拾遺。是時承契丹蕩覆之餘,公私困竭,章捃摭遺利,吝於出納,以實府庫。屬三叛連衡,宿兵累年而供饋不乏。及事平,賜予之外,尚有餘積,以是國家粗安。章聚斂刻急。舊制,田稅每斛更輸二升,謂之「雀鼠耗」,章始令更輸二斗,謂之「省耗」;舊錢出入皆以八十為陌,章臺令入者八十,出者七十七,謂之「省陌」;有犯鹽、麴、酒麴之禁,錙銖涓滴,罪皆死;由是百姓愁怨。章尤不喜文臣,嘗曰:「此輩授之握算,不知縱橫,何益於用!」俸祿皆以不堪資軍者給之,吏已高其估,章更增之。帝左右嬖倖浸用事,太后親戚亦幹預朝政,邠等屢裁抑之。太后有故人子求補軍職,弘肇怒而斬之。武德使李業,太后之弟也,高祖使掌內帑,帝即位,尤蒙寵任。會宣徽使闕,業意欲之,帝及太后亦諷執政;邠、弘肇以為內使遷補有次,不可以外戚超居,乃止。內客省使閻晉卿次當為宣徽使,久而不補。樞密承旨聶文進、飛龍使後匡贊、翰林茶酒使郭允明皆有寵於帝,久不遷官,共怨執政。文進,幷州人也。劉銖罷青州歸,久奉朝請,未除官,常戟手於執政。帝初除三年喪,聽樂,賜伶人錦袍、玉帶。伶人詣弘肇謝,弘肇怒曰:「士卒守邊苦戰,猶未有以賜之,汝曹何功而得此!」皆奪以還官。帝欲立所幸耿夫人為後,邠以為太速。夫人卒,帝欲以後禮葬之,邠復以為不可。帝年益壯,厭為大臣所制。邠、弘肇嘗議事於帝前,帝曰:「審圖之,勿令人有言!」邠曰:「陛下但禁聲,有臣等在。」帝積不能平,左右因乘間譖之於帝雲:「邠等專恣,終當為亂。」帝信之。嘗夜聞作坊鍛聲,疑有急兵,達旦不寐。司空、同平章事蘇逢吉既與弘肇有隙,知李業等怨弘肇,屢以言激之。帝遂與業、文進、匡贊、允明謀誅邠等,議既定,入白太后。太后曰:「茲事何可輕發!更宜與宰相議之。」業時在旁,曰:「先帝嘗言,朝廷大事不可謀及書生,懦怯誤人。」太后復以為言,帝忿曰:「國家之事,非閨門所知!」拂衣而出。乙亥,業等以其謀告閻晉卿,晉卿恐事不成,詣弘肇第欲告之,弘肇以他故辭不見。 丙子旦,邠等入朝,有甲士數十自廣政殿出,殺邠、弘肇、章於東廡下。文進亟召宰相、朝臣班於崇元殿,宣雲:「邠等謀反,已伏誅,與卿等同慶!」又召諸軍將校至萬歲殿庭,帝親諭之,且曰:「邠等以稚子視朕,朕今始得為汝主,汝輩免橫憂矣!」皆拜謝而退。又召前節度使、刺史等升殿諭之,分遣使者帥騎收捕邠等親戚、黨與、傔從,盡殺之。 弘肇待侍衛步軍都指揮使王殷尤厚,邠等死,帝遣供奉官孟業繼密詔詣澶州及鄴都,令鎮寧節度使李洪義殺殷,又令鄴都行營馬軍都指揮使郭崇威、步軍都指揮使真定曹威殺郭威及監軍、宣徽使王峻。洪義,太后之弟也。又急詔徵天平軍節度使高行周、平盧節度使符彥卿、永興節度使郭從義、泰寧節度使慕容彥超、匡國節度使薛懷讓、鄭州防禦使吳虔裕、陳州刺史李穀入朝。以蘇逢吉權知樞密院事,前平盧節度使劉銖權知開封府,侍衛馬軍都指揮使李洪建權判侍衛同事,內侍省使閻晉卿權侍衛馬軍都指揮使。洪建,業之兄也。 時中外人情憂駭,蘇逢吉雖惡弘肇,而不預李業等謀,聞變驚愕,私謂人曰:「事太匆匆,主上倘以一言見問,不至於此。」業等命劉銖誅郭威、王峻之家,銖極其慘毒,嬰孺無免者。命李洪建誅王殷之家,洪建但使人守視,仍飲食之。 丁丑,使者至澶州,李洪義畏懦,慮王殷已知其事,不敢發,乃引孟業見殷。殷囚業,遣副使陳光穗以密詔示郭威。威召樞密吏魏仁浦,示以詔書曰:「奈何?」仁浦曰:「公,國之大臣,功名素著,加之握強兵,據重鎮,一旦為群小所構,禍出非意,此非辭說所能解。時事如此,不可坐而待死。」威乃召郭崇威、曹威及諸將,告以楊邠等冤死及有密詔之狀,且曰:「吾與諸公,披荊棘,從先帝取天下,受託孤之任,竭力以衛國家,今諸公已死,吾何心獨生!君輩當奉行詔書,取吾首以報天子,庶不相累。」郭崇威等皆泣曰:「天子幼沖,此必左右群小所為,若使此輩得志,國家其得安乎!崇威願從公入朝自訴,蕩滌鼠輩以清朝廷,不可為單使所殺,受千載惡名。」翰林天文趙修已謂郭威曰:「公徒死何益!不若順眾心,擁兵而南,此天啟也。」郭威乃留其養子榮鎮鄴都,命郭崇威將騎兵前驅,戊寅,自將大軍繼之。 慕容彥超方食,得詔,捨匕箸入朝。帝悉以軍事委之。己卯,吳虔裕入朝。 帝聞郭威舉兵南向,議發兵拒之。前開封尹侯益曰:「鄴都戍兵家屬皆在京師,官軍不可輕出,不若閉城以挫其鋒,使其母妻登城招之,可不戰而下也。」慕容彥超曰:「侯益衰老,為懦夫計耳。」帝乃遣益及閻晉卿、吳虔裕、前保大節度使張彥超將禁軍趣澶州。 是日,郭威已至澶州,李洪義納之。王殷迎謁慟哭,以所部兵從郭威涉河。帝遣內養鸗脫覘郭威,威獲之,以表置鸗脫衣領中,使歸白帝曰:「臣昨得詔書,延頸俟死。郭崇威等不忍殺臣,雲此皆陛下左右貪權無厭者譖臣耳,逼臣南行,詣闕請罪。臣求死不獲,力不能制。臣數日當至闕庭。陛下若以臣為有罪,安敢逃刑!若實有譖臣者,願執付軍前以快眾心,臣敢不撫諭諸軍,退歸鄴都!」 庚辰,郭威趣滑州。辛巳,義成節度使宋延渥迎降。延渥,洛陽人,其妻晉高祖女永寧公主也。郭威取滑州庫物以勞將士,且諭之曰:「聞侯令公已督諸軍自南來,今遇之,交戰則非入朝之義,不戰則為其所屬。吾欲全汝曹功名,不若奉行前詔,吾死不恨!」皆曰:「國家負公,公不負國,所以萬人爭奮。如報私仇,侯益輩何能為乎!」王峻徇於眾曰:「我得公處分,俟克京城,聽旬日剽掠。」眾皆踴躍。 辛巳,鸗脫至大梁。前此帝議自往澶州,聞郭威已至河上而止。帝甚有悔懼之色,私謂竇貞固曰:「屬者亦太草草。」李業等請傾府庫以賜諸軍,蘇禹珪以為未可,業拜禹珪於帝前,曰:「相公且為天子勿惜府庫!」乃賜禁軍人二十緡,下軍半之,將士在北者給其家,仍使通家信以誘之。 壬午,郭威軍至封丘,人情忷懼。太后泣曰:「不用李濤之言,宜其亡也!」慕容彥超恃其驍勇,言於帝曰:「臣視北軍猶蠛蠓耳,當為陛下生致其魁!」退,見聶文進,問北來兵數及將校姓名,頗懼,曰:「是亦劇賊,未易輕也!」帝復遣左神武統軍袁㠖、前威勝節度使劉重進等帥禁軍與侯益等會屯赤岡。㠖,像先之子也。彥超以大軍屯七里店。 癸未,南、北軍遇於劉子陂。帝欲自出勞軍,太后曰:「郭威吾家故舊,非死亡切身,何以至此!但按兵守城,飛詔諭之,觀其志趣,必有辭理,則君臣之禮尚全,慎勿輕出。」帝不從。時扈從軍甚盛,太后遣使戒聶文進曰:「大須在意!」對曰:「有臣在,雖郭威百人,可擒也!」至暮,兩軍不戰,帝還宮。慕容彥超大言曰:「陛下來日宮中無事,幸再出觀臣破賊。臣不必與之戰,但叱散使歸營耳!」 甲申,帝欲再出,太后力止之,不可。既陳,郭威戒其眾曰:「吾來誅群小,非敢敵天子也,慎勿先動。」久之,慕容彥超引輕騎直前奮擊,郭崇威與前博州刺史李榮帥騎兵拒之。彥超馬倒,幾獲之。彥超引兵退,麾下死者百餘人,於是諸軍奪氣,稍稍降於北軍。侯益、吳虔裕、張彥超、袁㠖、劉重進皆潛往見郭威,威各遣還營,又謂宋延渥曰:「天子方危,公近親,宜以牙兵往衛乘輿,且附奏陛下,願乘間早倖臣營。」延渥未至御營,亂兵雲擾,不敢進而還。比暮,南軍多歸於北。慕容彥超與麾下十餘騎奔還兗州。是夕,帝獨與三相及從官數十人宿於七里寨,餘皆逃潰。乙酉旦,郭威望見天子旌旗在高阪上,下馬免冑往從之,至則帝已去矣。帝策馬將還宮,至玄化門,劉銖在門上,問帝左右:「兵馬何在?」因射左右。帝回轡,西北至趙村,追兵已至,帝下馬入民家,為亂兵所弒。蘇逢吉、閻晉卿、郭允明皆自殺。聶文進挺身走,軍士追趕斬之。李業奔陝州,後匡贊奔兗州。郭威聞帝遇弒,號慟曰:「老夫之罪也!」威至玄化門,劉銖雨射城外。威自迎春門入,歸私第,遣前曹州防禦使何福進將兵守明德門。諸軍大掠,通夕煙火四發。軍士入前義成節度使白再榮之第,執再榮,盡掠其財,既而進曰:「某等昔嘗趨走麾下,一旦無禮至此,何面目復見公!」遂刎其首而去。 吏部侍郎張允,家貲以萬計,而性吝,雖妻亦不之委,常自系眾鑰於衣下,行如環珮。是夕,匿於佛殿藻井之上,登者浸多,板壞而墜,軍士掠其衣,遂以凍卒。 初,作坊使賈延徽有寵於帝,與魏仁浦為鄰,欲並仁浦所居以自廣,屢譖仁浦於帝,幾至不測。至是,有擒延徽以授仁浦者,仁浦謝曰:「因亂而報怨,吾所不為也!」郭威聞之,待仁浦益厚。 右千牛衛大將軍棗強趙鳳曰:「郭侍中舉兵,欲誅君側之惡以安國家耳;而鼠輩敢爾,乃賊也,豈侍中意邪!」執弓矢,踞胡床,坐於巷首,掠者至,輒射殺之,裡中皆賴以全。 丙戌,獲劉銖、李洪建,囚之。銖謂其妻曰:「我死,汝且為人婢乎?」妻曰:「以公所為,雅當然耳!」 王殷、郭崇威言於郭威曰:「不止剽掠,今夕止有空城耳。」威乃命諸將分部禁止掠者,不從則斬之。至晡,乃定。 竇貞固、蘇禹珪自七里寨逃歸,郭威使人訪求得之,尋復其位。貞固為相,值楊、史弄權,李業等作亂,但以凝重處其間,自全而已。郭威命有司遷隱帝梓宮於西宮。或請如魏高貴鄉公故事,葬以公禮。威不許,曰:「倉猝之際,吾不能保衛乘輿,罪已大矣,況敢貶君乎!」太師馮道帥百官謁見郭威,威見,猶拜之,道受拜如平時,徐曰:「侍中此行不易!」丁亥,郭威帥百官詣明德門起居太后,且奏稱:「軍國事殷,請早立嗣君。」太后誥稱:「郭允明弒逆,神器不可無主。河東節度使崇,忠武節度使信,皆高祖之弟;武寧節度使贇,開封尹勳,高祖之子。其令百官議擇所宜。」贇,崇之子也,高祖愛之,養視如子。郭威、王峻入見太后於萬歲宮,請以勳為嗣。太后曰:「勳久贏疾不能起。」威出諭諸將,諸將請見之,太后令左右以臥榻舉之示諸將,諸將乃信之。於是郭威與峻議立贇。己丑,郭威帥百官表請以贇承大統。太后誥所司,擇日,備法駕迎贇即皇帝位。郭威奏遣太師馮道及樞密直學士王度、秘書監趙上交詣徐州奉迎。郭威之討三叛也,每見朝廷詔書,處分軍事皆合機宜,問使者:「誰為此詔?」使者以翰林學士範質對。威曰:「宰相器也。」入城,訪求得之,甚喜。時大雪,威解所服紫袍衣之,令草太后誥令,迎新君儀注。蒼黃之中,討論撰定,皆得其宜。 初,隱帝遣供奉官押班陽曲張永德賜昭義節度使常思生辰物。永德,郭威之婿也,會楊邠等誅,密詔思殺永德。思素聞郭威多奇異,囚永德以觀變,及威克大梁,思乃釋永德而謝之。庚寅,郭威帥百官上言:「比皇帝到闕,動涉浹旬,請太后臨朝聽政。」 先是,馬希萼遣蠻兵圍玉潭,朱進忠引兵會之。崔洪璉兵敗,奔還長沙。希萼引兵繼進,攻嶽州,刺史王贇拒之,五日不克。希萼使人謂贇曰:「公非馬氏之臣乎?不事我,欲事異國乎?為人臣而懷貳心,豈不辱其先人?」贇曰:「亡父為先王將,六破淮南兵。今大王兄弟不相容,贇常恐淮南坐收其弊,一旦以遺體臣淮南,誠辱先人耳!大王苟能釋憾罷兵,兄弟雍睦如初,贇敢不盡死以事大王兄弟,豈有二心乎?」希萼慚,引兵去。辛卯,至湘陰,焚掠而過。至長沙,軍於湘西,步兵及蠻兵軍於嶽麓,朱進忠自玉潭引兵會之。 馬希廣遣劉彥瑫召水軍指揮使許可瓊帥戰艦五百艘屯城北津,屬於南津,以馬希崇為監軍。又遣馬軍指揮使李彥溫將騎兵屯駝口,扼湘陰路,步軍指揮使韓禮將二千人屯楊柳橋,扼柵路。可瓊,德勳之子也。 壬辰,太后始臨朝,以王峻為樞密使,袁㠖為宣徽南院使,王殷為侍衛馬步軍都指揮使,郭崇威為侍衛馬軍都指揮使,曹威為侍衛步軍都指揮使,陳州刺史李穀權判三司。 劉銖、李洪建及其黨皆梟首於市,而赦其家。郭威謂公卿曰:「劉銖屠吾家,吾復屠其家,怨仇反覆,庸有極乎!」由是數家獲免。王殷屢為洪建請免死,郭威不許。後匡贊至兗州,慕容彥超執而獻之。李業至陝州,其兄保義節度使洪信不敢匿於家。業懷金將奔晉陽,至絳州,盜殺之而取其金。 蜀施州刺史田行皋奔荊南。高保融曰:「彼貳於蜀,安肯盡忠於我!」執之,歸於蜀,伏誅。 鎮州、刑州奏:「契丹主將數萬騎入寇,攻內丘,五日不克,死傷其眾。有戍兵五百叛應契丹,引契丹入城,屠之,又陷饒陽。」太后敕郭威將大軍擊之,國事權委竇貞固、蘇禹珪、王峻,軍事委王殷。十二月,甲午朔,郭威發大梁。 丁酉,以翰林學士、戶部侍郎範質為樞密副使。 初,蠻酋彭師暠降於楚,楚人惡其獷直。楚王希廣獨憐之,以為強弩指揮使,領辰州刺史,師暠常欲為希廣死。及朱進忠與蠻兵合七千餘人至長沙,營於江西,師暠登城望之,言於希廣曰:「朗人驟勝而驕,雜以蠻兵,攻之易破也。願假臣步卒三千,自巴溪渡江,出嶽麓之後,至水西,令許可瓊以戰艦渡江,腹背合擊,必破之。前軍敗,則其大軍自不敢輕進矣。」希廣將從之。時馬希萼已遣間使以厚利啖許可瓊,許分湖南而治,可瓊有貳心,乃謂希廣曰:「師暠與梅山諸蠻皆族類,安可信也!可瓊世為楚將,必不負大王,希萼竟何能為!」希廣乃止。希萼尋以戰艦四百餘艘泊江西。希廣命諸將皆受可瓊節度,日賜可瓊銀五百兩,希廣屢造其營計事。可瓊常閉壘,不使士卒知朗軍進退。希廣歎曰:「真將軍也,吾何憂哉!」可瓊或夜乘單舸詐稱巡江,與希萼會水西,約為內應。一旦,彭師暠見可瓊,瞋目叱之,拂衣入見希廣曰:「可瓊將叛國,人皆知之,請速除之,無貽後患。」希廣曰:「可瓊,許侍中之子,豈有是邪!」師暠退,歎曰:「王仁而不斷,敗亡可翹足俟也!」 潭州大雪,平地四尺,潭、朗兩軍久不得戰。希廣信巫覡及僧語,塑鬼於江上,舉手以卻朗兵,又作大像於高樓,手指水西,怒目視之,命眾僧日夜誦經,希廣自衣僧服膜拜求福。 甲辰,朗州步軍指揮使武陵何敬真等以蠻兵三千陳於楊柳橋,敬真望韓禮營旌旗紛錯,曰:「彼眾已懼,擊之易破也。」朗人雷暉衣潭卒之服潛入禮寨,手劍擊禮,不中,軍中驚擾。敬真等乘其亂擊之,禮軍大潰,禮被創走,至家而卒。於是朗兵水陸急攻長沙,步軍指揮使吳宏、小門使楊滌相謂曰:「以死報國,此其時矣!」各引兵出戰。宏出清泰門,戰不利。滌出長樂,戰自辰至午,朗兵小卻。許可瓊、劉彥瑫按兵不救。滌士卒饑疲,退就食。彭師暠戰於城東北隅。蠻兵自城東縱火,城上人招許可瓊軍使救城,可瓊舉全軍降希萼,長沙遂陷。朗兵及蠻兵大掠三日,殺吏民,焚廬舍,自武穆王以來所營宮室,皆為灰燼,所積寶貨,皆入蠻落。李彥溫望見城中火起,自駝口引兵救之,朗人已據城拒戰。彥溫攻清泰門,不克,與劉彥瑫各將千餘人奉文昭王及希廣諸子趣袁州,遂奔唐。張暉降於希萼。左司馬希崇帥將吏詣希萼勸進。吳宏戰,血滿袖,見希萼曰:「不幸為許可瓊所誤,今日死,不愧先王矣!」彭師暠投槊於地,大呼請死。希萼歎曰:「鐵石人也!」皆不殺。 乙巳,希崇迎希萼入府視事,閉城,分捕希廣及掌書記李弘皋、弟弘節、都軍判官唐昭胤及鄧懿文、楊滌等,皆獲之。希萼謂希廣曰:「承父兄之業,豈無長幼乎?」希廣曰:「將吏見推,朝廷見命耳。」希萼皆囚之。丙午,希萼命內外巡檢侍衛指揮使劉賓禁止焚掠。丁未,希萼自稱天策上將軍、武安、武平、靜江、寧遠等軍節度使、楚王。以希崇為節度副使、判官府事,湖南要職,悉以朗人為之。臠食李弘皋、弘節、唐昭胤、楊滌,斬鄧懿文於市。戊申,希萼謂將吏曰:「希廣懦夫,為左右所制耳,吾欲生之,可乎?」諸將皆不對。朱進忠嘗為希廣所答,對曰:「大王三年血戰,始得長沙,一國不容二主,他日必悔之。」戊申,賜希廣死。希廣臨刑,猶誦佛書,彭師暠葬之於瀏陽門外。 武寧節度使贇留右都押牙鞏延美、元從都教練使楊溫守徐州,與馮道等西來,在道仗衛,皆如王者,左右呼萬歲。郭威至滑州。留數日,贇遣使慰勞。諸將受命之際,相顧不拜,私相謂曰:「我輩屠陷京城,其罪大矣,若劉氏復立,我輩尚有種乎!」己酉,威聞之,即引兵行,趣澶州。辛亥,遣蘇禹珪如宋州迎嗣君。 楚王希萼以子光贊為武平留後,以何敬真為朗州牙內都指揮使,將兵戍之。希萼召拓跋恆,欲用之,恆稱疾不起。 壬子,郭威渡河,館於澶州。癸丑旦,將發,將士數千人忽大噪。威命閉門,將士逾垣登屋而入曰:「天子須侍中自為之,將士已與劉氏為仇,不可立也!」或裂黃旗以被威體,共扶抱之,呼萬歲震地,因擁威南行。威乃上太后箋,請奉漢宗廟,事太后為母。丙辰,至韋城,下書撫諭大梁士民,以昨離河上,在道秋毫不犯,勿有懷疑。戊午,威至七里店,竇貞固帥百官出迎拜謁,因勸進。威營於皋門村。 武寧節度使贇已至宋州,王峻、王殷聞澶州軍變,遣侍衛馬軍都指揮使郭崇威將七百騎往拒之,又遣前申州刺史馬鐸將兵詣許州巡檢。崇威忽至宋州,陳於府門外,贇大驚,闔門登樓詰之。對曰:「澶州軍變,郭公慮陛下未察,故遣崇威來宿衛,無他也。」贇召崇威,崇威不敢進。馮道出與崇威語,崇威乃登樓,贇執崇威手而泣。崇威以郭威意安諭之。少頃,崇威出,時護聖指揮使張令超帥部兵為贇宿衛,徐州判官董裔說贇曰:「觀崇威視瞻舉措,必有異謀。道路皆言郭威已為帝,而陛下深入不止,禍其至哉!請急召張令超,諭以禍福,使夜以兵動崇威,奪其兵。明日,掠睢陽金帛,募士卒,北走晉陽。彼新定京邑,未暇追我,此策之上也!」贇猶豫未決。是夕,崇威密誘令超,令超帥眾歸之。贇大懼。 郭威遺贇書,雲為諸軍所迫,召馮道先歸,留趙上交、王度奉侍。道辭行,贇曰:「寡人此來所恃者,以公三十年舊相,故無疑耳。今崇威奪吾衛兵,事危矣,公何以為計?」道默然。客將賈貞數目道,欲殺之。贇曰:「汝輩勿草草,此無預馮公事。」崇威遷贇於外館,殺其腹心董裔、賈貞等數人。 己未,太后誥,廢贇為湘陰公。 馬鐸引兵入許州,劉信惶惑自殺。 庚申,太后誥,以侍中監國。百官籓鎮相繼上表勸進。壬戌夜,監國營有步兵將校醉,揚言曏者澶州騎兵扶立,今步兵亦欲扶立,監國斬之。 南漢主以宮人盧瓊仙、黃瓊芝為女侍中,朝服冠帶,參決政事。宗室勳舊,誅戮殆盡,惟宦官林延遇等用事。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二百八十八
資治通鑑/卷290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290卷 【後周紀一】 起重光大淵獻,盡玄黓困敦八月,凡一年有奇。 == 太祖聖神恭肅文孝皇帝上廣順元年(辛亥年;公元九五一年;後周廣順元年) == (辛亥,公元九五一年)春正月,丁卯,漢後漢太后下誥,授監國符寶,即皇帝位。監國自皋門入宮,即位於崇元殿,制曰:「朕周室之裔,虢叔之後,國號宜曰周。」改元廣順,大赦。楊邠、史弘肇、王章等皆贈官,官為斂葬,仍訪其子孫敘用之。凡倉場、庫務掌納官吏,無得收鬥餘、稱耗。舊所羨餘物,悉罷之。犯竊盜及奸者,並依晉天福元年以前刑名,罪人非反逆,無得誅及親族,籍沒家貲。唐莊宗後唐莊宗李存勗、明宗後唐明宗李亶、晉高祖後晉高祖石敬瑭各置守陵十房,漢高祖陵職員、宮人,時月薦享及守陵戶並如故。初,唐衰,多盜,不用律文,更定峻法,竊盜贓三匹者死。晉天福中,加至五匹。奸有夫婦人,無問強、和,男女並死。漢法,竊盜一錢以上皆死。又罪非反逆,往往族誅、籍沒,故帝即位,首革其弊。 初,楊邠以功臣、國戚為方鎮者多不閒吏事,乃以三司軍將補都押牙、孔目官、內知客,其人自恃敕補,多專橫,節度使不能制,至是悉罷之。帝命史弘肇親吏上黨李崇矩訪弘肇親族,崇矩言:「弘肇弟弘福今存。」初,弘肇使崇矩掌其家貲之籍,由是盡得其產,皆以授弘福。帝賢之,使隸皇子榮帳下。 戊辰,以前復州防禦使王彥超權武寧節度使。 漢李太后遷居西宮,己巳,上尊號曰昭聖皇太后。 開封尹兼中書令劉勳卒。 癸酉,加王峻同平章事。 以衛尉卿劉皞主漢隱帝之喪。 初,河東節度使兼中書令劉崇聞隱帝遇害,欲舉兵南向,聞迎立湘陰公,乃止,曰:「吾兒為帝,吾又何求!」太原少尹李驤陰說崇曰:「觀郭公之心,終欲自取,公不如疾引兵逾太行,據孟津,俟徐州相公即位,然後還鎮,則郭公不敢動矣。不然,且為所賣。」崇怒曰:「腐儒,欲離間吾父子!」命左右曳出斬之。驤呼曰:「吾負經濟之才而為愚人謀事,死固甘心!家有老妻,願與之同死。」崇並其妻殺之,且奏於朝廷,示無二心。及贇廢,崇乃遣使請贇歸晉陽。詔報以「湘陰公比在宋州,今方取歸京師,必令得所,公勿以為憂。公能同力相輔,當加王爵,永鎮河東。」鞏廷美、楊溫聞湘陰公贇失位,奉贇妃董氏據徐州拒守,以俟河東援兵,帝使贇以書諭之。廷美、溫欲降而懼死,帝復遺贇書曰:「爰念斯人盡心於主,足以賞其忠義,何由責以悔尤,俟新節度使入城,當各除刺史,公可更以委曲示之。」 契丹之攻內丘也,死傷頗多,又值月食,軍中多妖異,契丹主懼,不敢深入,引兵還,遣使請和於漢。會漢亡,安國節度使劉詞送其使者詣大梁,帝遣左千牛衛將軍朱憲報聘,且敘革命之由,以金器、玉帶贈之。 帝以鄴都鎮撫河北,控制契丹,欲以腹心處之。乙亥,以寧江節度使、侍衛親軍都指揮使王殷為鄴都留守、天雄節度使、同平章事,領軍如故,仍以侍衛司從赴鎮。 丙子,帝帥百官詣西宮,為漢隱帝舉哀成服,皆如天子禮。 慕容彥超遣使入貢,帝慮其疑懼,賜詔慰安之,曰:「今兄事已至此,言不欲繁,望弟扶持,同安億兆。」 戊寅,殺湘陰公於宋州。 是日,劉崇即皇帝位於晉陽,仍用乾祐年號,所有者並、汾、忻、代、嵐、憲、隆、蔚、沁、遼、麟、石十二州之地。以節度判官鄭珙為中書侍郎,觀察判官滎陽趙華為戶部侍郎,並同平章事。以次子承鈞為侍衛親軍都指揮使、太原尹,以節度副使李存瑰為代州防禦使,裨將武安張元徽為馬步軍都指揮使,陳光裕為宣徽使。 北漢主謂李存瑰、張元徽曰:「朕以高祖之業,一朝墜地,今日位號,不得已而稱之。顧我是何天子,汝曹是何節度使邪!」由是不建宗廟,祭祀如家人,宰相俸錢月止百緡,節度使止三十緡,自餘薄有資給而已,故其國中少廉吏。客省使河南李光美嘗為直省官,頗諳故事,北漢朝廷制度,皆出於光美。北漢主聞湘陰公死,哭曰:「吾不用忠臣之言,以至於此!」為李驤立祠,歲時祭之。 己卯,以太師馮道為中書令,加竇貞固侍中,蘇禹珪司空。 王彥超奏遣使繼敕詣徐州,鞏廷美等猶豫不肯啟關,詔進兵攻之。 帝謂王峻曰:「朕起於寒微,備嘗艱苦,遭時喪亂,一旦為帝王,豈敢厚自奉養以病下民乎!」命峻疏四方貢獻珍美食物,庚辰,下詔悉罷之。其詔略曰:「所奉止於朕躬,所損被於□庶。」又曰:「積於有司之中,甚為無用之物。」又詔曰:「朕生長軍旅,不親學問,未知治天下之道,文武官有益國利民之術,各具封事以聞,咸宜直書,勿事辭藻。」帝以蘇逢吉之第賜王峻,峻曰:「是逢吉所以族李崧也!」辭而不處。 初,契丹主北歸,橫海節度使潘聿撚棄鎮隨之,契丹主以聿撚為西南路招討使。及北漢主立,契丹主使聿撚遺劉承鈞書。北漢主使承鈞復書,稱:「本朝淪亡,紹襲帝位,欲循晉室故事,求援北朝。」契丹主大喜。北漢主發兵屯陰地、黃澤、團柏。丁亥,以承鈞為招討使,與副招討使白從暉、都監李存瑰將步騎萬人寇晉州。從暉,吐谷渾人也。 郭崇威更名崇,曹威更名英。 (辛亥,公元九五一年)春二月丁酉,以皇子天雄牙內都指揮使榮為鎮寧節度使,選朝士為之僚佐,以侍御史王敏為節度判官,右補闕崔頌為觀察判官,校書郎王樸為掌書記。頌,協之子;樸,東平人也。 戊戌,北漢兵五道攻晉州,節度使王晏閉城不出。劉承鈞以為怯,蟻附登城。晏伏兵奮擊,北漢兵死傷者千餘人。承鈞遣副兵馬使安元寶焚晉州西城,元寶來降。承鈞乃移軍攻隰州。癸卯,隰州刺史許遷遣步軍都指揮使耿繼業迎擊北漢兵於長壽村,執其將程筠等,殺之。未幾,北漢兵攻州城,數日不克,死傷甚眾,乃引去。遷,鄆州人也。 甲辰,楚王希萼遣掌書記劉光輔入貢於唐。 帝悉出漢宮中寶玉器數十,碎之於庭,曰:「凡為帝王,安用此物!聞漢隱帝日與嬖寵於禁中嬉戲,珍玩不離側,茲事不遠,宜以為鑒!」仍戒左右,自今珍華悅目之物,無得入宮。 丁未,契丹主遣其臣裊骨支與朱憲偕來,賀即位。 戊申,敕前資官各聽自便居外州。陳思讓未至湖南,馬希萼已克長沙。思讓留屯郢州,敕召令還。 丁巳,遣尚書左丞田敏使契丹。北漢主遣通事舍人李鞏言使於契丹;乞兵為援。 詔加泰寧節度使慕容彥超中書令,遣翰林學士魚崇諒詣兗州諭指。崇諒,即崇遠也。彥超上表謝。三月,壬戌朔,詔報之曰:「向以前朝失德,少主用讒,倉猝之間,召卿赴闕。卿即賓士應命,信宿至京,救國難而不顧身,聞君召而不俟駕。以至天亡漢祚,兵散梁郊,降將敗軍,相繼而至,卿即便回馬首,逕返龜陰。為主為時,有終有始。所謂危亂見忠臣之節,疾風知勁草之心。若使為臣者皆能如茲,則有國者誰不欲用!所言朕潛龍河朔之際,平難浚郊之時,緣不奉示喻之言,亦不得差人至行闕。且事主之道,何必如斯!若或二三於漢朝,又安肯忠信於周室!以此為懼,不亦過乎!卿但悉力推心,安民體國,事朕之事,如事故君,不惟黎庶獲安,抑亦社稷是賴。但堅表率,未議替移。由衷之誠,言盡於此。」 唐以楚王希萼為天策上將軍、武安、武平、靜江、寧遠節度使兼中書令、楚王,以右僕射孫晟、客省使姚鳳為冊禮使。 丙寅,遣前淄州刺史陳思讓將兵戍磁州,扼黃澤路。 楚王希萼既得志,多思舊怨,殺戮無度,晝夜縱酒荒淫,悉以軍府事委馬希崇。希崇復多私曲,政刑紊亂。府庫既盡於亂兵,籍民財以賞繼士卒,或封其門而取之,士卒猶以不均怨望。雖朗州舊將佐從希萼來者,亦皆不悅,有離心。 劉光輔之入貢於唐也,唐主待之厚,光輔密言:「湖南民疲主驕,可取也。」唐主乃以營屯都虞候邊鎬為信州刺史,將兵屯袁州,潛圖進取。 小門使謝彥顒,本希萼家奴,以首面有寵於希萼,至與妻妾雜坐,恃恩專橫。常肩隨希崇,或拊其背,希崇銜之。故事,府宴,小門使執兵在門外。希萼使彥顒預坐,或居諸將之上,諸將皆恥之。 希萼以府捨焚蕩,命朗州靜江指揮使王逵、副使周行逢帥所部兵千餘人治之,執役甚勞,又無犒賜,士卒皆怨,竊言曰:「囚免死則役作之。我輩從大王出萬死取湖南,何罪而囚役之!且大王終日酣歌,豈知我輩之勞苦乎!」逵、行逢聞多,相謂曰:「眾怨深矣,不早為計,禍及吾曹。」壬申旦,帥其眾各執長柯斧、白梃,逃歸朗州。時希萼醉未醒,左右不敢白。癸酉,始白之。希萼遣湖南指揮使唐師翥將千餘人追之,不及,直抵朗州。逵等乘其疲乏,伏兵縱擊,士卒死傷殆盡,師翥脫歸。逵等黜留後馬光贊,更以希萼兄子光惠知州事。光惠,希振之子也。尋奉光惠為節度使,逵等與何敬真及諸軍指揮使張倣參決軍府事。希萼具以狀言於唐,唐主遣使以厚賞招諭之。逵等納其賞,縱其使,不答其詔,唐亦不敢詰也。 王彥超奏克徐州,殺鞏廷美等。 北漢李鞏言至契丹,契丹主使拽剌梅裡報之。 丙子,敕:「朝廷與唐本無仇怨,緣淮軍鎮,各守疆域,無得縱兵民擅入唐境。商旅往來,無得禁止。」 己卯,潞州送涉縣所獲北漢將卒二百六十餘人,各賜衫褲巾履遣還。 加吳越王弘俶諸道兵馬都元帥。 (辛亥,公元九五一年)夏四月壬辰朔,濱淮州鎮上言:「淮南饑民過淮糴谷,未敢禁止。」詔曰:「彼之生民,與此何異,宜令州縣津舖無得禁止。」 蜀通奏使高延昭固辭知樞密院,丁未,以前雲安榷鹽使太原伊審徵為通奏使,知樞密院事。審徵,蜀高祖妹褒國公主之子也,少與蜀主相親狎,及知樞密,政之大小悉以諮之。審徵亦以經濟為己任,而貪侈回邪,與王昭遠相表裡,蜀政由是浸衰。 吳越王弘俶徙廢王弘倧居東府,為築宮室,治園圃,娛悅之,歲時供饋甚厚。 契丹主遣使如北漢,告以周使田敏來,約歲輸錢十萬緡。北漢主使鄭珙以厚賂謝契丹,自稱「侄皇帝致書於叔天授皇帝」,請行冊禮。 (辛亥,公元九五一年)夏五月己巳,遣左金吾將軍姚漢英等使於契丹,契丹留之。辛未,北漢禮部侍郎、同平章事鄭珙卒於契丹。 甲戌,義武節度使孫方簡避皇考諱,更名方諫。 定難節度使李彝殷遣使奉表於北漢。 (辛亥,公元九五一年)夏六月辛亥,以樞密使、同平章事王峻為左僕射兼門下侍郎,樞密副使、兵部侍郎範質、戶部侍郎、判三司李穀為中書侍郎,並同平章事,谷仍判三司。司徒兼侍中竇貞固、司空兼中書侍郎、同平章事蘇禹珪並罷守本官。癸丑,範質參知樞密院事。丁巳,以宣徽北院使翟光鄴兼樞密副使。 初,帝討河中,已為人望所屬。李穀時為轉運使,帝數以微言諷之,穀但以人臣盡節為對,帝以是賢之。即位,首用為相。時國家新造,四方多故,王峻夙夜盡心,知無不為,軍旅之謀,多所裨益。範質明敏強記,謹守法度。李穀沉毅有器略,在帝前議論,辭氣慷慨,善譬諭以開主意。 武平節度使馬光惠,愚懦嗜酒,不能服諸將,王逵、周行逢、何敬真謀以辰州刺史廬陵劉言驍勇得蠻夷心,欲迎以為副使。言知逵等難制,曰:「不往,將攻我。」乃單騎赴之。既至,眾廢光惠,送於唐,推言權武平留後,表求旄節於唐,唐人未許。亦稱籓於周。 吳越王弘俶以前內外馬步都統軍使仁俊無罪,復其官爵。 契丹遣燕王述軋等冊命北漢王為大漢神武皇帝,妃為皇后。北漢主更名旻。 (辛亥,公元九五一年)秋七月,北漢主遣翰林學士博興衛融等詣契丹謝冊禮,且請兵。 (辛亥,公元九五一年)秋八月,壬戌,葬漢隱帝於穎陵。 義武節度使孫方諫入朝,壬子,徙鎮國節度使,以其弟易州刺史行友為義武留後。又徙建雄節度使於晏鎮徐州,以武寧節度使王彥超代之。 戊午,追立故夫人柴氏為皇后。 (辛亥,公元九五一年)秋九月,北漢主遣招討使李存瑰將兵自團柏入寇。契丹欲引兵會之,與酋長議於九十九泉。諸部皆不欲南寇,契丹主強之。癸亥,行至新州之西火神澱,燕王述軋及偉王之子太寧王漚僧作亂,弒契丹主而立述軋。契丹主德光之子齊王述律逃入南山,諸部奉述律以攻述軋、漚僧,殺之,並其族黨。立述律為帝,改元應歷。自火神澱入幽州,遣使告於北漢,北漢主遣樞密直學士上黨王得中如契丹,賀即位,復以叔父事之,請兵以擊晉州。 契丹主年少,好遊戲,不親國事,每夜酣飲,達旦乃寐,日中方起,國人謂之睡王。後更名明。 壬申,蜀以吏部尚書、御史中丞範仁恕為中書侍郎兼吏部尚書、同平章事。 楚王希萼既克長沙,不賞許可瓊,疑可瓊怨望,出為蒙州刺史。遣馬步都指揮使徐威、左右軍馬步使陳敬遷、水軍都指揮使魯公館、牙內侍衛指揮使陸孟俊帥部兵立寨於城西北隅,以備朗兵。不存撫役者,將卒皆怨怒,謀作亂。希崇知其謀,戊寅,希萼宴將吏,徐威等不預,希崇亦辭疾不至。威等使人先驅踶嚙馬十餘入府,自帥其徒執斧斤、白梃,聲言縶馬,奄至座上,縱橫擊人,顛踣滿地。希萼逾垣走,威等執囚之。執謝彥顒,自頂及踵剉之。立希崇為武安留後,縱兵大掠。幽希萼於衡山縣。 劉言聞希崇立,遣兵趣潭州,聲言討其篡奪之罪。壬午,軍於益陽之西。希崇懼,癸未,發兵二千拒之,又遣使如朗州求和,請為鄰籓。掌書記桂林李觀象說言曰:「希萼舊將佐猶在長沙,此必不欲與公為鄰;不若先檄希崇取其首,然後圖湖南,可兼有也。」言從之。希崇畏言,即斷都軍判官楊仲敏、掌書記劉光輔、牙內指揮使魏師進、都押牙黃勍等十餘人首,遣前辰陽縣令李翊繼送朗州。至則腐敗,言與王逵等皆以為非仲敏等首,怒責翊,翊惶恐自殺。 希崇既襲位,亦縱酒荒淫,為政不公,語多矯妄,國人不附。初,馬希萼入長沙,彭師暠雖免死,猶杖背黜為民。希崇以為師暠必怨之,使送希萼於衡山,實欲師暠殺之。師暠曰:「欲使我為弒君之人乎!」奉事逾謹。丙戌,至衡山。衡山指揮使廖偃,匡圖之子也,與其季父節度巡官匡凝謀曰:「吾家世受馬氏恩,今希萼長而被黜,必不免禍,盍相與輔之!」於是帥莊戶及鄉人悉為兵,與帥暠共立希萼為衡山王,以縣為行府,斷江為柵,編竹為戰艦,以師暠為武清節度使,召募徒眾,數日,至萬餘人,州縣多應之。遣判官劉虛己求援於唐。 徐威等見希崇所為,知必無成,又畏朗州、衡山之逼,恐一朝喪敗,俱及禍,欲殺希崇以自解。希崇微覺之,大懼,密遣客將範守牧奉表請兵於唐,唐主命邊鎬自袁州將兵萬人西趣長沙。 (辛亥,公元九五一年)冬十月辛卯,潞州巡檢陳思讓敗北漢兵於虒亭。 唐邊鎬引兵入醴陵。癸巳,楚王希崇遣使犒軍。壬寅,遣天策府學士拓跋恆奉箋詣鎬請降。恆歎曰:「吾久不死,乃為小兒送降狀!」癸卯,希崇帥弟侄迎鎬,望塵而拜,鎬下馬稱詔勞之。甲辰,希崇等從鎬入城,鎬捨於瀏陽門樓,湖南將吏畢賀,鎬皆厚賜之。時湖南饑饉,鎬大發馬氏倉粟賑之,楚人大悅。 契丹遣彰國節度使蕭禹厥將奚、契丹五萬會北漢兵入寇。北漢主自將兵二萬自陰地關寇晉州,丁未,軍於城北,三面置寨,晝夜攻之,遊兵至絳州。時王晏已離鎮,王彥超未至,巡檢使王萬敢權知晉州,與龍捷都指揮使史彥超、虎捷指揮使何徽共拒之。史彥超,雲州人也。 癸丑,唐武昌節度使劉仁贍帥戰艦二百取嶽州,撫納降附,人忘其亡。仁贍,金之子也。 唐百官共賀湖南平,起居郎高遠曰:「我乘楚亂,取之甚易。觀諸將之才,但恐守之難耳!」遠,幽州人也。司徒致仕李建勳曰:「禍其始此乎!」唐主自即位以來,未嘗親祠郊廟,禮官以為請。唐主曰:「俟天下一家,然後告謝。」及一舉取楚,謂諸國指麾可定。魏岑侍宴言:「臣少遊元城,樂其風土,俟陛下定中原,乞魏博節度使。」唐主許之,岑趨下拜謝。其主驕臣佞如此。 馬希萼望唐人立己為潭帥,而潭人惡希萼,共請邊鎬為帥,唐主乃以鎬為武安節度使。 王峻有故人曰申師厚,嘗為兗州牙將,失職饑寒,望峻馬拜謁於道。會涼州留後折逋嘉施上表請帥於朝廷,帝以絕域非人所欲,募率府供奉官願行者,月餘,無人應募,峻薦師厚於帝。丁巳,以師厚為河西節度使。唐邊鎬趣馬希崇帥其族入朝,馬氏聚族相泣,欲重賂鎬,奏乞留居長沙。鎬微曬曰:「國家與公家世為仇敵,殆六十年,然未嘗敢有意窺公之國。今公兄弟鬥鬩,困窮自歸,若復二三,恐有不測之憂。」希崇無以應,十一月,辛酉,與宗族及將佐千餘人號慟登舟,送者皆哭,響振川穀。 帝以北漢、契丹之兵猶在晉州,甲子,以王峻為行營都部署,將兵救之。詔諸軍皆受峻節度,聽以便宜從事,得自選擇將吏。乙丑,峻行,帝自至城西餞之。 楚靜江節度副使、知桂州馬希隱,武穆王殷之少子也。楚王希廣、希萼兄弟爭國,南漢主以內侍使吳懷恩為西北招討使,將兵屯境上,伺間密謀進取。希廣遣指揮使彭彥暉將兵屯龍峒以備之。希萼自衡山遣使以彥暉為桂州都監、在城外內巡檢使、判軍府事,希隱惡之,潛遣人告蒙州刺史許可瓊。可瓊方畏南漢之逼,即棄蒙州,引兵趣桂州,與彥暉戰於城中。彥暉敗,奔衡山,可瓊留屯桂州。吳懷恩據蒙州,進兵侵掠,桂管大擾,希隱、可瓊不知所為,但相與飲酒對泣。 南漢主遺希隱書,言:「武穆王奄有全楚,富強安靖五十餘年。正由三十五舅、三十舅兄弟尋戈,自相魚肉,舉先人基業,北面仇讎。今聞唐兵已據長沙,竊計桂林繼為所取。當朝世為與國,重以婚姻,睹茲傾危,忍不赴救!已發大軍水陸俱進,當令相公舅永擁節旄,常居方面。」希隱得書,與僚佐議降之,支使潘玄珪以為不可。丙寅,吳懷恩引兵奄至城下,希隱、可瓊帥其眾,夜斬關奔全州,桂州遂潰。懷恩因以兵略定宜、連、梧、嚴、富、昭、柳、象、龔等州,南漢始盡有嶺南之地。 辛未,唐邊鎬遣先鋒指揮使李承戩將兵如衡山,趣馬希萼入朝。庚辰,希萼與將佐士卒萬餘人自潭州東下。 王峻留陝州旬日,帝以北漢攻晉州急,憂其不守,議自將由澤州路與峻會兵救之,且遣使諭峻。十二月,戊子朔,下詔以三日西征。使者至陝,峻因使者言於帝曰:「晉州城堅,未易可拔,劉崇兵鋒方銳,不可力爭。所以駐兵,待其氣衰耳,非臣怯也。陛下新即位,不宜輕動。若年駕出汜水,則慕容彥超引兵入汴,大事去矣!」帝聞之,自以手提耳曰:「幾敗吾事!」庚寅,敕罷親徵。 初,泰寧節度使兼中書令慕容彥超聞徐州平,疑懼愈甚,乃招納亡命,畜聚薪糧,潛以書結北漢,吏獲其書以聞。又遣人詐為商人求援於唐。帝遣通事舍人鄭好謙就申慰諭,與之為誓。彥超益不自安,屢遣都押牙鄭麟詣闕,偽輸誠款,實覘機事。又獻天平節度使高行周書,其言皆謗毀朝廷與彥超相結之意。帝笑曰:「此彥超之詐也!」以書示行周,行週上表謝恩。既而彥超反跡益露,丙申,遣閣門使張凝將兵赴鄆州巡檢以備之。 庚子,王峻至絳州。乙已,引兵趣晉州。晉州南有蒙坑,最為險要,峻憂北漢兵據之。是日,聞前鋒已度蒙坑,喜曰:「吾事濟矣!」 慕容彥超奏請入朝,帝知其詐,即許之。既而復稱境內多盜,未敢離鎮。 北漢主攻晉州,久不克。會大雪,民相聚保山寨,野無所掠,軍乏食。契丹思歸,聞王峻至蒙坑,燒營夜遁。峻入晉州,諸將請亟追之,峻猶豫未決。明日,乃遣行營馬軍都指揮使仇弘超、都排陳使藥元福、左廂排除使陳思讓、康延沼將騎兵追之,及於霍邑,縱兵奮擊,北漢兵墜崖谷死者甚眾。霍邑道隘,延沼畏懦不急追,由是北漢兵得度。藥元福曰:「劉崇悉發其眾,挾明騎而來,志吞晉、絳。今氣衰力憊,狼狽而遁。不乘此翦撲,必為後患。」諸將不欲進,王峻復遣使止之,遂還。契丹比至晉陽,士馬什喪三四。蕭禹厥恥於無功,釘大酋長一人於市,旬餘而斬之。北漢主始息意於進取。北漢土瘠民貧,內供軍國,外奉契丹,賦繁役重,民不聊生,逃入周境者甚眾。 唐主以鎮南節度使兼中書令宋齊丘為太傅,以馬希萼為江南西道觀察使、守中書令,鎮洪州,仍賜爵楚王。以馬希崇為永泰節度使、兼侍中,鎮舒州。湖南將吏,位高者拜刺史、將軍、卿監,卑者以次拜官。唐主嘉廖偃、彭師暠之忠,以偃為左殿直軍使、萊州刺史,師暠為殿直都虞候,賜予甚厚。湖南刺史皆入朝於唐,永州刺史王贇獨後至,唐王毒殺之。 南漢主遣內侍省丞潘崇徹、將軍謝貫將兵攻郴州,唐邊鎬發兵救之。崇徹敗唐兵於義章,遂取郴州。邊鎬請除全、道二州刺史以備南漢。丙辰,唐主以廖偃為道州刺史,以黑雲指揮使張巒知全州。 是歲,唐主以安化節度使鄱陽王王延政為山南西道節度使,更賜爵光山王。 初,蒙城鎮將鹹師朗將部兵降唐,唐主以其兵為奉節都,從邊鎬平湖南。唐悉收湖南金帛、珍玩、倉粟乃至舟艦、亭館、花果之美者,皆徙於金陵,遣都官郎中楊繼勳等收湖南租賦以贍戍兵。繼勳等務為苛刻,湖南人失望。行營糧料使王紹顏減士卒糧賜,奉節指揮使孫朗、曹進怒曰:「昔吾從鹹公降唐,唐待我豈如今日湖南將士之厚哉!今有功不增祿賜,又減之,不如殺紹顏及鎬,據湖南,歸中原,富貴可圖也!」 ==太祖聖神恭肅文孝皇帝上廣順二年(壬子年;公元九五二年;後周廣順二年)== 春正月庚申,夜,孫朗、曹進帥其徒作亂,束蒿潛燒府門,火不然。邊鎬覺之,出兵格鬥,且命鳴鼓角,朗、進等以為將曉,斬關奔朗州。王逵問朗曰:「吾昔從武穆王,與淮南戰屢捷,淮南兵易與耳。今欲以朗州之眾復取湖南,可乎?」朗曰:「朗在金陵數年,備見其政事,朝無賢臣,軍無良將,忠佞無別,賞罰不當,如此,得國存幸矣,何暇兼人!朗請為公前驅,取湖南如拾芥耳!」逵悅,厚遇之。 壬戌,發開封府民夫五萬修大梁城,旬日而罷。 慕容彥超發鄉兵入城,引泗水注壕中,為戰守之備。又多以旗幟授諸鎮將,令募群盜,剽掠鄰境,所在奏其反狀。甲子,敕沂、密二州不復隸泰寧軍。以侍衛步軍都指揮使、昭武節度使曹英為都部署,討彥超,齊州防禦使史延超為副部署,皇城使河內向訓為都監,陳州防禦使樂元福為行營馬步都虞候。帝以元福宿將,命英、訓無得以軍禮見之,二人皆父事之。 唐主發兵五千,軍於下邳,以援彥超。聞周兵將至,退屯沐陽。徐州巡檢使張令彬擊之,大破唐兵,殺、溺死者千餘人,獲其將燕敬權。 初,彥超以周室新造,謂其易搖,故北召北漢及契丹,南誘唐人,使侵邊鄙,冀朝廷奔命不暇,然後乘間而動。及北漢、契丹自晉州北走,唐兵敗於沐陽,彥超之勢遂沮。 永興節度使李洪信,自以漢室近親,心不自安。城中兵不滿千人,王峻在陝,以救晉州為名,發其數百。及北漢兵遁去,遣禁兵千餘人戍長安。洪信懼,遂入朝。 壬申,王峻自晉州還,入見。 曹英等至兗州,設長圍。慕容彥超屢出戰,藥元福皆擊敗之,彥超不敢出。十餘日,長圍合,遂進攻之。 初,彥超將反,判官崔周度諫曰:「魯,詩書之國,自伯禽以來不能霸諸侯,然以禮義守之,可以長世。公於國家非有私憾,胡為自疑!況主上開諭勤至,苟撤備歸誠,則坐享泰山之安矣。獨不見杜中令、安襄陽、李河中竟何所成乎!」彥超怒。及官軍圍城,彥超括士民之財以贍軍,坐匿財死者甚眾。前陝州司馬閻弘魯,寶之子也,畏彥超之暴,傾家為獻。彥超猶以為有所匿,命周度索其家,周度謂弘魯曰:「君之死生,系財之豐約,宜無所愛。」弘魯泣拜其妻妾曰:「悉出所有以救吾死。」皆曰:「竭矣!」周度以白彥超,彥超不信,收弘魯夫妻繫獄。有乳母於泥中掊得金纏臂,獻之,冀以贖其主。彥超曰:「果然,所匿必猶多。」榜掠弘魯夫妻,肉潰而死。以周度為阿庇,斬於市。 北漢遣兵寇府州,防禦使折德扆敗之,殺二千餘人。二月,庚子,德扆奏攻拔北漢岢嵐軍,以兵戍之。 甲辰,帝釋燕敬權等使歸唐,謂唐主曰:「叛臣,天下所共疾也,不意唐主助之,得無非計乎!」唐主大慚,先所得中國人,皆禮而歸之。唐之言事者猶獻取中原之策,中書舍人韓熙載曰:「郭氏有國雖淺,為治已固,我兵輕動,必有害無益。」 唐自烈祖以來,常遣使泛海與契丹相結,欲與之共製中國,更相饋遺,約為兄弟。然契丹利其貨,徒以虛語往來,實不為唐用也。 唐主好文學,故熙載與馮延己、延魯、江文蔚、潘佐、徐鉉之徒皆至美官。佑,幽州人也。當時唐之文雅於諸國為盛,然未嘗設科舉,多因上書言事拜官,至是,始命韓林學士江文蔚知貢舉,進士廬陵王克貞等三人及第。唐主問文蔚:「聊取士何如前朝?」對曰:「前朝公舉、私謁相半,臣專任至公耳。」唐主悅。中書舍人張緯,前朝登第,聞而銜之。時執政皆不由科第,相與沮毀,竟罷貢舉。 三月戊辰,以內客省使、恩州團練使晉陽鄭仁誨為樞密副使。 甲戌,改威勝軍曰武勝軍。 唐主以太弟太保、昭義節度使馮延己為左僕射,前鎮海節度使徐景運為中書侍郎,及右僕射孫晟皆同平章事。既宣制,戶部尚書常夢錫眾中大言曰:「白麻甚佳,但不及江文蔚疏耳!」晟素輕延己,謂人曰:「金盃玉碗,乃貯狗矢乎!」延己言於唐主曰:「陛下躬親庶務,故宰相不得盡其才,此治道所以未成也。」唐主乃悉以政事委之,奏可而已。既而延己不能勤事,文書皆仰成胥史,軍旅則委之邊將。頃之,事益不治,唐主乃復自覽之。 大理卿蕭儼惡延己為人,數上疏攻之,會儼坐失入人死罪,鐘謨、李德明輩必欲殺之,延己曰:「儼誤殺一婦人,諸君以為當死,儼九卿也,可誤殺乎?」獨上言:「儼素有直聲,今所坐已會赦,宜從寬宥。」儼由是得免。人亦以此多之。景運尋罷為太子少傅。 夏,四月,丙戌朔,日有食之。 帝以曹英等攻克兗州久未克,乙卯,下詔親徵,以李穀權東京留守兼判開封府,鄭仁誨權大內都點檢,又以侍衛馬軍都指揮使郭崇充在京都巡檢。 唐主既克湖南,遣其將李建期屯益陽以圖朗州,以知全州張巒兼桂州招討使以圖桂州,久之,未有功。唐主謂馮延己、孫晟曰:「楚人求息肩於我,我未有以撫其瘡痍而虐用其力,非所以副來蘇之望。吾欲罷桂林之役,斂益陽之戍,以旌節授劉言,何如?」晟以為宜然。延己曰:「吾出偏將舉湖南,遠近震驚。一旦三分喪二,人將輕我。請委邊將察其形勢。」唐主乃遣統軍使侯訓將兵五千自吉州路趣全州,與張巒合兵攻桂州。南漢伏兵於山谷,巒等始至城下,罷乏,伏兵四起,城中出兵夾擊之,唐兵大敗,訓死,巒收散卒數百奔歸全州。 五月,庚申,帝發大梁。戊辰,至兗州。己巳,帝使人招諭慕容彥超,城上人語不遜。庚午,命諸軍進攻。 先是,術者紿彥超雲:「鎮星行至角、亢,角、亢兗州之分,其下有福。」彥超乃立祠而禱之,令民家皆立黃幡。彥超性貪吝,官軍攻城急,猶瘞藏珍寶,由是人無鬥志,將卒相繼有出降者。乙亥,官軍克城,彥超方禱鎮星祠,帥眾力戰,不勝,乃焚鎮星祠,與妻赴井死。子繼勳出走,追獲,殺之。官軍大掠,城中死者近萬人。初,彥超將反,募群盜置帳下,至者二千餘人,皆山林獷悍,竟不為用。 帝欲悉誅兗州將吏,翰林學士竇儀見馮道、範質,與之共白帝曰:「彼皆脅從耳。」乃赦之。丁丑,以端明殿學士顏衎權知兗州事。壬午,赦兗州管內,彥超黨與逃匿者期一月聽自首,前已伏誅者赦其親戚。癸未,降泰寧軍為防禦州。 唐司徒致仕李建勳卒,且死,戒家人曰:「時事如此,吾得良死幸矣!勿封土立碑,聽人耕種於其上,免為他日開發之標。」及江南之亡也,諸貴人高大之塚無不發者,惟建勳塚莫知其處。 六月乙酉朔,帝如曲阜,謁孔子祠。既尊,將拜。左右曰:「孔子,陪臣也,不當以天子拜之。」帝曰:「孔子百世帝王之師,敢不敬乎!」遂拜之。又拜孔子墓,命葺孔子祠,禁孔林樵採。訪孔子、顏淵之後,以為曲阜令及主簿。丙戌,帝發兗州。 乙未,吳越順德太夫人吳氏卒。 丁酉,蜀大水入成都,漂沒千餘家,溺死五千餘人,壞太廟四室。戊戌,蜀大赦,賑水災之家。 己亥,帝至大梁。 朔方節度使兼中書令陳留王馮暉卒,其子牙內都虞候繼業殺其兄繼勳,自知軍府事。 太子賓客李濤之弟澣,在契丹為勤政殿學士,與幽州節度使蕭海真善。海真,契丹主兀欲之妻弟也。澣說海真內附,海真欣然許之。澣因定州諜者田重霸繼絹表以聞,且與濤書,言:「契丹主童騃,專事宴遊,無遠志,非前人之比,朝廷若能用兵,必克;不然,與和,必得。二者皆利於速,度其情勢,他日終不能力助河東者也。」壬寅,重霸至大梁,會中國多事,不果從。 辛亥,以馮繼業為朔方留後。 樞密使王峻,性輕躁,多計數,好權利,喜人附己,自以天下為己任。每言事,帝從之則喜,或時未允,輒慍懟,往往發不遜語。帝以其故舊,且有佐命功,又素知其為人,每優容之。峻年長於帝,帝即位,猶以兄呼之,或稱其字,峻以是益驕。副使鄭仁誨、皇城使向訓、恩州團練使李重進,皆帝在籓鎮時腹心將佐也,帝即位,稍稍進用。峻心嫉之,累表稱疾,求解機務,以詗帝意。帝屢遣左右敦諭,峻對使者辭氣亢厲。又遺諸道節度使書求保證,諸道各獻其書,帝驚駭久之,復遣左右慰勉,令視事,且曰:「卿倘不來,朕且自往。」猶不至。帝知樞密直學士陳觀與峻親善,令往諭指,觀曰:「陛下但聲言臨幸其第,嚴駕以待之,峻必不敢不來。」從之。秋,七月,戊子,峻入朝,帝慰勞令視事。重進,滄州人,其母即帝妹福慶長公主也。 李穀足跌,傷右臂,在告月餘。帝以穀職業繁劇,趣令入朝,辭以未任趨拜。癸巳,詔免朝參,但令視事。 蜀工部尚書、判武德軍邵延鈞不禮於監押王承丕,承丕謀作亂。辛丑,左奉聖都指揮使安次孫欽當以部兵戍邊,往辭承丕,承丕邀與俱見府公。欽不知其謀,從之。承丕至,則令左右擊殺延鈞,屠其家,稱奉詔處置軍府,即開府庫賞士卒,出繫囚,發屯戍。將吏畢集,欽謂承丕曰:「今延鈞已伏辜,公宜出詔書以示眾。」承丕曰:「我能致公富貴,勿問詔書。」欽始知承丕反,因紿曰:「今內外未安,我請以部兵為公巡察。」即躍馬而出,承丕連呼之,不止。欽至營,曉諭其眾,帥以入府,攻承丕,承丕左右欲拒戰,欽叱之,皆棄兵走,遂執承丕,斬之,並其親黨,傳首成都。 天平節度使、守中書令高行周卒。行周有勇而知義,功高而不矜,策馬臨敵,叱吒風生,平居與賓僚宴集,侃侃和易,人以是重之。 癸卯,蜀主遣客省使趙季札如梓州,慰撫吏民。 漢法,犯私鹽、麴,無問多少抵死。鄭州民有以屋稅受鹽於官,過州城,吏以為私鹽,執而殺之,其妻訟冤。癸丑,始詔犯鹽、麴者以斤兩定刑有差。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二百八十九
資治通鑑/卷291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291卷 <BR> 【後周紀二】 起玄黓困敦九月,盡閼逢攝提格四月,凡一年有奇。 <BR> 太祖聖神恭肅文武皇帝中廣順二年(壬子,公元九五二年) <BR> 九月,甲寅朔,吳越丞相裴堅卒。以台州刺史吳延福同參相府事。 <BR> 庚午,敕北邊吏民毋得入契丹境俘掠。 <BR> 契丹將高謨翰以葦筏渡胡盧河入寇,至冀州,成德節度使何福進遣龍捷都指揮使劉誠誨等屯貝州以拒之。契丹聞之,遽引兵北渡。所掠冀州丁壯數百人,望見官軍,爭鼓譟,欲攻契丹,官軍不敢應,契丹盡殺之。 <BR> 蜀山南西道節度使李廷珪奏周人聚兵關中,請益兵為備。蜀主遣奉鑾肅衛都虞候趙進將兵趣利州,既而聞周人聚兵以備北漢,乃引還。 <BR> 唐武安節度使邊鎬,昏懦無斷,在湖南,政出多門,不合眾心。吉水人歐陽廣上書,言:「鎬非將帥才,必喪湖南,宜別擇良帥,益兵以救其敗。」不報。 <BR> 唐主使鎬經略朗州,有自朗州來者,多言劉言忠順,鎬由是不為備。唐主召劉言入朝,言不行,謂王逵曰:「唐必伐我,奈何?」逵曰:「武陵負江湖之險,帶甲數萬,安能拱手受制於人!邊鎬撫馭無方,士民不附,可一戰擒也。」言猶豫未決,周行逢曰:「機事貴速,緩則彼為之備,不可圖也。」言乃以逵、行逢及牙將何敬真、張仿、蒲公益、朱全琇、宇文瓊、彭萬和、潘叔嗣、張文表十人皆為指揮使,部分發兵。叔嗣、文表,皆朗州人也。行逢能謀,文表善戰,叔嗣果敢,三人多相須成功,情款甚暱。 <BR> 諸將欲召漵州酋長苻彥通為援,行逢曰:「蠻貪而無義,前年從馬希萼入潭州,焚掠無遺。吾兵以義舉,往無不克,烏用此物,使暴殄百姓哉!」乃止。然亦畏彥通為後患,以蠻酋土團都指揮使劉□為群蠻所憚,補西境鎮遏使以備之。 <BR> 冬,十月,逵等將兵分道趣長少,以孫朗、曹進為先鋒使,邊鎬遣指揮使郭再誠等將兵屯益陽以拒之。戊子,逵等克沅江,執都監劉承遇,裨將李師德帥眾五百降之。壬辰,逵等命軍士舉小舟自蔽,直造益陽,四面斧寨而入,遂克之,殺戍兵二千人。邊鎬告急於唐。甲午,逵等克橋口及湘陰,乙未,至潭州。邊鎬嬰城自守,救兵未至,城中兵少。丙申夜,鎬棄城走,吏民俱潰。醴陵門橋折,死者萬餘人,道州刺史廖偃為亂兵所殺。丁酉旦,王逵入城,自稱武平節度副使、權知軍府事,以何敬真為行軍司馬。遣敬真等追鎬,不及,斬首五百級。薄公益攻嶽州,唐嶽州刺史宋德權走,劉言以公益權知嶽州。唐將守湖南諸州者,聞長沙陷,相繼遁去。劉言盡復馬氏嶺北故地,惟郴、連入於南漢。 <BR> 契丹瀛、莫、幽州大水,流民入塞散居河北者數十萬口,契丹州縣亦不之禁。詔所在賑給存處之,中國民先為所掠,得歸者什五六。 <BR> 丁未,谷以病臂久未癒,三表辭位,帝遣中使諭指曰:「卿所掌至重,朕難其人,苟事功克集,何必朝禮!朕今於便殿待卿,可暫入相見。」谷入見於金祥殿,面陳悃款,帝不許。谷不得已復視事。谷未能執筆,詔以三司務繁,令刻名印用之。 <BR> 辛亥,敕:「民有訴訟,必先歷縣州及觀察使處決,不直,乃聽詣臺省,或自不能書牒,倩人書者,必書所倩姓名、居處。若無可倩,聽執素紙。所訴必須己事,毋得挾私客訴。」 <BR> 慶州刺史郭彥欽性貪,野雞族多羊馬,彥欽故擾之以求賂,野雞族遂反,剽掠綱商。帝命寧、環二州合兵討之。 <BR> 劉言遣使奉表來告,稱:「湖南世事朝廷,不幸為鄰寇所陷,臣雖不奉詔,輒糾合義兵,削平舊國。」 <BR> 唐主削邊鎬官爵,流饒州。初,鎬以都虞候從查文徽克建州,凡所俘獲皆全之,建人謂之「邊佛子」;及克潭州,市不易肆,潭人謂之「邊菩薩」;既而為節度使,政無綱紀,惟日設齋供,盛修佛事,潭人失望,謂之「邊和尚」矣。 <BR> 左僕射同平章事馮延己、右僕射同平章事孫晟上表請罪,皆釋之。晟陳請不已,乃與延己皆罷守本官。 <BR> 唐主以比年出師無功,乃議休兵息民。或曰:「願陛下數十年不用兵,可小康矣!」唐主曰:「將終身不用,何數十年之有!」唐主思歐陽廣之言,拜本縣令。 <BR> 十一月,辛未,徙保義節度使折從阮為靜難節度使,討野雞族。 <BR> 癸酉,敕:「約每歲民間所輸牛皮,三分減二;計田十頃,稅取一皮,餘聽民自用及賣買,惟禁賣於敵國。」先是,兵興以來,禁民私賣買牛皮,悉令輸官受直。唐明宗之世,有司止償以鹽;晉天福中,並鹽不給。漢法,犯私牛皮一寸抵死,然民間日用實不可無。帝素知其弊,至是,李穀建議,均於田畝,公私便之。 <BR> 十二月,丙戌,河決鄭、滑,遣使行視修塞。 <BR> 甲午,前靜難節度使侯章獻買宴絹千匹,銀五百兩。帝不受,曰:「諸侯入覲,天子宜有宴犒,豈待買邪!自今如此比者,皆勿受。」 <BR> 王逵將兵及洞蠻五萬攻郴州,南漢將潘崇徹救之,遇於蠔石。崇徹登高望湖南兵,曰:「疲而不整,可破也。」縱擊,大破之,伏屍八十里。 <BR> 翰林學士徐臺符請誅誣告李崧者葛延遇及李澄,馮道以為屢更赦,不許。王峻嘉臺符之義,白於帝,癸卯,收延遇、澄,誅之。 <BR> 劉言表稱潭州殘破,乞移使府治朗州,且請貢獻、賣茶,悉如馬氏故事。許之。 <BR> 唐江西觀察使楚王馬希萼入朝,唐主留之,後數年,卒於金陵,謚曰恭孝。 <BR> 初,麟州土豪楊信自為刺史,受命於周。信卒,子重訓嗣,以州降北漢。至是,為群羌所圍,復歸款,求救於夏、府二州。 <BR> 太祖聖神恭肅文武皇帝中廣順三年(癸丑,公元九五三年) <BR> 春,正月,丙辰,以武平留後劉言為武平節度使,制置武安、靜江等軍事、同平章事;以王逵為武安節度使,何敬真為靜江節度使,周行逢為武安行軍司馬。 <BR> 詔折從阮:「野雞族能改過者,拜官賜金帛,不則進兵討之。」壬戌,從阮奏:「酋長李萬全等受詔立誓外,自餘猶不服,方討之。」 <BR> 前世屯田皆在邊地,使戍兵佃之。唐末,中原宿兵,所在皆置營田以耕曠土。其後又募高貲戶使輸課佃之,戶部別置官司總領,不隸州縣,或丁多無役,或容庇奸盜,州縣不能詰。梁太祖擊淮南,掠得牛以千萬計,給東南諸州農民,使歲輸租。自是歷數十年,牛死而租不除,民甚苦之。帝素知其弊,會闔門使、知青州張凝上便宜,請罷營田務,李穀亦以為言。乙丑,敕:「悉罷戶部營田務,以其民隸州縣;其田、廬、牛、農器,並賜見佃者為永業,悉除租牛課。」是歲,戶部增三萬餘戶。民既得為永業,始敢葺屋植木,獲地利數倍。或言:「營田有肥鐃者,不若鬻之,可得錢數十萬緡以資國。」帝曰:「利在於民,猶在國也,朕用此錢何為!」 <BR> 萊州刺史葉仁魯,帝之故吏也,坐贓絹萬五千匹,錢千緡。庚午,賜死。帝遣中使賜以酒食曰:「汝自抵國法,吾無如之何。當存恤汝母。」仁魯感泣。 <BR> 帝以河決為憂,王峻請自往行視,許之。鎮寧節度使榮屢求入朝,峻忌其英烈,每沮止之。閏月,榮復求入朝,會峻在河上,帝乃許之。 <BR> 契丹寇定州,圍義豐軍,定和都指揮使楊弘裕夜擊其營,大獲,契丹遁去。又寇鎮州,本道兵擊走之。 <BR> 丙申,鎮寧節度使榮入朝。故李守貞騎士馬全乂從榮入朝,帝召見,補殿前指揮使,謂左右曰:「全乂忠於所事,昔在河中,屢挫吾軍,汝輩宜效之。」王峻聞榮入朝,遽自河上歸,戊戌,至大梁。 <BR> 雄武節度使高允權卒,其子牙內指揮使紹基謀襲父位,詐稱允權疾病,表己知軍府事。觀察判官李彬切諫,紹基怒,斬之,辛丑,以彬謀反聞。 <BR> 王峻固求領籓鎮,帝不得已,壬寅,以峻兼平盧節度使。 <BR> 高紹基屢奏雜虜犯邊,冀得承襲,帝遣六宅使張仁謙詣延州巡檢,紹基不能匿,始發父喪。 <BR> 戊申,折從阮奏降野雞二十一族。 <BR> 唐草澤邵棠上言:「近遊淮上,聞周主恭儉,增修德政。吾兵新破於潭、朗,恐其有南征之志,宜為之備。」 <BR> 初,王逵既克潭州,以指揮使何敬真為靜江節度副使,朱全琇為武安節度副使,張文表為武平節度副使,周行逢為武安行軍司馬。敬真、全琇各置牙兵,與逵分廳視事,吏民莫知所從。每宴集,諸將使酒,紛拿如市,無復上下之分,唯行逢、文表事逵盡禮,逵親愛之。敬真與逵不協,辭歸朗州,又不能事劉言,與全琇謀作亂。言素忌逵之強,疑逵使敬真伺己,將討之,逵聞之,甚懼。行逢曰:「劉言素不與吾輩同心,何敬真、朱全琇恥在公下,公宜早圖之。」逵喜曰:「與公共除兇黨,同治潭、朗,夫復何憂!」會南漢寇全、道、永州,行逢請:「身至朗州說言,遣敬真、全琇南討,俟至長沙,以計取之,如掌中物耳。」逵從之。行逢至朗州,言以敬真為南面行營招討使,全琇為先鋒使,將牙兵百餘人會潭州兵以御南漢。二人至長沙,逵出郊迎,相見甚歡,宴飲連日,多以美妓餌之,敬真因淹留不進。朗州指揮使李仲遷部兵三千人久戍潭州,敬真使之先發,趣嶺北,都頭符會等因士卒思歸,劫仲遷擅還朗州。逵乘敬真醉,使人詐為言使者,責敬真以「南寇深侵,不亟捍禦而專務荒宴,太師命械公歸西府。」因收繫獄。全琇逃去,遣兵追捕之。二月,辛亥朔,斬敬真以徇。未幾,獲全琇及其黨十餘人,皆斬之。 <BR> 癸丑,鎮寧節度使榮歸澶州。 <BR> 初,契丹主德光北還,以晉傳國寶自隨。至是,更以玉作二寶。 <BR> 王逵遣使以斬何敬真告劉言,言不得己,庚申,斬符會等數人。 <BR> 樞密使、平盧節度使、同平章事王峻,晚節益狂躁,奏請以端明殿學士顏衎、樞密直學士陳觀代範質、李穀為相,帝曰:「進退宰輔,不可倉猝,俟朕更思之。」峻力論列,語浸不遜,日向中,帝尚未食,峻爭之不已。帝曰:「今方寒食,俟假開,如卿所奏。」峻乃退。 <BR> 癸亥,帝函召宰相、樞密使入,幽峻於別所。帝見馮道等,泣曰:「王峻陵朕太甚,欲盡逐大臣,翦朕羽翼。朕惟一子,專務間阻,暫令詣闕,已懷怨望。豈有身典樞機,復兼宰相,又求重鎮!觀其志趣,殊未盈厭。無君如此,誰則堪之!」甲子,貶峻商州司馬,制辭略曰:「肉視群後,孩撫朕躬。」帝慮鄴都留守王殷不自安,命殷子尚食使承誨詣殷,諭以峻得罪之狀。峻至商州,得腹疾,帝猶愍之,命其妻往視之,未幾而卒。 <BR> 帝命折從阮分兵屯延州,高紹基始懼,屢有貢獻。又命供奉官張懷貞將禁兵兩指揮屯鄜、延,紹基乃悉以軍府事授副使張匡圖。甲戌,以客省使向訓權知延州。 <BR> 三月,甲申,以鎮寧節度使榮為開封尹、晉王。丙戌,以樞密副使鄭仁誨為鎮寧節度使。 <BR> 初,殺牛族與野雞族有隙,聞官軍討野雞,饋餉迎奉,官軍利其財畜而掠之;殺牛族反,與野雞合,敗寧州刺史張建武於包山。帝以郭彥欽擾群胡,致其作亂,黜廢於家。 <BR> 初,解州刺史浚儀郭元昭與榷鹽使李溫玉有隙,溫玉婿魏仁浦為樞密主事,元昭疑仁浦庇之。會李守貞反,溫玉有子在河中,元昭收系溫玉,奏言其叛,事連仁浦。帝時為樞密使,知其誣,釋不問。至是,仁浦為樞密承旨,元昭代歸,甚懼,過洛陽,以告仁浦弟仁滌,仁滌曰:「吾兄平生不與人為怨,況肯以私害公乎!」既至,丁亥,仁浦白帝,以元昭為慶州刺史。己丑,以棣州團練使太原王仁鎬為宣徽北院使兼樞密副使 <BR> 唐主復以左僕射馮延己同平章事。 <BR> 周行逢惡武平節度副使張仿,言於王逵曰:「何敬真,仿之親戚,臨刑以後事屬仿,公宜備之。」夏,四月,庚申,逵召仿飲,醉而殺之。 <BR> 丙寅,歸德節度使兼侍中常思入朝,戊辰,徙平盧節度使。將行,奏曰:「臣在宋州,舉絲四萬餘兩在民間,謹以上進,請徵之。」帝頷之。五月,丁亥,敕榜宋州,凡常思所舉絲悉蠲之,已輸者復歸之,思亦無怍色。 <BR> 自唐末以來,所在學校廢絕,蜀毋昭裔出私財百萬營學館,且請刻板印《九經》。蜀主從之。由是蜀中文學復盛。 <BR> 六月,壬子,滄州奏契丹知戶臺軍事範陽張藏英來降。 <BR> 初,唐明宗之世,宰相馮道、李愚請令判國子監田敏校正《九經》,刻板印賣,朝廷從之。丁巳,板成,獻之。由是,雖亂世,《九經》傳佈甚廣。 <BR> 王逵以周行逢知潭州,自將兵襲朗州,克之,殺指揮使鄭珓,執武安節度使、同平章事劉言,幽於別館。 <BR> 秋,七月,王殷三表請入朝,帝疑其不誠,遣使止之。 <BR> 唐大旱,井泉涸,淮水可涉,饑民度淮而北者相繼,濠、壽發兵御之,民與兵鬥而北來。帝聞之曰:「彼我之民一也,聽糴米過淮。」唐人遂築倉,多糴以供軍。八月,己未,詔唐民以人畜負米者聽之,以舟車運載者勿予。 <BR> 王逵遣使上表,誣「劉言謀以朗州降唐,又欲攻潭州,其眾不從,廢而囚之,臣已至朗州撫安軍府訖。」且請復移使府治潭州。甲戌,遣通事舍人翟光裔詣湖南宣撫,從其所請。逵還長沙,以周行逢知朗州事,又遣潘叔嗣殺劉言於朗州。 <BR> 九月,己亥,武成節度使白重贊奏塞決河。 <BR> 契丹寇樂壽,齊州戍兵右保寧都頭劉彥章殺都監杜延熙,謀應契丹,不克,並其黨伏誅。 <BR> 南漢主立其子繼興為衛王,璇興為桂王,慶興為荊王,保興為禎王,崇興為梅王。 <BR> 東自青、徐,南至安、復,西至丹、慈,北至貝、鎮,皆大水。 <BR> 帝自入秋得風痺疾,害於食飲及步趨,術者言宜散財以禳之。帝欲祀南郊,又以自梁以來,郊祀常在洛陽,疑之。執政曰:「天子所都則可以祀百神,何必洛陽!」於是,始築圜丘、社稷壇,作太廟於大梁。癸亥,遣馮道迎太廟社稷神主於洛陽。 <BR> 南漢大赦。冬,十一月,己丑,太常請準洛陽築四郊諸壇,從之。十二月,丁未朔,神主至大梁,帝迎於西郊,祔享於太廟。 <BR> 鄴都留守、天雄節度使兼侍衛親軍都指揮使、同平章事王殷恃功專橫,凡河北鎮戍兵應用敕處分者,殷即以帖行之,又多掊斂民財。帝聞之不悅,使人謂曰:「卿與國同體,鄴都帑庾甚豐,卿欲用則取之,何患無財!」成德節度使何福進素惡殷,甲子,福進入朝,密以殷陰事白帝,帝由是疑之。乙丑,殷入朝,詔留殷充京城內外巡檢。 <BR> 戊辰,府州防禦使折德扆奏北漢將喬贇入寇,擊走之。 <BR> 王殷每出入,從者常數百人。殷請量給鎧仗以備巡邏,帝難之。時帝體不平,將行郊祀,而殷挾震主之勢在左右,眾心忌之。壬申,帝力疾御滋德殿,殷入起居,遂執之。下制誣殷謀以郊祀日作亂,流登州,出城,殺之,命鎮寧節度使鄭仁誨詣鄴都安撫。仁誨利殷家財,擅殺殷子,遷其家屬於登州。 <BR> 唐祠部朗中、知制誥徐鉉言貢舉初設,不宜遽罷,乃復行之。 <BR> 先是,楚州刺史田敬洙請修白水塘溉田以實邊,馮延己以為便。李德明因請大辟曠土為屯田,修復所在渠塘堙廢者。吏因緣侵擾,大興力役,奪民田甚眾,民愁怨無訴。徐鉉以白唐主,唐主命鉉按視之,鉉籍民田悉歸其主。或譖鉉擅作威福,唐主怒,流鉉舒州。然白水塘竟不成。 <BR> 唐主又命少府監馮延魯巡撫諸州,右拾遺徐鍇表延魯無才多罪,舉措輕淺,不宜奉使。唐主怒,貶鍇校書郎、分司東都。鍇,鉉之弟也。 <BR> 道州盤容洞蠻酋盤崇聚眾自稱盤容州都統,屢寇郴、道州。 <BR> 乙亥,帝朝享太廟,被兗冕,左右掖以登階,才及一室,酌獻,俯首不能拜而退,命晉王榮終禮。是夕,宿南郊,疾尤劇,幾不救,夜分小愈。 <BR> 太祖聖神恭肅文武皇帝中顯德元年(甲寅,公元九五四年) <BR> 春,正月,丙子朔,帝祀圜丘,僅能瞻仰致敬而已,進爵奠幣皆有司代之。大赦,改元。聽蜀境通商。 <BR> 戊寅,罷鄴都,但為天雄軍。 <BR> 庚辰,加晉王榮兼侍中,判內外兵馬事。時群臣希得見帝,中外恐懼,聞晉王典兵,人心稍安。 <BR> 軍士有流言郊賞薄於唐明宗時者,帝聞之,壬午,召諸將至寢殿,讓之曰:「朕自即位以來,惡衣菲食,專以贍軍為念。府庫蓄積,四方貢獻,贍軍之外,鮮有贏餘,汝輩豈不知之!今乃縱兇徒騰口,不顧人主之勤儉,察國之貧乏,又不思己有何功而受賞,惟知怨望,於汝輩安乎!」皆惶恐謝罪,退,索不逞者戮之,流言乃息。 <BR> 初,帝在鄴都,奇愛小吏曹翰之才,使之事晉王榮。榮鎮澶州,以為牙將。榮入為開封尹,未別召翰,翰自至,榮怪之。翰請間言曰:「大王,國之儲嗣,今主上寢疾,大王當入侍醫藥,奈何猶決事於外邪!」榮感悟,即日入止禁中。丙戌,帝疾篤,停諸司細務皆勿奏,有大事,則晉王榮稟進止宣行之。 <BR> 以鎮寧節度使鄭仁誨為樞密使、同平章事。 <BR> 戊子,以義武留後孫行友、保義留後韓通、朔方留後馮繼業皆為節度使。通,太原人也。 <BR> 帝屢戒晉王曰:「昔吾西征,見唐十八陵無不發掘者,此無他,惟多藏金玉故也。我死,當衣以紙衣,斂以瓦棺;速營葬,勿久留宮中;壙中無用石,以甓代之;工人役徒皆和僱,勿以煩民;葬畢,募近陵民三十戶,蠲其雜徭,使之守視;勿修下宮,勿置守陵宮人,勿作石羊、虎、人、馬,惟刻石置陵前雲:『周天子平生好儉約,遺令用紙衣、瓦棺,嗣天子不敢違也。』汝或吾違,吾不福汝!」又曰:「李洪義當與節鉞,魏仁浦勿使離樞密院。」 <BR> 庚寅,詔前登州刺史周訓等塞決河。先是,河決靈河、魚池、酸棗、陽武、常樂驛、河陰、六明鎮、原武凡八口。至是分遣使者塞之。 <BR> 帝命趣草制,以端明殿學士、戶部侍郎王溥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壬辰,宣制畢,左右以聞,帝曰:「吾無恨矣!」以樞密副使王仁鎬為永興節度使,以殿前都指揮使李重進領武信節度使,馬軍都指揮使樊愛能領武定節度使,步軍都指揮使何徽領昭武節度使。重進年長於晉王榮,帝召入禁中,屬以後事,仍命拜榮,以定君臣之分。是日,帝殂於滋德殿,秘不發喪。乙未,宣遺制。丙申,晉王即皇帝位。 <BR> 初,靜海節度使吳權卒,子昌岌立。昌岌卒,弟昌文立。是月,始請命於南漢,南漢以昌文為靜海節度使兼安南都護。 <BR> 北漢主聞太祖晏駕,甚喜,謀大舉入寇,遣使請兵於契丹。二月,契丹遣其武定節度使、政事令楊兗將萬餘騎如晉陽。北漢主自將兵三萬,以義成節度使白從暉為行軍都部署,武寧節度使張元徽為前鋒都指揮使,與契丹自團柏南趣潞州。 <BR> 蜀左匡聖馬步都指揮使、保寧節度使安思謙譖殺張業,廢趙廷隱,蜀人皆惡之。蜀主使將兵救王景崇,思謙逗橈無功,內慚懼,不自安。自張業之誅,宮門守衛加嚴,思謙以為疑己,言多不遜。思謙典宿衛,多殺士卒以立威。蜀主閱衛士,有年尚壯而為思謙所斥者,復留隸籍,思謙殺之,蜀主不能平。思謙三子,扆、嗣、裔,倚父勢暴橫,為國人患。翰林使王藻屢言思謙怨望,將反,丁巳,思謙入朝,蜀主命壯士擊殺之,及其三子。藻亦坐擅啟邊奏,並誅之。 <BR> 北漢兵屯梁侯驛,昭義節度使李筠遣其將穆令均將步騎二千逆戰,筠自將大軍壁於太平驛。張元徽與令均戰,陽不勝而北,令均逐之,伏發,殺令均,俘斬士卒千餘人。筠遁歸上黨,嬰城自守。筠,即李榮也,避上名改焉。 <BR> 世宗聞北漢主入寇,欲自將兵御之,群臣皆曰:「劉崇自平陽遁走以來,勢蹙氣沮,必不敢自來。陛下新即位。山陵有日,人心易搖,不宜輕動,宜命將御之。」帝曰:「崇幸我大喪,輕朕年少新立,有吞天下之心,此必自來,朕不可不往。」馮道固爭之,帝曰:「昔唐太宗定天下,未嘗不自行,朕何敢偷安!」道曰:「未審陛下能為唐太宗否?」帝曰:「以吾兵力之強,破劉崇如山壓卵耳!」道曰:「未審陛下能為山否?」帝不悅。惟王溥勸行,帝從之。 <BR> 三月,乙亥朔,蜀主加捧聖、控鶴都指揮使兼中書令孫漢韶武信節度使,賜爵樂安郡王,罷軍職。蜀主懲安思謙之跋扈,命山南西道節度使李廷珪等十人分典禁兵。 <BR> 北漢乘勝進逼潞州。丁丑,詔天雄節度使符彥卿引兵自磁州固鎮出北漢軍後,以鎮寧節度使郭崇副之;又詔河中節度使王彥超引兵自晉州東出邀北漢軍,以保義節度使韓通副之;又命馬軍都指揮使、寧江節度使樊愛能、步軍都指揮使、清淮節度使何徽、義成節度使白重贊、鄭州防禦使史彥超、前耀州團練使符彥能將兵先趣澤州,宣微使向訓監之。重贊,憲州人也。 <BR> 辛巳,大赦。 <BR> 癸未,帝命馮道奉梓宮赴山陵,以鄭仁誨為東京留守。 <BR> 乙酉,帝發大梁。庚寅,至懷州。帝欲兼行速進,控鶴都指揮使真定趙晁私謂通事舍人鄭好謙曰:「賊勢方盛,宜持重以挫之。」好謙言於帝,帝怒曰:「汝安得此言!必為人所使,言其人則生,不然必死,」好謙以實對,帝命並晁械於州獄。壬辰,帝過澤州,宿於州東北。 <BR> 北漢主不知帝至,過潞州不攻,引兵而南,是夕,軍於高平之南。癸巳,前鋒與北漢兵遇,擊之,北漢兵卻。帝慮其遁去,趣諸軍亟進。北漢主以中軍陳於巴公原,張元徽軍其東,楊兗軍其西,眾頗嚴整。時河陽節度使劉詞將後軍未至,眾心危懼,而帝志氣益銳,命白重贊與侍衛馬步都虞候李重進將左軍居西,樊愛能、何徽將右軍居東,向訓、史彥超將精騎居中央,殿前都指揮使張永德將禁兵衛帝。帝介馬自臨陳督戰。北漢主見周軍少,悔召契丹,謂諸將曰:「吾自用漢軍可破也,何必契丹!今日不惟克周,亦可使契丹心服。」諸將皆以為然。楊兗策馬前望周軍,退謂北漢主曰:「勍敵也,未可輕進!」北漢主奮髯,曰:「時不可失,請公勿言,試觀我戰。」兗默然不悅。時東北風方盛,俄而忽轉南風,北漢副樞密使王延嗣使司天監李義白北漢主雲:「時可戰矣。」北漢主從之。樞密直學士王得中扣馬諫曰:「義可斬也!風勢如此,豈助我者邪!」北漢主曰:「吾計已決,老書生勿妄言,且斬汝!」麾東軍先進,張元徽將千騎擊周右軍。 <BR> 合戰未幾,樊愛能、何徽引騎兵先遁,右軍潰。步兵千餘人解甲呼萬歲,降於北漢。帝見軍勢危,自引親兵犯矢石督戰。太祖皇帝時為宿衛將,謂同列曰:「主危如此,吾屬何得不致死!」又謂張永德曰:「賊氣驕,力戰可破也!公麾下多能左射者,請引兵乘高西出為左翼,我引兵為右翼以擊之。國家安危,在此一舉!」永德從之,各將二千人進戰。太祖皇帝身先士卒,馳犯其鋒,士卒死戰,無不一當百,北漢兵披靡。內殿直夏津馬仁瑀謂眾曰:「使乘輿受敵,安用我輩!」躍馬引弓大呼,連斃數十人,士氣益振。殿前右番行首馬全乂言於帝曰:「賊勢極矣,將為我擒,願陛下按轡勿動,徐觀諸將破之。」即引數百騎進陷陳。 <BR> 北漢主知帝自臨陳,褒賞張元徽,趣使乘勝進兵。元徽前略陳,馬倒,為周兵所殺。元徽,北漢之驍將也,北軍由是奪氣。時南風益盛,周兵爭奮,北漢兵大敗,北漢主自舉赤幟以收兵,不能止。楊兗畏周兵之強,不敢救,且恨北漢主之語,全軍而退。 <BR> 樊愛能、何徽引數千騎南走,控弦露刃,剽掠輜重,役徒驚走,失亡甚多。帝遣近臣及親軍校追諭止之,莫肯奉詔,使者或為軍士所殺,揚言:「契丹大至,官軍敗績,餘眾已降虜矣。」劉詞遇愛能等於塗,愛能等止之,詞不從,引兵而北。時北漢主尚有餘眾萬餘人,阻澗而陳,薄暮,詞至,復與諸軍擊之,北漢兵又敗,殺王延嗣,追至高平,殭屍滿山谷,委棄御特及輜重、器械、雜畜不可勝紀。是夕,帝宿於野次,得步兵之降敵者,皆殺之。樊愛能等聞周兵大捷,與士卒稍稍復還,有達曙不至者。甲午,休兵於高平,選北漢降卒數千人為效順指揮,命前武勝行軍司馬唐景思將之,使戍淮上,餘二千餘人賜資裝縱遣之。李穀為亂兵所迫,潛竄山谷,數日乃出。丁酉,帝至潞州。 <BR> 北漢主自高平被褐戴笠,乘契丹所贈黃騮,帥百餘騎由雕窠嶺遁歸,宵迷,俘村民為導,誤之晉州,行百餘裡,乃覺之,殺導者。晝夜北走,所至,得食未舉箸,或傳周兵至,輒蒼黃而去。北漢主衰老力憊,仗於馬上,晝夜馳驟,殆不能支,僅得入晉陽。 <BR> 帝欲誅樊愛能等以肅軍政,猶豫未決。己亥,晝臥行宮帳中,張永德侍側,帝以其事訪之,對曰「愛能等素無大功,忝冒節鉞,望敵先逃,死未塞責。且陛下方欲削平四海,苟軍法不立,雖有熊羆之士,百萬之眾,安得而用之!」帝擲枕於地,大呼稱善。即收愛能、徽及所部軍使以上七十餘人。責之曰:「汝曹皆累朝宿將,非不能戰。今望風奔遁者,無他,正欲以朕為奇貨,賣與劉崇耳!」悉斬之。帝以何徽先守晉州有功,欲免之,既而以法不可廢,遂並誅之,而給槥歸葬。自是驕將惰卒始知所懼,不行姑息之政矣。庚子,賞高平之功,以李重進兼忠武節度使,向訓兼義成節度使,張永德兼武信節度使,史彥超為鎮國節度使。張永德盛稱太祖皇帝之智勇,帝擢太祖皇帝為殿前都虞候,領嚴州刺史,以馬仁瑀為控鶴弓箭直指揮使,馬全乂為散員指揮使。自餘將校遷拜者凡數十人,士卒有自行間擢主軍廂者。釋趙晁之囚。 <BR> 北漢主收散卒,繕甲兵,完城塹以備周。楊兗將其眾北屯代州,北漢王遣王得中送兗,因求救於契丹,契丹主遣得中還報,許發兵救晉陽。壬寅,以符彥卿為河東行營都部署兼知太原行府事,以郭崇副之,向訓為都監,李重進為馬步都虞候,史彥超為先鋒都指揮使,將步騎二萬發潞州。仍詔王彥超、韓通自陰地關入,與彥卿合軍而進,又以劉詞為隨駕部署,保大節度使白重贊副之。 <BR> 漢昭聖皇太后李氏殂於西宮。 <BR> 夏,四月,北漢盂縣降。符彥卿軍晉陽城下,王彥超攻汾州,北漢防禦使董希顏降。帝遣萊州防禦使康延沼攻遼州,密州防禦使田瓊攻沁州,皆不下。供備庫副使太原李謙溥單騎說遼州刺史張漢超,漢超即降。 <BR> 乙卯,葬聖神恭肅文武孝皇帝於嵩陵,廟號太祖。 <BR> 南漢主以高王弘邈為雄武節度使,鎮邕州。弘邈以齊、鎮二王相繼死於邕州,固辭,求宿衛,不許。至鎮,委政僚佐,日飲酒,禱鬼神。或上書誣弘邈謀作亂,戊午,南漢主遣甘泉宮使林延遇賜鴆殺之。 <BR> 初,帝遣符彥卿等北征,但欲耀兵於晉陽城下,未議攻取。既入北漢境,其民爭以食物迎周師,泣訴劉氏賦役之重,願供軍須,助攻晉陽,北漢州縣繼有降者。帝聞之,始有兼併之意。遣使往與諸將議之,諸將皆言「芻糧不足,請且班師以俟再舉。」帝不聽。既而諸軍數十萬聚於太原城下,軍士不免剽掠,北漢民失望,稍稍保山谷自固。帝聞之,馳詔禁止剽掠,安撫農民,止徵今歲租稅,及募民入粟拜官有差,仍發澤、潞、晉、絳、慈、隰及山東近便諸州民運糧以饋軍。己未,遣李穀詣太原計度芻糧。 <BR> 庚申,太師、中書令瀛文懿王馮道卒。道少以孝謹知名,唐莊宗世始貴顯,自是累朝不離將、相、三公、三師之位,為人清儉寬弘,人莫測其喜慍,滑稽多智,浮沉取容,嘗著《長樂老敘》,自述累朝榮遇之狀,時人往往以德量推之。 <BR> 歐陽修論曰:「禮義廉恥,國之四維。四維不張,國乃滅亡。」禮義,治人之大法;廉恥,立人之大節。況為大臣而無廉恥,天下其有不亂、國家其有不亡者乎!予讀馮道《長樂老敘》,見其自述以為榮,其可謂無廉恥者矣,則天下國家可從而知也。予於五代得全節之士三,死事之臣十有五,皆武夫戰卒,豈於儒者果無其人哉?得非高節之士,惡時之亂,薄其世而不肯出歟?抑君天下者不足顧,而莫能致之歟?予嘗聞五代時有王凝者,家青、齊之間,為虢州司戶參軍,以疾卒於官。凝家素貧,一子尚幼,妻李氏,攜其子,負其遺骸以歸,東過開封,止於旅舍,主人不納。李氏顧天已暮,不肯去,主人牽其臂而出之。李氏仰天慟曰:「我為婦人,不能守節,而此手為人所執邪!」即引斧自斷其臂,見者為之嗟泣。開封尹聞之,白其事於朝,厚恤李氏而笞其主人。嗚呼!士不自愛其身而忍恥以偷生者,聞李氏之風,宜少知愧哉! <BR> 臣光曰:天地設位,聖人則之,以制禮立法,內有夫婦,外有君臣。婦之從夫,終身不改;臣之事君,有死無貳。此人道之大倫也。苟或廢之,亂莫大焉!範質稱馮道厚德稽古,宏才偉量,雖朝代遷貿,人無間言,屹若巨山,不可轉也。臣愚以為正女不從二夫,忠臣不事二君。為女不正,雖復華色之美,織紝之巧,不足賢矣;為臣不忠,雖復材智之多,治行之優,不足貴矣。何則?大節已虧故也。道之為相,歷五朝、八姓,若逆旅之視過客,朝為仇敵,暮為君臣,易面變辭,曾無愧怍,大節如此,雖有小善,庸足稱乎!或以為自唐室之亡,群雄力爭,帝王興廢,遠者十餘年,近者四三年,雖有忠智,將若之何!當是之時,失臣節者非道一人,豈得獨罪道哉!臣愚以為忠臣憂公如家,見危致命,君有過則強諫力爭,國敗亡則竭節致死。智士邦有道則見,邦無道則隱,或滅跡山林,或優遊下僚。今道尊寵則冠三師,權任則首諸相,國存則依違拱嘿,竊位素餐,國亡則圖全苟免,迎謁勸進。君則興亡接踵,道則富貴自如,茲乃奸臣之尤,安得與他人為比哉!或謂道能全身遠害於亂世,斯亦賢已。臣謂君子有殺身成仁,無求生害仁,豈專以全身遠害為賢哉!然則盜跖病終而子路醢。果誰賢乎?抑此非特道之愆也,時君亦有責焉,何則?不正之女,中士羞以為家;不忠之人,中君羞以為臣。彼相前朝,語其忠則反君事仇,語其智則社稷為墟。後來之君,不誅不棄,乃復用以為相,彼又安肯盡忠於我而能獲其用乎!故曰:非特道之愆,亦時君之責也! <BR> 辛酉,符彥卿奏北漢憲州刺史太原韓光願、嵐州刺史郭言皆舉城降。初,符彥卿有女適李守貞之子崇訓,相者言其貴當為天下母。守貞喜曰:「吾婦猶母天下,況我乎!」反意遂決。及敗,崇訓先自刃其弟妹,次及符氏;符氏匿幃下,崇訓倉猝求之不獲,遂自剄。亂兵既入,符氏安坐堂上,叱亂兵曰:「吾父與郭公為昆弟,汝曹勿無禮!」太祖遣使歸之於彥卿。及帝鎮澶州,太祖為帝娶之。壬戌,立為皇后。後性和惠而明決,帝甚重之。 <BR> 王彥超、韓通攻石州,克之,執刺史安彥進。癸亥,沁州刺史李廷誨降。庚午,帝發潞州,趣晉陽。癸酉,北漢忻州監軍李勍殺刺史趙皋及契丹通事楊耨姑,舉城降。以勍為忻州刺史。 <BR> 王逵表請復徙使府治朗州。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二百九十
資治通鑑/卷292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292卷 <BR> 【後周紀三】 起閼逢攝提格五月,盡柔兆執徐二月,凡一年有奇。 <BR> 太祖聖神恭肅文武孝皇帝下顯德元年(甲寅,公元九五四年) <BR> 五月,甲戌朔,王逵自潭州遷於朗州。以周行逢知潭州事,以潘叔嗣為嶽州團練使。 <BR> 丙子,帝至晉陽城下,旗幟環城四十里。楊兗疑北漢代州防禦使鄭處謙貳於周,召與計事,欲圖之。處謙知之,不往。兗使胡騎數十守其城門,處謙殺之,因閉門拒兗。兗奔歸契丹。契丹主怒其無功,囚之。處謙舉城來降。丁丑,置靜塞軍於代州,以鄭處謙為節度使。 <BR> 契丹數千騎屯忻、代之間,為北漢之援,庚辰,遣符彥卿等將步騎萬餘擊之。彥卿入忻州,契丹退保忻口。 <BR> 丁亥,置寧化軍於汾州,以石、沁二州隸之。代州將桑珪、解文遇殺鄭處謙,誣奏雲潛通契丹。 <BR> 符彥卿奏請益兵,癸巳,遣李筠、張永德將兵三千赴之。契丹遊騎時至忻州城下,丙申,彥卿與諸將陳以待之。史彥超將二十騎為前鋒,遇契丹,與戰,李筠引兵繼之,殺契丹二千人。彥超恃勇輕進,去大軍浸遠,眾寡不敵,為契丹所殺,筠僅以身免,周兵死傷甚眾。彥卿退保忻州,尋引兵還晉陽。府州防禦使折德扆將州兵來朝。辛丑,復置永安軍於府州,以德扆為節度使。時大發兵夫,東自懷、孟,西及薄、陝,以攻晉陽,不克。會久雨,士卒疲病,及史彥超死,乃議引還。 <BR> 初,王得中返自契丹,值周兵圍晉陽,留止代州。及桑珪殺鄭處謙,囚得中,送於周軍。帝釋之,賜以帶、馬,問,「虜兵何時當至?」得中曰:「臣受命送楊袞,他無所求。」或謂得中曰:「契丹許公發兵,公不以實告,契丹兵即至,公得無危乎?」得中太息曰:「吾食劉氏祿,有老母在圍中,若以實告,周人必發兵據險以拒之。如此,家國兩亡,吾獨生何益!不若殺身以全家國,所得多矣!」甲辰,帝以得中欺罔,縊殺之。 <BR> 乙巳,帝發晉陽。匡國節度使藥元福言於帝曰:「進軍易,退軍難。」帝曰:「朕一以委卿。」元福乃勒兵成列而殿。北漢果出兵追躡,元福擊走之。然軍還匆遽,芻糧數十萬在城下者,悉焚棄之。軍中訛言相驚,或相剽掠,軍須失亡不可勝計。所得北漢州縣,周所置刺史等皆棄城走,惟代州桑珪既叛北漢,又不敢歸周,嬰城自守,北漢遣兵攻拔之。 <BR> 乙酉,帝至潞州。甲子,至鄭州。丙寅,謁嵩陵。庚午,至大梁。帝違眾議破北漢,自是政事無大小皆親決,百官受成於上而已。河南府推官高錫上書諫,以為:「四海之廣,萬機之眾,雖堯舜不能獨治,必擇人而任之。今陛下一以身親之,天下不謂陛下聰明睿智足以兼百官之任,皆言陛下褊迫疑忌舉不信群臣也。不若選能知人公正者以為宰相,能愛民聽訟者以為守令,能豐財足食者使掌金谷,能原情守法者使掌刑獄,陛下但垂拱明堂,視其功過而賞罰之,天下何憂不治!何必降君尊而代臣職,屈貴位而親賤事,無乃失為政之本乎!」帝不從。錫,河中人也。 <BR> 北漢主憂憤成疾,悉以國事委其子侍衛都指揮使承鈞。 <BR> 河西節度使申師厚不俟詔,擅棄鎮入朝,署其子為留後。秋,七月,癸酉朔,責授率府副率。 <BR> 丁丑,加吳越王錢弘俶天下兵馬都元帥。 <BR> 癸巳,加門下侍郎、同平章事範質守司徒,以樞密直學士、工部侍郎長山景範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判三司。加樞密使、同平章事鄭仁誨兼侍中。乙未,以樞密副使魏仁浦為樞密使。範質既為司徒,司徒竇貞固歸洛陽,府縣以民視之,課役皆不免。貞固訴於留守向訓,訓不聽。 <BR> 初,帝與北漢主相拒於高平,命前澤州刺史李彥崇將兵守江豬嶺,遏北漢主歸路。彥崇聞樊愛能等南遁,引兵退,北漢主果自其路遁去。八月,己酉,貶彥崇率府副率。 <BR> 己巳,廢鎮國軍。 <BR> 初,太祖以建雄節度使王晏有拒北漢之功,其鄉裡有滕縣,徙晏為武寧節度使。晏少時嘗為群盜,至鎮,悉召故黨,贈之金帛、鞍馬,謂曰:「吾鄉素名多盜,昔吾與諸君皆嘗為之,想後來者無能居諸君之右。諸君幸為我語之,使勿復為,為者吾必族之。」於是一境清肅。九月,徐州人請為之立衣錦碑。許之。 <BR> 冬,十月,甲辰,左羽林大將軍孟漢卿坐納蒿稅,場官擾民,多取耗餘,賜死。有司奏漢卿罪不至死。上曰:「朕知之,欲以懲眾耳!」 <BR> 己酉,廢安遠、永清軍。 <BR> 初,宿衛之士,累朝相承,務求姑息,不欲簡閱,恐傷人情,由是羸老者居多。但驕蹇不用命,實不可用,每遇大敵,不走即降。其所以失國,亦多由此。帝因高平之戰,始知其弊。癸亥,謂侍臣曰:「凡兵務精不務多,今以農夫百未能養甲士一,奈何浚民之膏澤,養此無用之物乎!且健懦不分,眾何所勸!」乃命大簡諸軍,精銳者升之上軍,羸者斥去之。又以驍勇之士多為諸籓鎮所蓄,詔募天下壯士,鹹遣詣闕,命太祖皇帝選其尤者為殿前諸班,其騎步諸軍,各命將帥選之。由是士卒精強,近代無比,征伐四方,所向皆捷,選練之力也。 <BR> 戊辰,帝謂侍臣曰:「諸道盜賊頗多,討捕終不能絕,蓋由累朝分命使臣巡檢,致籓侯、守令皆不致力。宜悉召還,專委節鎮、州縣,責其清肅。」 <BR> 河自楊劉至於博州百二十里,連年東潰,分為二派,匯為大澤,瀰漫數百里。又東北壞古堤而出,灌齊、棣、淄諸州,至於海涯,漂沒民田廬不可勝計,流民採菰稗、捕魚以給食,朝廷屢遣使者不能塞。十一月,戊戌,帝遣李穀詣澶、鄆、齊按視堤塞,役徒六萬,三十日而畢。 <BR> 北漢主疾病,命其子承鈞監國,尋殂。遣使告哀於契丹。契丹遣驃騎大將軍、知內侍省事劉承訓冊命承鈞為帝,更名鈞。北漢孝和帝性孝謹,既嗣位,勤於為政,愛民禮士,境內粗安。每上表於契丹主稱男,契丹主賜之詔,謂之「兒皇帝」。 <BR> 馬希萼之帥群蠻破長沙也,府庫累世之積,皆為漵州蠻酋苻彥通所掠,彥通由是富強,稱王於溪洞間。王逵既得湖南,欲遣使撫之,募能往者,其將王虔朗請行。既至,彥通盛侍衛而見之,禮貌甚倨。虔朗厲聲責之曰:「足下自稱苻秦苒裔,宜知禮義,有以異於群蠻。昔馬氏在湖南,足下祖父皆北面事之。今王公盡得馬氏之地,足下不早往乞盟,致使者先來,又不接之以禮,異日得無悔乎!」彥通慚懼,起,執虔朗手謝之。虔朗知其可動,因說之曰:「溪洞之地,隋、唐之世皆為州縣,著在圖籍。今足下上無天子之詔,下無使府之命,雖自王於山谷之間,不過蠻夷一酋長耳!曷若去王號,自歸於王公,王公必以天子之命授足下節度使,與中國侯伯等夷,豈不尊榮哉!」彥通大喜,即日去王號,因虔朗獻銅鼓數枚於王逵。逵曰:「虔朗一言勝數萬兵,真國士也!」承製以彥通為黔中節度使,以虔朗為都指揮使,預聞府政。虔朗,桂州人也。 <BR> 逵慮西界鎮遏使、錦州刺史劉瑫為邊患,表為鎮南節度副使,充西界都招討使。 <BR> 是歲,湖南大饑,民食草木實。武清節度使、知潭州事周行逢開倉以賑之,全活甚眾。行逢起於微賤,知民間疾苦,勵精為治,嚴而無私,闢署僚屬,皆取廉介之士,約束簡要,吏民便之,其自奉甚薄;或譏其太儉,行逢曰:「馬氏父子窮奢極靡,不恤百姓,今子孫乞食於人,又足效乎!」 <BR> 世宗睿武孝文皇帝上 <BR> 太祖聖神恭肅文武孝皇帝下顯德二年(乙卯,公元九五五年) <BR> 春,正月,庚辰,上以漕運自晉、漢以來不給鬥耗,綱吏多以虧欠抵死,詔自今每斛給耗一鬥。 <BR> 定難節度使李彝興以折德扆亦為節度使,與己並列,恥之,塞路不通周使。癸未,上謀於宰相,對曰:「夏州邊鎮,朝廷向來每加優借,府州褊小,得失不繫重輕,旦宜撫諭彝興,庶全大體。」上曰:「德扆數年以來,盡忠戮力以拒劉氏,奈何一旦棄之!且夏州惟產羊馬,貿易百貨,悉仰中國,我若絕之,彼何能為!」乃遣供奉官齊藏珍繼招書責之,彝興惶恐謝罪。 <BR> 戊子,蜀置威武軍於鳳州。 <BR> 辛卯,初令翰林學士、兩省官舉令、錄。除官之日,仍署舉者姓名,若貪穢敗官,並當連坐。 <BR> 契丹自晉、漢以來屢寇河北,輕騎深入,無籓籬之限,效野之民每困殺掠。言事者稱深、冀之間有胡盧河,橫亙數百里,可浚之以限其奔突。是月,詔忠武節度使王彥超、彰信節度使韓通將兵夫浚胡盧河,築城於李晏口,留兵戍之。帝召德州刺史張藏英,問以備邊之策,藏英具陳地形要害,請列置戍兵,募邊人驍勇者,厚其稟給,自請將之,隨便宜討擊。帝皆從之,以藏英為沿邊巡檢招收都指揮使。藏英到官數月,募得千餘人。王彥超等行視役者,嘗為契丹所圍。藏英引所募兵馳擊,大破之。自是契丹不敢涉胡盧河,河南之民始得休息。 <BR> 二月,庚子朔,日有食之。 <BR> 蜀夔恭孝王仁毅卒。 <BR> 壬戌,詔群臣極言得失,其略曰:「朕於卿大夫,才不能盡知,面不能盡識,若不採其言而觀其行,審其意而察其忠,則何以見器略之淺深,知任用之當否!若言之不入,罪實在予;苟求之不言,咎將誰執!」 <BR> 唐主以中書侍郎、知尚書省嚴續為門下侍郎、同平章事。 <BR> 三月,辛未,以李晏口為靜安軍。 <BR> 帝常憤廣明以來中國日蹙,及高平既捷,慨然有削平天下之志。會秦州民夷有詣大梁獻策請恢復舊疆者,帝納其言。 <BR> 蜀主聞之,遣客省使趙季札案視邊備。季札素以文武才略自任,使還,奏稱:「雄武節度使韓繼勳、鳳州刺史王萬迪非將帥才,不足以御大敵。」蜀主問:「誰可往者?」季札自請行。丙申,以季札為雄武監軍使,仍以宿衛精兵千人為之部曲。 <BR> 帝以大梁城中迫隘,夏,四月,乙卯,詔展外城,先立標幟,俟今冬農隙興板築,東作動則罷之,更俟次年,以漸成之。且令自今葬埋皆出所標七里之外,其標內俟縣官分畫街衢、倉場、營廨之外,聽民隨便築室。 <BR> 丙辰,蜀主命知樞密院王昭遠按行北邊城寨及甲兵。 <BR> 上謂宰相曰:「朕每思致治之方,未得其要,寢令不忘。又自唐、晉以來,吳、蜀、幽、並皆阻聲教,未能混壹,宜命近臣著《為君難為臣不易論》及《開邊策》各一篇,朕將覽焉。」比部郎中王樸獻策,以為:「中國之失吳、蜀、幽、並,皆由失道。今必先觀所以失之之原,然後知所以取之之術。其始失之也,莫不以君暗臣邪,兵驕民困,奸黨內熾,武夫外橫,因小致大,積微成著。今欲取之,莫若反其所為而已。夫進賢退不肖,所以收其才也;恩隱誠信,所以結其心也;賞功罰罪,所以盡其力也;去奢節用,所以豐其財也;時使薄斂,所以阜其民也。俟群才既集,政事既治,財用既充,士民既附,然後舉而用之,功無不成矣!彼之人觀我有必取之勢,則知其情狀者願為間諜,知其山川者願為鄉導,民心既歸,天意必從矣。凡攻取之道,必先其易者。唐與吾接境幾二千里,其勢易擾也。擾之當以無備之處為始,備東則擾西,備西則擾東,彼必奔走而救之。奔走之間,可以知其虛實強弱,然後避實擊虛,避強擊弱。未須大舉,且以輕兵擾之。南人懦怯,聞小有警,必悉師以救之。師數動則民疲而財竭,不悉師則我可以乘虛取之。如此,江北諸州將悉為我有。既得江北,則用彼之民,行我之法,江南亦易取也。得江南則嶺南、巴蜀可傳檄而定。南方既定,則燕地必望風內附。若其不至,移兵攻之,席捲可平矣。惟河東必死之寇,不可以恩信誘,當以強兵制之。然彼自高平之敗,力竭氣沮,必未能為邊患。宜且以為後圖,俟天下既平,然後伺間一舉可擒也。今士卒精練,甲兵有備,群下畏法,諸將效力,期年之後可以出師,宜自夏秋蓄積實邊矣。」上欣然納之。時群臣多守常偷安,所對少有可取者,惟樸神峻氣勁,有謀能斷,凡所規畫,皆稱上意,上由是重其器識。未幾,遷左諫議大夫,知開封府事。 <BR> 上謀取秦、鳳,求可將者。王溥薦宣徽南院使、鎮安節度使向訓。上命訓與鳳翔節度使王景、客省使高唐昝居潤偕行。五月,戊辰朔,景出兵自散關趣秦州。 <BR> 敕天下寺院,非敕額者悉廢之。禁私度僧尼,凡欲出家者必俟祖父母、父母、伯叔之命。惟兩京、大名府、京兆府、青州聽設戒壇。禁僧俗捨身、斷手足、煉指、掛燈、帶鉗之類幻惑流俗者。令兩京及諸州每歲造僧帳,有死亡、歸俗,皆隨時開落。是歲,天下寺院存者二千六百九十四,廢者三萬三百三十六,見僧四萬二千四百四十四,尼一萬八千七百五十六。 <BR> 王景拔黃牛等八寨。戊寅,蜀主以捧聖控鶴都指揮使、保寧節度使李廷珪為北路行營都統,左衛聖步軍都指揮使高彥儔為招討使,武寧節度使呂彥珂副之,客省使趙崇韜為都監。 <BR> 蜀趙季札至德陽,聞周師入境,懼不敢進,上書求解邊任還奏事,先遣輜重及妓妾西歸。丁亥,單騎馳入成都,眾以為奔敗,莫不震恐。蜀主問以機事,皆不能對。蜀主怒,系之御史臺,甲午,斬之於崇禮門。 <BR> 六月,庚子,上親錄囚於內苑。有汝州民馬遇,父及弟為吏所冤死,屢經覆按,不能自伸,上臨問,始得其實,人以為神。由是諸長吏無不親察獄訟。 <BR> 壬寅,西師與蜀李廷珪等戰於威武城東,不利,排陳使濮州刺史胡立等為蜀所擒。丁未,蜀主遣間使如北漢及唐,欲與之俱出兵以制周,北漢主、唐主皆許之。 <BR> 己酉,以彰信節度使韓通充西南行營馬步軍都虞候。 <BR> 戊午,南漢主殺禎州節度使通王弘政,於是高祖之諸子盡矣。 <BR> 壬戌,以樞密院承旨清河張美為右領軍大將軍、權點檢三司事。初,帝在澶州,美掌州之金谷隸三司者,帝或私有所求,美曲為供副。太祖聞之怒,恐傷帝意,但徙美為濮州馬步都虞候。美治財精敏,當時鮮及,故帝以利權授之。帝征伐四方,用度不乏,美之力也,然思其在澶州所為,終不以公忠待之。秋,七月,丁卯朔,以王景兼西南行營都招討使,向訓兼行營兵馬都監。宰相以景等久無功。饋運不繼,固請罷兵。帝命太祖皇帝往視之,還,言秦、鳳可取之狀,帝從之。 <BR> 八月,丁未,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景範罷判三司,尋以父喪罷政事。 <BR> 王景等敗蜀兵,獲將卒三百。己未,蜀主遣通奏使、知樞密院、武泰節度使伊審徵如行營慰扶,仍督戰。 <BR> 帝以縣官久不鑄錢,而民間多銷錢為器皿及佛像,錢益少,九月,丙寅朔,敕始立監採銅鑄錢,自非縣官法物、軍器及寺觀鐘磐鈸鐸之類聽留外,自餘民間銅器、佛像,五十日內悉令輸官,給其直;過期隱匿不輸,五斤以上其罪死,不及者論刑有差。上謂侍臣曰:「卿輩勿以毀佛為疑。夫佛以善道化人,苟志於善,斯奉佛矣。彼銅像豈所謂佛邪!且吾聞佛志在利人,雖頭目猶捨以佈施,若朕身可以濟民,亦非所惜也。」 <BR> 臣光曰:若周世宗,可謂仁矣!不愛其身而愛民;若周世宗,可謂明矣!不以無益廢有益。 <BR> 蜀李廷珪遣先鋒都指揮使李進據馬嶺寨,又遣奇兵出斜谷,屯白澗,又分兵出鳳州之北唐倉鎮及黃花谷,絕周糧道。閏月,王景遣裨將張建雄將兵二千抵黃花,又遣兵千人趣唐倉,扼蜀歸路。蜀染院使王巒將兵出唐倉,與建雄戰於黃花,蜀兵敗,奔唐倉,遇周兵,又敗,虜巒及其將士三千人。馬嶺、白澗兵皆潰,李廷珪、高彥儔等退保青泥嶺。蜀雄武節度使兼侍中韓繼勳棄秦州,奔還成都、觀察判宮趙玭舉城降,斜谷援兵亦潰。成、階二州皆降,蜀人振恐。玭,澶州人也。帝欲以玭為節度使,範質固爭以為不可,乃以為郢州刺史。壬子,百官入賀,帝舉酒屬王溥曰:「邊功之成,卿擇帥之力也!」 <BR> 甲子,上與將相食於萬歲殿,因言:「兩日大寒,朕於宮中食珍膳,深愧無功於民而坐享於祿,既不能躬耕而食,惟當親冒矢石為民除害,差可自安耳!」 <BR> 乙丑,蜀李廷珪上表待罪。冬,十月,壬申,伊審徵至成都請罪。皆釋之。蜀主致書於帝請和,自稱大蜀皇帝,帝怒其抗禮,不答。蜀主愈恐,聚兵糧於劍門、白帝,為守禦之備,募兵既多,用度不足,始鑄鐵錢,榷境內鐵器,民甚苦之。 <BR> 唐主性和柔,好文章,而喜人順己,由是諂諛之臣多進用,政事日亂。既克建州,破湖南,益驕,有吞天下之志。李守貞、慕容彥超之叛,皆為之出師,遙為聲援。又遣使自海道通契丹及北漢,約共圖中國。值中國多事,未暇與之校。先是,每冬淮水淺涸,唐人常發兵戍守,謂之「把淺」。壽州監軍吳廷紹以為疆場無事,坐費資糧,悉罷之。清淮節度使劉仁贍上表固爭,不能得。十一月,乙未朔,帝以李穀為淮南道前軍行營都部署兼知廬、壽等行府事,以忠武節度使王彥超副之,督侍衛馬軍都指揮使韓令坤等十二將以伐唐。令坤,磁州武安人也。 <BR> 汴水自唐末潰決,自埇橋東南悉為汙澤。上謀擊唐,先命武寧節度使武行德發民夫,因故堤疏導之,東至泗上。議者皆以為難成,上曰:「數年之後,必獲其利。」 <BR> 丁未,上與侍臣論刑賞,上曰:「朕必不因怒刑人,因喜賞人。」先是,大梁城中民侵街衢為捨,通大車者蓋寡,上悉命直而廣之,廣者至三十步。又遷墳墓於標外。上曰:「近廣京城,於存歿擾動誠多。怨謗之語,朕自當之,他日終為人利。」 <BR> 王景等圍鳳州,韓通分兵城固鎮以絕蜀之援兵。戊申,克鳳州,擒蜀威武節度使王環及都監趙崇溥等將士五千人。崇溥不食而死。環,真定人也。乙卯,制曲赦秦、鳳、階、成境內,所獲蜀將士,願留者優其俸賜,願去者給資裝而遣之。詔曰:「用慰眾情,免違物性,其四州之民,二稅徵科之外,凡蜀人所立諸色科徭,悉罷之。」 <BR> 唐人聞周兵將至而懼,劉仁贍神氣自若,部分守禦,無異平日,眾情稍安。唐主以神武統軍劉彥貞為北面行營都部署,將兵二萬趣壽州,奉化節度使、同平章事皇甫暉為應援使,常州團練使姚鳳為應援都監,將兵三萬屯定遠。召鎮南節度使宋齊丘還金陵,謀國難,以翰林承旨、戶部尚書殷崇義為吏部尚書、知樞密院。 <BR> 李穀等為浮梁,自正陽濟淮。十二月,甲戌,穀奏王彥超敗唐兵二千餘人於壽州城下,己卯,又奏先鋒都指揮使白延遇敗唐兵千餘人於山口鎮。 <BR> 丙戌,樞密使兼侍中韓忠正公鄭仁誨卒。上臨其喪,近臣奏稱歲道非便,上曰:「君臣義重,何日時之有!」往哭盡哀。 <BR> 吳越王弘俶遣元帥府判官陳彥禧入貢,帝以詔諭弘俶,使出兵擊唐。 <BR> 太祖聖神恭肅文武孝皇帝下顯德三年(丙辰,公元九五六年) <BR> 春,正月,丙午,以王環為右驍衛大將軍,賞其不降也。 <BR> 丁酉,李穀奏敗唐兵千餘人於上窯。 <BR> 戊戌,發開封府、曹、滑、鄭州之民十餘萬築大梁外城。 <BR> 庚子,帝下詔親徵淮南,以宣徽南院使、鎮安節度使向訓權東京留守,端明殿學士王樸副之,彰信節度使韓通權點檢侍衛司及在京內外都巡檢。命侍衛都指揮使、歸德節度使李重進將兵先赴正陽,河陽節度使白重贊將親兵三千屯穎上。壬寅,帝發大梁。李穀攻壽州,久不克。唐劉彥貞引兵救之,至來遠鎮,距壽州二百里,又以戰艦數百艘趣正陽,為攻浮梁之勢。李穀畏之,召將佐謀曰:「我軍不能水戰,若賊斷浮梁,則腹背受敵,皆不歸矣!不如退守浮梁以待車駕。」上至圉鎮,聞其謀,亟遣中使乘驛止之。比至,已焚芻糧,退保正陽。丁未,帝至陳州,亟遣李重進引兵趣淮上。 <BR> 辛亥,李穀奏:「賊艦中淮而進,弩砲所不能及,若浮梁不守,則眾心動搖,須至退軍。今賊艦日進,淮水日漲,若車駕親臨,萬一糧道阻絕,其危不測。願陛下且駐蹕陳、穎,俟李重進至,臣與之共度賊艦可御,浮梁可完,立具奏聞。但若厲兵秣馬,春去冬來,足使賊中疲弊,取之未晚。」帝覽奏,不悅。 <BR> 劉彥貞素驕貴,無才略,不習兵,所歷籓鎮,專為貪暴,積財巨億,以賂權要,由是魏岑等爭譽之,以為治民如龔、黃,用兵如韓、彭,故周師至,唐主首用之。其裨將鹹師朗等皆勇而無謀,聞李穀退,喜,引兵直抵正陽,旌旗輜重數百里,劉仁贍及池州刺史張全約固止之。仁贍曰:「公軍未至而敵人先遁,是畏公之威聲也,安用速戰!萬一失利,則大事去矣!」彥貞不從。既行,仁贍曰:「果遇,必敗。」乃益兵乘城為備。李重進度淮,逆戰於正陽東,大破之,斬彥貞,生擒鹹師朗等,斬首萬餘級,伏屍三十里,收軍資器械三十餘萬。是時江、淮久安,民不習戰,彥貞既敗,唐人大恐,張全約收餘眾奔壽州,劉仁贍表全約為馬步左廂都指揮使。皇甫暉、姚鳳退保清流關。滁州刺史王紹顏委城走。 <BR> 壬子,帝至永寧鎮,謂侍臣曰:「聞壽州圍解,農民多歸村落,今聞大軍至,必復入城。憐其聚為餓殍,宜先遣使存撫,各令安業。」甲寅,帝至正陽,以李重進代李穀為淮南道行營都招討使,以穀判壽州行府事。丙辰,帝至壽州城下,營於淝水之陽,命諸軍圍壽州,徙正陽浮梁於下蔡鎮。丁巳,徵宋、毫、陳、穎、徐、宿、許、蔡等州丁夫數十萬以攻城,晝夜不息。唐兵萬餘人維舟於淮,營於塗山之下。庚申,帝命太祖皇帝擊之,太祖皇帝遣百餘騎薄其營而偽遁,伏兵邀之,大敗唐兵於渦口,斬其都監何延錫等,奪戰艦五十餘艘。 <BR> 詔以武平節度使兼中書令王逵為南面行營都統,使攻唐之鄂州。逵引兵過嶽州,嶽州團練使潘叔嗣厚具燕犒,奉事甚謹。逵左右求取無厭,不滿望者譖叔嗣於逵,雲其謀叛,逵怒形於詞色,叔嗣由是懼不自安。 <BR> 唐主聞湖南兵將至,命武昌節度使何敬洙徙民入城,為固守之計。敬洙不從,使除地為戰場,曰:「敵至,則與兵民俱死於此耳!」唐主善之。 <BR> 二月,丙寅,下蔡浮梁成,上自往視之。 <BR> 戊辰,廬、拜、光、黃巡檢使元城司超奏敗唐兵三千餘人於盛唐,擒都監高弼等,獲戰艦四十餘艘。上命太祖皇帝倍道襲清流關。皇甫暉等陳於山下,方與前鋒戰,太祖皇帝引兵出山後;暉等大驚,走入滁州,欲斷橋自守。太祖皇帝躍馬麾兵涉水,直抵城下。暉曰:「人各為其主,願容成列而戰。」太祖皇帝笑而許之。暉整眾而出,太祖皇帝擁馬頸突陳而入,大呼曰:「吾止取皇甫暉,他人非吾敵也!」手劍擊暉,中腦,生擒之,並擒姚鳳,遂克滁州。後數日,宣祖皇帝為馬軍副都指揮使,引兵夜半至滁州城下,傳呼開門。太祖皇帝曰:「父子雖至親,城門王事也,不敢奉命!」明旦,乃得入。 <BR> 上遣翰林學士竇儀籍滁州帑藏,太祖皇帝遣親吏取藏中絹。儀曰:「公初克城時,雖傾藏取之,無傷也。今既籍為官物,非有詔書,不可得也。」太祖皇帝由是重儀。詔左金吾衛將軍馬崇祚知滁州。 <BR> 初,永興節度使劉詞遺表薦其幕僚薊人趙普有才可用。會滁州平,範質薦普為滁州軍事判官,太祖皇帝與語,悅之。時獲盜百餘人,皆應死,普請先訊鞫然後決,所活什七八。太祖皇帝益奇之。 <BR> 太祖皇帝威名日盛,每臨陳,必以繁纓飾馬,鎧仗鮮明。或曰:「如此,為敵所識。」太祖皇帝曰:「吾固欲其識之耳!」 <BR> 唐主遣泗州牙將王知朗繼書抵徐州,稱:「唐皇帝奉書大周皇帝,請息兵修好,願以兄事帝,歲輸貨財以助軍費。」甲戌,徐州以聞;帝不答。戊寅,命前武勝節度使侯章等攻壽州水寨,決其壕之西北隅,導壕水入於淝。 <BR> 太祖皇帝遣使獻皇甫暉等,暉傷甚,見上,臥而言曰:「臣非不忠於所事,但士卒勇怯不同耳。臣曏日屢與契丹戰,未嘗見兵精如此。」因盛稱太祖皇帝之勇。上釋之,後數日卒。 <BR> 帝詗知揚州無備,己卯,命韓令坤等將兵襲之,戒以毋得殘民;其李氏陵寢,遣人與李氏人共守護之。 <BR> 唐主兵屢敗,懼亡,乃遣翰林學士、戶部侍郎鐘謨、工部侍郎、文理院學士李德明奉表稱臣,來請平,獻御服、茶藥及金器千兩,銀器五千兩,繒錦二千匹,犒軍牛五百頭,酒二千斛,壬午,至壽州城下。謨、德明素辯口,上知其欲遊說,盛陳甲兵而見之,曰:「爾主自謂唐室苗裔,宜知禮義,異於他國。與朕止隔一水,未嘗遣一介修好,惟泛海通契丹,捨華事夷,禮義安在?且汝欲說我令罷兵邪?我非六國愚主,豈汝口舌所能移邪!可歸語汝主:亟來見朕,再拜謝過,則無事矣。不然,朕欲觀金陵城,借府庫以勞軍,汝君臣得無悔乎!」謨、德明戰慄不敢言。 <BR> 吳越王弘俶遣兵屯境上以俟周命。蘇州營田指揮使陳滿言於丞相吳程曰:「周師南征,唐舉國驚擾,常州無備,易取也。」會唐主有詔撫安江陰吏民,滿告程雲:「周詔書已至。」程為之言於弘俶,請亟發兵從其策。丞相元德昭曰:「唐大國,未可輕也。若我入唐境而周師不至,誰與並力,能無危乎!請姑俟之。」程固爭,以為時不可失,弘俶卒從程議。癸未,遣程督衢州刺史鮑修讓、中直都指揮使羅晟趣常州。程謂將士曰:「元丞相不欲出師。」將士怒,流言欲擊德昭。弘俶匿德昭於府中,令捕言者,歎曰:「方出師而士卒欲擊丞相,不祥甚哉!」 <BR> 乙酉,韓令坤奄至揚州。平旦,先遣白延遇以數百騎馳入城,城中不之覺。令坤繼至,唐東都營屯使賈崇焚官府民舍,棄城南走,副留守工部侍郎馮延魯髡發被僧服,匿於佛寺,軍士執之。令坤慰撫其民,使皆安堵。 <BR> 庚寅,王逵奏拔鄂州長山寨,執其將陳澤等,獻之。 <BR> 辛卯,太祖皇帝奏唐天長制置使耿謙降,獲芻糧二十餘萬。 <BR> 唐主遣園苑使尹延範如泰州,遷吳讓皇之族於潤州。延範以道路艱難,恐楊氏為變,盡殺其男子六十人,還報,唐主怒,腰斬之。 <BR> 韓令坤攻唐泰州,拔之,刺史方訥奔金陵。 <BR> 唐主遣人以蠟丸求救於契丹。壬辰,靜安軍使何繼先獲而獻之。 <BR> 以給事中高防權知泰州。 <BR> 癸巳,吳越王弘俶遣上直都指揮使路彥銖攻宣州,羅晟帥戰艦屯江陰。唐靜海制置使姚彥洪帥兵民萬人奔吳越。 <BR> 潘叔嗣屬將士而告之曰:「吾事令公至矣,今乃信讒疑怒,軍還,必擊我。吾不能坐而待死,汝輩能與我俱西乎?」眾憤怒,請行,叔嗣帥之西襲朗州。逵聞之,還軍追之,及於武陵城外,與叔嗣戰,逵敗死,或勸叔嗣遂據朗州,叔嗣曰:「吾救死耳,安敢自尊?宜以督府歸潭州太尉,豈不以武安見處乎!」乃歸嶽州,使團練判官李簡帥朗州將吏迎武安節度使周行逢。眾謂行逢:「必以潭州授叔嗣。」行逢曰:「叔嗣賊殺主帥,罪當族。所可恕者,得武陵而不有,以授吾耳。若遽用為節度使,天下謂我與之同謀,何以自明!宜且以為行軍司馬,俟逾年,授以節鉞可也。」乃以衡州刺史莫弘萬權知潭州,帥眾入朗州,自稱武平、武安留後,告於朝廷,以叔嗣為行軍司馬。叔嗣怒,稱疾不至。行逢曰:「行軍司馬,吾嘗為之,權與節度使相埒耳,叔嗣猶不滿望,更欲圖我邪!」或說行逢:「授叔嗣武安節鉞以誘之,令至都府受命,此乃機上肉耳!」行逢從之。叔嗣將行,其所親止之,叔嗣自恃素以兄事行逢,相親善,遂行不疑。行逢遣使迎候,道路相望,既至,自出效勞,相見甚歡。叔嗣入謁,未至聽事,遣人執之,立於庭下,責之曰:「汝為小校無大功,王逵用汝為團練使,一旦反殺主帥。吾以疇昔之情,未忍斬汝,以為行軍司馬,乃敢違拒吾命而不受乎!」叔嗣知不免,以宗族為請。遂斬之。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二百九十一
資治通鑑/卷293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293卷 【後周紀四】 起柔兆執徐三月,盡強圉大荒落,凡一年有奇。 === 世宗睿武孝文皇帝中顯德三年(丙辰,公元九五六年)=== 三月,甲午朔,上行視水寨,至淝橋,自取一石,馬上持之至寨以供砲,從官過橋者人繼一石。 太祖皇帝乘皮船入壽春壕中,城上發連弩射之,矢大如屋椽。牙將館陶張瓊遽以身蔽之,矢中瓊髀,死而復甦。鏃著骨不可出,瓊飲酒一大卮,令人破骨出之。流血數升,神色自若。 唐主復以右僕射孫晟為司空,遣與禮部尚書王崇質奉表入見,稱:「自天祐以來,海內分崩,或跨據一方,或遷革異代,臣紹襲先業,奄有江表,顧以瞻烏未定,附鳳何從!今天命有歸,聲教遠被,願比兩浙、湖南,仰奉正朔,謹守土疆,乞收薄伐之威,赦其後服之罪,首於下國,俾作外臣,則柔遠之德,雲誰不服!」又獻金千兩,銀十萬兩,羅綺二千匹。晟謂馮延己曰:「此行當在左相,晟若辭之,則負先帝。」既行,知不免,中夜,歎息謂崇質曰:「君家百口,宜自為謀。吾思之熟矣,終不負永陵一培土,餘無所知。」 南漢甘泉宮使林延遇,陰險多計數,南漢主倚信之;誅滅諸弟,皆延遇之謀也。乙未卒,國人相賀。延遇病甚,薦內給事龔澄樞自代,南漢主即日擢澄樞知承宣院及內侍省。澄樞,番禺人也。 光、舒、黃招安巡檢使、行光州刺史何超以安、隨、申、蔡四州兵數萬攻光州。丙申,超奏唐光州刺史張紹棄城走,都監張承翰以城降。 丁酉,行舒州刺史郭令圖拔舒州。唐蘄州將李福殺其知州王承巂,舉州來降。遣六宅使齊藏珍攻黃州。彰武留後李彥頵,性貪虐,部民與羌胡作亂,攻之。上召彥頵還朝。 秦、鳳之平也,上赦所俘蜀兵以隸軍籍,從徵淮南,覆亡降於唐。癸卯,唐主表獻百五十人;上悉命斬之。 舒州人逐郭令圖,鐵騎都指揮使洛陽王審琦選輕騎夜襲舒州,復取之,令圖乃得歸。 馬希崇及王延政之子繼沂皆在揚州,詔撫存之。 丙午,孫晟等至上所。庚戌,上遣中使以孫晟詣壽春城下,示劉仁贍,且招諭之。仁贍見晟,戎服拜於城上。晟謂仁贍曰:「君受國厚恩,不可開門納寇。」上聞之,甚怒,晟曰:「臣為唐宰相,豈可教節度使外叛邪!」上乃釋之。 唐主使李德明、孫晟言於上,請去帝號,割壽、濠、泗、楚、光、海六州之地。仍歲輸金帛百萬以求罷兵。上以淮南之地已半為周有,諸將捷奏日至,欲盡得江北之地,不許。德明見周兵日進,奏稱:「唐主不知陛下兵力如此之盛,願寬臣五日之誅,得歸白唐主,盡獻江北之地。」上乃許之。晟因奏遣王崇質與德明俱歸。上遣供奉官安弘道送德明等歸金陵,賜唐主詔,其略曰:「但存帝號,何爽歲寒!倘堅事大之心,終不迫人於險。」又曰:「俟諸郡之悉來,即大軍之立罷。言盡於此,更不煩雲,苟曰未然,請從茲絕。」又賜其將相書,使熟議而來。唐主復上表謝。 李德明盛稱上威德及甲兵之強,勸唐主豁江北之地,唐主不悅。宋齊丘以割地為無益,德明輕佻,言多過實,國人亦不之信。樞密使陳覺、副使李徵古素惡德明與孫晟,使王崇質異其言,因譖德明於唐主曰:「德明賣國求利。」唐主大怒,斬德明於市。 吳程攻常州,破其外郭,執唐常州團練使趙仁澤,送於錢唐,仁澤見吳越王弘俶不拜,責以負約。弘俶怒,抉其口至耳。元德昭憐其忠,為傅良藥,得不死。 唐主以吳越兵在常州,恐其侵逼潤州,以宣、潤大都督燕王弘冀年少,恐其不習兵,徵還金陵。部將趙鐸言於弘冀曰:「大王元帥,眾心所恃,逆自退歸,所部必亂。」弘冀然之,辭不就徵,部分諸將,為戰守之備。龍武都虞候柴克宏,再用之子也,沉默好施,不事家產,雖典宿衛,日與賓客博奕飲酒,未嘗言兵,時人以為非將帥才。至是,有言克宏久不遷官者,唐主以為撫州刺史。克宏請效死行陳,其母亦表稱克宏有父風,可為將,苟不勝任,分甘孥戮。唐主乃以克宏為右武衛將軍,使將兵會袁州刺史陸孟俊救常州。 時唐精兵悉在江北,克宏所將數千人皆羸老,樞密使李徵古復以鎧仗之朽蠹者給之。克宏訴於徵古,徵古慢罵之,眾皆憤恚,克宏怡然。至潤州,徵古遣使召還,以神衛統軍朱匡業代之。燕王弘冀謂克宏:「君但前戰,吾當論奏。」乃表克宏才略可以成功,常州危在旦莫,不宜中易主將。克宏引兵徑趣常州,徵古復遣使召之,克宏曰:「吾計日破賊,汝來召吾,必奸人也!」命斬之。使者曰:「受李樞密命而來。」克宏曰:「李樞密來,吾亦斬之!」 初,鮑修讓、羅晟在福州,與吳程有隙,至是,程抑挫之,二人皆怨。先是,唐主遣中書舍人喬匡舜使於吳越,壬子,柴克宏至常州,蒙其船以幕,匿甲士於其中,聲言迎匡舜。吳越邏者以告,程曰:「兵交,使在其間,不可妄以為疑。」唐兵登岸,逕薄吳越營,羅晟不力戰,縱之使趣程帳,程僅以身免。克宏大破吳越兵,斬首萬級。朱匡業至行營,克宏事之甚謹。吳程至錢唐,吳越王弘俶悉奪其官。 甲寅,蜀主以捧聖控鶴都指揮使李廷珪為左右衛聖諸軍馬步都指揮使,仍分衛聖、匡聖步騎為左右十軍,以武定節度使呂彥琦等為使,廷珪總之,如趙廷隱之任。 初,柴克宏為宣州巡檢使,始至,城塹不修,器械皆闕,吏雲:「自田頵、王茂章、李遇相繼叛,後人無敢治之者。」克宏曰:「時移事異,安有此理!」悉繕完之。由是路彥銖攻之不克,聞吳程敗,乙卯,引歸。唐主以克宏為奉化節度使,克宏復請將兵救壽州,未至而卒。 河陽節度使白重贊以天子南征,慮北漢乘虛入寇,繕完守備,且請兵於西京。西京留守王晏初不之與,又慮事出非常,乃自將兵赴之。重贊以晏不奉詔而來,拒不納,遣人謂之曰:「令公昔在陝服,已立大功,河陽小城,不煩枉駕!」晏慚怍而還。孟、洛之民,數日驚擾。 唐主命諸道兵馬元帥齊王景達將兵拒周,以陳覺為監軍使,前武安節度使邊鎬為應援都軍使。中書舍人韓熙載上書曰:「信莫信於親王,重莫重於元帥,安用監軍使為!」唐主不從。遣鴻臚卿潘承祐詣泉、建召募驍勇,承祐薦前永安節度使許文稹、靜江指揮使陳德誠、建州人鄭彥華、林仁肇。唐主以文稹為西面行營應援使,彥華、仁肇皆為將。仁肇,仁翰之弟也。 夏,四月,甲子,以侍衛新軍都指揮使、歸德節度使李重進為廬、壽等州招討使,以武寧節度使武行德為濠州城下都部署。 唐右衛將軍陸孟俊自常州將兵萬餘人趣泰州,周兵遁去,孟俊復取之,遣陳德誠戍泰州。孟俊進攻揚州,屯於蜀岡,韓令坤棄揚州走。帝遣張永德將兵救之,令坤復入揚州。帝又遣太祖皇帝將兵屯六合。太祖皇帝令曰:「揚州兵有過六合者,折其足!」令坤始有固守之志。帝自至壽春以來,命諸軍晝夜攻城,久不克。會大雨,營中水深數尺,攻具及士卒失亡頗多,糧運不繼,李德明失期不至,乃議旋師。或勸帝東幸濠州,聲言壽州已破,從之。己巳,帝自壽春循淮而東,乙亥,至濠州。 韓令坤敗唐兵於城東,擒陸孟俊。初,孟俊之廢馬希萼立希崇也,滅故舒州刺史楊昭惲之族而取其財。楊氏有女美,獻於希崇。令坤入揚州,希崇以楊氏遺令坤,令坤嬖之。既獲孟俊,將械送帝所。楊氏在簾下,忽撫膺慟哭。令坤驚問之,對曰:「孟俊昔在潭州,殺妾家二百口。今見之,請復其冤。」令坤乃殺之。 唐齊王景達將兵二萬自瓜步濟江,距六合二十餘裡,設柵不進。諸將欲擊之,太祖皇帝曰:「彼設柵自固,懼我也。今吾眾不滿二千,若往擊之,則彼見吾眾寡矣;不如俟其來而擊之,破之必矣!」居數日,唐出兵趣六合,太祖皇帝奮擊,大破之,殺獲近五千人,餘眾尚萬餘,走渡江,爭舟溺死者甚眾,於是唐之精卒盡矣。 是戰也,士卒有不致力者。太祖皇帝陽為督戰,以劍斫其皮笠。明日,遍閱其皮笠,有劍□亦者數十人,皆斬之,由是部兵莫敢不盡死,先是,唐主聞揚州失守,命四旁發兵取之。己卯,韓令坤奏敗楚州兵萬餘人於灣頭堰,獲漣州刺史秦進崇。張永德奏敗泗州兵萬餘人於曲溪堰。 丙戌,以宣徽南院使向訓為淮南節度使兼沿江招討使。渦口奏新作浮梁成。丁亥,帝自濠州如渦口。帝銳於進取,欲自至揚州,範質等以兵疲食少,泣諫而止。帝嘗怒翰林學士竇儀,欲殺之,範質入救之。帝望見,知其意,即起避之。質趨前伏地,叩頭諫曰:「儀罪不至死,臣為宰相,致陛下枉殺近臣,罪皆在臣。」繼之以泣。帝意解,乃釋之。 北漢葬神武帝於交城北山,廟號世祖。 五月,壬辰朔,以渦口為鎮淮軍。 丙申,唐永安節度使陳誨敗福州兵於南臺江,俘斬千餘級。唐主更命永安曰忠義軍。誨,德誠之父也。 戊戌,帝留侍衛親軍都指揮使李重進等圍壽州,自渦口北歸,乙卯,至大梁。 六月,壬申,赦淮南諸州繫囚,除李氏非理賦役,事有不便於民者,委長吏以聞。 侍衛步軍都指揮使、彰信節度使李繼勳營於壽州城南,唐劉仁贍伺繼勳無備,出兵擊之,殺士卒數百人,焚其攻具。 唐駕部員外郎朱元因奏事論用兵方略,唐主以為能,命將兵復江北諸州。 秋,七月,辛卯朔,以周行逢為武平節度使,制置武安、靜江等軍事。行逢既兼總湖、湘,乃矯前人之弊,留心民事,悉除馬氏橫賦,貪吏猾民為民害者皆去之,擇廉平吏為刺史、縣令。朗州民、夷雜居,劉言,王逵舊將卒多驕橫,行逢壹以法治之,無所寬假,眾怨懟且懼。有大將與其黨十餘人謀作亂,行逢知之,大會諸將,於座中擒之。數曰:「吾惡衣糲食,充實府庫,正為汝曹,何負而反!今日之會,與汝訣也!」立撾殺之,座上股慄。行逢曰:「諸君無罪,皆宜自安。」樂飲而罷。行逢多計數,善發隱伏,將卒有謀亂及叛亡者,行逢必先覺,擒殺之,所部凜然。然性猜忍,常散遣人密詗諸州事,其之邵州者,無事可覆命,但言刺史劉光委多宴飲。行逢曰:「光委數聚飲,欲謀我邪!」即召還,殺之。親衛指揮使、衡州刺史張文表恐獲罪,求歸治所,行逢許之。文表歲時饋獻甚厚,及謹事左右,由是得免。行逢妻鄖國夫人鄧氏,陋而剛決,善治生,嘗諫行逢用法太嚴,人無親附者。行逢怒曰:「汝婦人何知!」鄧氏不悅,因請之村墅視田園,遂不復歸府捨。行逢屢遣人迎之,不至。一旦,自帥僮僕來輸稅,行逢就見之,曰:「吾為節度使,夫人何自苦如此!」鄧氏曰:「稅,官物也。公為節度使,不先輸稅,何以率下!且獨不記為裡正代人輸稅以免楚撻時邪?」行逢欲與之歸,不可,曰:「公誅殺太過,常恐一旦有變,村墅易為逃匿耳。」行逢慚怒,其僚屬曰:「夫人言直,公宜納之。」 行逢婿唐德求補吏,行逢曰:「汝才不堪為吏,吾今私汝則可矣。汝居官無狀,吾不敢以法貸汝,則親戚之恩絕矣。」與之耕牛、農具而遣之。 行逢少時嘗坐事黥,隸辰州銅坑,或說行逢:「公面有文,恐為朝廷使者所嗤,請以藥滅之。」行逢曰:「吾聞漢有黥布,不害為英雄,吾何恥焉!」 自劉言、王逵以來,屢舉兵,將吏積功及所羈縻蠻夷,檢校官至三公者以千數。前天策府學士徐仲雅,自馬希廣之廢,杜門不仕,行逢慕之,署節度判官。仲雅曰:「行逢昔趨事我,奈何為之幕吏!」辭疾不至。行逢迫脅固召之,面授文牒,終辭不取,行逢怒,放之邵州,既而召還。會行逢生日,諸道各遣使致賀,行逢有矜色,謂仲雅曰:「自吾兼鎮三府,四鄰亦畏我乎?」仲雅曰:「侍中境內,彌天太保,遍地司空,四鄰那得不畏!」行逢復放之邵州,竟不能屈。有僧仁及,為行逢所信任,軍府事皆預之,亦加檢校司空,娶數妻,出入導從如王公。 辛亥,宣懿皇后符氏殂。 唐將朱元取舒州,刺史郭令圖棄城走。李平取蘄州。唐主以元為舒州團練使,平為蘄州刺史。元又取和州。 初,唐人以茶鹽強民而徵其粟帛,謂之博徵,又興營田於淮南,民甚苦之。及周師至,爭奉牛酒迎勞。而將帥不之恤,專事俘掠,視民如土芥。民皆失望,相聚山澤,立堡壁自固,操農器為兵,積紙為甲,時人謂之「白甲軍」。周兵討之,屢為所敗,先所得唐諸州,多復為唐有。唐之援兵營於紫金山,與壽春城中烽火相應。淮南節度使向訓奏請以廣陵之兵並力攻壽春,俟克城,更圖進取,詔許之。訓封府庫以授揚州主者,命揚州牙將分部按行城中,秋毫不犯,揚州民感悅,軍還,或負糗□以送之。滁州守將亦棄城去,皆引兵趣壽春。 唐諸將請據險以邀周師,宋齊丘曰:「如此,則怨益深,不如縱之,以德於敵,則兵易解也。」乃命諸將各自守,毋得擅出擊周兵。由是壽春之圍益急。齊王景達軍於濠州,遙為壽州聲援,軍政皆出於陳覺,景達署紙尾而已。擁兵五萬,無決戰意,將吏畏覺,無敢言者。 八月,戊辰,端明殿學士王樸、司天少監王處訥撰《顯德欽天曆》,上之。詔自來歲行之。 殿前都指揮使、義成節度使張永德屯下蔡,唐將林仁肇以水陸軍援壽春。永德與之戰,仁肇以船實薪芻,因風縱火,欲焚下蔡浮梁,俄而風回,唐兵敗退。永德為鐵綆千餘尺,距浮梁十餘步,橫絕淮流,系以巨木,由是唐兵不能近。 九月,丙午,以端明殿學士、左散騎常侍、權知開封府事王樸為戶部侍郎,充樞密副使。 冬,十月,癸酉,李重進奏唐人寇盛唐,鐵騎都指揮使王彥升等擊破之,斬首三千餘級。彥升,蜀人也。 丙子,上謂侍臣:「近朝徵斂穀帛,多不俟收穫、紡績之畢。」乃詔三司,自今夏稅以六月,秋稅以十月起徵,民間便之。 山南東道節度使、守太尉兼中書令安審琦鎮襄州十餘年,至是入朝,除守太師,遣還鎮。既行,上問宰相:「卿曹送之乎?」對曰:「送至城南,審琦深感聖恩。」上曰:「近朝多不以誠信待諸侯,諸侯雖有欲效忠節者,其道無由。王者但能毋失其信,何患諸侯不歸心哉!」 壬午,張永德奏敗唐兵於下蔡。是時唐復以水軍攻永德,永德夜令善遊者沒其船下,縻以鐵鎖,縱兵擊之,船不得進退,溺死者甚眾。永德解金帶以賞善遊者。 甲申,以太祖皇帝為定國節度使兼殿前都指揮使。太祖皇帝表渭州軍事判官趙普為節度推官。 張永德與李重進不相悅,永德密表重進有二心,帝不之信。時二將各擁重兵,眾心憂恐。重進一日單騎詣永德營,從容宴飲,謂永德曰:「吾與公幸以肺腑俱為將帥,奚相疑若此之深邪?」永德意乃解,眾心亦安。唐主聞之,以蠟書遺重進,誘以厚利。其書皆謗毀及反間之語,重進奏之。 初,唐使者孫晟、鐘謨從帝至大梁,帝待之甚厚,每朝會,班於中書省官之後。時召見,飲以醇酒,問以唐事。晟但言「唐主畏陛下神武,事陛下無二心。」及得唐蠟書,帝大怒,召晟,責以所對不實。晟正色抗辭,請死而已。問以唐虛實,默不對。十一月,乙巳,帝命都承旨曹翰送晟於右軍巡院,更以帝意問之。翰與之飲酒數行,從容問之,晟終不言。翰乃謂曰:「有敕,賜相公死。」晟神色怡然,索鞋笏,整衣冠,南向拜曰:「臣謹以死報國!」乃就刑。並從者百餘人皆殺之,貶鐘謨耀州司馬。既而帝憐晟忠節,悔殺之,召謨,拜衛尉少卿。 帝召華山隱士真源陳摶,問以飛升、黃白之術。對曰:「陛下為天子,當以治天下為務,安用此為!」戊申,遣還山,詔州縣長吏常存問之。 十二月,壬申,以張永德為殿前都點檢。 分命中使發陳、蔡、宋、亳、穎、兗、曹、單等州丁夫數萬城下蔡。 是歲,唐主詔淮南營田害民尤甚者罷之。遣兵部郎中陳處堯持重幣,浮海如契丹乞兵。契丹不能為之出兵,而留處堯不遣。處堯剛直有口辯,久之,忿懟,數面責契丹主,契丹主亦不之罪也。 蜀陵、榮州獠叛,弓箭庫使趙季文討平之。 吳越王弘俶括境內民捕,勞擾頗多,判明州錢弘億手疏切諫,罷之。 === 世宗睿武孝文皇帝中顯德四年(丁巳,公元九五七年)=== 春,正月,己丑朔,北漢大赦,改元天會。以翰林學士衛融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內客省使段恆為樞密使。 宰相屢請立皇子為王,上曰:「諸子皆幼,且功臣之子皆未加恩,而獨先朕子,皆自安乎!」 周兵圍壽春,連年未下,城中食盡。齊王景達自濠州遣應援使、永安節度使許文稹、都軍使邊鎬、北面招討使朱元將兵數萬,溯淮救之,軍於紫金山,列十餘寨如連珠,與城中烽火晨夕相應,又築甬道抵壽春,欲運糧以饋之,綿亙數十里。將及壽春,李重進邀擊,大破之,死者五千人,奪其二寨。丁未,重進以聞。戊申,詔以來月幸淮上。劉仁贍請以邊鎬守城,自帥眾決戰,齊王景達不許,仁贍憤邑成疾。其幼子崇諫夜泛舟渡淮北,為小校所執,仁贍命腰斬之,左右莫敢救,監軍使周廷構哭於中門以救之,仁贍不許。廷構復使求救於夫人,夫人曰:「妾於崇諫非不愛也,然軍法不可私,名節不可虧,若貸之,則劉氏為不忠之門,妾與公何面目見將士乎!」趣命斬之,然後成喪。將士皆感泣。 議者以唐援兵尚強,多請罷兵,帝疑之。李穀寢疾在第。二月,丙寅,帝使範質、王溥就與之謀,穀上疏,以為:「壽春危困,破在旦夕,若鑾駕親徵,則將士爭奮,援兵震恐,城中知亡,必可下矣!」上悅。 庚午,詔有司更造祭器、祭玉等,命國子博士聶崇義討論制度,為之圖。 甲戌,以王樸權東京留守兼判開封府事,以三司使張美為大內都巡檢,以侍衛都虞候韓通為京城內外都巡檢。乙亥,帝發大梁。先是周與唐戰,唐水軍銳敏,周人無以敵之,帝每以為恨。返自壽春,於大梁城西汴水側造戰艦數百艘,命唐降卒教北人水戰,數月之後,縱橫出沒,殆勝唐兵。至是命右驍衛大將軍王環將水軍數千自閔河沿穎入淮,唐人見之大驚。 乙酉,帝至下蔡。三月,己丑夜,帝渡淮,抵壽春城下。庚寅旦,躬擐甲冑,軍於紫金山南,命太祖皇帝擊唐先鋒寨及山北一寨,皆破之,斬獲三千餘級,斷其甬道,由是唐兵首尾不能相救。至暮,帝分兵守諸寨,還下蔡。 唐朱元恃功,頗違元帥節度;陳覺與元有隙,屢表元反覆,不可將兵,唐主以武昌節度使楊守忠代之。守忠至濠州,覺以齊王景達之命,召元至濠州計事,將奪其兵。元聞之,憤怒,欲自殺,門下客宋□說元曰:「大丈夫何往不富貴,何必為妻子死乎!」辛卯夜,元與先鋒壕寨使朱仁裕等舉寨萬餘人降,裨將時厚卿不從,元殺之。 帝慮其餘眾沿流東潰,遽命虎捷左廂都指揮使趙晁將水軍數千沿淮而下。壬辰旦,帝軍於趙步,諸將擊唐紫金山寨,大破之,殺獲萬餘人,擒許文稹、邊鎬、楊守忠。餘眾果沿淮東走,帝自趙步將騎數百循北岸追之,諸將以步騎循南岸追之,水軍自中流而下,唐兵戰溺死及降者殆四萬人,獲船艦糧仗以十萬數。晡時,帝馳至荊山洪,距趙步二百餘裡。是夜,宿鎮淮軍,癸酉,從官始至。劉仁贍聞援兵敗,扼吭歎息。甲午,發近縣丁夫數千城鎮淮軍,為二城,夾淮水,徙下蔡浮梁於其間,扼濠、壽應援之路。會淮水漲,唐濠州都監彭城郭廷謂以水軍溯淮,欲掩不備,焚浮梁。右龍武統軍趙匡贊覘知之,伏兵邀擊,破之。 唐齊王景達及陳覺皆自濠州奔歸金陵,惟靜江指揮使陳德誠全軍而還。 戊戌,以淮南節度使向訓為武寧節度使、淮南道行營都監,將兵戍鎮淮軍。 己亥,上自鎮淮軍復如下蔡。庚子,賜劉仁贍詔,使自擇禍福。 唐主議自督諸將拒周,中書舍人喬匡舜上疏切諫,唐主以為沮眾,流撫州。唐主問神衛統軍朱匡業、劉存忠以守禦方略,匡業誦羅隱詩曰:「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存忠以匡業言為然。唐主怒,貶匡業撫州副使,流存忠於饒州。既而竟不敢自出。 甲辰,帝耀兵於壽春城北。唐清淮節度使兼侍中劉仁贍病甚,不知人,丙午,監軍使周廷構、營田副使孫羽等作仁贍表,遣使奉之來降。丁未,帝賜仁贍詔,遣闔門使萬年張保續入城宣諭,仁贍子崇讓復出謝罪。戊申,帝大陳甲兵,受降於壽春城北,廷構等舁仁贍出城,仁贍臥不能起,帝慰勞賜賚,復令入城養疾。 庚戌,徙壽州治下蔡,赦州境死罪以下。州民受唐文書聚山林者,並召令復業,勿問罪。有嘗為其殺傷者,毋得仇訟。曏日政令有不便於民者,令本州條奏。辛亥,以劉仁贍為天平節度使兼中書令,制辭略曰:「盡忠所事,抗節無虧,前代名臣,幾人堪比!朕之伐叛,得爾為多。」是日,卒,追賜爵彭城郡主。唐主聞之,亦贈太師。帝復以清淮軍為忠正軍,以旌仁贍之節,以右羽林統軍楊信為忠正節度使、同平章事。 前許州司馬韓倫,侍衛馬軍都指揮使令坤之父也。令坤領鎮安節度使,倫居於陳州,幹預政事,貪汙不法,為公私患,為人所訟,令坤屢為之泣請。癸丑,詔免倫死,流沙門島。倫後得赦還,居洛陽,與光祿卿致仕柴守禮及當時將相王溥、王晏、王彥超之父遊處,恃勢恣橫,洛陽人畏之,謂之十阿父。帝既為太祖嗣,人無敢言守禮子者,但以元舅處之,優其俸給,未嘗至大梁。嘗以小忿殺人,有司不敢詰,帝知而不問。 詔開壽州倉振饑民。丙辰,帝北還,夏,四月,己巳,至大梁。 詔修永福殿,命宦官孫延希董其役。丁丑,帝至其所,見役徒有削柿為匕,瓦中啖飯者,大怒,斬延希於市。 帝之克秦、鳳也,以蜀兵數千人為懷恩軍。乙亥,遣懷恩指揮使蕭知遠等將士八百餘人西還。壬午,李穀扶疾入見,帝命不拜,坐於御坐之側。穀懇辭祿位,不許。 甲申,分江南降卒為六軍、三十指揮,號懷德軍。 乙酉,詔疏汴水北入五丈河,由是齊、魯舟楫皆達於大梁。 五月,丁酉,以太祖皇帝領義成節度使。 詔以律令文古難知,格敕煩雜不壹,命侍御史知雜事張湜等訓釋,詳定為《刑統》。 唐郭遷謂將水軍斷渦口浮梁,又襲敗武寧節度使武行德於定遠,行德僅以身免。唐主以廷謂為滁州團練使,充上淮水陸應援使。 蜀人多言左右衛聖馬步都指揮使、保寧節度使、同平章事李廷珪為將敗覆,不應復典兵,廷珪亦自請罷去。六月,乙丑,蜀主加廷珪檢校太尉,罷軍職。李太后以典兵者多非其人,謂蜀主曰:「吾昔見莊宗跨河與梁戰,及先帝在太原,平二蜀,諸將非有大功,無得典兵,故士卒畏服。今王昭遠出於廝養,伊審徵、韓保貞、趙崇韜皆膏粱乳臭子,素不習兵,徒以舊恩置於人上,平時誰敢言者!一旦疆場有事,安能御大敵乎!以吾觀之,惟高彥儔太原舊人,終不負汝,自餘無足任者。」蜀主不能從。 丁丑,以前華州刺史王祚為穎州團練使。祚,溥之父也。溥為宰相,祚有賓客,溥常朝服侍立。客坐不安席,祚曰:「犬屯犬不足為起。」 秋,七月,丁亥,上治定遠軍及壽春城南之敗,以武寧節度使兼中書令武行德為左衛上將軍,河陽節度使李繼勳為右衛大將軍。 北漢主初立七廟。 司空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李穀臥疾二年,凡九表辭位,八月,乙亥,罷守本官,令每月肩輿一詣便殿議政事。 以樞密副使、戶部侍郎王樸檢校太保,充樞密使。 懷恩軍至成都,蜀主遣梓州別駕胡立等八十人東還,且致書為謝,請通好。癸未,立等至大梁。帝以蜀主抗禮,不之答。蜀主聞之,怒曰:「朕為天子郊祀天地時,爾猶作賊,何敢如是!」 九月,中書舍人竇儼上疏請令有司討論古今禮儀,作《大周通禮》,考正鐘律,作《大周正樂》。又以:「為政之本,莫大擇人;擇人之重,莫先宰相。自有唐之末,輕用名器,始為輔弼,即兼三公、僕射之官。故其未得之也,則以趨競為心;既得之也,則以容默為事。但思解密勿之務,守崇重之官,逍遙林亭,保安宗族。乞令即日宰相於南宮三品、兩省給、捨以上,各舉所知。若陛下素知其賢,自可登庸;若其未也,且令以本官權知政事。期歲之間,察其職業,若果能堪稱,其官已高,則除平章事;未高,則稍更遷官,權知如故。若有不稱,則罷其政事,責其舉者。又,班行之中,有員無職者太半,乞量其才器,授以外任,試之於事,還則以舊官登敘,考其治狀,能者進之,否者黜之。」又請:「令盜賊自相糾告,以其所告貲產之半賞之;或親戚為之首,則論其徒侶而赦其所首者。如此,則盜不能聚矣。又,新鄭鄉村團為義營,各立將佐,一戶為盜,累其一村;一戶被盜,罪其一將。每有盜發,則鳴鼓舉火,丁壯雲集,盜少民多,無能脫者。由是鄰縣充斥而一境獨清。請令他縣皆效之,亦止盜之一術也。又,累朝已來,屢下詔書,聽民多種廣耕,止輸舊稅,及其既種,則有司履畝而增之,故民皆疑懼而田不加闢。夫為政之先,莫如敦信,信苟著矣,則田無不廣,田廣則穀多,穀多則藏之民猶藏之官也。」又言:「陛下南征江、淮,一舉而得八州,再駕而平壽春,威靈所加,前無強敵。今以眾擊寡,以治伐亂,勢無不克。但行之貴速,則彼民免俘馘之災,此民息轉輸之困矣。」帝覽而善之。儼,儀之弟也。 冬,十月,戊午,設賢良方正直言極諫、經學優深可為師法、詳閒吏理達於教化等科。 癸亥,北漢麟州刺史楊重訓舉城降,以為麟州防禦使。 己巳,以王樸為東京留守,聽以便宜從事。以三司使張美充大內都點檢。 壬申,帝發大梁;十一月,丙戌,至鎮淮軍,是夜五鼓,濟淮;丁亥,至濠州城西。濠州東北十八里有灘,唐人柵於其上,環水自固,謂周兵必不能涉。戊子,帝自攻之,命內殿直康保裔帥甲士數百,乘橐駝涉水,太祖皇帝帥騎兵繼之,遂拔之。李重進破濠州南關城。癸巳,帝自攻濠州,王審琦拔其水寨。唐人屯戰船數百於城北,又植巨木於淮水以限周兵。帝命水軍攻之,拔其木,焚戰船七十餘艘,斬首二千餘級,又攻拔其羊馬城,城中震恐。丙申夜,唐濠州團練使郭廷謂上表言:「臣家在江南,今若遽降,恐為唐所種族,請先遣使詣金陵稟命,然後出降。」帝許之。辛丑,帝聞唐有戰船數百艘在泗水東,欲救濠州。自將兵夜發水陸擊之。癸卯,大破唐兵於洞口,斬首五千餘級,降卒二千餘人,因鼓行而東,所至皆下。乙巳,至泗州城下,太祖皇帝先攻其南,因焚城門,破水寨及月城。帝居於月城樓,督將士攻城。 北漢主自即位以來,方安集境風,未遑外略。是月,契丹遣其大同節度使、侍中崔勳將兵來會北漢,欲同入寇。北漢主遣其忠武節度使、同平章事李存瑰將兵會之,南侵潞州,至其城下而還。北漢主知契丹不足恃而不敢遽與之絕,贈送勳甚厚。 十二月,乙卯,唐泗州守將範再遇舉城降,以再遇為宿州團練使。上自至泗州城下,禁軍中芻蕘者毋得犯民田,民皆感悅,爭獻芻粟;既克泗州,無一卒敢擅入城者。帝聞唐戰船數百艘泊洞口,遣騎詗之,唐兵退保清口。戊午旦,上自將親軍自淮北進,命太祖皇帝將步騎自淮南進,諸將以水軍自中流進,共追唐兵。時淮濱久無行人,葭葦如織,多泥淖溝塹,士卒乘勝氣茇涉爭進,皆忘其勞。庚申,追及唐兵,且戰且行,金鼓聲聞數十里。辛酉,至楚州西北,大破之。唐兵有沿淮東下者,帝自追之,太祖皇帝為前鋒,行六十里,擒其保義節度使、濠、泗、楚、海都應援使陳承昭以歸。所獲戰船燒沉之餘得三百餘艘,士卒殺溺之餘得七千餘人。唐之戰船在淮上者,於是盡矣。 郭廷謂使者自金陵還,知唐不能救,命錄事參軍鄱陽李延鄒草降表。延鄒責以忠義,廷謂以兵臨之,延鄒擲筆曰:「大丈夫終不負國為叛臣作降表!」廷謂斬之,舉濠州降,得兵萬人,糧數萬斛。唐主賞李延鄒之子以官。 壬戌,帝濟淮,至楚州,營於城西北。 乙丑,唐雄武軍使、知漣水縣事崔萬迪降。 丙寅,以郭廷謂為亳州防禦使。 戊辰,帝攻楚州,克其月城。 庚午,郭廷謂見於行宮,帝曰:「朕南征以來,江南諸將敗亡相繼,獨卿能斷渦口浮梁,破定遠寨,所以報國足矣。濠州小城,使李璟自守,能守之乎!」使將濠州兵攻天長。帝遣鐵騎左廂都指揮使武守琦將騎數百趨揚州,至高郵。唐人悉焚揚州官府民居,驅其人南渡江。後數日,周兵至,城中餘癃病十餘人而已;癸酉,守琦以聞。帝聞泰州無備,遣兵襲之,丁丑,拔泰州。 南漢中書侍郎、同平章事盧膺卒。 南漢主聞唐屢敗,憂形於色,遣使入貢於周,為湖南所閉,乃治戰艦,修武備。既而縱酒酣飲,曰:「吾身得免,幸矣,何暇慮後世哉!」 唐使者陳處堯在契丹,白契丹主請南遊太原,北漢主厚禮之。留數日,北還,竟卒於契丹。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二百九十二
資治通鑑/卷294
50%../ __TOC__ 資治通鑑第294卷 【後周紀五】 起著雍敦牂,盡屠維協洽,凡二年。 === 世宗睿武孝文皇帝下顯德五年(戊午,公元九五八年)=== 春,正月,乙酉,廢匡國軍。 唐改元中興。 丁亥,右龍武將軍王漢璋奏克海州。 己丑,以侍衛馬軍都指揮使韓令坤權揚州軍府事。 上欲引戰艦自淮入江,阻北神堰,不得渡;欲鑿楚州西北鸛水以通其道,遣使行視,還言地形不便,計功甚多。上自往視之,授以規畫,發楚州民夫浚之,旬日而成,用功甚省。巨艦百艘皆達於江,唐人大驚,以為神。 壬辰,拔靜海軍,始通吳越之路。先是帝遣左諫議大夫長安尹日就等使吳越,語之曰:「卿今去雖泛海,比還,淮南已平,當陸歸耳。」已而果然。 甲辰,蜀右補闕章九齡見蜀主,言政事不治,由奸佞在朝。蜀主問奸佞為誰,指李昊、王昭遠以對。蜀主怒,以九齡為毀斥大臣,貶維州錄事參軍。周兵攻楚州,逾四旬,唐楚州防禦使張彥卿固守不下。乙巳,帝自督諸將攻之,宿於城下。丁未,克之。彥卿與都監鄭昭業猶帥眾拒戰,矢刃皆盡,彥卿舉繩床以鬥而死,所部千餘人,至死無一人降者。 高保融遣指揮使魏璘將戰船百艘東下會伐唐,至於鄂州。 庚戌,蜀置永寧軍於果州,以通州隸之。 唐以天長為雄州,以建武軍使易文贇為刺史。二月,甲寅,文贇舉城降。 戊午,帝發楚州。丁卯,至揚州,命韓令坤發丁夫萬餘,築故城之東南隅為小城以治之。 乙亥,黃州刺史司超奏與控鶴右廂都指揮使王審琦攻唐舒州,擒其刺史施仁望。 丙子,建雄節度使真定楊廷璋奏敗北漢兵於隰州城下。時隰州刺史孫議暴卒,廷璋謂都監、閒廄使李謙溥曰:「今大駕南征,澤州無守將,河東必生心。若奏請待報,則孤城危矣!」即牒謙溥權隰州事,謙溥至則修守備。未幾,北漢兵果至,諸將請速救之。廷璋曰:「隰州城堅將良,未易克也。」北漢攻城久不下,廷璋度其疲睏無備,潛與謙溥約,各募死士百餘夜襲其營,北漢兵驚潰,斬首千餘級,北漢兵遂解去。 三月,壬午朔,帝如泰州。 丁亥,唐大赦,改元交泰。 唐太弟景遂前後凡十表辭位,且言:「今國危不能扶,請出就籓鎮。燕王弘冀嫡長有軍功,宜為嗣,謹奉上太弟寶冊。」齊王景達亦以敗軍辭元帥。唐主乃立景遂為晉王,加天策上將軍、江南西道兵馬元帥、洪州大督都、太尉、尚書令,以景達為浙西道元帥、潤州大都督。景達以浙西方用兵,固辭,改撫州大都督。立弘冀為皇太子,參決庶政。弘冀為人猜忌嚴刻,景遂左右有未出東宮者,立斥逐之。其弟安定公從嘉畏之,不敢預事,專以經籍自娛。 辛卯,上如迎鑾鎮,屢至江口,遣水軍擊唐兵,破之。上聞唐戰艦數百艘泊東水布州,將趣海口扼蘇、杭路,遣殿前都虞候慕容延釗將步騎,右神武統軍宋延渥將水軍,循江而下。甲午,延釗奏大破唐兵於東水布州。上遣李重進將兵趣廬州。唐主聞上在江上,恐遂南渡,又恥降號稱籓,乃遣兵部侍郎陳覺奉表,請傳位於太子弘冀,使聽命於中國。時淮南惟廬、舒、蘄、黃未下。丙申,覺至迎鑾,見周兵之盛,白上,請遣人度江取表,獻四州之地,畫江為境,以求息兵,辭指甚哀。上曰:「朕本興師止取江北,今爾主能舉國內附,朕復何求!」覺拜謝而退。丁酉,覺請遣其屬閤門承旨劉承遇如金陵,上賜唐主書,稱「皇帝恭問江南國主」,慰納之。戊戌,吳越奏遣上直都指揮使、處州刺史邵可遷、秀州刺史路彥銖以戰艦四百艘、士卒萬七千人屯通州南岸。 唐主復遣劉承遇奉表稱唐國主,請獻江北四州,歲輸貢物數十萬。於是江北悉平,得州十四,縣六十。 庚子,上賜唐主書,諭以:「緣江諸軍及兩浙、湖南、荊南兵並當罷歸,其廬、蘄、黃三道,亦令斂兵近外。俟彼將士及家屬皆就道,可遣人召將校以城邑付之。江中舟艦有須往來者,並令就北岸引之。」辛丑,陳覺辭行,又賜唐主書,諭以不必傳位於子。 壬寅,上自迎鑾復如揚州。 癸卯,詔吳越、荊南軍又歸本道;賜錢弘俶犒軍帛三萬匹,高保融一萬匹。 甲辰,置保信軍於廬州,以右龍武統軍趙匡贊為節度使。 丙午,唐主遣馮延己獻銀、絹、錢、茶、穀共百萬以犒軍。 己酉,命宋延渥將水軍三千溯江巡警。 庚戌,敕故淮南節度使楊行密、故升府節度使徐溫等墓並量給守戶。其江南群臣墓在江北者,亦委長吏以時檢校。 辛亥,唐主遣其臨汝公徐遼代己來上壽。 是月,浚汴口,導河流達於淮,於是江、淮舟楫始通。 夏,四月,乙卯,帝自揚州北還。 新作太廟成。庚申,神主入廟。 辛酉夜,錢唐城南火,延及內城,官府廬舍幾盡。壬戌旦,火將及鎮國倉。吳越王弘俶久疾,自強出救火。火止,謂左右曰:「吾疾因災而愈。」眾心稍安。 帝之南征也,契丹乘虛入寇。壬申,帝至大梁,命鎮寧節度使張永德將兵備御北邊。 五月,辛巳朔,日有食之。 詔賞勞南征士卒及淮南新附之民。 辛卯,以太祖皇帝領忠武節度使,徙安審琦為平盧節度使。 成德節度使郭崇攻契丹東城,拔之,以報其入寇也。 唐主避周諱,更名景,下令去帝號,稱國主,凡天子儀制皆有降損,去年號,用周正朔,仍告於太廟。左僕射、同平章事馮延己罷為太子太傅,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嚴續罷為少傅、樞密使,兵部侍郎陳覺罷守本官。初,馮延己以取中原之策說唐主,由是有寵。延己嘗笑烈祖戢兵為齷齪,曰:「安陸所喪才數千兵,為之輟食諮嗟者旬日,此田舍翁識量耳,安足與成大事!豈如今上暴師數萬於外,而擊球宴樂無異平日,真英主也!」延己與其黨談論,常以天下為己任,更相唱和。翰林學士常夢錫屢言延己等浮誕,不可信,唐主不聽。夢錫曰:「奸言似忠,陛下不悟,國必亡矣!」及臣服於周,延己之黨相與言,有謂周為大朝者,夢錫大笑曰:「諸公常欲致君堯、舜,何意今日自為小朝邪!」眾默然。 自唐主內附,帝止因其使者賜書,未嘗遣使至其國。己酉,始命太僕卿馮延魯、衛尉少卿鍾謨使於唐,賜以御衣、玉帶等及犒軍帛十萬,並今年《欽天歷》。 劉承遇之還自金陵也,唐主使陳覺白帝,以江南無鹵田,願得海陵鹽監南屬以贍軍。帝曰:「海陵在江北,難以交居,當別有處分。」至是,詔歲支鹽三十萬斛以給江南,所俘獲江南士卒,稍稍歸之。 六月,壬子,昭義節度使李筠奏擊北漢石會關,拔其六寨。乙卯,晉州奏都監李謙溥擊北漢,破孝義。 高保融遣使勸蜀主稱籓於周,蜀主報以前歲遣胡立致書於周而不答。 秋,七月,丙戌,初行《大周刑統》。 帝欲均田租,丁亥,以元稹《均田圖》遍賜諸道。 閏月,唐清源節度使兼中書令留從效遣牙將蔡仲贇衣商人服,以絹表置革帶中,間道來稱籓。唐江西元帥晉王景遂之赴洪州也,以時方用兵,啟求大臣以自副,唐主以樞密副使、工部侍郎李徵古為鎮南節度副使。徵古傲很專恣,景遂雖寬厚,久而不能堪,常欲斬徵古,自拘於有司,左右諫而止,景遂忽忽不樂。 太子弘冀在東宮多不法,唐主怒,嘗以球杖擊之曰:「吾當復召景遂。」昭慶宮使袁從範從景遂為洪州都押牙,或譖從範之子於景遂,景遂欲殺之,從範由是怨望。弘冀聞之,密遣從範毒之。八月,庚辰,景遂擊球渴甚,從範進漿,景遂飲之而卒。未殯,體已潰。唐主不之知,贈皇太弟,謚曰文成。 辛巳,南漢中宗殂,長子衛王繼興即帝位,更名鋹,改元大寶。鋹年十六,國事皆決於宦官玉清宮使龔澄樞及女侍中盧瓊仙等,臺省官備位而已。 甲申,唐始置進奏院於大梁。 壬辰,命西上閣門使靈壽曹彬使於吳越,賜吳越王弘俶騎軍鋼甲二百,步軍甲五千及他兵器。彬事畢亟返,不受饋遺,吳越人以輕舟追與之,至於數四,彬曰:「吾終不受,是竊名也。盡籍其數,歸而獻之。帝曰:「曏之奉使者,乞丐無厭,使四方輕朝命,卿能如是,甚善。然彼以遺卿,卿自取之。」彬始拜受,悉以散於親識,家無留者。 辛丑,馮延魯、鍾謨來自唐,唐主手錶謝恩,其略曰:「天地之恩厚矣,父母之恩深矣,子不謝父,人何報天!惟有赤心,可酬大造。「又乞比籓方,賜詔書。又稱:「有情事令鐘謨上奏,乞令早還。」唐主復令謨白帝,欲傳位太子。九月,丁巳,以延魯為刑部侍郎、謨為給事中。己未,先遣謨還,賜書諭以「未可傳位」之意。唐主復遣吏部尚書、知樞密院殷崇義來賀天清節。 帝謀伐蜀,冬,十月,己卯,以戶部侍郎高防為西南面水陸制置使,右贊善大夫李玉為判官。甲午,帝歸馮延魯及左監門衛上將軍許文稹、右千牛衛上將軍邊鎬、衛尉卿周廷構於唐。唐主以文稹等皆敗軍之俘,棄不復用。 高保融再遺蜀主書,勸稱臣於周,蜀主集將相議之,李昊曰:「從之則君父之辱,違之則周師必至,諸將能拒周乎?」諸將皆曰:「以陛下聖明,江山險固,豈可望風屈服!秣馬厲兵,正為今日。臣等請以死衛社稷!」丁酉,蜀主命昊草書,極言拒絕之。 詔左散騎常侍須城艾穎等三十四人分行諸州,均定田租。庚子,詔諸州並鄉村,率以百戶為團,團置耆長三人。帝留心農事,刻木為耕夫、蠶婦,置之殿庭。命武勝節度使宋延渥以水軍巡江。 高保融奏,聞王師將伐蜀,請以水軍趣三峽,詔褒之。 十一月,庚戌,敕竇儼編集《大周通禮》、《大周正樂》。 辛亥,南漢葬文武光明孝皇帝於昭陵,廟號中宗。 乙丑,唐主復遣禮部侍郎鐘謨入見。 李玉至長安,或言「蜀歸安鎮在長安南三百餘裡,可襲取也。」玉信之,牒永興節度使王彥超,索兵二百,彥超以為歸安道阻隘難取,玉曰:「吾自奉密旨。」彥超不得已與之。玉將以往,十二月,蜀歸安鎮遏使李承勳據險邀之,斬玉,其眾皆沒。 乙酉,蜀主以右衛聖步軍都指使趙崇韜為北面招討使,丙戌,以奉鑾肅衛都指揮使、武信節度使兼中書令孟貽業為昭武、文州都招討使,左衛聖馬軍都指揮使趙思進為東面招討使,山南西道節度使韓保貞為北面都招討使,將兵六萬,分屯要害以備周。 丙戌,詔凡諸色課戶及俸戶並勒歸州縣,其幕職、州縣官自今並支俸錢及米麥。 初,唐太傅兼中書令楚公宋齊丘多樹朋黨,欲以專固朝權,躁進之士爭附之,推獎以為國之元老。樞密使陳覺、副使李徵古恃齊丘之勢,尤驕慢。及許文稹等敗於紫金山,覺與齊丘、景達自濠州遁歸,國人忷懼。唐主嘗歎曰:「吾國家一朝至此!」因泣下。徵古曰:「陛下當治兵以扞敵,涕泣何為!豈飲酒過量邪,將乳母不至邪?」唐主色變,而徵古舉止自若。會司天奏:「天文有變,人主宜避位禳災。」唐主乃曰:「禍難方殷,吾欲釋去萬機,棲心沖寂,誰可以託國者?」徵古曰:「宋公,造國手也,陛下如厭萬機,何不舉國授之!」覺曰:「陛下深居禁中,國事皆委宋公,先行後聞,臣等時入侍,談釋、老而已。」唐主心慍,即命中書舍人豫章陳喬草詔行之。喬惶恐請見,曰:「陛下一署此詔,臣不復得見矣!」因極言其不可。唐主笑曰:「爾亦知其非邪?」乃止。由是因晉王出鎮,以徵古為之副,覺自周還,亦罷近職。鐘謨素與李德明善,以德明之死怨齊丘。及奉使歸唐,言於唐主曰:「齊丘乘國之危,遽謀篡竊,陳覺、李徵古為之羽翼,理不可容。」陳覺之自周還,矯以帝命謂唐主曰:「聞江南連歲拒命,皆宰相嚴續之謀,當為我斬之。」唐主知覺素與續有隙,固未之信。鐘謨主覆之於周。唐主乃因謨覆命,上言:「久拒王師,皆臣愚迷,非續之罪。」帝聞之,大驚曰:「審如此,則續乃忠臣,朕為天下主,豈教人殺忠臣乎!」謨還,以白唐主。唐主欲誅齊丘等,復遣謨入稟於帝。帝以異國之臣,無所可否。己亥,唐主命知樞密院殷崇義草詔暴齊丘、覺、徵古罪惡,聽齊丘歸九華山舊隱,官爵悉如故;覺責授國子博士,宣州安置;徵古削奪官爵,賜自盡;黨與皆不問。遣使告於周。 丙午,蜀以峽路巡檢制置使高彥儔為招討使。 平盧節度使、太師、中書令陳王安審琦僕夫安友進與其嬖妾通,妾恐事洩,與友進謀殺審琦,友進不可,妾曰:「不然,我當反告汝。」友進懼而從之。 === 世宗睿武孝文皇帝下顯德六年(己未,公元九五九年)=== 春,正月,癸丑,審琦醉熟寢,妾取審琦所枕劍授友進而殺之,仍盡殺侍婢在帳下者以滅口。後數日,其子守忠始知之,執友進等冎之。 初,有司將立正仗,宿設樂縣於殿庭,帝觀之,見鐘磬有設而不擊者,問樂工,皆不能對。乃命竇儼討論古今,考正雅樂。王樸素音律,帝以樂事詢之,樸上疏,以為:「禮以檢形,樂以治心;形順於外,心和於內,然而天下不治者未之有也。是以禮樂修於上,而萬國化於下,聖人之教不肅而成,其政不嚴而治,用此道也。夫樂生於人心而聲成於物,物聲既成,復能感人之心。昔者黃帝吹九寸之管,得黃鐘正聲,半之為清聲,倍之為緩聲,三分損益之以生十二律。十二律旋相為宮以生七調,為一均。凡十二均,八十四調而大備。遭秦滅學,歷代治樂者罕能用之。唐太宗之世,祖孝孫、張文收考正大樂,備八十四調。安、史之亂,器與工什亡八九;至於黃巢,蕩盡無遺。時有太常博士殷盈孫,按《考工記》,鑄鎛鐘十二,編鐘二百四十。處士蕭承訓校定石磬,今之在縣者是也。雖有鐘磬之狀,殊無相應之和,其鎛鐘不問音律,但迴圈而擊,編鐘、編磬徒懸而已。絲、竹、匏、土僅有七聲,名為黃鐘之宮,其存者九曲。考之三曲協律,六曲參涉諸調。蓋樂之廢缺,無甚於今。 「陛下武功既著,垂意禮樂,以臣嘗學律呂,宣示古今樂錄,命臣討論。臣謹如古法,以秬黍定尺,長九寸徑三分為黃鐘之管,與今黃鐘之聲相應,因而推之,得十二律。以為眾管互吹,用聲不便,乃作律準,十有三絃,其長九尺,皆應黃鐘之聲,以次設柱,為十一律,及黃鐘清聲,旋用七律以為一均。為均之主者,宮也,徵、商、羽、角、變宮、變徵次焉。發其均主之聲,歸於本音之律,迭應不亂,乃成其調,凡八十一調。此法久絕,出臣獨見,乞集百官校其得失。」詔從之,百官皆以為然,乃行之。 唐宋齊丘至九華山,唐主命鎖其第,穴牆給飲食。齊丘歎曰:「吾昔獻謀幽讓皇帝族於泰州,宜其及此!」乃縊而死。謚曰醜繆。 初,翰林學士常夢錫知宣政院,參預機政,深疾齊丘之黨,數言於唐主曰:「不去此屬,國必危亡。」與馮延己、魏岑之徒日有爭論。久之,罷宣政院,夢錫鬱鬱不得志,不復預事,日縱酒成疾而卒。及齊丘死,唐主曰:「常夢錫平生欲殺齊丘,恨不使見之!」贈夢錫左僕射。 二月,丙子朔,命王樸如河陰按行河堤,立鬥門於汴口。壬午,命侍衛都指揮使韓通、宣徽南院使吳廷祚,發徐、宿、宋、單等州丁夫數萬浚汴水。甲申,命馬軍都指揮使韓令坤自大梁城東導汴水入於蔡水,以通陳、穎之漕,命步軍都指揮使袁彥浚五丈渠東過曹、濟、梁山泊,以通青、鄆之漕,發畿內及滑、亳丁夫數千以供其役。 丁亥,開封府奏田稅舊一十萬二千餘頃,今按行得羨田四萬二千餘頃,敕減三萬八千頃。諸州行田使還,所奏羨田,減之仿此。 淮南饑,上命以米貸之。或曰:「民貧,恐不能償。」上曰:「民吾子也,安有子倒懸而父不為之解哉!安在責其必償也!」 庚申,樞密使王樸卒。上臨其喪,以玉鉞卓地,慟哭數四,不能自止。樸性剛而銳敏,智略過人,上以是惜之。 甲子,詔以北鄙未復,將幸滄州,命義武節度使孫行友扞西山路,以宣徽南院使吳廷祚權東京留守、判開封府事,三司使張美權大內都部署。丁卯,命侍衛親軍都虞侯韓通等將水陸軍先發。甲戌,上發大梁。 夏,四月,庚寅,韓通奏自滄州治水道入契丹境,柵於乾寧軍南,補壞防,開遊口三十六,遂通瀛、莫。 辛卯,上至滄州,即日帥步騎數萬發滄州,直趨契丹之境。河北州縣非車駕所過,民間皆不之知。壬辰,上至乾寧軍,契丹寧州刺史王洪舉城降。 乙未,大治水軍,分命諸將水陸俱下,以韓通為陸路都部署,太祖皇帝為水路都部署。丁酉,上御龍舟沿流而北,舳艫相連數十里。己亥,至獨流口,溯流而西。辛丑,至益津關,契丹守將終廷暉以城降。自是以西,水路漸隘,不能勝巨艦,乃捨之。壬寅,上登陸而西,宿於野次,侍衛之士不及一旅,從官皆恐懼。胡騎連群出其左右,不敢逼。 癸卯,太祖皇帝先至瓦橋關,契丹守將姚內斌舉城降,上入瓦橋關。內斌,平州人也。 甲辰,契丹莫州刺史劉楚信舉城降。正月,乙巳朔,侍衛親軍都揮使、天平節度使李重進等始引兵繼至,契丹瀛州刺史高彥暉舉城降。彥暉,薊州人也。於是關南悉平。 丙午,宴諸將於行宮,議取幽州。諸將以為:「陛下離京四十二日,兵不血刃,取燕南之地,此不世之功也,今虜騎皆聚幽州之北,未宜深入。」上不悅。是日,趣先鋒都指揮使劉重進先發,據固安。上自至安陽水,命作橋,會日暮,還宿瓦橋,是日,上不豫而止。契丹主遣使者日馳七百里詣晉陽,命北漢主發兵撓周邊,聞上南歸,乃罷兵。 戊申,孫行友奏拔易州,擒契丹刺史李在欽,獻之,斬於軍市。 己酉,以瓦橋關為雄州,割容城、歸義二縣隸之。以益津關為霸州,割文安、大城二縣隸之。發濱、棣丁夫數千城霸州,命韓通董其役。 庚戌,命李重進將兵出土門,擊北漢。辛亥,以侍衛馬步都指揮使韓令坤為霸州都部署,義成節度留後陳思讓為雄州都部署,各將部兵以戍之。壬子,上自雄州南還。己巳,李重進奏敗北漢兵於北井,斬首二千餘級。甲戌,帝至大梁。 六月,乙亥朔,昭義節度使李筠奏擊北漢,拔遼州,獲其刺史張丕。丙子,鄭州奏河決原武,命宣徽南院使吳延祚發近縣二萬餘夫塞之。 唐清源節度使留從效遣使入貢,請置進奏院於京師,直隸中朝。戊寅,詔報以「江南近服,方務綏懷,卿久奉金陵,未可改圖。若置邸上都,與彼抗衡,受而有之,罪在於朕。卿遠修職貢,足表忠勤,勉事舊君,且宜如故。如此,則於卿篤始終之義,於朕盡柔遠之宜,惟乃通方,諒達予意,」唐主遣其子紀公從善與鐘謨俱入負,上問謨曰:「江南亦治兵,修守備乎?」對曰:「既臣事大國,不敢復爾。」上曰:「不然,曏時則為仇敵,今日則為一家,吾與汝國大義已定,保無它虞。然人生難期,至於後世,則事不可知。歸語汝主:可及吾時完城郭,繕甲兵,據守要害,為子孫計。」謨歸,以告唐主。唐主乃城金陵,凡諸州城之不完者葺之,戍兵少者益之。 臣光曰:或問臣:五代帝王,唐莊宗、周世宗皆稱英武,二主孰賢?臣應之曰:夫天子所以統治萬國,討其不服,撫其微弱,行其號令,壹其法度,敦明信義,以兼愛兆民者也。莊宗既滅梁,海內震動,湖南馬氏遣子希範入貢,莊宗曰:「比聞馬氏之業,終為高鬱所奪。今有兒如此,鬱豈能得之哉?」鬱,馬氏之良佐也。希範兄希聲聞莊宗言,卒矯其父命而殺之,此乃市道商賈之所為,豈帝王之體哉!蓋莊宗善戰者也,故能以弱晉勝強梁,既得之,曾不數年,外內離叛,置身無所。誠由知用兵之術,不知為天下之道故也。世宗以信令御群臣,以正義責諸國,王環以不降受賞,劉仁贍以堅守蒙褒,嚴續以盡忠獲存,蜀兵以反覆就誅,馮道以失節被棄,張美以私恩見疏。江南未服,則親犯矢石,期於必克,既服,則愛之如子,推誠盡言,為之遠慮。其宏規大度,豈得與莊宗同日語哉!《書》曰:「無偏無黨,王道蕩蕩。」又曰:「大邦畏其力,小邦懷其德。」世宗近之矣! 辛巳,建雄節度使楊廷璋奏出北漢,降堡寨一十三。 癸未,立皇后符氏,宣懿皇后之女弟也。 立皇子宗訓為梁王,領左衛上將軍,宗讓為燕王,領左驍衛上將軍。 上欲相樞密使魏仁浦,議者以仁浦不由科第,不可為相。上曰:「自古用文武才略為輔佐,豈盡由科第邪!」己丑,加王溥門下侍郎,與範質皆參知樞密院事。以仁浦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樞密使如故。仁浦雖處權要而能謙謹,上性嚴急,近職有忤旨者,仁浦多引罪歸己以救之,所全活什七八。故雖起刀筆吏,致位宰相,時人不以為忝。又以宣徽南院使吳延祚為左驍衛上將軍,充樞密使。加歸德節度使、侍衛親軍都虞候韓通、鎮寧節度使兼殿前都點檢張永德並同平章事,仍以通充侍衛親軍副都指揮使;以太祖皇帝兼殿前都點檢。 上嘗問大臣可為相者於兵部尚書張昭,昭薦李濤。上愕然曰:「濤輕薄無大臣體,朕問相而卿首薦之,何也?」對曰:「陛下所責者細行也,臣所舉者大節也。昔晉高祖之世,張彥澤虐殺不辜,濤累疏請誅之,以為不殺必為國患;漢隱帝之世,濤亦上疏請解先帝兵權。夫國家安危未形而能見之,此真宰相器也,臣是以薦之。」上曰:「卿言甚善且至公,然如濤者,終不可置之中書。」濤喜詼諧,不修邊幅,與弟澣俱以文學著名,雖甚友愛,而多謔浪,無長幼體,上以是薄之。上以翰林學士單父王著幕府舊僚,屢欲相之,以其嗜酒無檢而罷。 癸巳,大漸,召範質等入受顧命。上曰:「王著籓邸故人,朕若不起,當相之。」質等出,相謂曰:「著終日遊醉鄉,豈堪為相!慎毋洩此言。」是日,上殂。 上在籓,多務韜晦,及即位,破高平之寇,人始服其英武。其御軍,號令嚴明,人莫敢犯,攻城對敵,矢石落其左右,人皆失色,而上略不動容。應機決策,出人意表。又勤於為治,百司簿籍,過目無所忘。發奸擿伏,聰察如神。閒暇則召儒者讀前史,商榷大義。性不好絲竹珍玩之物,常言太祖養成王峻、王殷之惡,致君臣之分不終,故群臣有過則面質責之,服則赦之,有功則厚賞之。文武參用,各盡其能,人無不畏其明而懷其惠,故能破敵廣地,所向無前。然用法太嚴,群臣職事小有不舉,往往置之極刑,雖素有才幹聲名,無所開宥,尋亦悔之,末年浸寬。登遐之日,遠邇哀慕焉。 甲午,宣遺詔,命梁王宗訓即皇帝位,生七年矣。 秋,七月,壬戌,以侍衛親軍都指揮使李重進領淮南節度使,副都指揮使韓通領天平節度使,太祖皇帝領歸德節度使。以山南東道節度使、同平章事向拱為西京留守。庚申,加拱兼侍中。拱,即向訓也,避恭帝名改焉。 丙寅,大赦。 唐主以金陵去周境才隔一水,洪州險固居上游,叢集臣議徙都之。群臣多不欲徙,惟樞密副使、給事中唐鎬勸之,乃命經營豫章為都城之制。 唐自淮上用兵及割江北,臣事於周,歲時貢獻,府藏空竭,錢益少,物價騰貴。禮部侍郎鐘謨請鑄大錢,一當五十。中書舍人韓熙載請鑄鐵錢。唐主始皆不從,謨陳請不已,乃從之。是月,始鑄當十大錢,文曰「永通泉貨」,又鑄當二錢,文曰「唐國通寶」,與開元錢並行。 八月,戊子,蜀主以李昊領武信節度使,右補闕李起上言:「故事,宰相無領方鎮者。」蜀主曰:「昊家多冗費,以厚祿優之耳。」起,邛州人,性婞直,李昊嘗語之曰:「以子之才,苟能慎默,當為翰林學士。」起曰:「俟無舌,乃不言耳。」 庚寅,立皇弟宗讓為曹王,更名熙讓;熙謹為紀王,熙誨為蘄王。 九月,丙午,唐太子弘冀卒,有司引浙西之功,謚曰武宣。句容尉全椒張洎上言:「太子之德,主於孝敬,今謚以武功,非所以防微而慎德也。」乃更謚曰文獻,擢洎為上元尉。 唐禮部侍郎、知尚書省事鐘謨數奉使入周,傳世宗命於唐主,世宗及唐主皆厚待之,恃此驕橫於其國,三省之事皆預焉。文獻太子總朝政,謨求兼東宮官不得,乃薦其所善閻式為司議郎,掌百司關啟。李德明之死也,唐鎬預其謀,謨聞鎬受賕,嘗面詰之,鎬甚懼。謨與天威都虞候張巒善,數於弘第屏人語至夜分,鎬譖諸唐主曰:「謨與巒氣類不同,而過相親狎,謨屢使上國,巒北人,恐其有異謀。」又言:「永通大錢民多盜鑄,犯法者眾。」及文獻太子卒,唐主欲方其母弟鄭王從嘉,謨嘗與紀公從善同奉使於周,相厚善,言於唐主曰:「從嘉德輕志懦,又酷信釋氏,非人主才。從善果敢凝重,宜為嗣。」唐主由是怒。尋徙從嘉為吳王、尚書令、知政事,居東宮。冬,十月,謨請令張巒以所部兵巡徼都城。唐主乃下詔暴謨侵官之罪,貶國子司業,流饒州,貶張巒為宣州副使,未幾,皆殺之。廢永通錢。 十一月,壬寅朔,葬睿武孝文皇帝於慶陵,廟號世宗。 南漢主以中書舍人鐘允章,籓府舊僚,擢為尚書右丞、參政事,甚委任之。允章請誅亂法者數人以正綱紀,南漢主不能從,宦官聞而惡之。南漢主將祀圜丘,前三日,允章帥禮官登壇,四顧指揮設神位,內侍監許彥真望之曰:「此謀反也!」即帶劍登壇,允章叱之。彥真馳入宮,告允章欲於郊祀日作亂。南漢主曰:「朕待允章厚,豈有此邪!」玉清宮使龔澄樞、內侍監李託等共證之,以彥真言為然,乃收允章,系含章樓下,命宦者與禮部尚書薛用丕雜治之。用丕素與允章善,告以必不免,允章執用丕手泣曰:「老夫今日猶機上肉耳,分為仇人所烹。但恨邕、昌幼,不知吾冤,及其長也,公為我語之。」彥真聞之,罵曰:「反賊欲使其子報仇邪!」復白南漢主曰:「允章與二子共登壇,潛有所禱。」俱斬之。自是宦官益橫。李託,封州人也,辛亥,南漢主祀圜丘,大赦。未幾,以龔澄樞為左龍虎觀軍容使、內太師,軍國之事皆取決焉。凡群臣有才能及進士狀頭或僧道可與談者,皆先下蠶室,然後得進,亦有自宮以求進者,亦有免死而宮者,由是宦者近二萬人。貴顯用事之人,大抵皆宦者也,謂士人為門外人,不得預事,卒以此亡國。 唐更命洪州曰南昌府,建南都,以武清節度使何敬洙為南都留守,以兵部尚書陳繼善為南昌尹。 周人之攻秦、鳳也、蜀中忷懼。都官郎中徐及甫自負才略,仕不得志,陰結黨與,謀奉前蜀高祖之孫少府少監王令儀為主以作亂,會周兵退而止。至是,其黨有告者,收捕之,及甫自殺。十二月,甲午,賜令儀死。 端明殿學士、兵部侍郎竇儀使於唐,天雨雪,唐主欲受詔於廡下。儀曰:「使者奉詔而來,不敢失舊禮。若雪沾服,請俟它日。」唐主乃拜詔於庭。 契丹主遣其舅使於唐,泰州團練使荊罕儒募刺客使殺之。唐人夜宴契丹使者於清風驛,酒酣,起更衣。久不返,視之,失其首矣。自是契丹與唐絕。罕儒,冀州人也。 臣光言:先奉敕編集歷代君臣事跡,又奉聖旨賜名《資治通鑒》,今已了畢者。伏念臣性識愚魯,學術荒疏,凡百事為,皆出人下。獨於前史,粗嘗盡心,自幼至老,嗜之不厭。每患遷、固以來,文字繁多,自布衣之士,讀之不遍,況於人主,日有萬機,何暇周覽!臣常不自揆,欲刪削冗長,舉撮機要,專取關國家興衰,系生民休慼,善可為法,惡可為戒者,為編年一書。使先後有倫,精粗不雜,私家力薄,無由可成。伏遇英宗皇帝,資睿智之性,敷文明之治,思歷覽古事,用恢張大猷,愛詔下臣,俾之編集。臣夙昔所願,一朝獲伸,踴躍奉承,惟懼不稱。先帝仍命自選闢官屬,於崇文院置局,許借龍圖、天章閣、三館、秘閣書籍,賜以御府筆墨繒帛及御前錢以供果餌,以內臣為承受,眷遇之榮,近臣莫及。不幸書未進御,先帝違棄群臣。陛下紹膺大統,欽承先志,寵以冠序,錫之嘉名,每開經筵,常令進讀。臣雖頑愚,荷兩朝知待如此其厚,隕身喪元,未足報塞,苟智力所及,豈敢有遺!會差知永興軍,以衰疾不任治劇,乞就冗官。陛下俯從所欲,曲賜容養,差判西京留司御史臺及提舉嵩山崇福宮,前後六任,仍聽以書局自隨,給之祿秩,不責職業。臣既無他事,得以研精極慮,窮竭所有,日力不足,繼之以夜。遍閱舊史,旁採小說,簡牘盈積,浩如煙海,抉擿幽隱,校計豪釐。上起戰國,下終五代,凡一千三百六十二年,修成二百九十四卷。又略舉事目,年經國緯,以備檢尋,為目錄三十卷。又參考群書,評其同異,俾歸一塗,為《考異》三十卷。合三百五十四卷。自治平開局,迨今始成,歲月淹久,其間牴牾,不敢自保,罪負之重,固無所逃。臣光誠惶誠懼,頓首頓首。 重念臣違離闕庭,十有五年,雖身處於外,區區之心,朝夕寤寐,何嘗不在陛下之左右!顧以駑蹇,無施而可,是以專事鉛槧,用酬大恩,庶竭涓塵,少裨海嶽。臣今賅骨懼瘁,目視昏近,齒牙無幾,神識衰耗,目前所為,旋踵遺忘。臣之精力,盡於此書。伏望陛下寬其妄作之誅,察其願忠之意,以清閒之燕,時賜有覽,監前世之興衰,考當今之得失,嘉善矜惡,取得捨非,足以懋稽古之盛德,躋無前之至治。俾四海群生,鹹蒙其福,則臣雖委骨九泉,志願永畢矣! 謹奉表陳進以聞。臣光誠惶誠懼,頓首頓首,謹言。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二百九十三
資治通鑑/卷056
50%../ __TOC__ === 孝桓皇帝下永康元年(丁未,公元一六七年)=== 春,正月,東羌先零圍祋祤,掠雲陽,當煎諸種復反。段熲擊之於鸞鳥,大破之,西羌遂定。 夫餘王夫臺寇玄菟;玄菟太守公孫域擊破之。 夏,四月,先零羌寇三輔,攻沒兩營,殺千餘人。 五月,壬子晦,日有食之。 陳蕃既免,朝臣震慄,莫敢復為黨人言者。賈彪曰:「吾不西行,大禍不解。」乃入雒陽,說城門校尉竇武、尚書魏郡霍諝等,使訟之。武上疏曰:「陛下即位以來,未聞善政,常侍、黃門,競行譎詐,妄爵非人。伏尋西京,佞臣執政,終喪天下。今不慮前事之失,復循覆車之軌。臣恐二世之難,必將復及,趙高之變,不朝則夕。近者奸臣牢修造設黨議,遂收前司隸校尉李膺等逮考,連及數百人。曠年拘錄,事無效驗。臣惟膺等建忠抗節,志經王室,此誠陛下稷、伊、呂之佐;而虛為奸臣賊子之所誣枉,天下寒心,海內失望。惟陛下留神澄省,時見理出,以厭人鬼喁喁之心。今臺閣近臣,尚書朱寓、荀緄、劉祐、魏朗、劉矩、尹勳等,皆國之貞士,朝之良佐;尚書郎張陵、媯皓、苑康、楊喬、邊韶、戴恢等,文質彬彬,明達國典,內外之職,群才並列。而陛下委任近習,專樹饕餮,外典州郡,內幹心膂,宜以次貶黜,案罪糾罰;信任忠良,平決臧否,使邪正毀譽,各得其所,寶愛天官,唯善是授,如此,咎徵可消,天應可待。間者有嘉禾、芝草、黃龍之見。夫瑞生必於嘉士,福至實由善人,在德為瑞,無德為災。陛下所行不合天意,不宜稱慶。」書奏,因以病上還城門校尉、槐裡侯印綬。霍諝亦為表請。帝意稍解,因中常侍王甫就獄訊黨人範滂等,皆三木囊頭,暴於階下,甫以次辨詰曰:「卿等更相拔舉,迭為唇齒,其意如何?」滂曰:「仲尼之言:『見善如不及,見惡如探湯。』滂欲使善善同其清,惡惡同其汙,謂王政之所願聞,不悟更以為黨。古之修善,自求多福。今之修善,身陷大戮。身死之日,願埋滂於首陽山側,上不負皇天,下不愧夷、齊。」甫愍然為之改容,乃得並解桎梏。李膺等又多引宦官子弟,宦官懼,請帝以天時宜赦。六月,庚申,赦天下,改元;黨人二百餘人皆歸田裡,書名三府,禁錮終身。範滂往候霍諝而不謝。或讓之,滂曰:「昔叔向不見祁奚,吾何謝焉!」滂南歸汝南,南陽士大夫迎之者,車數千兩,鄉人殷陶、黃穆侍衛於旁,應對賓客。滂謂陶等曰:「今子相隨,是重吾禍也!」遂遁還鄉裡。 初,詔書下舉鉤黨,郡國所奏相連及者,多至百數,唯平原相史弼獨無所上。詔書前後迫切州郡,髡笞掾史,從事坐傳捨責曰:「詔書疾惡黨人,旨意懇惻。青州六郡,其五有黨,平原何治而得獨無?」弼曰:「先王疆理天下,畫界分境,水土異齊,風俗不同。它郡自有,平原自無,胡可相比!若承望上司,誣陷良善,淫刑濫罰,以逞非理,則平原之人,戶可為黨。相有死而已,所不能也!」從事大怒,即收郡僚職送獄,遂舉奏弼。會黨禁中解,弼以俸贖罪。所脫者甚眾。竇武所薦:朱寓,沛人;苑康,勃海人;楊喬,會稽人;邊韶,陳留人。喬容儀偉麗,數上言政事,帝愛其才貌,欲妻以公主,喬固辭,不聽,遂閉口不食,七日而死。 秋,八月,巴部言黃龍見。初,郡人慾就池浴,見池水濁,因戲相恐,「此中有黃龍,」語遂行民間,太守欲以為美。故上之。郡吏傅堅諫曰:「此走卒戲語耳。」太守不聽。 六月大水,勃海海溢。 冬,十月,先零羌寇三輔,張奐遣司馬尹端、董卓拒擊,大破之,斬其酋豪,首虜萬餘人,三州清定。奐論功當封,以不事宦官故不果封,唯賜錢二十萬,除家一人為郎。奐辭不受,請徙屬弘農。舊制,邊人不得內徙,詔以奐有功,特許之。拜董卓為郎中。卓,隴西人,性粗猛有謀,羌胡畏之。十二月,壬申,復癭陶王悝為勃海王。丁丑,帝崩於德陽前殿。戊寅,尊皇后曰皇太后。太后臨朝。初,竇後既立,御見甚稀,唯采女田聖等有寵。後素忌忍,帝梓宮尚在前殿,遂殺田聖。城門校尉竇武議立嗣,召侍御史河間劉鰷,問以國中宗室之賢者,鯈稱解瀆亭侯宏。宏者,河間孝王之曾孫也,祖淑,父萇,世封解瀆亭侯。武乃入白太后,定策禁中,以鯈守光祿大夫,與中常侍曹節並持節將中黃門、虎賁、羽林千人,奉迎宏,時年十二。孝靈皇帝上之上 === 孝靈皇帝上之上建寧元年(戊申,公元一六八年)=== 春,正月,壬午,以城門校尉竇武為大將軍。前太尉陳蕃為太傅,與武及司徒胡廣參錄尚書事。時新遭大喪,國嗣未立,諸尚書畏懼,多託病不朝。陳蕃移書責之曰:「古人立節,事亡如存。今帝祚未立,政事日蹙,諸君奈何委荼蓼之苦,息偃在床,於義安乎!」諸尚書惶怖,皆起視事。己亥,解瀆亭侯至夏門亭,使竇武持節,以王青蓋車迎入殿中;庚子,即皇帝位,改元。二月,辛酉,葬孝桓皇帝於宣陵,廟曰威宗。辛未,赦天下。初,護羌校尉段熲既定西羌,而東羌先零等種猶未服,度遼將軍皇甫規、中郎將張奐招之連年,既降又叛。桓帝詔問熲曰:「先零東羌造惡反逆,而皇甫規、張奐各擁強眾,不時輯定,欲令熲移兵東討,未識其宜,可參思術略。」熲上言曰:「臣伏見先零東羌雖數叛逆,而降於皇甫規者,已二萬許落;善惡既分,餘寇無幾。今張奐躊躇久不進者,當慮外離內合,兵往必驚。且自冬踐春,屯結不散,人畜疲羸,有自亡之勢,欲更招降,坐制強敵耳。臣以為狼子野心,難以恩納,勢窮雖服,兵去復動;唯當長矛挾脅,白刃加頸耳!計東種所餘三萬餘落,近居塞內,路無險所,非有燕、齊、秦、趙從橫之勢,而久亂並、涼,累侵三輔,西河、上郡,已各內徙,安定、北地,復至單危。自雲中、五原,西至漢陽二千餘裡,匈奴、諸羌,並擅其地,是為癰疽伏疾,留滯脅下,如不加誅,轉就滋大。若以騎五千、步萬人、車三千兩,三冬二夏,足以破定,無慮用費為錢五十四億,如此,則可令群羌破盡,匈奴長服,內徙郡縣,得反本土。伏計永初中,諸羌反叛,十有四年,用二百四十億;永和之末,復經七年,用八十餘億。費耗若此,猶不誅盡,餘孽復起,於茲作害。今不暫疲民,則永寧無期。臣庶竭駑劣,伏待節度。」帝許之,悉聽如所上,熲於是將兵萬餘人,繼十五日糧,從彭陽直指高平,與先零諸種戰於逢義山。虜兵盛,熲眾皆恐。熲乃令軍中長鏃利刃,長矛三重,挾以強弩,列輕騎為左右翼,謂將士曰:「今去家數千里,進則事成,走必盡死,努力共功名!」因大呼,眾皆應聲騰赴,馳騎於傍,突而擊之,虜眾大潰,斬首八千餘級。太后賜詔書褒美曰:「須東羌盡定,當並錄功勤;今且賜熲錢二十萬,以家一人為郎中。」敕中藏府調金錢、彩物增助軍費,拜熲破羌將軍。 閏月,甲午,追尊皇祖為孝元皇,夫人夏氏為孝元後,考為孝仁皇,尊帝母董氏為慎園貴人。 夏,四月,戊辰,太尉周景薨,司空宣酆免;以長樂衛尉王暢為司空。五月,丁未朔,日有食之。以太中大夫劉矩為太尉。六月,京師大水。癸巳,錄定策功,封竇武為聞喜侯,武子機為渭陽侯,兄子紹為鄠侯,靖為西鄉侯,中常侍曹節為長安鄉侯,侯者凡十一人。涿郡盧植上書說武曰:「足下之於漢朝,猶旦、奭之在周室,建立聖主,四海有系,論者以為吾子之功,於斯為重。今同宗相後,披圖案牒,以次建之,何勳之有!豈可橫叨天功,以為己力乎!宜辭大賞,以全身名。」武不能用。植身長八尺二寸,音聲如鐘,性剛毅,有大節。少事馬融,融性豪侈,多列女倡歌舞於前,植侍講積年,未嘗轉眄,融以是敬之。太后以陳蕃舊德,特封高陽鄉侯。蕃上疏讓曰:「臣聞割地之封,功德是為。臣雖無素潔之行,竊慕君子『不以其道得之,不居也』。若受爵不讓,掩面就之,使皇天振怒,災流下民,於臣之身,亦何所寄!」太后不許。蕃固讓,章前後十上,竟不受封。段熲將輕兵追羌,出橋門,晨夜兼行,與戰於奢延澤、落川、令鮮水上,連破之;又戰於靈武谷,羌遂大敗。秋,七月,熲至涇陽,餘寇四千落,悉散入漢陽山谷間。護匈奴中郎將張奐上言:「東羌雖破,餘種難盡,段熲性輕果,慮負敗難常,宜且以恩降,可無後悔。」詔書下熲,熲復上言:「臣本知東羌雖眾,而軟弱易制,所以比陳愚慮,思為永寧之算,而中郎將張奐說虜強難破,宜用招降。聖朝明監,信納瞽言,故臣謀得行,奐計不用。事勢相反,遂懷猜恨,信叛羌之訴,飾潤辭意,雲臣兵『累見折衄,又言『羌一氣所生,不可誅盡,山谷廣大,不可空靜,血流汙野,傷和致災。』臣伏念周、秦之際,戎狄為害,中興以來,羌寇最盛,誅之不盡,雖降復叛。今先零雜種,累以反覆,攻沒縣邑,剽略人物,發塚露屍,禍及生死,上天震怒,假手行誅。昔邢為無道,衛國伐之,師興而雨;臣動兵涉夏,連獲甘澍,歲時豐稔,人無疵疫。上佔天心,不為災傷;下察人事,眾和師克。自橋門以西、落川以東,故宮縣邑,更相通屬,非為深險絕域之地,車騎安行,無應折衄。案奐為漢吏,身當武職,駐軍二年,不能平寇,虛欲修文戢戈,招降獷敵,誕辭空說,僭而無徵。何以言之?昔先零作寇,趙充國徙令居內,煎當亂邊,馬援遷之三輔,始服終叛,至今為鯁,故遠識之士,以為深憂。今傍郡戶口單少,數為羌所創毒,而欲令降徒與之雜居,是猶種枳棘於良田,養虺蛇於室內也。故臣奉大漢之威,建長久之策,欲絕其本根,不使能殖。本規三歲之費,用五十四億;今適期年,所耗未半,而餘寇殘燼,將向殄滅。臣每奉詔書,軍不內御,願卒斯言,一以任臣,臨時量宜,不失權便。」八月,司空王暢免,宗正劉寵為司空。初,竇太后之立也,陳蕃有力焉。及臨朝,政無大小,皆委於蕃。蕃與竇武同心戮力,以獎王室,徵天下名賢李膺、杜宻、尹勳、劉瑜等,皆列於朝廷,與共參政事。於是天下之士,莫不延頸想望太平。而帝乳母趙嬈及諸女尚書,旦夕在太后側,中常侍曹節、王甫等共相朋結,諂事太后。太后信之,數出詔命,有所封拜。蕃、武疾之,嘗共會朝堂,蕃私謂武曰:「曹節、王甫等,自先帝時操弄國權,濁亂海內,今不誅之,後必難圖。」武深然之。蕃大喜,以手椎席而起。武於是引同志尚書令尹勳等共定計策。會有日食之變,蕃謂武曰:「昔蕭望之困一石顯,況今石顯數十輩乎!蕃以八十之年,欲為將軍除害,今可因日食斥罷宦官,以塞天變。」武乃白太后曰:「故事,黃門、常侍但當給事省內典門戶,主近署財物耳;今乃使與政事,任重權,子弟佈列,專為貪暴。天下匈匈,正以此故,宜悉誅廢以清朝廷。」太后曰:「漢元以來故事,世有宦官,但當誅其有罪者,豈可盡廢邪!」時中常侍管霸,頗有才略,專制省內,武先白收霸及中常侍蘇康等,皆坐死。武復數白誅曹節等,太后□豫未忍,故事久不發。蕃上疏曰:「今京師囂囂,道路喧嘩,言侯覽、曹節、公乘昕、王甫、鄭颯等,與趙夫人、諸尚書並亂天下,附從者升進,忤逆者中傷,一朝群臣如河中木耳,泛泛東西,耽祿畏害。陛下今不急誅此曹,必生變亂,傾危社稷,其難量。願出臣章宣示左右,並令天下諸奸知臣疾之。」太后不納。是月,太白犯房之上將,入太微。侍中劉瑜素善天官,惡之,上書皇太后曰:「案《佔書》:宮門當閉,將相不利,奸人在主傍,願急防之。」又與武、蕃書,以星辰錯繆,不利大臣,宜速斷大計。於是武、蕃以朱寓為司隸校尉,劉祐為河南尹、虞祁為雒陽令。武奏免黃門令魏彪,以所親小黃門山冰代之,使冰奏收長樂尚書鄭颯,送北寺獄。蕃謂武曰:「此曹子便當收殺,何復考為!」武不從,令冰與尹勳、侍御史祝□雜考颯,辭連及曹節、王甫。勳、冰即奏收節等,使劉瑜內奏。九月,辛亥,武出宿歸府。典中書者先以告長樂五官史朱瑀,瑀盜發武奏,罵曰:「中官放縱者,自可誅耳,我曹何罪,而當盡見族滅!」因大呼曰:「陳蕃、竇武奏白太后廢帝,為大逆!」乃夜召素所親壯健者長樂從官史共普、張亮等十七人,歃血共盟,謀誅武等。曹節白帝曰:「外間切切,請出御德陽前殿。」令帝拔劍踴躍,使乳母趙嬈等擁衛左右,取棨信,閉諸禁門,召尚書官屬,脅以白刃,使作詔板,拜王甫為黃門令,持節至北寺獄,收尹勳、山冰。冰疑,不受詔,甫格殺之,並殺勳;出鄭颯,還兵劫太后,奪璽綬。令中謁者守南宮,閉門絕復道。使鄭颯等持節及侍御史謁者捕收武等。武不受詔,馳入步兵營,與其兄子步兵校尉紹共射殺使者。召會北軍五校士數千人屯都亭,下令軍士曰:「黃門、常侍反,盡力者封侯重賞。」陳蕃聞難,將官屬諸生八十餘人,並拔刃突入承明門,到尚書門,攘臂呼曰:「大將軍忠以衛國,黃門反逆,何-{雲}-竇氏不道邪!」王甫時出與蕃相遇,適聞其言,而讓蕃曰:「先帝新棄天下,山陵未成,武有何功,兄弟父子並封三侯!又設樂飲宴,多取掖廷宮人,旬日之間,貲財巨萬,大臣若此,為是道邪!公為宰輔,苟相阿黨,復何求賊!」使劍士收蕃,蕃拔劍叱甫,辭色逾厲。遂執蕃,送北寺獄。黃門從官騶蹋踧蕃曰:「死老魅!復能損我曹員數、奪我曹稟假不!」即日,殺之。時護匈奴中郎將張奐徵還京師,曹節等以奐新至,不知本謀,矯制以少府周靖行車騎將軍、加節,與奐率五營士討武。夜漏盡,王甫將虎賁、羽林等合千餘人,出屯朱雀掖門,與奐等合,已而悉軍闕下,與武對陳。甫兵漸盛,使其士大呼武軍曰:「竇武反,汝皆禁兵,當宿衛宮省,何故隨反者乎!先降有賞!」營府兵素畏服中官,於是武軍稍稍歸甫,自旦至食時,兵降略盡。武、紹走,諸軍追圍之,皆自殺,梟首雒陽都亭;收捕宗親賓客姻屬,悉誅之,及侍中劉瑜、屯騎校尉馮述,皆夷其族。宦官又譖虎賁中郎將河間劉淑、故尚書會稽魏朗,-{雲}-與武等通謀,皆自殺。遷皇太后於南宮,徙武家屬於日南;自公卿以下嘗為蕃、武所舉者及門生故吏,皆免官禁錮。議郎勃海巴肅,始與武等同謀,曹節等不知,但坐禁錮,後乃知而收之。肅自載詣縣,縣令見肅,入閣,解印綬,欲與俱去。肅曰:「為人臣者,有謀不敢隱,有罪不逃刑,既不隱其謀矣,又敢逃其刑乎!」遂被誅。曹節遷長樂衛尉,封育陽侯。王甫遷中常侍,黃門令如故。朱瑀、共普、張亮等六人皆為列侯,十一人為關內侯。於是群小得志,士大夫皆喪氣。蕃友人陳留朱震收葬蕃屍,匿其子逸,事覺,繫獄,合門桎梏。震受拷掠,誓死不言,逸由是得免。武府掾桂陽胡騰殯斂武屍,行喪,坐以禁錮。武孫輔,年二歲,騰詐以為己子,與令史南陽張敞共匿之於零陵界中,亦得免。張奐遷大司農,以功封侯。奐深病為曹節等所賣,固辭不受。 以司徒胡廣為太傅,錄尚書事,司空劉寵為司徒,大鴻臚許栩為司空。 冬,十月,甲辰晦,日有食之。十一月,太尉劉矩免,以太僕沛國聞人襲為太尉。十二月,鮮卑及濊貊寇幽、並二州。是歲,疏勒王季父和得殺其王自立。烏桓大人上谷難樓有眾九千餘落,遼西丘力居有眾五千餘落,自稱王。遼東蘇僕延有眾千餘落,自稱峭王。右北平烏延有眾八百餘落,自稱汗魯王。 === 孝靈皇帝上之上建寧二年(己酉,公元一六九年)=== 春,正月,丁丑,赦天下。帝迎董貴人於河間。三月,乙巳,尊為孝仁皇后,居永樂宮,拜其兄寵為執金吾,兄子重為五官中郎將。 夏,四月,壬辰,有青蛇見於御坐上。癸巳,大風,雨雹,霹靂,拔大木百餘。詔公卿以下各上封事。大司農張奐上疏曰:「昔周公葬不如禮,天乃動威。今竇武、陳蕃忠貞,未被明宥,妖眚之來,皆為此也。宜急為改葬,徙還家屬,其從坐禁錮,一切蠲除。又,皇太后雖居南宮,而恩禮不接,朝臣莫言,遠近失望。宜思大義顧復之報。」上深嘉奐言,以問諸常侍,左右皆惡之,帝不得自從。奐又與尚書劉猛等共薦王暢、李膺可參三公之選,曹節等彌疾其言,遂下詔切責之。奐等皆自囚廷尉,數日,乃得出,並以三月俸贖罪。 郎中東郡謝弼上封事曰:「臣聞『惟虺惟蛇,女子之祥』。伏惟皇太后定策宮闥,援立聖明,《書》曰:『父子兄弟,罪不相及』,竇氏之誅,豈宜咎延太后!幽隔空宮,愁感天心,如有霧露之疾,陛下當何面目以見天下!孝和皇帝不絕竇氏之恩,前世以為美談。禮,『為人後者為之子』,今以桓帝為父,豈得不以太后為母哉!願陛下仰慕有虞蒸蒸之化,俯思《凱風》慰母之念。臣又聞『開國承家,小人勿用』。今功臣久外,未蒙爵秩,阿母寵私,乃享大封,大風雨雹,亦由於茲。又,故太傅陳蕃,勤身王室,而見陷群邪,一旦誅滅,其為酷濫,駭動天下;而門生故吏,並離徙錮。蕃身已往,人百何贖!宜還其家屬,解除禁網,夫臺宰重器,國命所繫,今之四公,唯司空劉寵斷斷守善,餘皆素餐致寇之人,必有折足覆餗之兇,可因災異,並加罷黜,徵故司空王暢、長樂少府李膺並居政事,庶災變可消,國祚惟永。」左右惡其言,出為廣陵府丞,去官,歸家。曹節從子紹為東郡太守,以它罪收弼,掠死於獄。 帝以蛇妖問光祿勳楊賜,賜上封事曰:「夫善不妄來,災不空發。王者心有所想,雖未形顏色,而五星以之推移,陰陽為其變度。夫皇極不建,則有龍蛇之孽,《詩》雲:『惟虺惟蛇,女子之祥。』惟陛下思乾剛之道,別內外之宜,抑皇甫之權,割艷妻之愛,則蛇變可消,禎祥立應。」賜,秉之子也。五月,太尉聞人襲、司空許栩免;六月,以司徒劉寵為太尉,太常汝南許訓為司徒,太僕長沙劉囂為司空。囂素附諸常侍,故致位公輔。詔遣謁者馮禪說降漢陽散羌。段熲以春農,百姓布野,羌雖暫降,而縣官無廩,必當復為盜賊,不如乘虛放兵,勢必殄滅。熲於是自進營,去羌所屯凡亭山四五十里,遣騎司馬田晏、假司馬夏育將五千人先進,擊破之。羌眾潰東奔,復聚射虎谷,分兵守谷上下門,熲規一舉滅之,不欲復令散走。秋,七月,熲遣千人於西縣結木為柵,廣二十步,長四十里遮之。分遣晏、育等將七千人銜枚夜上西山,結營穿塹,去虜一里許,又遣司馬張愷等將三千人上東山,虜乃覺之。熲因與愷等夾東、西山,縱兵奮擊,破之,追至谷上下門,窮山深谷之中,處處破之,斬其渠帥以下萬九千級。馮禪等所招降四千人,分置安定、漢陽、隴西三郡。於是東羌悉平。熲凡百八十戰,斬三萬八千餘級,獲雜畜四十二萬七千餘頭,費用四十四億,軍士死者四百餘人;更封新豐縣侯,邑萬戶。 臣光曰:書稱:「天地,萬物父母,惟人萬物之靈。但聰明,作元-{後}-,元-{後}-作民父母。」夫蠻夷戎狄,氣類雖殊,其就利避害,樂生惡死,亦與人同耳。御之得其道則附順服從,失其道則離叛侵擾,固其宜也。是以先王之政,叛則討之,服則懷之,處之四裔,不使亂禮義之邦而已。若乃視之如草木禽獸,不分臧否,不辨去來,悉艾殺之,豈作民父母之意哉!且夫羌之所以叛者,為郡縣所侵冤故也;叛而不即誅者,將帥非其人故也。苟使良將驅而出之塞外,擇良吏而牧之,則疆場之臣也,豈得專以多殺為快邪!夫御之不得其道,雖華夏之民,亦將蜂起而為寇,又可盡誅邪!然則段紀明之為將,雖克捷有功,君子所不與也。 九月,江夏蠻反,州郡討平之。 丹楊山越圍太守陳夤,夤擊破之。 初,李膺等雖廢錮,天下士大夫皆高尚其道而汙穢朝廷,希之者唯恐不及,更共相標榜,為之稱號:以竇武、陳蕃、劉淑為三君,君者,言一世之所宗也;李膺、荀翌、杜宻、王暢、劉祐、魏朗、趙典、朱㝢為八俊,俊者,言人之英也;郭泰、範滂、尹勳、巴肅及南陽宗慈、陳留夏馥、汝南蔡衍、泰山羊陟為八顧,顧者,言能以德行引人者也;張儉、翟超、岑晊、苑康及山陽劉表、汝南陳翔、魯國孔昱、山陽檀敷為八及,及者,言其能導人追宗者也;度尚及東平張邈、王孝、東郡劉儒、泰山胡母班、陳留秦周、魯國蕃向、東萊王章為八廚,廚者,言能以財救人者也。及陳、竇用事,復舉拔膺等;陳、竇誅,膺等復廢。宦官疾惡膺等,每下詔書,輒申黨人之禁。侯覽怨張儉尤甚,覽鄉人朱並素佞邪,為儉所棄,承覽意指,上書告儉與同鄉二十四人別相署號,共為部黨,圖危社稷,而儉為之魁。詔刊章捕儉等。 冬,十月,大長秋曹節因此諷有司奏「諸鉤黨者故司空虞放及李膺、杜宻、朱㝢、荀翌、翟超、劉儒、範滂等,請下州郡考治。」是時上年十四,問節等曰:「何以為鉤黨?」對曰:「鉤黨者,即黨人也。」上曰:「黨人何用為惡而欲誅之邪?」對曰:「皆相舉群輩,欲為不軌。」上曰:「不軌欲如何?」對曰:「欲圖社稷。」上乃可其奏。或謂李膺曰:「可去矣!」對曰:「事不辭難,罪不逃刑,臣之節也。吾年已六十,死生有命,去將安之!」乃詣詔獄,考死;門生故吏並被禁錮。侍御史蜀郡景毅子顧為膺門徒,未有錄牒,不及於譴,毅慨然曰:「本謂膺賢,遣子師之,豈可以漏脫名籍,苟安而已!」遂自表免歸。 汝南督郵吳導受詔捕範滂,至徵羌,抱詔書閉傳捨,伏床而泣,一縣不知所為。滂聞之曰:「必為我也。」即自詣獄。縣令郭揖大驚,出,解印綬,引與俱亡,曰:「天下大矣,子何為在此!」滂曰:「滂死則禍塞,何敢以罪累君。又令老母流離乎!」其母就與之訣,滂白母曰:「仲博孝敬,足以供養。滂從龍舒君歸黃泉,存亡各得其所。惟大人割不可忍之恩,勿增感戚!」仲博者,滂弟也。龍舒君者,滂父龍舒侯相顯也。母曰:「汝今得與李、杜齊名,死亦何恨!既有令名,復求壽考,可兼得乎!」滂跪受教,再拜而辭。顧其子曰:「吾欲使汝為惡,惡不可為;使汝為善,則我不為惡。」行路聞之,莫不流涕。 凡黨人死者百餘人,妻子皆徙邊,天下豪桀及儒學有行義者,宦官一切指為黨人;有怨隙者,因相陷害,睚眥之忿,濫入黨中。州郡承旨,或有未嘗交關,亦離禍毒,其死、徙、廢、禁者又六七百人。 郭泰聞黨人已死,私為之慟曰:「《詩》雲:『人之雲亡,邦國殄瘁。』漢室滅矣,但未知『瞻烏爰止,於誰之屋』耳!」泰雖好臧否人倫,而不為危言核論,故能處濁世而怨禍不及焉。 張儉亡命困迫,望門投止,莫不重其名行,破家相容。後流轉東萊,止李篤家。外黃令毛欽操兵到門,篤引欽就席曰:「張儉負罪亡命,篤豈得藏之!若審在此,此人名士,明廷寧宜執之乎!」欽因起撫篤曰:「蘧伯玉恥獨為君子,足下如何專取仁義!」篤曰:「今欲分之,明廷載半去矣。」欽歎息而去。篤導儉經北海戲子然家,遂入漁陽出塞。其所經歷,伏重誅者以十數,連引收考者布遍天下,宗親並皆殄滅,郡縣為之殘破。 儉與魯國孔褒有舊,亡抵褒,不遇,褒弟融,年十六,匿之。後事洩,儉得亡走,國相收褒、融送獄,未知所坐。融曰:「保納捨藏者,融也,當坐。」褒曰:「彼來求我,非弟之過。」吏問其母,母曰:「家事任長,妾當其辜。」一門爭死,郡縣疑不能決,乃上讞之,詔書竟坐褒。及黨禁解,儉乃還鄉裡,後為衛尉,卒,年八十四。 夏馥聞張儉亡命,歎曰:「孽自己作,空汙良善,一人逃死,禍及萬家,何以生為!」乃自翦鬚變形,入林慮山中,隱姓名,為冶家傭,親突煙炭,形貌毀瘁,積二三年,人無知者。馥弟靜載縑帛追求餉之,馥不受曰:「弟奈何載禍相餉乎!」黨禁未解而卒。 初,中常侍張讓父死,歸葬穎川,雖一郡畢至,而名士無往者,讓甚恥之,陳寔獨弔焉。及誅黨人,讓以寔故,多所全宥。南陽何顒,素與陳蕃、李膺善,亦被收捕,乃變名姓匿汝南間,與袁紹為奔走之交,常私入雒陽,從紹計議,為諸名士罹黨事者求救援,設權計,使得逃隱,所全免甚眾。初,太尉袁湯三子,成、逢、隗。成生紹,逢生術。逢、隗皆有名稱,少歷顯官。時中常侍袁赦以逢、隗宰相家,與之同姓,推崇以為外援,故袁氏貴寵於世,富奢甚,不與它公族同。紹壯健有威容,愛士養名,賓客輻湊歸之,輜軿、柴轂,填接街陌。術亦以俠氣聞。逢從兄子閎,少有操行,以耕學為業,逢、隗數饋之,無所受。閎見時方險亂,而家門富盛,常對兄弟歎曰:「吾先公福祚,後世不能以德守之,而競為驕奢,與亂世爭權,此即晉之三郤矣。」及黨事起,閎欲投跡深林,以母老,不宜遠遁,乃築土室四周於庭,不為戶,自牖納飲食。母思閎時,往就視,母去,便自掩閉,兄弟妻子莫得見也。潛身十八年,卒於土室。初,範滂等非訐朝政,自公卿以下皆折節下之,太學生爭慕其風,以為文學將興,處士復用。申屠蟠獨歎曰:「昔戰國之世,處士橫議,列國之王至為擁彗先驅,卒有坑儒燒書之禍,今之謂矣。」乃絕跡於梁、碭之間,因樹為屋,自同傭人。居二年,滂等果罹黨錮之鍋,唯蟠超然免於評論。 臣光曰:天下有道,君子揚於王庭,以正小人之罪,而莫敢不服;天下無道,君子囊括不言,以避小人之禍,而猶或不免。黨人生昏亂之世,不在其位,四海橫流,而欲以口舌救之,臧否人物,激濁揚清,撩虺蛇之頭,踐虎狼之屬,以至身被淫刑,禍及朋友,士類殲滅而國隨以亡,不亦悲乎!夫唯郭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申屠蟠見幾而作,不俟終日,卓乎其不可及已! 庚子晦,日有食之。十一月,太尉劉寵免;太僕扶溝郭禧為太尉。鮮卑寇幷州。長樂太僕曹節病困,詔拜車騎將軍。有頃,疾瘳,上印綬,復為中常侍,位特進,秩中二千石。高句驪王伯固寇遼東,玄菟太守耿臨討降之。 === 孝靈皇帝上之上建寧三年(庚戌,公元一七零年)=== 春,三月,丙寅晦,日有食之。徵段熲還京師,拜侍中。熲在邊十餘年,未嘗一日蓐寢,與將士同甘苦,故皆樂為死戰,所向有功。 夏,四月,太尉郭禧罷;以太中大夫聞人襲為太尉。秋,七月,司空劉囂罷;八月,以大鴻臚梁國橋玄為司空。九月,執金吾董寵坐矯永樂太后屬請,下獄死。冬,鬱林太守谷永以恩信招降烏滸人十餘萬,皆內屬,受冠帶,開置七縣。涼州刺史扶風孟佗遣從事任涉將敦煌兵五百人,與戊己司馬曹寬、西域長史張宴將焉耆、龜茲、車師前、後部,合三萬餘人討疏,攻楨中城,四十餘日不能下,引去。其後疏勒王連相殺害,朝廷亦不能復治。初,中常侍張讓有監奴,典任家事,威形喧赫。孟佗資產饒贍,與奴朋結,傾竭饋問,無所遺愛。奴鹹德之,問其所欲。佗曰:「吾望汝曹為我一拜耳!」時賓客求謁讓者,車常數百千兩,佗詣讓,後至,不得進,監奴乃率諸倉頭迎拜於路,遂共輿車入門,賓客鹹驚,謂佗善於讓,皆爭以珍玩賂之。佗分以遺讓,讓大喜,由是以佗為涼州刺史。 === 孝靈皇帝上之上建寧四年(辛亥,公元一七一年)=== 春,正月,甲子,帝加元服,赦天下,唯黨人不赦。二月,癸卯,地震。三月,辛酉朔,日有食之。太尉聞人襲免;以太僕汝南李鹹為太尉。大疫。司徒許訓免;以司空橋玄為司徒; 夏,四月,以太常南陽來艷為司空。 秋,七月,司空來艷免。癸丑,立貴人宋氏為皇后,後,執金吾酆之女也。司徒橋玄免;以太常南陽宗俱為司空,前司空許栩為司徒。帝以竇太后有援立之功, 冬,十月,戊子朔,率群臣朝太后於南宮,親饋上壽。黃門令董萌因此數為太后訴冤,帝深納之,供養資奉,有加於前。曹節、王甫疾之,誣萌以謗訕永樂宮,下獄死。鮮卑寇幷州。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五十五
資治通鑑/卷057
50%../ __TOC__ === 孝靈皇帝上之下熹平元年(壬子,公元一七二年)=== 春,正月,車駕上原陵。司徒掾陳留蔡邕曰:「吾聞古不墓祭。朝廷有上陵之禮,始謂可損;今見威儀,察其本意,乃知孝明皇帝至孝惻隱,不易奪也。禮有煩而不可省者,此之謂也。」 三月,壬戌,太傅胡廣薨,年八十二。廣周流四公,三十餘年,歷事六帝,禮任極優,罷免未嘗滿歲,輒復升進。所闢多天下名士,與故吏陳蕃、李鹹並為三司。練達故事,明解朝章,故京師諺曰:「萬事不理,問伯始;天下中庸,有胡公。」然溫柔謹愨,常遜言恭色以取媚於時,無忠直之風,天下以此薄之。 五月,己巳,赦天下,改元。 長樂太僕侯覽坐專權驕奢,策收印綬,自殺。 六月,京師大水。 竇太后母卒於比景,太后憂思感疾,癸巳,崩於雲臺。宦者積怨竇氏,以衣車載太后屍置城南市捨,數日,曹節、王甫欲用貴人禮殯。帝曰:「太后親立朕躬,統承大業,豈宜以貴人終乎!」於是發喪成禮。節等欲別葬太后,而以馮貴人配祔。詔公卿大會朝堂,令中常侍趙忠監議。太尉李鹹時病,扶輿而起,搗椒自隨,謂妻子曰:「若皇太后不得配食桓帝,吾不生還矣!」既議,坐者數百人,各瞻望良久,莫肯先言。趙忠曰:「議當時定!」廷尉陳球曰:「皇太后以盛德良家,母臨天下,宜配先帝,是無所疑。」忠笑而言曰:「陳廷尉宜便操筆。」球即下議曰:「皇太后自在椒房,有聰明母儀之德;遭時不造,援立聖明承繼宗廟,功烈至重。先帝晏駕,因遇大獄,遷居空宮,不幸早世,家雖獲罪,事非太后,今若別葬,誠失天下之望。且馮貴人塚嘗被發掘,骸骨暴露,與賊並屍,魂靈汙染,且無功於國,何宜上配至尊!」忠省球議,作色俯仰,蚩球曰:「陳廷尉建此議甚健!」球曰:「陳、竇既冤,皇太后無故幽閉,臣常痛心,天下憤歎!今日言之,退而受罪,宿昔之願也!」李鹹曰:「臣本謂宜爾,誠與意合。」於是公卿以下皆從球議。曹節、王甫猶爭,以為:「梁後家犯惡逆,別葬懿陵,武帝黜廢衛後,而以李夫人配食,今竇氏罪深,豈得合葬先帝!」李鹹復上疏曰:「臣伏惟章德竇後虐害恭懷,安思閻後家犯惡逆,而和帝無異葬之議,順朝無貶降之文。至於衛後,孝武皇帝身所廢棄,不可以為比。今長樂太后尊號在身,親嘗稱制,且援立聖明,光隆皇祚。太后以陛下為子,陛下豈得不以太后為母!子無黜母,臣無貶君,宜合葬宣陵,一如舊制。」帝省奏,從之。 秋,七月,甲寅,葬桓思皇后於宣陵。 有人書朱雀闕,言:「天下大亂,曹節、王甫幽殺太后,公卿皆屍祿,無忠言者。」詔司隸校尉劉猛逐捕,十日一會。猛以誹書言直,不肯急捕。月餘,主名不立;猛坐左轉諫議大夫,以御史中丞段熲代之。熲乃四出逐捕,及太學遊生系者千餘人。節等又使熲以它事奏猛,論輸左校。 初,司隸校尉王寓依倚宦官,求薦於太常張奐,奐拒之,寓遂陷奐以黨罪禁錮。奐嘗與段熲爭擊羌,不相平,熲為司隸,欲逐奐歸敦煌而害之;奐奏記哀請於熲,乃得免。 初,魏郡李暠為司隸校尉,以舊怨殺扶風蘇謙;謙子不韋瘞而不葬,變姓名,結客報仇。暠遷大司農,不韋匿於諭廥中,鑿地旁達暠之寢室,殺其妾並小兒。暠大懼,以板藉地,一夕九徙。又掘暠父塚,斷取其頭,標之於市。暠求捕不獲,憤恚,嘔血死。不韋遇赦還家,乃葬父行喪。張奐素睦於蘇氏,而段熲與暠善,熲闢不韋為司隸從事,不韋懼,稱病不詣。熲怒,使從事張賢就家殺之,先以鴆與賢父曰:「若賢不得不韋,便可飲此!」賢遂收不韋,並其一門六十餘人,盡誅之。 渤海王悝之貶癭陶也,因中常侍王甫求復國,許謝錢五千萬;既而桓帝遺詔復悝國,悝知非甫功,不肯還謝錢。中常侍鄭颯、中黃門董騰數與悝交通,甫密司察以告段熲。冬,十月,收颯送北寺獄,使尚書令廉忠誣奏「颯等謀迎立悝,大逆不道」,遂詔冀州刺史收悝考實,迫責悝,令自殺;妃妾十一人、子女七十人、伎女二十四人皆死獄中,傅、相以下悉伏誅。甫等十二人皆以功封列侯。 十一月,會稽妖賊許生起句章,自稱陽明皇帝,眾以萬數;遣揚州刺史臧旻、丹楊太守陳寅討之。 十二月,司徒許栩罷,以大鴻臚袁隗為司徒。鮮卑寇幷州。 是歲,單於車兒死,子屠特若屍逐就單於立。 === 孝靈皇帝上之下熹平二年(癸丑,公元一七三年)=== 春,正月,大疫。丁丑,司空宗俱薨。 二月,壬午,赦天下。以光祿勳楊賜為司空。 三月,太尉李鹹免。 夏,五月,以司隸校尉段熲為太尉。 六月,北海地震。 秋,七月,司空楊賜免;以太常穎川唐珍為司空。珍,衡之弟也。 冬,十二月,太尉段熲罷。鮮卑寇幽、並二州。癸酉晦,日有食之。 === 孝靈皇帝上之下熹平三年(甲寅,公元一七四年)=== 春,二月,己巳,赦天下。以太常東海陳耽為太尉。 三月,中山穆王暢薨,無子,國除。 夏,六月,封河間王利子康為濟南王,奉孝仁皇祀。 吳郡司馬富春孫堅召募精勇,得千餘人,助州郡討許生。 冬,十一月,臧旻、陳寅大破生於會稽,斬之。任城王博薨,無子,國絕。 十二月,鮮卑入北地,太守夏育率屠各追擊,破之。遷育為護烏桓校尉。鮮卑又寇幷州。司空唐珍罷,以永樂少府許訓為司空。 === 孝靈皇帝上之下熹平四年(乙卯,公元一七五年)=== 春,三月,詔諸儒正《五經》文字,命議郎蔡邕為古文、篆、隸三體書之,刻石,立於太學門外,使後儒晚學鹹取正焉。碑始立,其觀視及摹寫者車乘日千餘兩,填塞街陌。 初,朝議以州郡相黨,人情比周,乃制昏姻之家及兩州人士不得對相監臨,至是復有三互法,禁忌轉密,選用艱難,幽、冀二州久缺不補。蔡邕上疏曰:「伏見幽、冀舊壤,鎧、馬所出,比年兵饑,漸至空耗。今者闕職經時,吏民延屬,而三府選舉,逾月不定。臣怪問其故,雲避三互。十一月有禁,當取二州而已。又,二州之士或復限以歲月,狐疑遲淹,兩州懸空,萬裡蕭條,無所管系。愚以為三互之禁,禁之薄者。今但申以威靈,明其憲令,對相部主,尚畏懼不敢營私;況乃三互,何足為嫌!昔韓安國起自徒中,朱買臣出於幽賤,並以才宜,還守本邦,豈復顧循三互,系以末制乎!臣願陛下上則先帝,蠲除近禁,其諸州刺史器用可換者,無拘日月、三互,以差厥中。」朝廷不從。 ══臣光曰:叔向有言:「國將亡,必多制。」明王之政,謹擇忠賢而任之,凡中外之臣,有功則賞,有罪則誅,無所阿私,法制不煩而天下大治。所以然者何哉?執其本故也。及其衰也,百官之任不能擇人,而禁令益多,防閒益密,有功者以閡文不賞,為奸者以巧法免誅,上下勞擾而天下大亂。所以然者何哉?逐其末故也。孝靈之時,刺史、二千石貪如豺虎,暴殄烝民,而朝廷方守三互之禁。以令視之,豈不適足為笑而深可為戒哉! 封河間王建孫佗為任城王。 夏,四月,郡、國七大水。 五月,丁卯,赦天下。延陵園災。鮮卑寇幽州。 六月,弘農、三輔螟。 於窴王安國攻拘彌,大破之,殺其王。戊己校尉、西域長史各發兵輔立拘彌侍子定興為王,人眾裁千口。 === 孝靈皇帝上之下熹平五年(丙辰,公元一七六年)=== 夏,四月,癸亥,赦天下。 益州郡夷反,太守李顒討平之。 大雩。 五月,太尉陳耽罷,以司空許訓為太尉。 閏月,永昌太守曹鸞上書曰:「夫黨人者,或耆年淵德,或衣冠英賢,皆宜股肱王室,左右大猷者也;而久被禁錮,辱在塗泥。謀反大逆尚蒙赦宥,黨人何罪,獨不開恕乎!所以災異屢見,水旱荐臻,皆由於斯。宜加沛然,以副天心。」帝省奏,大怒,即詔司隸、益州檻車收鸞,送槐裡獄,掠殺之。於是詔州郡更考黨人門生、故吏、父子、兄弟在位者,悉免官禁錮,爰及五屬。 六月,壬戌,以太常南陽劉逸為司空。 秋,七月,太尉許訓罷。以光祿勳劉寬為太尉。 冬,十月,司徒袁隗罷;十一月,丙戌,以光祿大夫楊賜為司徒。 是歲,鮮卑寇幽州。 === 孝靈皇帝上之下熹平六年(丁巳,公元一七七年)=== 春,正月,辛丑,赦天下。 夏,四月,大旱,七州蝗。 令三公條奏長吏苛酷貪汙者,罷免之。平原相漁陽陽球坐嚴酷,徵詣廷尉。帝以球前為九江太守討賊有功,特赦之,拜議郎。 鮮卑寇三邊。 市賈小民有相聚為宣陵孝子者數十人,詔皆除太子舍人。 秋,七月,司空劉逸免,以衛尉陳球為司空。 初,帝好文學,自造《皇羲篇》五十章,因引諸生能為文賦者並待制鴻都門下。後諸為尺牘及工書鳥篆者,皆加引召,遂至數十人。侍中祭酒樂松、賈護多引無行趣勢之徒置其間,熹陳閭裡小事;帝甚悅之,待以不次之位;又久不親行郊廟之禮。會詔群臣各陳政要,蔡邕上封事曰:「夫迎氣五郊,清廟祭祀,養老辟雍,皆帝者之大業,祖宗所祗奉也。而有司數以蕃國疏喪、宮內產生及吏卒小汙,廢闕不行,忘禮敬之大,任禁忌之書,拘信小故,以虧大典。自今齋制宜如故典,庶答風霆、災妖之異。又,古者取士必使諸侯歲貢。孝武之世,郡舉孝廉,又有賢良、文學之選,於是名臣輩出,文武並興。漢之得人,數路而已。夫書畫辭賦,才之小者;匡國治政,未有其能。陛下即位之初,先涉經術,聽政餘日,觀省篇章,聊以遊意當代博奕,非以為教化取士之本。而諸生競利,作者鼎沸,其高者頗引經訓風喻之言,下則連偶俗語,有類徘優,或竊成文,虛冒名氏。臣每受詔於盛化門,差次錄第,其未及者,亦復隨輩皆見拜擢。既加之恩,難復收改,但守奉祿,於義已弘,不可復使治民及在州郡。昔孝宣會諸儒於石渠,章帝集學士於白虎,通經釋義,其事優大,文武之道,所宜從之。若乃不能小善,雖有可觀,孔子以為致遠則泥,君子固當志其大者。又,前一切以宣陵孝子為太子舍人,臣聞孝文皇帝制喪服三十六日,雖繼體之君,父子至親,公卿列臣受恩之重,皆屈情從制,不敢逾越。今虛偽小人,本非骨肉,既無幸私之恩,又無祿仕之實,惻隱之心,義無所依,至有奸軌之人通容其中。桓思皇后祖載之時,東郡有盜人妻者,亡在孝中,本縣追捕,乃伏其辜。虛偽雜穢,難得勝言。太子官屬,宜搜選令德,豈有但取丘墓兇醜之人!其為不祥,莫與大焉,宜遣歸田裡,以明詐偽。」書奏,帝乃親迎氣北郊及行辟雍之禮。又詔宣陵孝子為舍人者悉改為丞、尉焉。 護烏桓校尉夏育上言:「鮮卑寇邊,自春以來三十餘發,請徵幽州諸郡兵出塞擊之,一冬、二春,必能禽滅。」先是護羌校尉田晏坐事論刑,被原,欲立功自效,乃請中常侍王甫求得為將。甫因此議遣兵與育並力討賊,帝乃拜晏為破鮮卑中郎將;大臣多有不同,乃召百官議於朝堂。蔡邕議曰:「徵討殊類,所由尚矣。然而時有同異,勢有可否,故謀有得失,事有成敗,不可齊也。夫以世宗神武,將帥良猛,財賦充實,所括廣遠,數十年間,官民俱匱,猶有悔焉。況今人財並乏,事劣昔時乎!自匈奴遁逃,鮮卑強盛,據其故地,稱兵十萬,才力勁健,意智益生;加以關塞不嚴,禁網多漏,精金良鐵,皆為賊有,漢人逋逃為之謀主,兵利馬疾,過於匈奴。昔段熲良將,習兵善戰,有事西羌,猶十餘年。今育、晏才策未必過熲,鮮卑種眾不弱曩時,而虛計二載,自許有成,若禍結兵連,豈得中休?當復徵發眾人,轉運無已,是為耗竭諸夏,並力蠻夷。夫邊垂之患,手足之疥搔,中國之困,胸背之瘭疽,方今郡縣盜賊尚不能禁,況此醜虜而可伏乎!昔高祖忍平城之恥,呂後棄慢書之詬,方之於今,何者為甚?天設山河,秦築長城,漢起塞垣,所以別內外,異殊俗也。苟無蹙國內侮之患則可矣,豈與蟲蟻之虜,校往來之數哉!雖或破之,豈可殄盡,而方令本朝為之旰食乎!昔淮南王安諫伐越曰:『如使越人蒙死以逆執事,廝輿之卒有一不備而歸者,雖得越王之首,猶為大漢羞之。』而欲以齊民易醜虜,皇威辱外夷,就如其言,猶已危矣,況乎得失不可量邪!」帝不從。八月,遣夏育出高柳,田晏出雲中,匈奴中郎將臧旻率南單於出雁門,各將萬騎,三道出塞二千餘裡。檀石槐命三部大人各帥眾逆戰,育等大敗,喪其節傳輜重,各將數十騎奔還,死者什七八。三將檻車徵下獄,贖為庶人。 冬,十月,癸丑朔,日有食之。 太尉劉寬免。辛丑,京師地震。 十一月,司空陳球免。 十二月,甲寅,以太常河南孟彧為太尉。 庚辰,司徒楊賜免。 以太常陳耽為司空。 遼西太守甘陵趙苞到官,遣使迎母及妻子,垂當到郡;道經柳城,值鮮卑萬餘人入塞寇鈔,苞母及妻子遂為所劫質,載以擊郡。苞率騎二萬與賊對陳,賊出母以示苞,苞悲號,謂母曰:「為子無狀,欲以微祿奉養朝夕,不圖為母作禍,昔為母子,今為王臣,義不得顧私恩,毀忠節,唯當萬死,無以塞罪。」母遙謂曰:「威豪,人各有命,何得相顧以虧忠義,爾其勉之!」苞即時進戰,賊悉摧破,其母妻皆為所害。苞自上歸葬,帝遣使弔慰,封鄃侯。苞葬訖,謂鄉人曰:「食祿而避難,非忠也;殺母以全義,非孝也。如是,有何面目立於天下!」遂歐血而死。 === 孝靈皇帝上之下光和元年(戊午,公元一七八年)=== 春,正月,合浦、交趾烏滸蠻反,招引九真、日南民攻沒郡縣。 太尉孟彧罷。 二月,辛亥朔,日有食之。 癸丑,以光祿勳陳國袁滂為司徒。 己未,地震。 置鴻都門學,其諸生皆敕州郡、三公舉用辟召,或出為刺史、太守,入為尚書、侍中,有封侯、賜爵者;士君子皆恥與為列焉。 三月,辛丑,赦天下,改元。 以太常常山張顥為太尉。顥,中常侍奉之弟也。 夏,四月,丙辰,地震。 侍中寺雌雞化為雄。 司空陳耽免;以太常來艷為司空。 六月,丁丑,有黑氣墮帝所御溫德殿東庭中,長十餘丈,似龍。 秋,七月,壬子,青虹見玉堂後殿庭中。詔召光祿大夫楊賜等詣金商門,問以災異及消復之術。賜對曰:「《春秋言韱》曰:『天投蜺,天下怨,海內亂。』加四百之期,亦復垂及。今妾媵、閹尹之徒共專國朝,欺罔日月;又,鴻都門下招會群小,造作賦說,見寵於時,更相薦說,旬月之間,並各拔擢。樂松處常伯,任芝居納言,郤儉、梁鵠各受豐爵不次之寵,而令搢紳之徒委伏畎畝,口誦堯、舜之言,身蹈絕俗之行,棄捐溝壑,不見逮及。冠履倒易,陵谷代處,幸賴皇天垂象譴告。《周書》曰:『天子見怪則修德,諸侯見怪則修政,卿大夫見怪則修職,士庶人見怪則修身。』唯陛下斥遠佞巧之臣,速徵鶴鳴之士,斷絕尺一,抑止槃遊,冀上天還威,眾變可弭!」 議郎蔡邕對曰:「臣伏思諸異,皆亡國之怪也。天於大漢殷勤不已,故屢出祅變以當譴責,欲令人君感悟,改危即安。今蜺墮、雞化,皆婦人干政之所致也。前者乳母趙嬈,貴重天下,讒諛驕溢,續以永樂門史霍玉,依阻城社,又為奸邪。今道路紛紛,復雲有程大人者,察其風聲,將為國患;宜高為堤防,明設禁令,深惟趙、霍,以為至戒。今太尉張顥,為玉所進;光祿勳偉璋,有名貪濁;又長水校尉趙玹,屯騎校尉蓋升,並叨時幸,榮富優足;宜念小人在位之咎,退思引身避賢之福。伏見廷尉郭禧,純厚老成;光祿大夫橋玄,聰達方直;故太尉劉寵,忠實守正;並宜為謀主,數見訪問。夫宰相大臣,君之四體,委任責成,優劣已分,不宜聽納小吏,雕琢大臣也,又,尚方工技之作,鴻都篇賦之文,可且訊息,以示惟優。宰府孝廉,士之高選,近者以辟召不慎,切責三公,而今並以小文超取選舉,開請託之門,違明王之黃,眾心不厭,莫之敢言。臣願陛下忍而絕之,思惟萬機,以答天望。聖朝既自約厲,左右近臣亦宜從化,人自抑損,以塞咎戒,則天道虧滿,鬼神福謙矣。夫君臣不密,上有漏言之戒,下有失身之禍,願寢臣表,無使盡忠之吏受怨奸仇。」章奏,帝覽而歎息。因起更衣,曹節於後竊視之,悉宣語左右,事遂漏露。其為邕所裁黜者,側目思報。初,邕與大鴻臚劉命素不相平,叔父衛尉質又與將作大匠陽球有隙。球即中常侍程璜女夫也。璜遂使人飛章言「邕、質數以私事請託於郃,郃不聽。邕含隱切,志欲相中。」於中詔下尚書召邕詰狀。邕上書曰:「臣實愚戇,不顧後害,陛下不念忠臣直言,宜加掩蔽,誹謗卒至,便用疑怪。臣年四十有六,孤特一身,得託名忠臣,死有餘榮,恐陛下於此不復聞至言矣!」於是下邕、質於雒陽獄,劾以「仇怨奉公,議害大臣,大不敬,棄市。」事奏,中常侍河南呂強愍邕無罪,力為伸請。帝亦更思其章,有詔:「減死一等,與家屬髡金甘,徙朔鉗方,不得以赦令除。」陽球使客追路刺邕,客感其義,皆莫為用。球又賂其部主,使加毒害,所賂者反以其情戒邕,由是得免。 八月,有星孛於天市。 九月,太尉張顥罷,以太常陳球為太尉。 司空來艷薨。 冬,十月,以屯騎校尉袁逢為司空。 宋皇后無寵,後宮幸姬眾共譖毀。渤海王悝妃宋氏,即後之姑也,中常侍王甫恐後怨之,因譖後挾左道祝詛;帝信之,遂策收璽綬。後自致暴室,以憂死。父不其鄉侯酆及兄弟並被誅。 丙子晦,日有食之。 尚書盧植上言:「凡諸黨錮多非其罪,可加赦恕,申宥回枉。又,宋後家屬並以無辜委骸橫屍,不得斂葬,宜敕收拾,以安遊魂。又,郡守、刺史一月數遷,宜依黜陟以章能否,縱不九載,可滿三歲。又,請謁希求,一宜禁塞,選舉之事,責成主者。又,天子之體,理無私積,宜弘大務,蠲略細微。」帝不省。 十一月,太尉陳球免。 十二月,丁巳,以光祿大夫橋玄為太尉。 鮮卑寇酒泉;種眾日多,緣邊莫不被毒。 詔中尚方為鴻都文學樂松、江覽等三十二人影像立贊,以勸學者。尚書令陽球諫曰:「臣案松、覽等皆出於微蔑,斗筲小人,依憑世戚,附託權豪,俛眉承睫,徼進明時。或獻賦一篇,或鳥篆盈簡,而位升郎中,形圖丹青。亦有筆不點牘,辭不辨心,假手請字,妖偽百品,莫不被蒙殊恩,蟬蛻滓濁。是以有識掩口,天下嗟歎。臣聞影像之設,以昭勸戒,欲令人君動鑒得失,未聞豎子小人詐作文頌,而可妄竊天官,垂象圖素者也。今太學、東觀足以宣明聖化,願罷鴻都之選,以銷天下之謗。」書奏,不省。 是歲,初開西邸賣官,入錢各有差;二千石二千萬;四百石四百萬;其以德次應選者半之,或三分之一;於西園立庫以貯之。或詣闕上書佔令長,隨縣好醜,豐約有賈。富者則先入錢,貧者到官然後倍輸。又私令左右賣公卿,公千萬,卿五百萬。初,帝為侯時常苦貧,及即位,每歎桓帝不能作家居,曾無私錢,故賣官聚錢以為私藏。帝嘗問侍中楊奇曰:「朕何如桓帝?」對曰:「陛下之於桓帝,亦猶虞舜比德唐堯。」帝不悅曰:「卿強項,真楊震子孫,死後必復致大鳥矣。」奇,震之曾孫也。 南匈奴屠特若屍逐就單於死,子呼徵立。 === 孝靈皇帝上之下光和二年(己未,公元一七九年)=== 春,大疫。 三月,司徒袁滂免,以大鴻臚劉郃為司徒。乙丑,太尉橋玄罷,拜太中大夫;以太中大夫段熲為太尉。玄幼子游門次,為人所劫,登樓求貨;玄不與。司隸校尉、河南尹圍守玄家,不敢迫。玄瞋目呼曰:「奸人無狀,玄豈以一子之命而縱國賊乎!」促令攻之,玄子亦死。玄因上言:「天下凡有劫質,皆並殺之,不得贖以財寶,開張奸路。」由是劫質遂絕。 京兆地震。 司空袁逢罷;以太常張濟為司空。 夏,四月,甲戌朔,日有食之。 王甫、曹節等奸虐弄權,扇動內外,太尉段熲阿附之。節、甫父兄子弟為卿、校、牧、守、令、長者佈滿天下,所在貪暴。甫養子吉為沛相,尤殘酷,凡殺人,皆磔屍車上,隨其罪目,宣示屬縣,夏月腐爛,則以繩連其骨,周遍一郡乃止,見者駭懼。視事五年,凡殺萬餘人。尚書令陽球常拊髀發憤曰:「若陽球作司隸,此曹子安得容乎!」即而球果遷司隸。 甫使門生於京兆界辜榷官財物七千餘萬,京兆尹楊彪發其奸,言之司隸。彪,賜之子也。時甫休沐裡捨,熲方以日食自劾。球詣闕謝恩,因奏甫、熲及中常侍淳於登、袁赦、封□羽等罪惡,辛巳,悉收甫、熲等送洛陽獄,及甫子永樂少府萌、沛相吉。球自臨考甫等,五毒備極;萌先嘗為司隸,乃謂球曰:「父子既當伏誅,亦以先後之義,少以楚毒假借老父。」球曰:「爾罪惡無狀,死不滅責,乃欲論先後求假借邪!」萌乃罵曰:「爾前奉事吾父子如奴,奴敢反汝主乎!今日臨坑相擠,行自及也!」球使以土窒萌口,箠撲交至,父子悉死於杖下;熲亦自殺。乃僵磔甫屍於夏城門,大署榜曰:「賊臣王甫。」盡沒入其財產,妻子皆徙比景。 球既誅甫,欲以次表曹節等,乃敕中都官從事曰:「且先去權貴大猾,乃議其餘耳。公卿豪右若袁氏兒輩,從事自辦之,何須校尉邪!」權門聞之,莫不屏氣。曹節等皆不敢出沐。會順帝虞貴人葬,百官會喪還,曹節見磔甫屍道次,慨然抆淚曰:「我曹可自相食,何宜使犬舐其汁乎!」語諸常侍:「今且俱入,勿過裡捨也。」節直入省,白帝曰:「陽球故酷暴吏,前三府奏當免官,以九江微功,復見擢用。愆過之人,好為妄作,不宜使在司隸,以騁毒虐。」帝乃徙球為衛尉。時球出謁陵,節敕尚書令召拜,不得稽留尺一。球被召急,因求見帝,叩頭曰:「臣無清高之行,橫蒙鷹犬之任,前雖誅王甫、段熲,蓋狐狸小丑,未足宣示天下。願假臣一月,必令豺狼鴟梟各服其辜。」叩頭流血。殿上呵叱曰:「衛尉扞詔邪!」至於再三,乃受拜。 於是曹節、朱瑀等權勢復盛。節領尚書令。郎中梁人審忠上書曰:「陛下即位之初,未能萬機,皇太后念在撫育,權時攝政,故中常侍蘇康、管霸應時誅殄。太傅陳蕃、大將軍竇武考其黨與,志清朝政。華容侯朱瑀知事覺露,禍及其身,遂興造逆謀,作亂王室,撞蹋省闥,執奪璽綬,迫脅陛下,聚會群臣,離間骨肉母子之恩,遂誅蕃、武及尹勳等。因共割裂城社,自相封賞,父子兄弟,被蒙尊榮,素所親厚,布在州郡,或登九列,或據三司。不惟祿重位尊之責,而苟營私門,多蓄財貨,繕修第捨,連裡竟巷,盜取御水,以作漁釣,車馬服玩,擬於天家。群公卿士,杜口吞聲,莫敢有言;州牧郡守,承順風旨,辟召選舉,釋賢取愚。故蟲蝗為之生,夷寇為之起,天意憤盈,積十餘年,故頻歲日食於上,地震於下,所以譴戒人主,欲令覺悟,誅金甘無狀。昔高宗以雉雊之變,故獲中興之功;近者神祇啟悟陛下,發赫斯之怒,故王甫父子應時馘截,路人士女莫不稱善,若除父母之仇。誠恐陛下復忍孽臣之類,不悉殄滅。昔秦信趙高,以危其國;吳使刑人,身遘其禍。今以不忍之恩,赦夷族之罪,奸謀一成,悔亦何及!臣為郎十五年,皆耳目聞見,瑀之所為,誠皇天所不復赦。願陛下留漏刻之聽,裁省臣表,掃滅醜類,以答天怒。與瑀考驗,有不如言,願受湯鑊之誅,妻子並徙,以絕妄言之路。」章寢不報。 中常侍呂強清忠奉公,帝以眾例封為都鄉侯,強固辭不受,因上疏陳事曰:「臣聞高祖重約,非功臣不侯,所以重天爵、明勸戒也。中常侍曹節等,宦官祐薄,品卑人賤,讒諂媚主,佞邪徼寵,有趙高之禍,未被轘裂之誅。陛下不悟,妄授茅土,開國承家,小人是用,又並及家人,重金兼紫,交結邪黨,下比群佞。陰陽乖剌,稼穡荒蕪,人用不康,罔不由茲。臣誠知封事已行,言之無逮,所以冒死幹觸陳愚忠者,實願陛下損改既謬,從此一止。臣又聞後宮采女數千餘人,衣食之費日數百金,比谷雖賤而戶有饑色,案法當貴而今更賤者,由賦發繁數,以解縣官,寒不敢衣,饑不敢食,民有斯厄而莫之恤。宮女無用,填積後庭,天下雖復盡力耕桑,猶不能供。又,前召議郎蔡邕對問於金商門,邕不敢懷道迷國,而切言極對,毀刺貴臣,譏呵宦官。陛下不密其言,至令宣露,群邪項領,膏唇拭舌,競欲咀嚼,造作飛條。陛下回受誹謗,致邕刑罪,室家徙放,老幼流離,豈不負忠臣哉!今群臣皆以邕為戒,上畏不測之難,下懼劍客之害,臣知朝廷不復得聞忠言矣!故太尉段熲,武勇冠世,習於邊事,垂發服戎,功成皓首,歷事二主,勳烈獨昭。陛下既已式序,位登臺司,而為司隸校尉陽球所見誣脅,一身既斃,而妻子遠播,天下惆悵,功臣失望。宜徵邕更加授任,反熲家屬,則忠貞路開,眾怨以弭矣。」帝知其忠而不能用。 丁酉,赦天下。上祿長和海上言:「禮,從祖兄弟別居異財,恩義已輕,服屬疏末。而今黨人錮及五族,既乖典訓之文,有謬經常之法。」帝覽之而悟,於是黨錮自從祖以下皆得解釋。 五月,以衛尉劉寬為太尉。 護匈奴中郎將張修與南單於呼徵不相能,修擅斬之,更立右賢王羌渠為單於。 秋,七月,修坐不先請而擅誅殺,檻車徵詣廷尉,死。 初,司徒劉郃兄侍中鯈與竇武同謀,俱死。永樂少府陳球說郃曰:「公出自宗室,位登臺鼎,天下瞻望,社稷鎮衛,豈得雷同,容容無違而已。今曹節等放縱為害,而久在左右,又公兄侍中受害節等,今可表徙衛尉陽球為司隸校尉,以次收節等誅之,政出聖主,天下太平,可翹足而待也!」郃曰:「兇豎多耳目,恐事未會,先受其禍。」尚書劉納曰:「為國棟樑,傾危不持,焉用延彼相邪!」郃許諾,亦與陽球結謀。球小妻,程璜之女,由是節等頗得聞知,乃重賂璜,且脅之。璜懼迫,以球謀告節,節因共白帝曰:「郃與劉納、陳球、陽球交通書疏,謀議不軌。」帝大怒。 冬,十月,甲申,劉郃、陳球、劉納、陽球皆下獄死。 巴郡板楯蠻反,遣御史中丞蕭瑗督益州刺史討之,不克。 十二月,以光祿勳楊賜為司徒。 鮮卑寇幽、並二州。 === 孝靈皇帝上之下光和三年(庚申,公元一八零年)=== 春,正月,癸酉,赦天下。 夏,四月,江夏蠻反。 秋,酒泉地震。 冬,有星孛於狼、弧。 鮮卑寇幽、並二州。 十二月,己巳,立貴人何氏為皇后。徵後兄穎川太守進為侍中。後本南陽屠家,以選入掖庭,生皇子辯,故立之。 是歲作罼圭、靈昆苑。司徒楊賜諫曰:「先帝之制,左開鴻池,右作上林,不奢不約,以合禮中。今猥規郊城之地以為苑囿,壞沃衍,廢田園,驅居民,畜禽獸,殆非所謂若保赤子之義。今城外之苑已有五六,可以逞情意,順四節也。宜惟夏禹卑宮、太宗露臺之意,以尉下民之勞。」書奏,帝欲止,以問侍中任芝、樂松;對曰:「昔文王之囿百里,人以為小;齊宣五里,人以為大。今與百姓共之,無害於政也。」帝悅,遂為之。 巴郡板楯蠻反。 蒼梧、桂陽賊攻郡縣,零陵太守楊璇制馬車數十乘,以排囊盛石灰於車上,系布索於馬尾;又為兵車,專彀弓弩。及戰,令馬車居前,順風鼓灰,賊不得視,因以火燒布然,馬驚,奔突賊陣,因使後車弓弩亂髮,鉦鼓鳴震,群盜波駭破散,追逐傷斬無數,梟其渠帥,郡境以清。荊州刺史趙凱誣奏璇實非身破賊,而妄有其功;璇與相章奏。凱有黨助,遂檻車徵璇,防禁嚴密,無由自訟;乃噬臂出血,書衣為章,具陳破賊形勢,及言凱所誣狀,潛令親屬詣厥通之。詔書原璇,拜議郎;凱受誣人之罪。璇,喬之弟也。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五十六
資治通鑑/卷105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105卷 卷第一百五 <BR> 【晉紀二十七】 起昭陽協洽,盡閼逢涒灘,凡二年。 <BR> 烈宗孝武皇帝上之下太元八年(癸未,公元三八三年) <BR> 春,正月,秦呂光發長安,以鄯善王休密馱、車師前部王彌窴為鄉導。 <BR> 三月,丁巳,大赦。 <BR> 夏,五月,桓沖帥眾十萬伐秦,攻襄陽;遣前將軍劉波等攻沔北諸城;輔國將軍楊亮攻蜀,拔五城,進攻涪城;鷹揚將軍郭銓攻武當。六月,沖別將攻萬歲、築陽,拔之。秦王堅遣徵南將軍鉅鹿公睿、冠軍將軍慕容垂等帥步騎五萬救襄陽,兗州刺史張崇救武當,後將軍張蠔、步兵校尉姚萇救涪城;睿軍於新野,垂軍於鄧城。桓沖退屯沔南。秋,七月,郭銓及冠軍將軍桓石虔敗張崇於武當,掠二千戶以歸。鉅鹿公睿遣慕容垂為前鋒,進臨沔水。垂夜命軍士人持十炬,繫於樹枝,光照數十里。沖懼,退還上明。張蠔出斜谷,楊亮引兵還。沖表其兄子石民領襄城太守,戍夏口,沖自求領江州刺史;詔許之。 <BR> 秦王堅下詔大舉入寇,民每十丁遣一兵;其良家子年二十已下,有材勇者,皆拜羽林郎。又曰:「其以司馬昌明為尚書左僕射,謝安為吏部尚書,桓沖為侍中;勢還不遠,可先為起第。」良家子至者三萬餘騎,拜秦州主簿,金城趙盛之為少年都統。是時,朝臣皆不欲堅行,獨慕容垂、姚萇及良家子勸之。陽平公融言於堅曰:「鮮卑、羌虜,我之仇讎,常思風塵之變以逞其志,所陳策畫,何可從也!良家少年皆富饒子弟,不閒軍旅,苟為諂諛之言以會陛下之意耳。今陛下信而用之,輕舉大事,臣恐功既不成,仍有後患,悔無及也!」堅不聽。 <BR> 八月,戊午,堅遣陽平公融督張蠔、慕容垂等步騎二十五萬為前鋒;以兗州刺史姚萇為龍驤將軍,督益、梁州諸軍事。堅謂萇曰:「昔朕以龍驤建業,未嘗輕以授人,卿其勉之!」左將軍竇沖曰:「王者無戲言,此不祥之徵也!」堅默然。 <BR> 慕容楷、慕容紹言於慕容垂曰:「主上驕矜已甚,叔父建中興之業,在此行也!」垂曰:「然。非汝,誰與成之!」 <BR> 甲子,堅發長安,戎卒六十餘萬,騎二十七萬,旗鼓相望,前後千里。九月,堅至項城,涼州之兵始達鹹陽,蜀、漢之兵方順流而下,幽、冀之兵至於彭城,東西萬裡,水陸齊進,運漕萬艘。陽平公融等兵三十萬,先至穎口。 <BR> 詔以尚書僕射謝石為徵虜將軍、徵討大都督,以徐、兗二州刺史謝玄為前鋒都督,與輔國將軍謝琰、西中郎將桓伊等眾共八萬拒之;使龍驤將軍胡彬以水軍五千援壽陽。琰,安之子也。 <BR> 是時,秦兵既盛,都下震恐。謝玄入,問計於謝安,安夷然,答曰:「已別有旨。」既而寂然。玄不敢復言,乃令張玄重請。安遂命駕出遊山墅,親朋畢集,與圍棋賭墅。安棋常劣於玄,是日,玄懼,便為敵手而又不勝。安遂遊陟,至夜乃還。桓沖深以根本為憂,遣精銳三千入援京師。謝安固卻之,曰:「朝廷處分已定,兵甲無闕,西籓宜留以為防。」沖對佐吏歎曰:「謝安右有廟堂之量,不閒將略。今大敵垂至,方遊談不暇,遣諸不經事少年拒之,眾又寡弱,天下事已可知,吾其左衽矣!」 <BR> 以琅邪王道子錄尚書六條事。 <BR> 冬,十月,秦陽平公融等攻壽陽;癸酉,克之,執平虜將軍徐元喜等。融以其參軍河南郭褒為淮南太守。慕容垂拔鄖城。胡彬聞壽陽陷,退保硤石,融進攻之。秦衛將軍梁成等帥眾五萬屯於洛澗,柵淮以遏東兵。謝石、謝玄等去洛澗二十五里而軍,憚成,不敢進。胡彬糧盡,潛遣使告石等曰:「今賊盛,糧盡,恐不復見大軍!」秦人獲之,送於陽平公融。融馳使白秦王堅曰:「賊少易擒,但恐逃去,宜速赴之!」堅乃留大軍於項城,引輕騎八千,兼道就融於壽陽。遣尚書朱序來說謝石等以「強弱異勢,不如速降。」序私謂石等曰:「若秦百萬之眾盡至,誠難與為敵。今乘諸軍未集,宜速擊之;若敗其前鋒,則彼已奪氣,可遂破也。」石聞堅在壽陽,甚懼,欲不戰以老秦師。謝琰勸石從序言。十一月,謝玄遣廣陵相劉牢之帥精兵五千人趣洛澗,未至十里,梁成阻澗為陳以待之。牢之直前渡水,擊成,大破之,斬成及弋陽太守王詠,又分兵斷其歸津,秦步騎崩潰,爭赴淮水,士卒死者萬五千人。執秦揚州刺史王顯等,盡收其器械軍實。於是謝石等諸軍水陸繼進。秦王堅與陽平公融登壽陽城望之。見晉兵部陣嚴整,又望見八公山上草木,皆以為晉兵,顧謂融曰:「此亦勁敵,何謂弱也!」憮然始有懼色。 <BR> 秦兵逼肥水而陳,晉兵不得渡。謝玄遣使謂陽平公融曰:「君懸軍深入,而置陳逼水,此乃持久之計,非欲速戰者也。若移陳小卻,使晉兵得渡,以決勝負,不亦善乎!」秦諸將皆曰:「我眾彼寡,不如遏之,使不得上,可以萬全。」堅曰:「但引兵少卻,使之半渡,我以鐵騎蹙而殺之,蔑不勝矣!」融亦以為然,遂麾兵使卻。秦兵遂退,不可復止,謝玄、謝琰、桓伊等引兵渡水擊之。融馳騎略陳,欲以帥退者,馬倒,為晉兵所殺,秦兵遂潰。玄等乘勝追擊,至於青岡。秦兵大敗,自相蹈藉而死者,蔽野塞川。其走者聞風聲鶴唳,皆以為晉兵且至,晝夜不敢息,草行露宿,重以饑凍,死者什七、八。初,秦兵小卻,朱序在陳後呼曰:「秦兵敗矣!」眾遂大奔。序因與張天錫、徐元喜皆來奔。獲秦王堅所乘雲母車及儀服器械、軍資珍寶畜產不可勝計,復取壽陽,執其淮南太守郭褒。 <BR> 堅中流矢,單騎走至淮北,饑甚,民有進壺飧、豚髀者,堅食之,賜帛十匹,綿十斤。辭曰:「陛下厭苦安樂,自取危困。臣為陛下子,陛下為臣父,安有子飼其父而求報乎?」弗顧而去。堅謂張夫人曰:「吾今復何面目治天下乎!」潸然流涕。 <BR> 是時,諸軍皆潰,惟慕容垂所將三萬人獨全,堅以千餘騎赴之。世子寶言於垂曰:「家國傾覆,天命人心皆歸至尊,但時運未至,故晦跡自藏耳。今秦主兵敗,委身於我,是天借之便以復燕祚,此時不可失也,願不以意氣微恩忘社稷之重!」垂曰:「汝言是也。然彼以赤心投命於我,若之何害之!天苟棄之,何患不亡?不若保護其危以報德,徐俟其釁而圖之!既不負宿心,且可以義取天下。」奮威將軍慕容德曰:「秦強而並燕,秦弱而圖之,此為報仇雪恥,非負宿心也;兄奈何得而不取,釋數萬之眾以授人乎?」垂曰:「吾昔為太傅所不容,置身無所,逃死於秦,秦主以國士遇我,恩禮備至。後復為王猛所賣,無以自明。秦主獨能明之,此恩何可忘也!若氐運必窮,吾當懷集關東,以復先業耳,關西會非吾有也。」冠軍行參軍趙秋曰:「明公當紹復燕祚,著於圖讖。今天時已至,尚復何待!若殺秦主,據鄴都,鼓行而西,三秦亦非苻氏之有也!」垂親黨多勸垂殺堅,垂皆不從,悉以兵授堅。平南將軍慕容□屯鄖城,聞堅敗,棄其眾遁去;至滎陽,慕容德復說□起兵以復燕祚,□不從。 <BR> 謝安得驛書,知秦兵已敗,時方與客圍棋,攝書置床上,了無喜色,圍棋如故。客問之,徐答曰:「小兒輩遂已破賊。」既罷,還內,過戶限,不覺屐齒之折。 <BR> 丁亥,謝石等歸建康,得秦樂工,能習舊聲,於是宗廟始備金石之樂。乙未,以張天錫為散騎常侍,朱序為琅邪內史。 <BR> 秦王堅收集離散,比至洛陽,眾十餘萬,百官、儀物,軍容粗備。 <BR> 慕容農謂慕容垂曰:「尊不迫人於險,其義聲足以感動天地。農聞秘記曰:『燕復興當在河陽。』夫取果於未熟與自落,不過晚旬日之間,然其難易美惡,相去遠矣!」垂心善其言,行至澠池,言於堅曰:「北鄙之民,聞王師不利,輕相扇動,臣請奉詔書以鎮慰安集之,因過謁陵廟。」堅許之。權翼諫曰:「國兵新破,四方皆有離心,宜徵集名將,置之京師,以固根本,鎮枝葉。垂勇略過人,世豪東夏,頃以避禍而來,其心豈止欲作冠軍而已哉!譬如養鷹,饑則附人,每聞風飆之起,常有陵霄之志,正宜謹其絛籠,豈可解縱,任其所欲哉!」堅曰:「卿言是也。然朕已許之,匹夫猶不食言,況萬乘乎?」若天命有廢興,固非智力所能移也。」翼曰:「陛下重小信而輕社稷,臣見其往而不返,關東之亂,自此始矣。」堅不聽,遣將軍李蠻、閔亮、尹國帥眾三千送垂。又遣驍騎將軍石越帥精卒三千戍鄴,驃騎將軍張蠔帥羽林五千戍幷州,鎮軍將軍毛當帥眾四千戌洛陽。權翼密遣壯士邀垂於河橋南空倉中,垂疑之,自涼馬臺結草筏以渡,使典軍程同衣己衣,乘己馬,與僮僕趣河橋。伏兵發,同馳馬獲免。 <BR> 十二月,秦王堅至長安,哭陽平公融而後入,謚曰哀公。大赦,復死事者家。 <BR> 庚午,大赦。以謝石為尚書令。進謝玄號前將軍,固讓不受。 <BR> 謝安婿王國寶,坦之之子也;安惡其為人,每抑而不用,以為尚書郎。國寶自以望族,故事唯作吏部,不為餘曹,固辭不拜,由是怨安。國寶從妹為會稽王道子妃,帝與道子皆嗜酒,狎暱邪諂,國寶乃譖安於道子,使離間之於帝。安功名既盛,而險詖求進之徒,多毀短安,帝由是稍疏忌之。 <BR> 初開酒禁,增民稅米,口五石。 <BR> 秦呂光行越流沙三百餘裡,焉耆等諸國皆降。惟龜茲王帛純拒之,嬰城固守,光進軍攻之。 <BR> 秦王堅之入寇也,以乞伏國仁為前將軍,領先鋒騎。會國仁叔父步頹反於隴西,堅遣國仁還討之。步頹聞之,大喜,迎國仁於路。國仁置酒,大言曰:「苻氏疲民逞兵,殆將亡矣,吾當與諸君共建一方之業。」及堅敗,國仁遂迫脅諸部,有不從者,擊而並之,眾至十餘萬。 <BR> 慕容垂至安陽,遣參軍田山修箋於長樂公丕。丕聞垂北來,疑其欲為亂,然猶身自迎之。趙秋勸垂於座取丕,因據鄴起兵,垂不從。丕謀襲擊垂,侍郎天水姜讓諫曰:「垂反形未著,而明公擅殺之,非臣子之義;不如待以上賓之禮,嚴兵衛之,密表情狀,聽敕而後圖之。」丕從之,館垂於鄴西。 <BR> 垂潛與燕之故臣謀復燕祚,會丁零翟斌起兵叛秦,謀攻豫州牧平原公暉於洛陽,秦王堅驛書使垂將兵討之。石越言於丕曰:「王師新敗,民心未安,負罪亡匿之徒,思亂者眾,故丁零一唱,旬日之中,眾已數千,此其驗也。慕容垂,燕之宿望,有興復舊業之心。今復資之以兵,此為虎傅翼也。」丕曰:「垂在鄴如藉虎寢蛟,常恐為肘腋之變。今遠之於外,不猶愈乎!且翟斌兇悖,必不肯為垂下,使兩虎相斃,吾從而制之,此卞莊子之術也。」乃以羸兵二千及鎧仗之弊者給垂,又遣廣武將軍苻飛龍帥氐騎一千為垂之副,密戒飛龍曰:「垂為三軍之帥,卿為謀垂之將,行矣,勉之!」 <BR> 垂請入鄴城拜廟,丕弗許,乃潛服而入;亭吏禁之,垂怒,斬吏燒亭而去。石越言於丕曰:「垂敢輕侮方鎮,殺吏燒亭,反形已露,可因此除之。」丕曰:「淮南之敗,垂侍衛乘輿,此功不可忘也。」越曰:「垂尚不忠於燕,安能盡忠於我?失今不取,必為後患。」丕不從。越退,告人曰:「公父子好為小仁,不顧大計,終當為人擒耳。」 <BR> 垂留慕容農、慕容楷、慕容紹於鄴,行至安陽之湯池,閔亮、李毘自鄴來,以丕與苻飛龍所謀告垂。垂因激怒其眾曰:「吾盡忠於苻氏,而彼專欲圖吾父子,吾雖欲已,得乎!乃託言兵少,停河內募兵,旬日間,有眾八千。 <BR> 平原公暉遣使讓垂,趣使進兵。垂謂飛龍曰:「今寇賊不遠,當晝止夜行,襲其不意。」飛龍以為然。壬午,夜,垂遣世子寶將兵居前,少子隆勒兵從己,令氐兵五人為伍;陰與寶約,聞鼓聲,前後合擊氐兵及飛龍,盡殺之,參佐家在西者皆遣還,並以書遺秦王堅,言所以殺飛龍之故。 <BR> 初,垂從堅入鄴,以其子麟屢嘗告變於燕,立殺其母,然猶不忍殺麟,置之外捨,希得侍見。乃殺苻飛龍,麟屢進策畫,啟發垂意,垂更奇之,寵待與諸子均矣。 <BR> 慕容鳳及燕故臣之子燕郡王騰、遼西段延等聞翟斌起兵,各帥部曲歸之。平原公暉使武平武侯毛當討斌。慕容鳳曰:「鳳今將雪先王之恥,請為斬此氐奴。」乃擐甲直進,丁零之眾隨之,大敗秦兵,斬毛當;遂進攻陵雲臺戍,克之,收萬餘人甲仗。 <BR> 癸未,慕容垂濟河焚橋,有眾三萬,留遼東鮮卑可足渾潭集兵於河內之沙城。垂遣田山如鄴,密告慕容農等使起兵相應。時日已暮,農與慕容楷留宿鄴中;慕容紹先出,至蒲池,盜丕駿馬數百匹以待農、楷。甲申晦,農、楷將數十騎微服出鄴,遂同奔列人。 <BR> 烈宗孝武皇帝上之下太元九年(甲申,公元三八四年) <BR> 春,正月,乙酉朔,秦長樂公丕大會賓客,請慕容農不得,始覺有變。遣人四出求之,三日,乃知其在列人,已起兵矣。 <BR> 慕容鳳、王騰、段延皆勸翟斌奉慕容垂為盟主;斌從之。垂欲襲洛陽,且未知斌之誠偽,乃拒之曰:「吾來救豫州,不來赴君。君既建大事,成享其福,敗受其禍,吾無預焉。」丙戌,垂至洛陽,平原公暉聞其殺苻飛龍,閉門拒之。翟斌復遣長史郭通往說垂,垂猶未許。通曰:「將軍所以拒通者,豈非以翟斌兄弟山野異類,無奇才遠略,必無所成故邪?獨不念將軍今日憑之,可以濟大業乎!」垂乃許之。於是斌帥其眾來與垂會,勸垂稱尊號。垂曰:「新興侯,吾主也,當迎歸返正耳。」 <BR> 垂以洛陽四面受敵,欲取鄴而據之,乃引兵而東。故扶餘王餘蔚為滎陽太守,及昌黎鮮卑衛駒各帥其眾降垂。垂至滎陽,群下固請上尊號,垂乃依晉中宗故事,稱大將軍、大都督、燕王,承製行事,謂之統府。群下稱臣,文表奏誥,封拜官爵,皆如王者。以弟德為車騎大將軍,封範陽王;兄子楷為徵西大將軍,封太原王;翟斌為建義大將軍,封河南王;餘蔚為徵東將軍,統府左司馬,封扶餘王;衛駒為鷹揚將軍,慕容鳳為建策將軍。帥眾二十餘萬,自石門濟河,長驅向鄴。 <BR> 慕容農之奔列人也,止於烏桓魯利家,利為之置饌,農笑而不食。利謂其妻曰:「惡奴,郎貴人,家貧無以饌之,奈何?」妻曰:「郎有雄才大志,今無故而至,必將有異,非為飲食來也。君亟出,遠望以備非常。」利從之。農謂利曰:「吾欲集兵列人以圖興復,卿能從我乎?」利曰:「死生唯郎是從。」農乃詣烏桓張驤,說之曰:「家王已舉大事,翟斌等鹹相推奉,遠近響應,故來相告耳。」驤再拜曰:「得舊主而奉之,敢不盡死!」於是農驅列人居民為士卒,斬桑榆為兵,裂襜裳為旗,使趙秋說屠各畢聰。聰與屠各卜勝、張延、李白、郭超及東夷餘和、敕勒、易陽烏桓劉大各帥部眾數千赴之。農假張驤輔國將軍,劉大安遠將軍,魯利建威將軍。農自將攻破館陶,收其軍資器械,遣蘭汗、段贊、趙秋、慕輿悕略取康臺牧馬數千匹。汗,燕王垂之從舅;贊,聰之子也。於是步騎雲集,眾至數萬,驤等共推農為使持節、都督河北諸軍事、驃騎大將軍,監統諸將,隨才部署,上下肅然。農以燕王垂未至,不敢封賞將士。趙秋曰:「軍無賞,士不往。今之來者,皆欲建一時之功,規萬世之利,宜承製封拜,以廣中興之基。」農從之,於是赴者相繼;垂聞而善之。農西招庫辱官偉於上黨,東引乞特歸於東阿,北召光烈將軍平睿及睿兄汝陽太守幼於燕國;偉等皆應之。又遣蘭汗等攻頓丘,克之。農號令整肅,軍無私掠,士女喜悅。 <BR> 長樂公丕使石越將步騎萬餘討之。農曰:「越有智勇之名,今不南拒大軍而來此,是畏王而陵我也;必不裝置,可以計取之。」眾請治列人城,農曰:「善用兵者,結士以心,不以異物。今起義兵,唯敵是求,當以山河為城池,何列人之足治也!」辛卯,越至列人西,農使趙秋及參軍綦毋滕擊越前鋒,破之。參軍太原趙謙言於農曰:「越甲仗雖精,人心危駭,易破也,宜急擊之。」農曰:「彼甲在外,我甲在心,晝戰,則士卒見其外貌而憚之,不如待暮擊之,可以必克。」令軍士嚴備以待,毋得妄動。越立柵自固,農笑謂諸將曰:「越兵精士眾,不乘其初至之銳以擊我,方更立柵,吾知其無能為也。」向暮,農鼓譟出,陳於城西。牙門劉木請先攻越柵,農笑曰:「凡人見美食,誰不欲之,何得獨請!然汝猛銳可嘉,當以先鋒惠汝。」木乃帥壯士四百騰柵而入,秦兵披靡;農督大眾隨之,大敗秦兵,斬越,送首於垂。越與毛當,皆秦之驍將也,故秦王堅使助二子鎮守;既而相繼敗沒,人情騷動,所在盜賊群起。 <BR> 庚戌,燕王垂至鄴,改秦建元二十年為燕元年,服色朝儀,皆如舊章。以前岷山公庫辱官偉為左長史,肖尚書段崇為右長史,滎陽鄭豁等為從事中郎。慕容農引兵會垂於鄴,垂因其所稱之官而授之。立世子寶為太子,封從弟拔等十七人及甥宇文輸、舅子蘭審皆為王;其餘宗族及功臣封公者三十七人,侯、伯、子,男者八十九人。可足渾潭集兵得二萬餘人,攻野王,拔之,引兵會攻鄴。平幼及弟睿、規亦帥眾數萬會垂於鄴。 <BR> 長樂公丕使姜讓誚讓燕王垂,且說之曰:「過而能改,今猶未晚也。」垂曰:「孤受主上不世之恩,故欲安全長樂公,使盡眾赴京師,然後修復國家之業,與秦永為鄰好。何故暗於機運,不以鄴城見歸?若迷而不復,當窮極兵勢,恐單馬求生,亦不可得也。」讓厲色責之曰:「將軍不容於家國,投命聖朝,燕之尺土,將軍豈有分乎?主上與將軍風殊類別,一見傾心,親如宗戚,寵逾勳舊,自古君臣際遇,有如是之厚者乎?一旦因王師小敗,遽有異圖。長樂公,主上元子,受分陝之任,寧可束手輸將軍以百城之地乎?將軍欲裂冠毀冕,自可極其兵勢,奚更云云!但惜將軍以七十之年,懸首白旗,高世之忠,更為逆鬼耳!」垂默然。左右請殺之,垂曰:「彼各為其主耳,何罪!」禮而歸之,遺丕書及上秦王堅表,陳述利害,請送丕歸長安。堅及丕怒,復書切責之。 <BR> 鷹揚將軍劉牢之攻秦譙城,拔之。桓沖遣上庸太守郭寶攻秦魏興、上庸、新城三郡,拔之。將軍楊佺期進據成固,擊秦梁州刺史潘猛,走之。佺期,亮之子也。 <BR> 壬子,燕王垂攻鄴,拔其外郭,長樂公丕退守中城。關東六州郡縣多送任請降於燕。癸丑,垂以陳留王紹行冀州刺史,屯廣阿。 <BR> 豐城宣穆公桓沖聞謝玄等有功,自以失言,慚恨成疾;二月,辛巳,卒。朝議欲以謝玄為荊、江二州刺史。謝安自以父子名位太盛,又懼桓氏失職怨望,乃以梁郡太守桓石民為荊州刺史,河東太守桓石虔為豫州刺史,豫州刺史桓伊為江州刺史。 <BR> 燕王垂引丁零、烏桓之眾二十餘萬為飛梯地道以攻鄴,不拔;乃築長圍守之,分處老弱於肥鄉,築新興城以置輜重。 <BR> 秦徵東府官屬疑參軍高泰,燕之舊臣,有貳心。泰懼,與同郡虞曹從事吳韶逃歸勃海。韶曰:「燕軍近在肥鄉,宜從之。」泰曰:「吾以避禍耳;去一君,事一君,吾所不為也!」申紹見而歎曰:「去就以道,可謂君子矣!」 <BR> 燕範陽王德擊秦枋頭,取之,置戍而還。 <BR> 東胡王晏據館陶,為鄴中聲援,鮮卑、烏桓及郡縣民據塢壁不從燕者尚眾;燕王垂遣太原王楷與鎮南將軍陳留王紹討之。楷謂紹曰:「鮮卑、烏桓及冀州之民,本皆燕臣。今大業始爾,人心未洽,所以小異。唯宜綏之以德,不可震之以威。吾當止一處,為軍聲之本,汝巡撫民夷,示以大義,彼必當聽從。」楷乃屯於闢陽。紹帥騎數百往說王晏,為陳禍福,晏隨紹詣楷降,於是鮮卑、烏桓及塢民降者數十萬口。楷留其老弱,置守宰以撫之,發其丁壯十餘萬,與王晏詣鄴。垂大悅,曰:「汝兄弟才兼文武,足以繼先王矣!」 <BR> 三月,以衛將軍謝安為太保。 <BR> 秦北地長史慕容泓聞燕王垂攻鄴,亡奔關東,收集鮮卑,眾至數千。還屯華陰,敗秦將軍強永,其眾遂盛。自稱都督陝西諸軍事、大將軍、雍州牧、濟北王,推垂為丞相、都督陝東諸軍事、領大司馬、冀州牧、吳王。 <BR> 秦王堅謂權翼曰:「不用卿言,使鮮卑至此。關東之地,吾不復與之爭,將若泓何?」乃以廣平公熙為雍州刺史,鎮蒲阪。徵雍州牧鉅鹿公睿為都督中外諸軍事、衛大將軍、錄尚書事,配兵五萬;以左將軍竇沖為長史,龍驤將軍姚萇為司馬,以討泓。 <BR> 平陽太守慕容沖亦起兵於平陽,有眾二萬,進攻蒲阪;堅使竇沖討之。 <BR> 庫辱官偉帥營部數萬至鄴,燕王垂封偉為安定王。 <BR> 秦冀州刺史阜城侯定守信都,高城男紹在其國,高邑侯亮、重合侯謨守常山,固安侯鑒守中山。燕王垂遣前將軍、樂浪王溫督諸軍攻信都,不克;夏,四月,丙辰,遣撫軍大將軍麟益兵助之。定、鑒,秦王堅之從叔;紹、謨,從弟;亮,從子也。溫,燕王垂之弟子也。 <BR> 慕容泓聞秦兵且至,懼,帥眾將奔關東。秦鉅鹿愍公睿粗猛輕敵,欲馳兵邀之。姚萇諫曰:「鮮卑皆有思歸之志,故起而為亂,宜驅令出關,不可遏也。夫執鼷鼠之尾,猶能反噬於人。彼自知困窮,致死於我;萬一失利,悔將何及!但可鳴鼓隨之,彼將奔敗不暇矣。」睿弗從,戰於華澤,睿兵敗,為泓所殺。萇遣龍驤長史趙都、參軍姜協詣秦王堅謝罪;堅怒,殺之。萇懼,奔渭北馬牧。於是天水尹緯、尹詳、南龐演等糾扇羌豪,帥其戶口歸萇者五萬餘家,推萇為盟主。萇自稱大將軍、大單於、萬年秦王,大赦,改元白雀,以尹詳、龐演為左、右長史,南安姚晃及尹緯為左、右司馬,天水狄伯支等為從事中郎,羌訓等為掾屬,王據等為參軍,王欽盧、姚方成等為將帥。 <BR> 秦竇衝擊慕容沖於河東,大破之;沖帥鮮卑騎八千奔慕容泓。泓眾至十餘萬,遣使謂秦王堅曰:「吳王已定關東,可速資備大駕,奉送家兄皇帝,泓當帥關中燕人翼衛乘輿,還返鄴都,與秦以虎牢為界,永為鄰好。」堅大怒,召慕容□責之曰:「今泓書如此,卿欲去者,朕當相資。卿之宗族,可謂人面獸心,不可以國士期也!」□叩頭流血,涕泣陳謝。堅久之曰:「此自三豎所為,非卿之過。」復其位,待之如初。命□以書招諭泓、沖及垂。□密遣使謂泓曰:「吾籠中之人,必無還理;且燕室之罪人也,不足復顧。汝勉建大業,以吳王為相國,中山王為太宰、領大司馬,汝可為大將軍、領司徒,承製封拜,聽吾死問,汝便即尊位。」泓於是進向長安,改元燕興。 <BR> 燕王垂以鄴城猶固,會僚佐議之。右司馬封衡請引漳水灌之;從之。垂行圍,因飲於華林園,秦人密出兵掩之,矢下如雨,垂幾不得出,冠軍大將軍隆將騎沖之,垂僅而得免。 <BR> 竟陵太守趙統攻襄陽,秦荊州刺史都貴奔魯陽。 <BR> 五月,秦洛州刺史張五虎據豐陽來降。 <BR> 梁州刺史楊亮帥眾五萬伐蜀,遣巴西太守費統等將水陸兵三萬為前鋒。亮屯巴郡,秦益州刺史王廣遣巴西太守康回等拒之。 <BR> 秦苻定、苻紹皆降於燕,燕慕容麟引兵西攻常山。 <BR> 後秦王萇進屯北地,秦華陰、北地、新平、安定羌胡降之者十餘萬。 <BR> 六月,癸丑朔,崇德太后褚氏崩。 <BR> 秦王堅自帥步騎二萬以擊後秦,軍於趙氏塢,使護軍將軍楊璧等分道攻之;後秦兵屢敗,斬後秦王萇之弟鎮軍將軍尹買。後秦軍中無井,秦人塞安公谷、堰同官水以固之。後秦人恟懼,有渴死者。會天大雨,後秦營中水三尺,繞營百步之外,寸餘而已,後秦軍復振。秦王堅歎曰:「天亦佑賊乎!」 <BR> 慕容泓謀臣高蓋等以泓德望不如慕容沖,且持法苛峻,乃殺泓,立沖為皇太弟,承製行事,置百官;以蓋為尚書令。後秦王萇遣其子嵩為質於沖以請和。 <BR> 將軍劉春攻魯陽,都貴奔還長安。 <BR> 後秦王萇帥眾七萬擊秦,秦王堅遣楊璧等拒之,為萇所敗;獲楊璧及右將軍徐成、鎮軍將軍毛盛等將吏數十人,萇皆禮而遣之。 <BR> 燕慕容麟撥常山,秦苻亮、苻謨皆降。麟進圍中山,秋,七月,克之,執苻鑒。麟威聲大振,留屯中山。 <BR> 秦幽州刺史王永、平州刺史苻沖帥二州之眾以擊燕。燕王垂遣寧朔將軍平規擊永,永遣昌黎太守宋敞逆戰於範陽,敞兵敗,規進據薊南。 <BR> 秦平原公暉帥洛陽、陝城之眾七萬歸於長安。 <BR> 益州刺史王廣遣將軍王虯帥蜀漢之眾三萬北救長安。 <BR> 秦王堅聞慕容沖去長安浸近,乃引兵歸,遣撫軍大將軍高陽公方戍驪山,拜平原公暉為都督中外諸軍事、車騎大將軍、錄尚書事,配兵五萬以拒沖。沖與暉戰於鄭西,大破之。堅又遣前將軍姜宇與少子河間公琳帥眾三萬拒沖於灞上;琳、宇皆敗死,沖遂據阿房城。 <BR> 泰康回兵數敗,退還成都。梓潼太守壘襲以涪城來降。荊州刺史桓石民據魯陽,遣河南太守高茂北戍洛陽。 <BR> 己酉,葬康獻皇后於崇平陵。 <BR> 燕翟斌恃功驕縱,邀求無厭;又以鄴城久不下,潛有貳心。太子寶請除之,燕王垂曰:「河南之盟,不可負也。若其為難,罪由於斌。今事未有形而殺之,人必謂我忌憚其功能;吾方收攬豪傑以隆大業,不可示人以狹,失天下之望也。藉彼有謀,吾以智防之,無能為也。」範陽王德、陳留王紹、驃騎大將軍農皆曰:「翟斌兄弟恃功而驕,必為國患。」垂曰:「驕則速敗,焉能為患?彼有大功,當聽其自斃耳。」禮遇彌重。 <BR> 斌諷丁零及其黨請斌為尚書令。垂曰:「翟王之功,宜居上輔;但臺既未建,此官不可遽置耳。」斌努,密與前秦長樂公丕通謀,使丁零決堤潰水;事覺,垂殺斌及其弟檀、敏,餘皆赦之。斌兄子真,夜將營眾北奔邯鄲,引兵還向鄴圍,欲與丕內外相應。太子寶與冠軍大將軍隆擊破之,真還走邯鄲。 <BR> 太原王楷、陳留王紹言於垂曰:「丁零非有大志,但寵過為亂耳。今急之則屯聚為寇,緩之則自散。散而擊之,無不克矣」垂從之。 <BR> 龜茲王帛純窘急,重賂獪胡以求救;獪胡王遣其弟吶龍、侯將馗帥騎二十餘萬,並引溫宿、尉頭等諸國兵合七十餘萬以救龜茲;秦呂光與戰於城西,大破之。帛純出走,王侯降者三十餘國。光入其城,城如長安市邑,宮室甚盛。光撫寧西域,威恩甚著,遠方諸國,前世所不能服者,皆來歸附,上漢所賜節傳。光皆表而易之,立帛純弟震為龜茲王。 <BR> 八月,翟真自邯鄲北走,燕王垂遣太原王楷、驃騎大將軍農帥騎馬追之,甲寅,及於下邑。楷欲戰,農曰:「士卒饑倦,且視賊營不見丁壯,殆有他伏。」楷不從,進戰,燕兵大敗。真北趨中山,屯於承營。 <BR> 鄴中芻糧俱盡,削松木以飼馬。燕王垂謂諸將曰:「苻丕窮寇,必無降理,不如退屯新城,開丕西歸之路,以謝秦王疇昔之恩,且為討翟真之計。」丙寅夜,垂解圍趨新城。遣慕容農徇清河、平原,徵督租賦,農明立約束,均適有無,軍令嚴整,無所侵暴,由是谷帛屬路,軍資豐給。 <BR> 戊寅,南昌文穆公郗愔薨。 <BR> 太保安奏請乘苻氏傾敗,開拓中原,以徐、兗二州刺史謝玄為前鋒都督,帥豫州刺史桓石虔等伐秦。玄至下邳,秦徐州刺史趙遷棄彭城走,充進據彭城。 <BR> 秦王堅聞呂光平西域,以光為都督玉門以西諸軍事、西域校尉;道絕,不通。 <BR> 秦幽州刺史王永求救於振威將軍劉庫仁,庫仁遣其妻兄公孫希帥騎三千救之,大破平規於薊南,乘勝長驅,進據唐城,與慕容麟相持。 <BR> 九月,謝玄使彭城內史劉牢之攻秦兗州刺史張崇。辛卯,崇棄鄄城奔燕。寧之據鄄城,河南城堡皆來歸附。 <BR> 太保安上疏自求北征。甲午,加安都督揚、江等十五州諸軍事,加黃鉞。 <BR> 慕容沖進逼長安,秦王堅登城觀之,歎曰:「此虜何從出哉!」大呼責沖曰:「奴何苦來送死!」沖曰:「奴厭奴苦,欲取汝為代耳!」沖少有寵於堅,堅遣使以錦袍稱詔遺之。沖遺詹事稱皇太弟令答之曰:「孤今心在天下,豈顧一袍小惠!苟能知命,君臣束手,早送皇帝!自當寬貸苻氏,以酬曩好。」堅大怒曰:「吾不用王景略、陽平公之言,使白虜敢至於此!」 <BR> 冬,十月,辛亥朔,日有食之。 <BR> 乙丑,大赦。 <BR> 謝玄遣陰陵太守高素攻秦青州刺史苻郎,軍至琅邪,朗來降。朗,堅之從子也。翟真在承營,與公孫希、宋敞遙相首尾。長樂公丕遣宦者冗從僕射清河光祚,將兵數百赴中山,與真相結。又遣陽平太守邵興將數千騎,招集冀州故郡縣,與祚期會襄國。是時,燕軍疲弊,秦勢復振,冀州郡縣皆觀望成敗,趙郡人趙粟等起兵柏鄉以應興。燕王垂遣冠軍大將軍隆、龍驤將軍張崇將兵邀擊興,命驃騎大將軍農自清河引兵會之。隆與興戰於襄國,大破之;興走至廣阿,遇慕容農,執之。光祚聞之,循西山走歸鄴。隆遂擊趙粟等,皆破之,冀州郡縣復從燕。 <BR> 劉庫仁聞公孫希已破平規,欲大舉兵以救長樂公丕,發雁門、上谷、代郡兵,屯繁畤。燕太子太保輿句之子文、零陵公慕輿虔之子常時在庫仁所,知三郡兵不樂遠所,因作亂,夜,攻庫仁,殺之,竊其駿馬奔燕。公孫希之眾聞亂自潰,希奔翟真。庫仁弟頭眷代領庫仁部眾。 <BR> 秦長樂公丕遣光祚及參軍封孚召驃騎將軍張蠔、幷州刺史王騰於晉陽以自救,蠔、騰以眾少不能赴。丕進退路窮,謀於僚佐。司馬楊膺請自歸於晉,丕未許。會謝玄遣龍驤將軍劉牢之等據碻磝,濟陽太守郭滿據滑臺,將軍顏肱、劉襲軍於河北;丕遣將軍桑據屯黎陽以據之。劉襲夜襲據,走之,遂克黎陽。丕懼,乃遣從弟就與參軍焦逵請救於玄,致書稱「欲假途求糧,西赴國難,須援軍既接,以鄴與之。若西路不通,長安陷沒,請帥所領保守鄴城。」逵與參軍姜讓密謂楊膺曰:「今喪敗如此,長安阻絕,存亡不可知。屈節竭誠以求糧援,猶懼不獲;而公豪氣不除,方設兩端,事必無成。宜正書為表,許以王師之至,當致身南歸;如其不從,可逼縛與之。」膺自以力能制丕,乃改書而遣之。 <BR> 謝玄遣晉陵太守滕恬之渡河守黎陽。恬之,修之曾孫也。朝廷以兗、青、司、豫既平,加玄都督徐、兗、青、司、冀、幽、並七州諸軍事。 <BR> 後秦王萇聞慕容沖攻長安,會群僚議進止,皆曰:「大王宜先取長安,建立根本,然後經營四方。」萇曰:「不然。燕人因其眾有思歸之心以起兵,若得其志,必不久留關中。吾當移屯嶺北,廣收資實,以待秦亡燕去,然後拱手取之耳。」乃留其長子興守北地,使寧北將軍姚穆守同官川,自將其眾攻新平。 <BR> 初,新平人殺其郡將,秦王堅缺其城角以恥之,新平民望深以為病,欲立忠義以雪之。及後秦王萇至新平,新平太守南安苟輔欲降之,郡人遼西太守馮傑、蓮勺令馮羽、尚書郎趙義、汶山太守馮苗諫曰:「昔田單以一城存齊。今秦之州鎮,猶連城過百,奈何遽為叛臣乎!」輔喜曰:「此吾志也,但恐久而無救,郡人橫被無辜。諸君能爾,吾豈顧生哉!」於是憑城固守。後秦為土山地道,輔亦於內為之,或戰地下,或戰山上,後秦眾死者萬餘人。輔詐降以誘萇,萇將入城,覺之而返;輔仗兵邀擊,幾獲之,又殺萬餘人。 <BR> 隴西處士王嘉,隱居倒虎山,有異術,能知未然,秦人神之。秦王堅、後秦王萇及慕容沖皆遣使迎之。十一月,嘉入長安,眾聞之,以為堅有福,故聖人助之,三輔堡壁及四山氐、羌歸堅者四萬餘人。堅置嘉及沙門道安於外殿,動靜諮之。 <BR> 燕慕容農自信都西擊丁零翟遼於魯口,破之。遼退屯無極,農屯蒿城以逼之。遼,真之從兄也。 <BR> 鮮卑在長安城中者猶千餘人,慕容紹之兄肅,與慕容□陰謀結鮮卑為亂。十二月,□白堅,以其子新昏,請堅幸其家,置酒,欲伏兵殺之。堅許之,會天大雨,不果往。事覺,堅召□及肅,肅曰:「事必洩矣,入則俱死。今城內已嚴,不如殺使者馳出,既得出門,大眾便集。□不從,遂俱入。堅曰:「吾相待何如,而起此意」?□飾辭以對。肅曰:「家國事重,何論意氣!」堅先殺肅,乃殺□及其宗族,城內鮮卑無少長、男女,皆殺之。燕王垂幼子柔,養於宦者宋牙家為牙子,故得不坐,與太子寶之子盛乘間得出,奔慕容沖。 <BR> 燕慕容麟、慕容農合兵襲翟遼,大破之,遼單騎奔翟真。 <BR> 燕王垂以秦長樂公丕猶據鄴不去,乃更引兵圍鄴,開其西走之路。焦逵見謝玄,玄欲徵丕任子,然後出兵;逵固陳丕款誠,並述楊膺之意,玄乃遣劉牢之、滕恬之等帥眾二萬救鄴。丕告饑,玄水陸運米二千斛以饋之。 <BR> 秦梁州刺史潘猛棄漢中,奔長安。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一百四
資治通鑑/卷106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106卷 卷第一百六 <BR> 【晉紀二十八】 起旃蒙作噩,盡柔兆閹茂,凡二年。 <BR> 烈宗孝武皇帝中之上太元十年(乙酉,公元三八五年) <BR> 春,正月,秦王堅朝饗群臣,時長安饑,人相食,諸將歸,吐肉以飼妻子。 <BR> 慕容沖即皇帝位於阿房,改元更始。沖有自得之志,賞罰任情。慕容盛年十三,謂慕容柔曰:「夫十人之長,亦須才過九人,然後得安。今中山王才逮人,功未有成,而驕汰已甚,殆難濟乎!」 <BR> 後秦王萇留諸將攻新平,自引兵擊安定,擒秦安西將軍勃海公珍,嶺北諸城悉降之。 <BR> 甲寅,秦王堅與西燕主沖戰於仇班渠,大破之。乙卯,戰於雀桑,又破之。甲子,戰於白渠,秦兵大敗。西燕兵圍秦王堅,殿中將軍鄧邁等力戰卻之,堅乃得免。壬申,沖遣尚書令高蓋夜襲長安,入其南城,左將軍竇沖、前禁將軍李辯等擊破之,斬首八百級,分其屍而食之。乙亥,高蓋引兵攻渭北諸壘,太子宏與戰於成貳壁,大破之,斬首三萬。燕帶方王佐與寧朔將軍平規共攻薊,王永兵屢敗。二月,永使宋敞燒和龍及薊城宮室,帥眾三萬奔壺關;佐等入薊。 <BR> 慕容農引兵會慕容麟於中山,與共攻翟真。麟、農先帥數千騎至承營,觀察形勢。翟真望見,陳兵而出。諸將欲退,農曰:「丁零非不勁勇,而翟真懦弱,今簡精銳,望真所在而沖之,真走,眾必散矣,乃邀門而蹙之,可盡殺也。」使驍騎將軍慕容國帥百餘騎沖之,真走,其眾爭門,自相蹈藉,死者太半;遂拔承營外郭。 <BR> 癸未,秦王堅與西燕主沖戰於城西,大破之,追奔至阿城。諸將請乘勝入城,堅恐為沖所掩,引兵還。 <BR> 乙酉,秦益州刺史王廣以蜀人江陽太守李丕為益州刺史,守成都。己丑,廣帥所部奔還隴西,依其兄秦州刺史統,蜀人隨之者三萬餘人。 <BR> 劉牢之至枋頭。楊膺、姜讓謀洩,長樂公丕收殺之。牢之聞之,盤桓不進。 <BR> 秦平原悼公暉數為西燕主沖所敗,秦王堅讓之曰:「汝,吾之才子也,擁大眾與白虜小兒戰,而屢敗,何用生為!」三月,暉憤恚自殺。前禁將軍李辯、都水使者隴西彭和正恐長安不守,召集西州人屯於韭園;堅召之,不至。 <BR> 西燕主沖攻秦高陽愍公方於驪山,殺之,執秦尚書韋鐘,以其子謙為馮翊太守,使招集三輔之民。馮詡壘主邵安民等責謙曰:「君雍州望族,今乃從賊,與之為不忠不義,何面目以行於世乎?」謙以告鐘,鐘自殺,謙來奔。秦左將軍苟池、右將軍俱石子與西燕主沖戰於驪山,兵敗。西燕將軍慕容永斬苟池,俱石子奔鄴。永,廆弟運之孫;石子,難之弟也。秦王堅遣領軍將軍楊定擊沖,大破之,虜鮮卑萬餘人而還,悉坑之。定,佛奴之孫,堅之婿也。 <BR> 滎陽人鄭燮以郡來降。 <BR> 燕王垂攻鄴,久不下,將北詣冀州,乃命撫軍大將軍麟屯信都,樂浪王溫屯中山,召驃騎大將軍農還鄴;於是遠近聞之,以燕為不振,頗懷去就。 <BR> 農至高邑,遣從事中郎眭邃近出,違期不還。長史張攀言於農曰:「邃目下參佐,敢欺罔不還,請回軍計之。」農不應,敕備假版,以邃為高陽太守,參佐家在趙北者,悉假署遣歸。凡舉補太守三人,長史二十餘人,退謂攀曰:「君所見殊誤,當今豈可自相魚肉!俟吾北還,邃等自當迎於道左,君但觀之。」 <BR> 樂浪王溫在中山,兵力甚弱,丁零四布,分據諸城。溫謂諸將曰:「以吾之眾,攻則不足,守則有餘。驃騎、撫軍,首尾連兵,會須滅賊,但應聚糧厲兵以俟時耳。」於是撫舊招新,勸課農桑,民歸附者相繼,郡縣壁壘爭送軍糧,倉庫充溢。翟真夜襲中山,溫擊破之,自是不敢復至。溫乃遣兵一萬運糧以餉垂,且營中山宮室。 <BR> 劉牢之攻燕黎陽太守劉撫於孫就柵,燕王垂留慕容農守鄴圍,自引兵救之。秦長樂公丕聞之,出兵乘虛夜襲燕營,農擊敗之。劉牢之與垂戰,不勝,退屯黎陽。垂復還鄴。 <BR> 呂光以龜茲饒樂,欲留居之。天竺沙門鳩摩羅什謂光曰:「此兇亡之地,不足留也。將軍但東歸,中道自有福地可居。」光乃大饗將士,議進止,眾皆欲還。乃以駝二萬餘頭載外國珍寶奇玩,驅駿馬萬餘匹而還。 <BR> 夏,四月,劉牢之進兵至鄴。燕王垂逆戰而敗;遂撤圍,退屯新城;乙卯,自新城北遁。牢之不告秦長樂公丕,即引兵追之。丕聞之,發兵繼進。庚申,牢之追及垂於董唐淵。垂曰:「秦、晉瓦合,相待為強。一勝則俱豪,一失則俱潰,非同心也。今兩軍相繼,勢既未合,宜急擊之。」牢之軍疾趨二百里,至五橋澤,爭燕輜重;垂邀擊,大破之。斬首數千級。牢之單馬走,會秦救至,得免。 <BR> 燕冠軍將軍宜都王鳳每戰,奮不顧身。前後大小二百五十七戰,未嘗無功。垂戒之曰:「今大業甫濟,汝當先自愛!」使為車騎將軍德之副,以抑其銳。 <BR> 鄴中饑甚,秦長樂公丕帥眾就晉谷於枋頭。劉牢之入屯鄴城,收集亡散,兵復少振;坐軍敗,徵還。 <BR> 燕、秦相持經年,幽、冀大饑,人相食,邑落蕭條。燕之軍士多餓死,燕王垂禁民養蠶,以桑椹為軍糧。 <BR> 垂將北趣中山,以驃騎大將軍農為前驅,前所假授吏眭邃等皆來迎候,上下如初,李乃服農之智略。 <BR> 會稽王道子好專權,復為奸諂者所構扇,與太保安有隙。安欲避之,會秦王堅來求救,安乃請自將救之。壬戌,出鎮廣陵之步丘,築壘曰新城而居之。 <BR> 蜀郡太守任權攻拔成都,斬秦益州刺史李丕,復取益州。 <BR> 新平糧竭矢盡,外救不至。後秦王萇使人謂苟輔曰:「吾方以義取天下,豈仇忠臣邪!卿但帥城中之人還長安,吾正欲得此城耳。」輔以為然,帥民五千口出城。萇圍而坑之,男女無遺,獨馮傑子終得脫,奔長安。秦王堅追贈輔等官爵,皆謚曰節愍侯;以終為新平太守。 <BR> 翟真自承營徙屯行唐,真司馬鮮於乞殺真及諸翟,自立為趙王。營人共殺乞,立真從弟成為主;其眾多降於燕。 <BR> 五月,西燕主沖攻長安,秦王堅身自督戰,飛矢滿體,流血淋漓。沖縱兵暴掠,關中士民流散,道路斷絕,千里無煙。有堡壁三十餘,推平遠將軍趙敖為主,相與結盟,冒難遣兵糧助堅,多為西燕兵所殺。堅謂之曰:「聞來者率不善達,此誠忠臣之義。然今寇難殷繁,非一人之力所能濟也。徒相隨入虎口,何益?汝曹宜為國自愛,畜糧厲兵,以俟天時,庶幾善不終否,有時而泰也!」 <BR> 三輔之民為沖所略者,遣人密告堅,請遣兵攻沖,欲縱火為內應。堅曰:「甚哀諸卿忠誠!然吾猛士如虎豹,利兵如霜雪,困於烏合之虜,豈非天乎?恐徒使諸卿坐自夷滅,吾不忍也!」其人固請不已,乃遣七百騎赴之。沖營縱火者,反為風火所燒,其得免者什一二;堅祭而哭之。 <BR> 衛將軍楊定與沖戰於城西,為沖所擒。定,秦之驍將也。堅大懼,以讖書雲「帝出五將久長得」,乃留太子宏守長安,謂之曰:「天其或者欲導予出外。汝善守城,勿與賊爭利,吾當出隴收兵運糧以給汝。」遂帥騎數百與張夫人及中山公詵、二女寶、錦出奔五將山,宣告州郡,期以孟冬救長安。堅過襲韭園,李辯奔燕,彭和正慚,自殺。 <BR> 閏月,以廣州刺史羅友為益州刺史,鎮成都。 <BR> 庚戌,燕王垂至常山,圍翟成於行唐。命帶方王佐鎮龍城。六月,高句麗寇遼東,佐遣司馬郝景將兵救之,為高句麗所敗,高句麗遂陷遼東、玄菟。 <BR> 秦太子宏不能守長安,將數千騎與母、妻、宗室西奔下辨;百官逃散,司隸校尉權翼等數百人奔後秦。西燕主衝入據長安,縱兵大掠,死者不可勝計。 <BR> 秋,七月,旱,饑,井皆竭。 <BR> 後秦王萇自故縣如新平。 <BR> 秦王堅至五將山,後秦王萇遣驍騎將軍吳忠帥騎圍之。秦兵皆散走,獨侍御十數人在側,堅神色自若,坐而待之,召宰人進食。俄而忠至,執之,送詣新平,幽於別室。太子宏至下辨,南秦州刺史楊璧拒之。璧妻,堅之女順陽公主也,棄其夫從宏。宏奔武都,投氐豪強熙,假道來奔,詔處之江州。 <BR> 長樂公丕帥眾三萬自枋頭將歸鄴城,龍驤將軍檀玄擊之,戰於谷口,玄兵敗,丕復入鄴城。 <BR> 燕建節將軍餘巖叛,自武邑北趣幽州。燕王垂馳使敕幽州將平規曰:「固守勿戰,俟吾破丁零自討之。」規出戰,為巖所敗。巖入薊,掠千餘戶而去,遂據令支。癸酉,翟成長史鮮於得斬成出降;垂屠行唐,盡坑成眾。 <BR> 太保安有疾,求還,詔許之;八月;安至建康。 <BR> 甲午,大赦。丁酉,建昌文靖公謝安薨。詔加殊禮,如大司馬溫故事。庚子,以司徒琅邪王道子領揚州刺史、錄尚書、都督中外諸軍事,以尚書令謝石為衛將軍。 <BR> 後秦王萇使求傳國璽於秦王堅曰:「萇次應歷數,可以為惠。」堅瞋目叱之曰:「小羌敢逼天子,五胡次序,無汝羌名。璽已送晉,不可得也!」萇復遣右司馬尹緯說堅,求為禪代;堅曰:「禪代,聖賢之事。姚萇叛賊,何得為之!」堅與緯語,問緯:「在朕朝何官?」緯曰:「尚書令史」。堅歎曰:「卿,王景略為儔,宰相才也,而朕不知卿,宜其亡也!」堅自以平生遇萇有恩,尤忿之,數罵萇求死,謂張夫人曰:「豈可令羌奴辱吾兒。」乃先殺寶、錦。辛丑,萇遣人縊堅於新平佛寺,張夫人、中山公詵皆自殺,後秦將士皆為之哀慟。萇欲隱其名,謚堅曰壯烈天王。 <BR> 臣光曰:論者皆以為秦王堅之亡,由不殺慕容垂、姚萇故也,臣獨以為不然。許劭謂魏武帝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使堅治國無失其道,則垂、萇皆秦之能臣也,烏能為亂哉!堅之所以亡,由驟勝而驕故也。魏文侯問李克吳之所以亡,對曰:「數戰數勝。」文侯曰:「數戰數勝,國之福也,何故亡?」對曰:「數戰則民疲,數勝則主驕,以驕主御疲民,未有不亡者也。」秦王堅似之矣。 <BR> 長樂公丕在鄴,將西赴長安,幽州刺史王永在壺關,遣使招丕,丕乃帥鄴中男女六萬餘口西如潞川,驃騎將軍張蠔、幷州刺史王騰迎之入晉陽。王永留平州刺史苻沖守壺關,自帥騎一萬會丕於晉陽。丕始知長安不守,堅已死,乃發喪,即皇帝位。追謚堅曰宣昭皇帝,廟號世祖,大赦,改元大安。 <BR> 燕主垂以魯王和為南中郎將,鎮鄴。遣慕容農出蠮螉塞,歷凡城,趣龍城,會兵討餘巖,慕容麟、慕容隆自信都徇勃海、清河。麟擊勃海太守封懿,執之,因屯歷口。懿,放之子也。 <BR> 鮮卑劉頭眷擊破賀蘭部於善無,又破柔然於意親山。頭眷子羅辰言於頭眷曰:「比來行兵,所向無敵。然心腹之疾,願早圖之!」頭眷曰:「誰也?」羅辰曰:「從兄顯,忍人也,必將為亂。」頭眷不聽。顯,庫仁之子也。頃之,顯果殺頭眷自立。又將殺拓跋珪,顯弟亢泥妻,珪之姑也,以告珪母賀氏。顯謀主樑六眷,代王什翼犍之甥也,亦使其部人穆崇、奚牧密告珪,且以其愛妻、駿馬付崇曰:「事洩,當以此自明。」賀氏夜飲顯酒,令醉,使珪陰與舊臣長孫犍、元他、羅結輕騎亡去。向晨,賀氏故驚廄中群馬,使顯起視之。賀氏哭曰:「吾子適在此,今皆不見,汝等誰殺之邪?」顯以故不急追。珪遂奔賀蘭部,依其舅賀訥,訥驚喜曰:「復國之後,當念老臣!」珪笑曰:「誠如舅言,不敢忘也。」顯疑梁六眷洩其謀,將囚之。穆崇宣言曰:「六眷不顧恩義,助顯為逆,我掠得其妻馬,足以解忿。」顯乃捨之。 <BR> 賀氏從弟外朝大人賀悅舉所部以奉珪。顯怒,將殺賀氏,賀氏奔亢泥家,匿神車中三日,亢泥舉家為之請,乃得免。 <BR> 故南部大人長孫嵩帥所部七百餘家叛顯,將奔五原。時拓跋寔君之子渥亦聚眾自立,嵩欲歸之;烏渥謂嵩曰:「逆父之子,不足從也。不如歸珪。」嵩從之。久之,劉顯所部有亂,故中部大人庾和辰奉賀氏奔珪。 <BR> 賀訥弟染干以珪得眾心,忌之,使其黨侯引七突殺珪;代人尉古真知之,以告珪,侯引七突不敢發。染干疑古真洩其謀,執而訊之,以兩車軸夾其頭,傷一目,不伏,乃免之。染干遂舉兵圍珪;賀氏出謂染干曰:「汝等欲於何置我,而殺吾子乎!」染干慚而去。 <BR> 九月,秦主丕以張蠔為侍中、司空,王永為侍中、都督中外諸軍事、車騎大將軍、尚書令,王騰為中軍大將軍、司隸校尉,苻沖為尚書左僕射,封西平王;又以左長史楊輔為右僕射,右長史王亮為護軍將軍;立妃楊氏為皇后,子寧為皇太子,壽為長樂王,鏘為平原王,懿為勃海王,昶為濟北王。 <BR> 呂光自龜茲還至宜禾,秦涼州刺史梁熙謀閉境拒之。高昌太守楊翰言於熙曰:「呂光新破西域,兵強氣銳,聞中原喪亂,必有異圖。河西地方萬裡,帶甲十萬,足以自保。若光出流沙,其勢難敵。高梧谷口險阻之要,宜先守之而奪其水;波既窮渴,可以坐制。如以為遠,伊吾關亦可拒也。度此二□厄,雖有子房之策,無所施矣!」熙弗聽。美水令犍為張統謂熙曰:「今關中大亂,京師存亡不可知。呂光之來,其志難測,將軍何以拒之?」熙曰:「憂之,未知所出。」統曰:「光智略過人,今擁思歸之士,乘戰勝之氣,其鋒未易當也。將軍世受大恩,忠誠夙著;立勳王室,宜在今日!行唐公洛,上之從弟,勇冠一時,為將軍計,莫若奉為盟主以收眾望,推忠義以帥群豪,則光雖至,不敢有異心也。資其精銳,東兼毛興,連王統、楊璧,合四州之眾,掃凶逆,寧王室,此桓、文之舉也。」熙又弗聽,殺洛於西海。 <BR> 光聞楊翰之謀,懼,不敢進。杜進曰:「梁熙文雅有餘,機鑒不足,終不能用翰之謀,不足憂也。宜及其上下離心,速進以取之。」光從之。進至高昌,楊翰以郡迎降。至玉門,熙移檄責光擅命還師,以子胤為鷹揚將軍,與振威將軍南安姚皓、別駕衛翰帥眾五萬拒光於酒泉。敦煌太守姚靜、晉昌太守李純以郡降光。光報檄涼州,責熙無赴難之志,五遏歸國之眾;遣彭晁、杜進、姜飛為前鋒,與胤戰於安彌,大破擒之。於是四山胡、夷皆附於光。武威太守彭濟執熙以降,光殺之。光入姑臧,自領涼州刺史,表杜進為武威太守,自餘將佐,各受職位。涼州郡縣皆降於光,獨酒泉太守宋皓、西郡太守索泮城守不下。光攻而執之,讓泮曰:「吾受詔平西域,而梁熙絕我歸路,此朝廷之罪人,卿何為附之?」泮曰:「將軍受詔平西域,不受詔亂涼州,梁公何罪而將軍殺之?泮但苦力不足,不能報君父之仇耳,豈肯如逆氐彭濟之所為乎!主滅臣死,固其常也。」光殺泮及皓。 <BR> 主簿尉祐,奸佞傾險,與彭濟同執熙,光寵信之。祐譖殺名士姚皓等十餘人,涼州人由是不悅。光以祐為金城太守,祐至允吾,襲據其城以叛;姜飛擊破之,祐奔據興城。 <BR> 乞伏國仁自稱大都督、大將軍、單於,領秦、河二州牧,改元建義,以乙旃童泥為左相,屋引出支為右相,獨孤匹蹄為左輔,武群勇士為右輔,弟乾歸為上將軍,分其地置武城等十二郡,築勇士城而都之。 <BR> 秦尚書令魏昌公纂自關中奔晉陽;秦主丕拜纂太尉,封東海王。 <BR> 冬,十月,西燕主沖遣尚書令高蓋帥眾五萬伐後秦,戰於新平南,蓋大敗,降於後秦。初,蓋以楊定為子,及蓋敗,定亡奔隴右,復收集其舊眾。 <BR> 苻定、苻紹、苻謨、苻亮聞秦主丕即位,皆自河北遣使謝罪。中山太守王兗,本新平氐也,固守博陵,為秦拒燕。十一月,丕以兗為平州刺史,定為冀州牧,紹為冀州都督,謨為幽州牧,亮為幽、平二州都督,並進郡公。左將軍竇沖據茲川,有眾數萬,與秦州刺史王統、河州刺史毛興、益州刺史王廣、南秦州刺史楊璧、衛將軍楊定皆自隴右遣使邀丕,共擊後秦。丕以定為雍州牧,沖為梁州牧,加統鎮西大將軍,興車騎大將軍。璧徵南大將軍,並開府儀同三司,加廣安西將軍,皆進位州牧。 <BR> 楊定尋徙治歷城,置儲蓄於百頃,自稱龍驤將軍、仇池公,遣使來稱籓;詔因其所號假之。其後又取天水、略陽之地,自稱秦州刺史、隴西王。 <BR> 繹幕人蔡匡據城以叛燕,燕慕容麟、慕容隆共攻之。泰山太守任泰潛師救匡,至匡壘南八里,燕人乃覺之。諸將以匡未下而外敵奄至,甚患之。隆曰:「匡恃外救,故不時下。今計泰之兵不過數千人,及其未合,擊之,泰敗,匡自降矣。」乃釋匡擊泰,大破之,斬首千餘級。匡遂降,燕王垂殺之,且屠其壘。 <BR> 慕容農至龍城,休士馬十餘日。諸將皆曰:「殿下之來,取道甚速,今至此。久留不進,何也?」農曰:「吾來速者,恐餘巖過山鈔盜,侵擾良民耳。巖才不逾人,誑誘饑兒,烏集為群,非有綱紀。吾已扼其喉,久將離散,無能為也。今此田善熟,未收而行,徒自耗損;當俟收畢,往則梟之,亦不出旬日耳。」頃之,農將步騎三萬至令支,巖眾震駭,稍稍逾城歸農。巖計窮出降,農斬之。進擊高句麗,復遼東、玄菟二郡。還至龍城上,上疏請繕修陵廟。燕王垂以農為使持節、都督幽、平二州、北狄諸軍事、幽州牧,鎮龍城。徙平州刺史帶方王佐鎮平郭。農於是創立法制,事從寬簡,清刑獄,省賦役,勸課農桑,居民富贍,四方流民前後至者數萬口。先是幽、冀流民多入高句麗,農以驃騎司馬範陽龐淵為遼東太守,招撫之。 <BR> 慕容麟攻王兗於博陵,城中糧竭矢盡,功曹張猗逾城出,聚眾以應麟。兗臨城數之曰:「卿是秦民,吾是卿君,卿起兵應賊,自號『義兵』,何名實之相違也?古人求忠臣必於孝子之門,卿母在城,棄而不顧,吾何有焉!今人取卿一切之功則可矣,寧能忘卿不忠不孝之事乎!不意中州禮義之邦,乃有如卿者也!」十二月,麟拔博陵,執兗及苻鑒,殺之。昌黎太守宋敞帥烏桓、索頭之眾救兗,不及而還。秦主丕以敞為平州刺史。 <BR> 燕王垂北如中山,謂諸將曰:「樂浪王招流散,實倉廩,外給軍糧,內營宮室,雖蕭何何以加之!」丙申,垂始定都中山。 <BR> 秦苻定據信都以拒燕,燕王垂以從弟北地王精為冀州刺史,將兵攻之。 <BR> 拓跋珪從曾祖紇羅與其弟建及諸部大人,共請賀訥推珪為主。 <BR> 烈宗孝武皇帝中之上太元十一年(丙戌,公元三八六年) <BR> 春,正月,戊申,拓跋珪大會於牛川,即代王位,改元登國。以長孫嵩為南部大人,叔孫普洛為北部大人,分治其眾。以上谷張兗為左長史,許謙為右司馬,廣寧王建、代人和跋、叔孫建、庾嶽等為外朝大人,奚牧為治民長,皆掌宿衛及參軍國謀議。長孫道生、賀毘等侍從左右,出納教命。王建娶代王什翼犍之女;嶽,和辰之弟;道生,嵩之從子也。 <BR> 燕王垂即皇帝位。 <BR> 後秦王萇如安定。 <BR> 南安秘宜帥羌、胡五萬餘人攻乞伏國仁,國仁將兵五千逆擊,大破之。宜奔還南安。 <BR> 鮮於乞之殺翟真也,翟遼奔黎陽,黎陽太守滕恬之甚愛信之。恬之喜畋獵,不愛士卒,遼潛施奸惠以收從心。恬之南攻鹿鳴城,遼於後閉門拒之;恬之東奔鄄城,遼追執之,遂據黎陽。豫州刺史朱序遣將軍秦膺、童斌與淮、泗諸郡共討之。 <BR> 秦益州牧王廣自隴右引兵攻河州牧毛興於枹罕,興遣建節將軍衛平帥其宗人一千七百夜襲廣,大破之。二月,秦州牧王統遣兵助廣攻興,興嬰城自守。燕大赦,改元建興,置公卿尚書百官,繕宗廟、社稷。 <BR> 西燕主沖樂在長安,且畏燕主垂強,不敢東歸,課農築室,為久安之計,鮮卑鹹怨之。左將軍韓延因眾心不悅,攻沖,殺之,立衝將段隨為燕王,改元昌平。 <BR> 初,張天錫之南奔也,秦長水校尉王穆匿其世子大豫,與俱奔河西,依禿髮思復鞬,思復鞬送於魏安。魏安人焦松、齊肅、張濟等聚兵數千人迎大豫為主,攻呂光昌松郡,拔之,執太守王世強。光使輔國將軍杜進擊之,進兵敗,大進豫逼姑臧。王穆諫曰:「光糧豐城固,甲兵精銳,逼之非利;不如席捲嶺西,礪兵積粟,然後東向與之爭,不及期年,光可取也。」大豫不從,自號撫軍將軍、涼州牧,改元鳳凰,以王穆為長史,傳檄郡縣,傳穆說諭嶺西諸郡,建康太守李隰、祁連都尉嚴純皆起兵應之,有眾三萬,保據楊塢。 <BR> 代王珪徙居定襄之盛樂,務農息民,國人悅之。 <BR> 三月,大赦。 <BR> 泰山太守張願以郡叛,降翟遼。初,謝玄欲使朱序屯梁國,玄自屯彭城,以北固河上,西援洛陽。朝議以徵役既久,欲令玄置戍而還。會翟遼、張願繼叛,北方騷動,玄謝罪,乞解職,詔慰諭,令還淮陰。 <BR> 燕主垂追尊母蘭氏為文昭皇后,欲遷文明段後,以蘭後配享太祖,詔百官議之,皆以為當然。博士劉詳、董謐以為:「堯母為帝嚳妃,位第三,不以貴陵姜原。明聖之道,以至公為先;文昭後宜立別廟。」垂怒,逼之,詳、謐曰:「上所欲為,無問於臣。臣案經奉禮,不敢有貳。」垂乃不復問諸儒,卒遷段後,以蘭後代之。又以景昭可足渾後傾覆社稷,追廢之;尊烈祖昭儀段氏為景德皇后,配享列祖。 <BR> 崔鴻曰:「齊桓公命諸侯無發妾為妻。夫之於妻,猶不可以妾代之,況子而易其母乎?《春秋》所稱母以子貴者,君母既沒,得以妾母為小君也;至於享祀宗廟,則成風終不得配莊公也。君父之所為,臣子必習而效之,猶形聲之於影響也。寶之逼殺其母,由垂為之漸也。堯、舜之讓,猶為之、噲之禍,況違禮而縱私者乎?昔文姜得罪於桓公,《春秋》不之廢。可足渾氏雖有罪於前朝,然小君之禮成矣;垂以私憾廢之,又立兄妾之無子者,皆非禮也。 <BR> 劉顯自善無南走馬邑,其族人奴真帥所部降於代。奴真有兄犍,先居賀蘭部,奴真言於代王珪,請召犍而以所部讓之;珪許之。犍既領部,遣弟去斤遺賀訥金馬。賀染干謂去斤曰:「待汝兄弟厚,汝今領部,宜來從我。」去斤許之。奴真怒曰:「我祖父以來,世為代忠臣,故我以部讓汝等,欲為義也。今汝等無狀,乃謀叛國,義於何在!」遂殺犍及去斤。染干聞之,引兵攻奴真,奴真奔代。珪遣使責染干,染干乃止。 <BR> 西燕左僕射慕容恆、尚書慕容永襲段隨,殺之;立宜都王子顗為燕王,改元建明,帥鮮卑男女四十餘萬口去長安而東。恆弟護軍將軍韜,誘顗於臨晉,恆怒,捨韜去詠與武衛將軍刁雲帥眾攻韜。韜敗,奔恆營。恆立西燕主沖之子瑤為帝,改元建平,謚沖曰威皇帝。眾皆去瑤奔永,永執瑤,殺之,立慕容泓子忠為帝,改元建武。忠以永為太尉,守尚書令,封河東公。永持法寬平,鮮卑安之。至聞喜,聞燕主垂已稱尊號,不敢進,築燕熙城而居之。 <BR> 鮮卑既東,長安空虛。前滎陽太守高陵趙穀等招杏城盧水胡郝奴,帥戶四千入於長安,溫北皆應之,以穀為丞相。扶風王穀有眾數千,保據馬嵬,奴遣弟多攻之。夏,四月,後秦王萇自安定伐之,渭奔漢中。萇執多而進,奴懼,請降,拜鎮北將軍、六穀大都督。 <BR> 癸巳,以尚書僕射陸納為左僕射,譙王恬為右僕射。納,玩之子也。 <BR> 毛興襲擊王廣,敗之,廣奔秦州;隴西鮮卑匹蘭執廣送後秦。興復欲攻王統於上邽,枹罕諸氐皆厭苦兵事,乃共殺興,推衛平為河州刺史,遣使請命於秦。 <BR> 燕主垂封其子農為遼西王,麟為趙王,隆為高陽王。 <BR> 代王珪改稱魏王。 <BR> 張大豫自楊塢進屯姑臧城西,王穆及禿髮思復鞬子奚於帥眾三萬屯於城南;呂光出擊,大破之,斬奚於等二萬餘級。 <BR> 秦大赦,以衛平為撫軍將軍、河州刺史,呂光為車騎大將軍、涼州牧。使者皆沒於後秦,不能達。 <BR> 燕主垂以範陽王德為尚書令,太原王楷為左僕射,樂浪王溫為司隸校尉。 <BR> 後秦王萇即皇帝位於長安,大赦,改元建初,國號大秦。追尊其父弋仲為景元皇帝,立妻蛇氏為皇后,子興為皇太子。置百官。萇與群臣宴,酒酣,言曰:「諸卿皆與朕北面秦朝,今忽為君臣,得無恥乎!」趙遷曰:「天不恥以陛下為子,臣等何恥為臣!」萇大笑。 <BR> 魏王珪東如陵石,護佛侯部帥侯辰、乙佛部帥代題皆叛走。諸將請追之,珪曰:「侯辰等累世服役,有罪且當忍之。方今國家草創,人情未壹,愚者固宜前卻,不足追也!」 <BR> 六月,庚寅,以前輔國將軍楊亮為雍州刺史,鎮衛山陵。荊州刺史桓石民遣將軍晏謙擊弘農,下之。初置湖、陝二戍。西燕刁雲等殺西燕主忠,推慕容永為使持節、大都督中外諸軍事、大將軍、大單於、雍、秦、梁、涼四州牧、錄尚書事、河東王,稱籓於燕。 <BR> 燕主垂遣太原王楷、趙王麟、陳留王紹、章武王宙攻秦苻定、苻紹、苻謨、苻亮等;楷先以書與之,為陳禍福,定等皆降。垂封定等為侯,曰:「以酬秦主之德。」 <BR> 秦主丕以都督中外諸軍事、司徒、錄尚書事王永為左丞相,太尉、東海王纂為大司馬,司空張蠔為太尉,尚書令鹹陽徐義為司空,司隸校尉王騰為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永傳檄四方公侯、牧守、壘主、民豪,共討姚萇、慕容垂,令各帥所統,以孟冬上旬會大駕於臨晉。於是天水姜延、馮翊寇明、河東王昭、新平張晏、京兆杜敏、扶風馬朗、建忠將軍、高平牧官都尉扶風王敏等鹹承檄起兵,各有眾數萬,遣使詣秦,丕皆就拜將軍、郡守,封列侯。冠軍將軍鄧景擁眾五千據彭池,與竇沖為首尾,以擊後秦。丕以景為京兆尹。景,羌之子也。 <BR> 後秦主萇徙安定五千餘戶於長安。 <BR> 秋,七月,秦平涼太守金熙、安定都尉沒弈幹與後秦左將軍姚方成戰於孫丘谷,方成兵敗。後秦主萇以其弟徵虜將軍緒為司隸校尉,鎮長安;自將至安定擊熙等,大破之。金熙本東胡之種;沒弈幹,鮮卑多蘭部帥也。 <BR> 枹罕諸氐以衛平衰老,難為成功,議廢之,而憚其宗強,累日不決。氐啖青謂諸將曰:「大事宜時定,不然,變生。諸君但請衛公為會,觀我所為。」會七夕大宴,青抽劍而前曰:「今天下大亂,吾曹休慼同之,非賢主不可以濟大事。衛公老,宜返初服以避賢路。狄道長苻登,雖王室疏屬,志略雄明,請共立之,以赴大駕。諸君有不同者,即下異議!」乃奮劍攘袂,將斬異己者。眾皆從之,莫敢仰視。於是推登為使持節、都督隴右諸軍事、撫軍大將軍、雍、河二州牧、略陽公,帥眾五萬,東下隴,攻南安,拔之,馳使請命於秦。登,秦主丕族子也。 <BR> 秘宜與莫侯悌眷帥其眾三萬餘戶降於乞伏國仁,國仁拜宜東秦州刺史,悌眷梁州刺史。 <BR> 已酉,魏王珪還盛樂,代題復以部落來降,十餘日,又奔劉顯;珪使其孫倍斥代領其眾。劉顯弟肺泥帥眾降魏。 <BR> 八月,燕主垂留太子寶守中山,以趙王麟為尚書右僕射,錄留臺。庚午,自帥範陽王德等南略地,使高陽王隆東徇平原。丁零鮮於乞保曲陽西山,聞垂南伐,出營望都,剽掠居民。趙王麟自出討之,諸將皆曰:「殿下虛鎮遠徵,萬一無功而返,虧損威重,不如遣諸將討之。」麟曰:「乞聞大駕在外,無所畏忌,必不裝置,一舉可取,不足憂也。」乃聲言至魯口,夜,回趣乞,比明,至其營;掩擊,擒之。翟遼寇譙,朱序擊走之。 <BR> 秦主丕以苻登為徵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南安王,持節、州牧、都督,皆因其所稱而授之。又以徐義為右丞相。留王騰守晉陽,右僕射楊輔戍壺關,帥眾四萬,進屯平陽。 <BR> 初,後秦主萇之弟碩德統所部羌居隴上,聞萇起兵,自稱徵西將軍,聚眾於冀城以應之;以兄孫詳為安遠將軍,據隴城,從孫訓為安西將軍,據南安之赤亭,與秦秦州刺史王統相持。萇自安定引兵會碩德攻統,天水屠各、略陽羌胡應之者一萬餘戶,秦略陽太守王皮降之。 <BR> 初,秦滅代,遷代王什翼犍少子窟咄於長安,從慕容永東徙,永以窟咄為新興太守。劉顯遣其弟亢泥迎窟咄,以兵隨之,逼魏南境,諸部騷動。魏王珪左右於桓等與部人謀執珪以應窟咄,幢將代人莫題等亦潛與窟咄交通。桓舅穆崇告之,珪誅桓等五人,莫題等七姓悉原不問。珪懼內難,北逾阻山,復依賀蘭部,遣外朝大人遼東安同求救於燕,燕主垂遣趙王麟救之。 <BR> 九月,王統以秦州降於後秦。後秦主萇以姚碩德為使持節、都督隴右諸軍事、秦州刺史,鎮上邽。 <BR> 呂光得秦王堅兇問,舉軍縞素,謚曰文昭皇帝。冬,十月,大赦,改元大安。 <BR> 西燕慕容永遣使詣秦主丕,求假道東歸。丕弗許,與永戰於襄陵,秦兵大敗,左丞相王永、衛大將軍俱石子皆死。初,東海王纂自長安來,麾下壯士三千餘人,丕忌之,既敗,懼為纂所殺,帥騎數千南奔東垣,謀襲洛陽。揚威將軍馮該自陝邀擊之,殺丕,執其太子寧、長樂王壽送建康;詔赦不誅,以付苻宏。纂與其弟尚書永平侯師奴帥秦眾數萬走據杏城,其餘王公百官皆沒於永。永遂進據長子,即皇帝位,改元中興。將以秦後楊氏為上夫人,楊氏引劍刺永,為永所殺。 <BR> 甲申,海西公弈薨於吳。 <BR> 燕寺人吳深據清河反,燕主垂攻之,不克。 <BR> 後秦主萇還安定。 <BR> 秦南安王登既克南安,夷、夏歸之者三萬餘戶,遂進攻姚碩德於秦州,後秦主萇自往救之。登與萇戰於胡奴阜,大破之,斬首二萬餘級,將軍啖青射萇,中之。萇創重,走保上邽,姚碩德代之統眾。 <BR> 燕趙王麟軍未至魏,拓跋窟咄稍前逼魏王珪,賀染干侵魏北部以應之。魏眾驚擾,北部大人叔孫普洛亡奔劉衛辰。麟聞之,遽遣安同等歸。魏人知燕軍在近,眾心少安。窟咄進屯高柳,珪引兵與麟會擊之,窟咄大敗,奔劉衛辰,衛辰殺之。珪悉收其眾,以代人庫狄幹為北部大人。麟引兵還中山。 <BR> 劉衛辰居朔方,士馬甚盛。後秦主萇以衛辰為大將軍、大單於、河西王、幽州牧,西燕主永以衛辰為大將軍、朔州牧。 <BR> 十一月,秦尚書寇遺奉勃海王懿、濟北王昶自杏城奔南安,南安王登發喪行服,謚秦主丕曰哀平皇帝。登議立懿為主,眾曰:「勃海王雖先帝之子,然年在幼沖,未堪多難。今三虜窺覦,宜立長君,非大王不可。」登乃為壇於隴東,即皇帝位,大赦,改元太初,大置百官。 <BR> 慕容柔、慕容盛及盛弟會皆在長子,盛謂柔、會曰:「主上已中興幽、冀,東西未壹,吾屬居嫌疑之地,為智為愚,皆將不免。不若以時東歸,無為坐待魚肉也。」遂相與亡歸燕。後歲餘,西燕主永悉誅燕主俊及燕主垂之子孫,男女無遺。 <BR> 張大豫自西郡入臨洮,掠民五千餘戶,保據俱城。 <BR> 十二月,呂光自稱使持節、侍中、中外大都督、督隴右、河西諸軍事、大將軍、涼州牧、酒泉公。 <BR> 秦主登立世祖神主於軍中,載以輜軿,建黃旗青蓋,以虎賁三百人衛之,凡所欲為,必啟主而後行。引兵五萬,東擊後秦,將士皆刻鉾、鎧為「死」「休」字;每戰以劍槊為方圓大陣,知有厚薄,從中分配,故人自為戰,所向無前。 <BR> 初,長安之將敗也,中壘將軍徐嵩、屯騎校尉胡空各聚眾五千,結壘自固;既而受後秦官爵。後秦主萇以王禮葬秦主堅於二壘之間。及登至,嵩、空以眾降之。登拜嵩雍州刺史,空京兆尹,改葬堅以天子之禮。 <BR> 乙酉,燕主垂攻吳深壘,拔之,深單馬走。垂進屯聊城之逢關陂。初,燕太子洗馬溫詳來奔,以為濟北太守,屯東阿。燕主垂遣範陽王德、高陽王隆攻之,詳遣從弟攀守河南岸,子楷守碻磝以拒之。 <BR> 燕主垂以魏王珪為西單於,封上谷王,珪不受。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一百五
資治通鑑/卷101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101卷 【晉紀二十三】 起上章涒灘,盡著雍執徐,凡九年。 ==孝宗穆皇帝下==    孝宗穆皇帝下昇平四年(庚申,公元三六零年) 春,正月,癸巳,燕主俊大閱於鄴,欲使大司馬恪、司空陽騖將之入寇;會疾篤,乃召恪、騖及司徒評、領軍將軍慕輿根等受遺詔輔政。甲午,卒。戊子,太子暐即位,年十一。大赦,改元建熙。 秦王堅分司、隸置雍州,以河南公雙為都督雍、河、涼三州諸軍事、徵西大將軍、雍州刺史,改封趙公,鎮安定。封弟忠為河南公。 仇池公楊俊卒,子世立。 二月,燕人尊可足渾後為皇太后。以太原王恪為太宰,專錄朝政;上庸王評為太傅,陽騖為太保,慕輿根為太師,參輔朝政。根性木強,自恃先朝勳舊,心不服恪,舉動倨傲。時太后可足渾氏頗預外事,根欲為亂,乃言於恪曰:「今主上幼沖,母后干政,殿下宜防意外之變,思有以自全。且定天下者,殿下之功也。兄亡弟及,古今成法,俟畢山陵,宜廢主上為王,殿下自踐尊位,以為大燕無窮之福。」恪曰:「公醉邪?何言之悖也!吾與公受先帝遺詔,云何而遽有此議?」根愧謝而退。恪以告吳王垂,垂勸恪誅之。恪曰:「今新遭大喪,二鄰觀釁,而宰輔自相誅夷,恐乖遠近之望,且可忍之。」秘書臨皇甫真言於恪曰:「根本庸豎,過蒙先帝厚恩,引參顧命。而小人無識,自國哀已來,驕很日甚,將成禍亂。明公今日居周公之地,當為社稷深謀,早為之所。」恪不聽。 根又言於可足渾氏及燕主暐曰:「太宰、太傅將謀不軌,臣請帥禁兵以誅之。」可足渾氏將從之,暐曰:「二公,國之親賢,先帝選之,託以孤嫠,必不肯爾。安知非太師欲為亂也!」乃止。根又思戀東土,言於可足渾氏及暐曰:「今天下蕭條,外寇非一,國大憂深,不如還東。」恪聞之,乃與太傅評謀,密奏根罪狀,使右衛將軍傅顏就內省誅根,並其妻子、黨與。大赦。是時新遭大喪,誅夷狼籍,內外恟懼,太宰恪舉止如常,人不見其有憂色,每出入,一人步從。或說以宜自戒備,恪曰:「人情方懼,當安重以鎮之,奈何復自驚擾,眾將何仰!」由是人心稍定。 恪雖綜大任,而朝廷之禮,兢兢嚴謹,每事必與司徒評議之,未嘗專決。虛心待士,諮詢善道,量才授任,人不逾位。官屬、朝臣或有過失,不顯其狀,隨宜他敘,不令失倫,唯以此為貶。時人以為大愧,莫敢犯者。或有小過,自相責曰:「爾復慾望宰公遷官邪!」朝廷初聞燕主俊卒,皆以為中原可圖。桓溫曰:「慕容恪尚在,憂方大耳。」 三月,己卯,葬燕主俊於龍陵,謚曰景昭皇帝,廟號烈祖。所徵郡國兵,以燕朝多難,互相驚動,往往擅自散歸,自鄴以南,道路斷塞。太宰恪以吳王垂為使持節、徵南將軍、都督河南諸軍事、兗州牧、荊州刺史,鎮梁國之蠡臺,孫希為幷州刺史,傅顏為護軍將軍,帥騎二萬,觀兵河南,臨淮而還,境內乃安。希,泳之弟也。 匈奴劉衛辰遣使降秦,請田內地,春來秋返;秦王堅許之。夏,四月,雲中護軍賈雍遣司馬徐贇帥騎襲之,大獲而還。堅怒曰:「朕方以恩信懷戎狄,而汝貪小利以敗之,何也!」黜雍以白衣領職,遣使還其所獲,慰撫之。衛辰於是居入塞內,貢獻相尋。 夏,六月,代王代翼犍妃慕容氏卒。秋,七月,劉衛辰如代會葬,因求婚,什翼犍以女妻之。 八月,辛丑朔,日有食之,既。 謝安少有重名,前後徵闢,皆不就,寓居會稽,以山水、文籍自娛。雖為布衣,時人皆以公輔期之,士大夫至相謂曰:「安石不出,當如蒼生何!」安海遊東山,常以妓女自隨。司徒昱聞之,曰:「安石既與人同樂,必不得不與人同憂,召之必至。」安妻。劉惔之妹也,見家門貴盛而安獨靜退,謂曰:「丈夫不如此也?」安掩鼻曰:「恐不免耳。」及弟萬廢黜,安始有仕進之志,時已年四十餘。徵西大將軍桓溫請為司馬,安乃赴召,溫大喜,深禮重之。 冬,十月,烏桓獨孤部、鮮卑沒弈幹各帥眾數萬降秦,秦王堅處之塞南。陽平公融諫曰:「戎狄人面獸心,不知仁義。其稽顙內附,實貪地利,非懷德也;不敢犯邊;實憚兵威,非感恩也。今處之塞內,與民雜居,彼窺郡縣虛實,必為邊患,不如徙之塞外以防未然。」堅從之。 十一月,封桓溫為南郡公,溫弟沖為豐城縣公,子濟為臨賀縣公。 燕太宰恪欲以李績為右僕射,燕主暐不許。恪屢以為請,暐曰:「萬機之事,皆委之叔父,伯陽一人,暐請獨裁。」出為章武太守,以憂卒。    孝宗穆皇帝下昇平五年(辛酉,公元三六一年) 春,正月,戊戌,大赦。 劉衛辰掠秦邊民五十餘口為奴婢以獻於秦;秦王堅責之,使歸所掠。衛辰由是叛秦,專附於代。 東安簡伯郗曇卒。二月,以東陽太守範汪都督徐、兗、青、冀、幽五州諸軍事,兼徐、兗二州刺史。 平陽人舉郡降燕。燕以建威將軍段剛為太守,遣督護韓苞將兵共守平陽。 方士丁進有寵於燕主俊,欲求媚於太宰恪,說恪令殺太傅評;恪大怒,奏收斬之。 高昌卒,燕河內太守呂護並其眾,遣使來降;拜護冀州刺史。護欲引晉兵以襲鄴。三月,燕太宰恪將兵五萬,冠軍將軍皇甫真將兵萬人,共討之。燕兵至野王,護嬰城自守。護軍將軍傅顏請急攻之,以省大費。恪曰:「老賊經變多矣,觀其守備,未易猝攻。頃攻黎陽,多殺精銳,卒不能拔,自取困辱。護內無蓄積,外無救援,我深溝高壘,坐而守之,休兵養士,離間其黨,於我不勞而賊勢日蹙。不過十旬,取之必矣,何為多殺士卒以求旦夕之功乎!」乃築長圍守之。 夏,四月,桓溫以其弟黃門郎豁督沔中七郡諸軍事,兼新野、義城二郡太守,將兵取許昌,破燕將慕容塵。 涼驃騎大將軍宋混疾甚,弦玄靚及其祖母馬氏往省之,曰:「將軍萬一不幸,寡婦孤兒將何所託!欲以林宗繼將軍,可乎?」混曰;「臣子林宗幼弱,不堪大任。殿下倘未棄臣門,臣弟澄政事愈於臣,但恐其儒緩,機事不稱耳。殿下策勵而使之,可也。」混戒澄及諸子曰:「吾家受國大恩,當以死報,無恃勢位以驕人。」又見朝臣,皆戒之以忠貞。及卒,行路為之揮涕。雲靚以澄為領軍將軍,輔政。 五月,丁巳,帝崩,無嗣。皇太后令曰:「琅邪王丕,中興正統,義望情地,莫與為比,其以王奉大統!」於是百官備法駕迎於琅邪第。庚申,即皇帝位,大赦。壬戌,改封東海王弈為琅邪王。秋,七月,戊午,葬穆帝於永平陵,廟號孝宗。 燕人圍野王數月,呂護遣其將張興出戰,傅顏擊斬之,城中日蹙。皇甫真戒部將曰:「護勢窮奔突,必擇虛隙而投之;吾所部士卒多羸,器甲不精,宜深為之備。」乃多課櫓楯,親察行夜者。護食盡,果夜悉精銳趨真所部,突圍,不得出;太宰恪引兵擊之,護眾死傷殆盡,棄妻子奔滎陽。恪存撫降民,給其廩食;徙士人、將帥於鄴,自餘各隨所樂。以護參軍廣平梁琛為中書著作郎。 九月,戊申,立妃王氏為皇后。-{後}-,濛之女也。穆帝何皇后稱穆皇后,居永安宮。 涼右司馬張邕惡宋澄專政,起兵攻澄,殺之,並滅其族。張玄靚以邕為中護軍,叔父天錫為中領軍,同輔政。 張平襲燕平陽,殺段剛、韓苞;又攻雁門,殺太守單男。既而為秦所攻,平復謝罪於燕以求救。燕人以平反覆,弗救也,平遂為秦所滅。 乙亥,秦大赦。 徐、兗二州刺史範汪,素為桓溫所惡,溫將北伐,命汪帥眾出梁國。冬,十月,坐失期,免為庶人,遂廢,卒於家。子寧,好儒學,性質直,常謂王弼、何晏之罪深於桀、紂。或以為貶之太過。寧曰:「王、何蔑棄典文,幽沈仁義,遊辭浮說,波蕩後生,使搢紳之徒翻然改轍,以至禮壞樂崩,中原傾覆,遺風餘俗,至今為患。桀、紂縱暴一時,適足以喪身覆國,為後世戒,豈能回百姓之視聽哉!故吾以為一世之禍輕,歷代之患重,自喪之惡小,迷眾之罪大也。」 呂護復叛,奔燕,燕人赦之,以為廣州刺史。 涼張邕驕矜淫縱,樹黨專權,多所刑殺,國人患之。張天錫所親敦煌劉肅謂天錫曰:「國家事欲未靜!」天錫曰:「何謂也?」肅曰:「今護軍出入,有似長寧。」天錫驚曰:「我固疑之,未敢出口。計將安出?」肅曰:「正當速除之耳!」天錫曰:「安得其人?」肅曰:「肅即其人也!」肅時年未二十。天錫曰:「汝年少,更求其助。」肅曰:「趙白駒與肅二人足矣。」十一月,天錫與邕俱入朝,肅與白駒從天錫,值邕於門下,肅斫之不中,白駒繼之,又不克,二人與天錫俱入宮中,邕得逸走,帥甲士三百餘人攻宮門。天錫登屋大呼曰:「張邕凶逆無道,既滅宋氏,又欲傾覆我家。汝將士世為涼臣,何忍以兵相向邪!今所取者,止張邕耳,它無所問!」於是邕兵悉散走,邕自刎死,盡滅其族黨。玄靚以天錫為使持節、冠軍大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事,輔政。十二月,始改建興四十九年,奉昇平年號,詔以玄靚為大都督、督隴右諸軍事、涼州刺史、護羌校尉、西平公。 燕大赦。 秦王堅命牧伯守宰各舉孝悌、廉直、文學、政事,察其所舉,得人者賞之,非其人者罪之。由是人莫敢妄舉,而請託不行,士皆自勵;雖宗室外戚,無才能者皆棄不用。當是之時,內外之官,率皆稱職;田疇修闢,倉庫充實,盜賊屏息。 是歲,歸義侯李勢卒。 ==哀皇帝==    孝宗穆皇帝下隆和元年(壬戌,公元三六二年) 春,正有,壬子,大赦,改元。 甲寅,減田租,畝收二升。 燕豫州刺史孫興請攻洛陽,曰:「晉將陳祐弊卒千餘,介守孤城,不中取也!」燕人從其言,遣寧南將軍呂護屯河陰。 二月,辛未,以吳國內史庾希為北中郎將、徐、兗二州刺史,鎮下邳,龍驤將軍袁真為西中郎將、監護豫、司、並、冀四州諸軍事、豫州刺史,鎮汝南並假節。希,冰之子也。 丙子,拜帝母周貴人為皇太妃,儀服擬於太后。 燕呂護攻洛陽。三月,乙酉,河南太守戴施奔宛,陳祐告急。五月,丁巳,桓溫遣庾希及竟陵太守鄧遐帥舟師三千人助祐守洛陽,遐。嶽之子也。 溫上疏請遷都洛陽。自永嘉之亂播渡江表者,一切北徙,以實河南。朝廷畏溫,不敢為異。而北土蕭條,人情疑懼,雖並知不可,莫敢先諫。散騎常待領著作郎孫綽上疏曰:「昔中宗龍飛,非惟信順協於天人,實賴萬裡長江畫而守之耳。今自喪亂已來,六十餘年,河、洛丘墟,函夏蕭條。士民播流江表,已經數世,存者老子長孫,亡者丘隴成行,雖北風之思感其素心,目前之哀實為交切。若遷都旋軫之日,中興五陵,即復緬成遐域。秦山之安,既難以理保,烝烝之思,豈不纏於聖心哉!溫今此舉,誠欲大覽始終,為國遠圖;而百姓震駭,同懷危懼,豈不以反舊之樂賒,而趨死之憂促哉!何者?植根江外,數十年矣,一朝頓欲拔之,驅踧於窮荒之地。提挈萬裡,逾險浮深,離墳墓,棄生業,田宅不可復售,舟車無從而得。捨安樂之國,適習亂之鄉,將頓僕道塗,飄溺江川,僅有達者。此仁者所宜哀矜,國家所宜深慮也!臣之愚計,以為且宜遣將帥有威名、資實者,先鎮洛陽,掃平梁、許,清壹河南。運漕之路既通,開墾之積已豐,豺狼遠竄,中夏小康,然後可徐議遷徙耳。奈何捨百勝之長理,舉天下而一擲哉!」綽,楚之孫也。少慕高尚,嘗著《遂初賦》以見志。溫見綽表,不悅,曰:「致意興公,何不尋君《遂初賦》,而知人家國事邪!」 時朝廷憂懼,將遣侍中止溫,揚州刺史王述曰:「溫欲以虛聲威朝廷耳,非事實也;但從之,自無所至。」乃詔溫曰:「在昔喪亂,忽涉五紀,戎鍬肆暴,繼襲兇跡,眷言西顧,慨歎盈懷。知欲躬帥三軍,蕩滌氛穢,廓清中畿,光復舊京,非夫外身徇國,孰能若此?諸所處分,委之高算。但河洛丘墟,所營有廣,經始之勤,致勞懷也。」事果不行。 溫又議移洛陽鐘虡。述曰:「永嘉不競,暫都江左,方當蕩平區宇,旋軫舊京。若其不爾,宜改遷園陵,不應先事鐘虡!」溫乃止。 朝廷以交、廣遼遠,改授溫都督並、司、冀三州;溫表辭不受。 秦王堅親臨太學,考第諸生經義,與博士講論,自是每月一至焉。 六月,甲戌,燕徵東參軍劉拔刺殺徵東將軍、冀州刺史、範陽王友於信都。 秋,七月,呂護退守小平津,中流矢而卒。燕將段崇收軍北渡,屯於野王。鄧遐進屯新城。八月,西中郎將袁真進屯汝南,運米五萬斛以饋洛陽。 冬,十一月,代王什翼犍納女於燕,燕人亦以女妻之。 十二月,戊午朔,日有食之。 庾希自下邳退屯山陽,袁真自汝南退屯壽陽。    孝宗穆皇帝下興寧元年(癸亥,公元三六三年) 春,二月,己亥,大赦,改元。 三月,壬寅,皇太妃周氏薨於琅邪第。癸卯,帝就第治喪,詔司徒會稽王昱總內外眾務。帝欲為太妃服三年,僕射江虨啟:「於禮,應服緦麻。」又欲降服期,虨曰:「厭屈私情,所以上嚴祖考。」乃服緦麻。 夏,四月,燕寧東將軍慕容忠攻滎陽太守劉遠,遠奔魯陽。 五月,加徵西大將軍桓溫侍中、大司馬、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假黃鉞。溫以 撫軍司馬王坦之為長史。坦之,述之子也。又以徵西掾郗超為參軍,王珣為主簿,每事 必與二人謀之。府中為之語曰:「髯參軍,短主簿,能令公喜,能令公怒。」溫氣概高邁,罕有所推。與超言,常自謂不能測,傾身待之,超亦深自結納。珣,導之孫也,與謝玄皆為溫掾,溫俱重之。曰:「謝掾年四十必擁旄杖節,王掾當作黑頭公,皆未易才也。」玄,奕之子也。 以西中郎將袁真都督司、冀、並三州諸軍事,北中郎將庾希都督青州諸軍事。 癸卯,燕人拔密城,劉遠奔江陵。 秋,八月,有星孛於角、亢。 張玄靚祖母氏卒,尊庶母郭氏為太妃。郭氏以張天錫專政,與大臣張欽等謀誅之。事洩,欽等皆死。玄靚懼,以位讓天錫,天錫不受。右將軍劉肅等勸天錫自立。閏月,天錫使肅等夜帥兵入宮,弒玄靚,宣言暴卒,謚曰沖公。天錫自稱使持節、大都督、大將軍、涼州牧、西平公,時年十八。尊母劉美人曰太妃。遣司馬綸騫奉章詣建康請命,並送御史俞歸東還。 癸亥,大赦。 冬,十月,燕鎮南將軍慕容塵攻陳留太守袁披於長平;汝南太守朱斌乘虛襲許昌,克之。 代王什冀犍擊高車,大破之,俘獲萬餘口,馬、牛、羊百餘萬頭。 以徵虜將軍桓沖為江州刺史。十一月,姚襄故將張駿殺江州督護趙毘,帥其徒北叛;沖討斬之。    孝宗穆皇帝下興寧二年(甲子,公元三六四年) 春,正月,丙辰,燕大赦。 二月,燕太傅評、龍驤將軍李洪略地河南。 三月,庚戌朔,大閱戶口,令所在土斷,嚴其法制,謂之《庚戌制》。 帝信方士言,斷谷餌藥以求長生。侍中高崧諫曰:「此非成乘所宜為;陛下茲事,實日月之食。」不聽。辛未,帝以藥發,不能親萬機,褚太后復臨朝攝政。 夏,四月,甲辰,燕李洪攻許昌、汝南,敗晉兵於懸瓠,穎川太守李福戰死,汝南太守朱斌奔壽春,陳郡太守朱輔退保彭城。大司馬溫遣西中郎將袁真等御之,溫帥舟師屯合肥。燕人遂拔許昌、汝南、陳郡,徙萬餘戶於幽、冀二州,遣鎮南將軍慕容塵屯許昌。 五月,戊辰,以揚州刺史王述為尚書令。加大司馬溫揚州牧、錄尚書事。壬申,使侍中召溫入參朝政,溫辭不至。 王述每受職,不為虛讓,其所辭必於不受。及為尚書令,子坦之白述:「故事當讓。」述曰:「汝謂我不堪邪?」坦之曰:「非也,但克讓自美事耳!」述曰:「既謂堪之,何為復讓!人言汝勝我,定不及也。」 六月,秦王堅遣大鴻臚拜張天錫為大將軍、涼州牧、西平公。 秋,七月,丁卯,詔復徵大司馬溫入朝。八月,溫至赭圻,詔尚書車灌止之,溫遂城赭圻居之,固讓內錄,遙領揚州牧。 秦汝南公騰謀反,伏誅。騰,秦主生之弟也。是時,生弟晉公柳等猶有五人,王猛言於堅曰:「不去五公,終必為患。」堅不從。 燕侍中慕龍輿詣龍城,徙宗廟及所留百官皆詣鄴。 燕太宰恪將取洛陽,先遣人招納士民,遠近諸塢皆歸之;乃使司馬悅希軍於盟津,豫州刺史孫興軍於成皋。 初,沈充之子勁,以其父死於逆亂,志欲立功以雪舊恥;年三十餘,以刑家不得仕。吳興太守王胡之為司州刺史,上疏稱勁才行,請解禁錮,參其府事,朝廷許之。會胡之以病,不行。及燕人逼洛陽,冠軍將軍陳祐守之,眾不過二千。勁自表求配祐效力;詔以勁補冠軍長史,令自募壯士,得千餘人以行。勁屢以少擊燕眾,摧破之。而洛陽糧盡援絕,祐自度不能守,乃以救許昌為名,九月,留勁以五百人守洛陽,祐帥眾而東。勁喜曰:「吾志欲致命,今得之矣。」祐聞許昌已沒,遂奔新城。燕悅希引兵略河南諸城,盡取之。 秦王堅命公國各置三卿,並餘官皆聽自採闢,獨為置郎中令。富商趙掇等車服僭侈,諸公競引以為卿。黃門侍郎安定程憲言於堅,請治之。堅乃下詔稱:「本欲使諸公延選英儒,乃更猥濫如是!宜令有司推檢,辟召非其人者,悉降爵為侯,自今國官皆委之銓衡。自非命士已上,不得乘車馬;去京師百里內,工商皂隸,不得服金銀、錦繡。犯者棄市!」於是平陽、平昌、九江、陳留、安樂五公皆降爵為侯。    孝宗穆皇帝下興寧三年(乙丑,公元三六五年) 春,正月,庚申,皇后王氏崩。 劉衛辰復叛代,代王什翼犍東渡河,擊走之。 什翼犍性寬厚,郎中令許謙盜絹二匹,什翼犍知而匿之,謂左長史燕鳳曰:「吾不忍視謙之面,卿慎勿洩。若謙慚而自殺,是吾以財殺士也。」嘗討西部叛者,流矢中目;既而獲射者,群臣欲臠割之,什翼犍曰:「彼各為其主鬥耳,何罪!」遂釋之。 大司馬溫移鎮姑孰。二月,乙未,以其弟右將軍豁監荊州、揚州之義城、雍州之京兆諸軍事,領荊州刺史,加江州刺史桓沖監江州及荊、豫八郡諸軍事,並假節。 司徒昱聞陳祐棄洛陽,會大司馬溫於洌洲,共議徵討。丙申,帝崩於西堂,事遂寢。帝無嗣,丁酉,皇太后詔以琅邪王奕承大統。百官奉迎於琅邪第,是日,即皇帝位,大赦。 秦大赦,改元建元。 燕太宰恪、吳王垂共攻洛陽。恪謂諸將曰:「卿等常患吾不攻,今洛陽城高而兵弱,易克也,勿更畏懦而怠惰!」遂攻之。三月,克之,執揚武將軍沈勁。勁神氣自若,恪將宥之。中軍將軍慕輿虔曰:「勁雖奇士,觀其志度,終不為人用,今赦之,必為後患。」遂殺之。 恪略地至崤、澠,關中大震,秦王堅自將屯陝城以備之。 燕人以左中郎將慕容築為洛州刺史,鎮金墉;吳王垂為都督荊、揚、洛、徐、兗、豫、雍、益、涼、秦十州諸軍事、徵南大將軍、荊州牧,配方一萬,鎮魯陽。 太宰恪還鄴,謂僚屬曰:「吾前平廣固,不能濟闢閭蔚;今定洛陽,使沈勁為戮;雖皆非本情,然身為元帥,實有愧於四海。」朝廷嘉勁之忠,贈東陽太守。 臣光曰:沈勁可謂能子矣!恥父之惡,致死以滌之,變凶逆之族為忠義之門。《易》曰:「幹父之蠱,用譽。」《蔡仲之命》曰:「爾尚蓋前人之愆,惟忠惟孝。」其是之謂乎! 太宰恪為將,不事威嚴,專用恩信,撫士卒務綜大要,不為苛令,使人人得便安。平時營中寬縱,似若可犯;然警備嚴密,敵至莫能近者,故未嘗負敗。 壬申,葬哀帝及靜皇后於安平陵。 夏,四月,壬午,燕太尉武平匡公封弈卒。以司空陽鶩為太尉,侍中、光祿大夫皇甫真為司空,領中書監。騖歷事四朝,年耆望重,自太宰恪以下皆拜之。而騖謙恭謹厚,過於少時;戒束子孫,雖朱紫羅列,無敢違犯其法度者。 六月,戊子,益州刺史建城襄會周撫卒。撫在益州三十餘年,甚有威惠。詔以其子犍為太守楚代之。 秋,七月,己酉,徙會稽王昱復為琅邪王。 壬子,立妃庾氏為皇后。-{後}-,冰之女也。 甲申,立琅邪王昱子昌明為會稽王;昱固讓,猶自稱會稽王。 匈奴右賢王曹轂、左賢王劉衛辰皆叛秦。轂帥眾二萬寇杏城,秦王堅自將討之,使衛大將軍李威、左僕射王猛輔太子宏留守長安。八月,堅擊轂,破之,斬轂弟活,轂請降,徙其豪傑六千餘戶於安。建節將軍鄧羌討衛辰,擒之於木根山。 九月,堅如朔方,巡撫諸胡。冬,十月,徵北將軍、淮南公幼帥杏城之眾乘虛襲長安,李威擊斬之。 鮮卑禿髮椎斤卒,年一百一十,子思復鞬代統其眾。椎斤,樹機能從弟務丸之孫也。 梁州刺史司馬勳,為政酷暴,治中、別駕及州之豪右,言語忤意,即於坐梟斬之,或親射殺之。常有據蜀之志,憚周撫,不敢發。及撫卒,勳遂舉兵反。別駕雍端、西戎司馬隗粹切諫,勳皆殺之,自號梁、益二州牧、成都王。十一月,勳引兵入劍閣,攻涪,西夷校尉毌丘暐棄城走。乙卯,圍益州刺史周楚於成都。大司馬溫表鷹揚將軍江夏相義陽朱序為徵討都護以救之。 秦王堅還長安,以李威守太尉,加侍中。以曹轂為雁門公,劉衛辰為夏陽公,各使統其部落。 十二月,戊戌,以尚書王彪之為僕射。 ==海西公上==    孝宗穆皇帝下太和元年(丙寅,公元三六六年) 春,三月,荊州刺史桓豁使督護桓羆攻南鄭,討司馬勳。 燕太宰、大司馬恪,太傅、司徒評,稽首歸政,上章綬,請歸第;燕主□不許。 夏,五月,戊寅,皇后庾氏崩。 朱序、周楚擊司馬勳,破之,擒勳及其黨,送大司馬溫;溫皆斬之,傳首建康。 代王什翼犍遣左長史燕鳳入貢於秦。 秋,七月,癸酉,葬孝皇后於敬平陵。 秦輔國將軍王猛、前將軍楊安、揚武將軍姚萇等帥眾二萬寇荊州,攻南鄉郡,荊州刺史桓豁救之;八月,軍於新野。秦兵掠安陽民萬餘戶而還。 九月,甲午,曲赦梁、益二州。 冬,十月,加司徒昱丞相、錄尚書事,入朝不趨,贊拜不名,劍履上殿。 張天錫遣使至秦境上,告絕於秦。 燕撫軍將軍下邳王厲寇兗州,拔魯、高平數郡,置守宰而還。 初,隴西李儼以郡降秦,既而復通於張天錫。十二月,羌斂岐以略陽四千家叛秦,稱臣於儼;儼於是拜置牧守,與秦、涼絕。 南陽督護趙億據宛城降燕,太守桓澹走保新野;燕人遣南中郎將趙盤自魯陽戌宛。 徐、兗二州刺史庾希,以後族故,兄弟貴顯,大司馬溫忌之。    孝宗穆皇帝下太和二年(丁卯,公元三六七年) 春,正月,庾希坐不能救魯、高平,免官。 二月,燕撫軍將軍下邳王厲、鎮北將軍宜都王桓襲敕勒。 秦輔國將軍王猛、隴西太守姜衡、南安太守南安邵羌、揚武將軍姚萇等帥眾萬七千討斂岐。三月,張天錫遣前將軍楊遹向金城,徵東將軍常據向左南,遊擊將軍張統向白土,天錫自將三萬人屯倉松,以討李儼。斂岐部落先屬姚弋仲,聞姚萇至,皆降;王猛遂猛攻略陽。斂岐奔白馬。秦王堅以萇為隴東太守。 夏,四月,燕慕容塵寇竟陵,太守羅崇擊破之。 張天錫攻李儼大夏、武始二郡,下之。常據敗儼兵於葵谷,天錫進屯左南。儼懼,退守枹罕,遣其兄子純謝罪於秦,且請救。秦王堅使前將軍楊安、建威將軍王撫帥騎二萬,會王猛以救儼。 猛遣邵羌追斂岐,王撫守侯和,姜衡守白石,猛與楊安救枹罕。天錫遣楊遹逆戰於枹罕東,猛大破之,俘斬萬七千級,與天錫相持於城下。邵羌禽斂岐於白馬,送之。猛遺天錫書曰:「吾受詔救儼,不令與京州戰,今當深壁高壘,以聽後詔。曠曰持久,恐二傢俱弊,非良算也。若將軍退捨,吾執儼而東,將軍徙民西旋,不亦可乎!」天錫謂諸將曰:「猛書如此;吾本來伐叛,不來與秦戰。」遂引兵歸。 李儼猶未納秦師,王猛白服乘輿,從者數十人,請與儼相見。儼開門延之,未及為備,將士繼入,遂執儼。以立忠將軍彭越為平西將軍、涼州刺史,鎮枹罕。 張天錫之西歸也,李儼將賀肫說儼曰:「以明公神武,將士驍悍,奈何束手於人!王猛孤軍遠來,士卒疲弊,且以我請救,必不裝置,若乘其怠而擊之,可以得志。」儼曰:「求救於人以免難,難既免而擊之,天下其謂我何!不若因守以老之,彼將自退」。猛責儼以不即出迎,儼以賀肫之謀告;猛斬肫,以儼歸。至長安,堅以儼為光祿勳,賜爵歸安侯。 燕太原桓王恪言於燕主暐曰:「吳王垂,將相之才,十倍於臣。先帝以長幼之次,故臣得先之。臣死之後,願陛下舉國以聽吳王。」五月,壬辰,恪疾篤。暐親視之,問以後事。恪曰:「臣聞報恩莫大於薦賢,賢者雖在板築,猶可為相,況至親乎!吳王文武兼資,管、蕭之亞。陛下若任以大政,國家可安。不然,秦、晉必有窺窬之計。」言終而卒。 秦王堅聞恪卒,陰有圖燕之計,欲覘其可否,命匈奴曹轂發使如燕朝貢,以西戎主簿馮翊郭辯為之副。燕司空皇甫真兄腆及從子奮、覆皆仕秦,腆為散騎常侍。辯至燕,歷造公卿,謂真曰:「僕本秦人,家為秦所誅,故寄命曹王,貴兄常侍及奮、覆兄弟並相知有素。」真怒曰:「臣無境外之交,此言何以及我!君似奸人,得無因緣假託乎!」白暐,請窮治之,太傅評不許。辯還,為堅言:「燕朝政無綱紀,實可圖也。鑒機識變,唯皇甫真耳。」堅曰:「以六州之眾,豈得不使有智士一人哉!」 曹轂尋卒,秦分其部落為二,使其二子分統之,號東、西曹。 荊州刺史桓豁、竟陵太守羅崇攻宛,拔之。趙億走,趙盤退歸魯陽。豁追擊盤於雉城,擒之,留兵戌宛而還。 秋,七月,燕下邳王厲等破敕勒,獲馬牛數萬頭。 初,厲兵過代地,犯其穄田;代王什翼犍怒。燕平北將軍武強公以幽州兵戌雲中。八月,什翼犍攻雲中,泥棄城走,振威將軍慕輿賀辛戰沒。 九月,以會稽內史郗愔為都督徐、兗、青、幽、場州之晉陵諸軍事、徐、兗二州刺史,鎮京口。 秦淮南公幼之反也,徵東大將軍、幷州牧、晉公柳、徵西大將軍、秦州刺史趙公雙,皆與之通謀。秦王堅以雙、母弟至親。柳,健之愛子,隱而不問。柳、雙復與鎮東將軍、洛州刺史魏公廋、安西將軍、雍州刺史燕公武謀作亂,鎮東主簿南安姚眺諫曰:「明公以周、郡之親,受方面之任,國家有難,當竭力除之,況自為難乎!」廋不聽。堅聞之,徵柳等詣長安。冬,十月,柳卯據蒲阪,雙據上邽,廋據陝城,武據安定,皆舉兵反。堅遣使諭之曰:「吾待卿等,恩亦至矣,何苦而反!今止不徵,卿宜罷兵,各安其位,一切如故。」各嚙梨以為信。皆不從。 代王什翼犍擊劉衛辰,河冰未合,什翼犍命以葦絲亙約流澌。俄而冰合,然猶未堅,乃散葦於其上,冰草相結,有如浮梁,代兵乘之以渡。衛辰不意兵猝至,與宗族西走,什翼犍收其部落什六七而還。衛辰奔秦,秦王堅送衛辰還朔方,遣兵戌之。 十二月,甲子,燕太尉建寧敬公陽騖卒。以司空皇甫真為侍中、太尉,光祿大夫李洪為司空。    孝宗穆皇帝下太和三年(戊辰,公元三六八年) 春,正月,秦王堅遣後將軍楊成世、左將軍毛嵩分討上邽、安定,輔國將軍王猛、建節將軍鄧羌攻蒲阪、前將軍楊安、廣武將軍張蠔攻陝城。堅命蒲、陝之軍皆距城三十里,堅壁勿戰,俟秦、雍已平,然後並力取之。 初,燕太宰恪有疾,以燕主暐幼弱,政不在己,太傅評多猜忌,恐大司馬之任不當其人,謂暐兄樂安王臧曰:「今南有遺晉,西有強秦,二國常蓄進取之志,顧我未有隙耳。夫國之興衰,系於輔相。大司馬總統六軍,不可任非其人。我死之後,以親疏言之,當在汝及沖。汝曹雖才識明敏,然年少,未堪多難。吳王天資英傑,智略超世,汝曹若能推大司馬以授之,必能混壹四海,況外寇,不足憚也;慎無冒利而忘害,不以國家為意也。」又以語太傅評。及恪卒,評不用其言。二月,以車騎將軍中山王沖為大司馬。沖,暐之弟也。以荊州刺史吳王垂為侍中、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 秦魏公廋以陝城降燕,請兵應接;秦人大懼,盛兵守華陰。 燕魏尹範陽王德上疏,以為:「先帝應天受命,志平六合;陛下纂統,當繼而成之。今苻氏骨肉乖離,國分為五,投誠請援,前後相尋,是天以秦賜燕也。天與不取,反受其殃,吳、越之事,足以觀矣。宜命皇甫真引並、冀之眾徑趨蒲阪,吳王垂引許、洛之兵馳解廋圍,太傅總京師虎旅為二年後繼,傳檄三輔,示以禍福,明立購賞,彼必望風響應。渾一之期,於此乎在矣!時燕人多請救陝,因圖關中者,太傅評曰:「秦,大國也,今雖有難,未易可圖。朝廷雖明,未如先帝;吾等智略,又非太宰之比。但能閉關保境足矣,平秦非吾事也。」 魏公廋遺吳王垂及皇甫真箋曰:「苻堅、王猛,皆人傑也,謀為燕患久矣;今不乘機取之,恐異日燕之君臣將有甬東之悔矣!」垂謂真曰:「方今為人患者必在於秦。主上富於春秋,觀太傅識度,豈能敵苻堅、王猛乎?」真曰:「然,吾雖知之,如言不用何!」 三月,丁巳朔,日月食之。 癸亥,大赦。 秦楊成世為趙公雙將苟興所敗,毛嵩亦為燕公武所敗,奔還。秦王堅復遣武衛將軍王鑒、寧朔將軍呂光、將軍馮翊郭將、翟辱等帥眾三萬討之。夏,四月,雙、武乘勝至於榆眉,以苟興為前鋒。王鑒欲速戰,呂光曰:「興新得志,氣勢方銳,宜持重以待之。彼糧盡必退,退而擊之,蔑不濟矣!」二旬而興退。光曰:「興可擊矣。」遂追之,興敗。因擊雙、武,大破之,斬獲萬五千級。武棄安定,與雙皆奔上邽,鑒等進攻之。 晉公柳數出挑戰,王猛不應。柳以猛為畏之。五月,留其世子良守蒲阪,帥眾二萬西趨長安。去蒲阪百餘裡,鄧羌帥銳騎七千夜襲,敗之。柳引軍還,猛邀擊之,盡俘其眾。柳與數百騎入城,猛、羌進攻之。 秋,七月,王鑒等拔上邽,斬雙、武,宥其妻子。以左衛將軍苻雅為秦州刺史。八月,以長樂丕為雍州刺史。 九月,王猛等拔蒲阪,斬晉公柳及其妻子。猛屯蒲阪,遣鄧羌與王鑒等會攻陝城。 燕王公、貴戚多佔民為廕戶,國之戶口少於私家,倉庫空竭,用度不足。尚書左僕射廣信公悅綰曰:「今三方鼎峙,各有吞併之心。而國家政法不立,豪貴恣橫,至使民戶殫盡,委輸無入,吏斷常俸,戰士絕廩,官貸粟帛以自贍給;既不可聞於鄰敵,且非所以為治,宜一切罷斷諸廕戶,盡還郡縣。」燕主暐從之,使綰專治其事,糾擿姦伏,無敢蔽匿,出戶二十餘萬,舉朝怨怒。綰先有疾,自力釐校戶籍,疾遂亟。冬,十一月,卒。 十二月,秦王猛等拔陝城,獲魏公廋,送長安。秦王堅問其所以反,對曰:「臣本無反心,但以弟兄屢謀逆亂,臣懼並死,故謀反耳。」堅泣曰:「汝素長者,固知非汝心也;且高祖不可以無後。」乃賜廋死,原其七子,以長子襲魏公,餘子皆封縣公,以嗣越厲王及諸弟之無後者。苟太后曰:「廋與雙俱反,雙獨不得置後,何也?」堅曰:「天下者,高祖之天下,高祖之子不可以無後。至於仲群,不顧太后,謀危宗廟,天下之法,不可私也。」以範陽公抑為徵東大將軍、幷州刺史,鎮蒲阪;鄧羌為建武將軍、洛州刺史,鎮陝城。擢姚眺為汲郡太守。 加大司馬溫殊禮,位在諸侯王上。 是歲,以仇池公楊世為秦州刺史,世弟統為武都太守。世亦稱臣於秦,秦以世為南秦州刺史。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一百
資治通鑑/卷107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107卷 卷第一百七 <BR> 【晉紀二十九】 起強圉大淵獻,盡重光單閼,凡五年。 <BR> 列宗孝武皇帝中之下太元十二年(丁亥,公元三八七年) <BR> 春,正月,乙巳,以朱序為青,兗二州刺史,代謝玄鎮彭城;序求鎮淮陰,許之。以玄為會稽內史。 <BR> 丁未,大赦。 <BR> 燕主垂觀兵河上,高陽王隆曰:「溫詳之徒,皆白麵儒生,烏合為群,徒恃長河以自固,若大軍濟河,必望旗震壞,不待戰也。」垂從之。戊午,遣鎮北將軍蘭汗、護軍將軍平幼於碻磝西四十里濟河,隆以大眾陳於北岸。溫攀、溫楷果走趣城,平幼追擊,大破之。詳夜將妻子奔彭城,其眾三萬餘戶皆降於燕。垂以太原王楷為兗州刺史,鎮東阿。 <BR> 初,垂在長安,秦王堅嘗與之交手語,垂出,冗從僕射光祚言於堅曰:「陛下頗疑慕容垂乎?垂非久為人下者也。」堅以告垂。及秦主丕自鄴奔晉陽,祚與黃門侍郎封孚、鉅鹿太守封勸皆來奔。勸,弈之子也。垂之再圍鄴也,秦故臣西河朱肅等各以其眾來奔。詔以祚等為河北諸郡太守,皆營於濟北、濮陽,羈屬溫詳;詳敗,俱詣燕軍降。垂赦之,撫待如舊。垂見光祚,流涕霑衿,曰:「秦主待我深,吾事之亦盡;但為二公猜忌,吾懼死而負之,每一念之,中宵不寐。」祚亦悲慟。垂賜祚金帛,祚固辭,垂曰:「卿猶復疑邪?」詐曰:「臣昔者惟知忠於所事,不意陛下至今懷之,臣敢逃其死?」祚曰:「此乃卿之忠,固吾求也,前言戲之耳」。待之彌厚,以為中常侍。 <BR> 翟遼遣其子釗寇陳、穎,朱序遣將軍秦膺擊走之。 <BR> 秦主登立妃毛氏為皇后,勃海王懿為太弟。後,興之女也。遣使拜東海王纂為使持節、都督中外諸軍事、太師、領大司馬,封魯王,纂弟師奴為撫軍大將軍、幷州牧,封朔方公。纂怒謂使者曰:「勃海王,先帝之子,南安王何以不立而自立乎?」長史王旅諫曰:「南安已立,理無中改;今寇虜未滅,不可宗室之中自為仇敵也。」纂乃受命。於是盧水胡彭沛谷、屠各董成、張龍世、新平羌雷惡地等皆附於篡,有眾十餘萬。 <BR> 後秦主萇徙秦州豪傑三萬戶於安定。 <BR> 初,安次人齊涉聚眾八千餘家據新柵,降燕,燕主垂拜涉魏郡太守。既而復叛,連張願,願自帥萬餘人進屯祝阿之甕口,招翟遼,共應涉。 <BR> 高陽王隆言於垂曰:「新柵堅固,攻之未易猝拔。若久頓兵於其城下,張願擁帥流民,西引丁零,為患方深。願眾雖多,然皆新附,未能力鬥。因其自至,宜先擊之。願父子恃其驍勇,必不肯避去,可一戰擒也。願破,則涉自不能存矣。」垂從之。 <BR> 二月,遣範陽王德、陳留王紹、龍驤將軍張崇帥步騎二萬會隆擊願。軍至斗城,去甕口二十餘裡,解鞍頓息。願引兵奄至,燕人驚遽,德軍退走,隆勒兵不動。願子龜出沖陳,隆遣左右王末逆擊,斬之。隆徐進戰,願兵乃退。德行裡餘,復速兵還,與隆合,謂隆:「賊氣方銳,宜且緩之。」隆曰:「願乘人不備,宜得大捷;而吾士卒皆以懸隔河津,勢迫之故,人思自戰,故能卻之。今賊不得利,氣竭勢衰,皆有進退之志,不能齊奮,宜亟待擊之。」德曰:「吾唯卿所為耳。」遂進,戰於甕口,大破之,斬首七千八百級,願脫身保三布口。燕人進軍歷城,青、兗、徐州郡縣壁壘多降。垂以陳留王紹為青州刺史,鎮歷地。德等還師,新柵人冬鸞執涉送之。垂誅涉父子,餘悉原之。 <BR> 三月,秦主登以竇沖為南秦州牧,楊定為益州牧,楊壁為司空、梁州牧,乞伏國仁為大將軍、大單於、苑川王。 <BR> 燕上穀人王敏殺太守封戢,代郡人許謙逐太守賈閏,各以郡附劉顯。 <BR> 燕樂浪王溫為尚書右僕射。 <BR> 夏,四月,戊辰,尊帝母李氏為皇太妃,儀服如太后。後秦徵西將軍姚碩德為楊定所逼,退過涇陽。定與秦魯王纂共攻之,戰於涇陽,碩德大敗。後秦主萇自陰密救之,纂退屯敷陸。 <BR> 燕主垂自碻磝還中山,慕容柔、慕容盛、慕容會來自長子。庚辰,垂為之大赦。垂問盛:「長子人情如何?為可取乎?」盛曰:「西軍擾擾,人有東歸之志,陛下唯當修仁政以俟之耳。若大國一臨,必投戈而來,若孝子之歸慈父也。」垂悅。癸未,封柔為陽平王,盛為長樂公,會為清河公。 <BR> 高平人翟暢執太守徐含遠,以郡降翟遼。燕主垂謂諸將曰:「遼以一城之眾,返覆三國之間,不可不討。」五月,以章武王宙監中外諸軍事,輔太子寶守中山,垂自帥諸將南攻遼,以太原王楷為前鋒都督。遼眾皆燕、趙之人,聞楷至,皆曰:「太原王子,吾之父母也!」相遇歸之。遼懼,遣使請降。垂以遼為徐州牧,封河南公;前至黎陽,受降而還。 <BR> 井陘人賈鮑,招引北山丁零翟遙等五千餘人,夜襲中山,隱其外郭。章武王宙以奇兵出其外,太子寶鼓譟於內。合擊,大破之,盡俘其眾,唯遙、鮑單馬走免。 <BR> 劉顯地廣兵強,雄於北方。會其兄弟乖爭,魏長史張兗言於魏王珪曰:「顯志在併吞,今不乘其內潰而取之,必為後患。然吾不能獨克,請與燕共攻之。珪從之,復遣安同乞師於燕。 <BR> 詔徵會稽處士戴逵,逵累辭不就;郡縣敦逼不已,逵逃匿於吳。謝玄上疏曰:「逵自求其志,今王命未回,將罹風霜之患。陛下既已愛而器之,亦宜使其身名並存;請絕召命。」帝許之。逵,之兄也。 <BR> 秦主登以其兄同成為司徒、守尚書令,封穎川王;弟廣為中書監,封安成王;子崇為尚書左僕射,封東平王。 <BR> 燕主垂自黎陽還中山。 <BR> 吳深殺燕清河太守丁國,章武人王祖殺太守白欽,勃海人張申據高城以叛;燕主垂命樂浪王溫討之。 <BR> 苑川王國仁帥騎三萬襲鮮卑大人密貴、裕苟、提倫三部於六泉。秋,七月,與沒弈幹、金熙戰於渴渾川。沒弈幹、金熙大敗,三部皆降。 <BR> 秦主登軍於瓦亭,後秦主萇攻彭沛谷堡,拔之,谷奔杏城。萇還陰密,以太子興鎮長安。 <BR> 燕趙王麟討王敏於上谷,斬之。 <BR> 劉衛辰獻馬於燕,劉顯掠之。燕主垂怒,遣太原王楷將兵助趙王麟擊顯,大破之。顯奔馬邑西山,魏王引兵會麟擊顯於彌澤,又破之。顯奔西密,麟悉收其部眾,獲馬牛羊以千萬數。 <BR> 呂光將彭晃,徐炅攻張大豫於臨洮,破之。大豫奔廣武,王穆奔建康。八月,廣武人執大豫送姑臧,斬之。穆襲據酒泉,自稱大將軍、涼州牧。 <BR> 辛巳,立皇子德宗為太子,大赦。 <BR> 燕主垂立劉顯弟可泥為烏桓王,以撫其眾,徙八千餘落於中山。 <BR> 秦馮翊太守蘭櫝帥眾二萬自頻陽入和寧,與魯王纂謀攻長安。纂弟師奴勸纂稱尊號,纂不從。師奴殺纂而代之,櫝遂與師奴絕。西燕主永攻櫝,櫝遣使請救於後秦。後秦主萇欲自救之,尚書令姚旻,左僕射尹緯曰:「苻登近在瓦亭,將乘虛襲吾後。」萇曰;「苻登眾盛,非旦夕可制;登遲重少決,必不能輕軍深入。比兩月間,吾必破賊而返,登雖至,無能為也。」九月,萇軍於泥源。師奴逆戰,大敗,亡奔鮮卑。後秦盡收其眾,屠各董成等皆降。 <BR> 秦主登進據胡空堡,戎、夏歸之者十餘萬。 <BR> 冬,十月,翟遼復叛燕,遣兵與王祖、張申寇抄清河、平原。 <BR> 後秦主萇進擊西燕主永於河西,永走。蘭櫝復列兵拒守,萇攻之,十二月,禽櫝,遂如杏城。 <BR> 後泰姚方成攻秦雍州刺史徐嵩壘,拔之,執嵩而數之。嵩罵曰:「汝姚萇罪當萬死,苻黃眉欲斬之,先帝止之。授任內外,榮寵極矣。曾不如犬馬識所養之恩,親為大逆。汝羌輩豈可以人理期也!何不速殺我,早見先帝取姚萇於地下治之!」方成怒,三斬嵩,悉坑其士卒,以妻子賞軍。後秦主萇掘秦主堅屍,鞭撻無數,剝衣裸形,薦之以棘,坎土而埋之。 <BR> 涼州大饑,米鬥直錢五百,人相食,死者太半。 <BR> 呂光西平太守康寧自稱匈奴王,殺河湟太守強禧以叛。張掖太守彭晃亦叛,東結康寧,西通王穆。光欲自擊晃,諸將皆曰:「今康寧在南,伺釁而動。若晃、穆未誅,康寧復至,進退狼狽,勢必大危。」光曰:「實如卿言。然我今不往,是坐待其來也。若三寇連兵,東西交至,則城外皆非吾有,大事去矣。今晃初叛,與寧、穆情契未密,出其倉猝,取之差易耳。」乃自帥騎三萬,倍道兼行。既至,攻之二旬,拔其城,誅晃。 <BR> 初,王穆起兵,遣使招敦煌處士郭瑀,運粟三萬石以餉之。穆以瑀為太府左長史、軍師將軍,嘏為敦煌太守。既而穆聽讒言,引兵攻嘏,瑀諫不聽,出城大哭,舉手謝城曰:「吾不復見汝矣!」還而引被覆面,不與人言,不食而卒。呂光聞之,曰:「二虜相攻,此成擒也,不可以憚屢戰之勞而失永逸之機也。」遂帥步騎二萬攻酒泉,克之,進屯涼興;穆引兵東還,未至,眾潰,穆單騎走,騂馬令郭文斬其首送之。 <BR> 列宗孝武皇帝中之下太元十三年(戊子,公元三八八年) <BR> 春,正月,康樂獻武公謝玄卒。 <BR> 二月,秦主登軍朝那,後秦主萇軍武都。 <BR> 翟遼遣司馬眭瓊詣燕謝罪;燕主垂以其數反覆,斬瓊以絕之。遼乃自稱魏天王,改元建光,置百官。 <BR> 燕青州刺史陳留王紹為平原太守闢閭渾所逼,退屯黃巾固。燕主垂更以紹為徐州刺史。渾,蔚之子也。因苻氏亂,據齊地來降。 <BR> 三月,乙亥,燕主垂以太子寶錄尚書事,授之以政,自總大綱而已。 <BR> 燕趙麟擊許謙,破之,謙奔西燕。遂廢代郡,悉徙其民於龍城。 <BR> 呂光之定涼州也,杜進功居多。光以為武威太守,貴寵用事,群僚莫及。光甥石聰自關中來,光問之曰:「中州人言我為政何如?」聰曰:「但聞有杜進耳,不聞有舅。」光由是忌進而殺之。 <BR> 光與群寮宴,語及政事,參軍京兆段業曰:「明公用法太峻。」光曰:「吳起無恩而楚強,商殃嚴刑而秦興。」業曰:「起喪其身,鞅亡其家,皆殘酷之致也。明公方開建大業,景行堯、舜,猶懼不濟,乃慕起、鞅之為治,豈此州士女所望哉?」光改容謝之。 <BR> 夏,四月,戊午,以朱序為都督司、雍、梁、秦四州諸軍事、雍州刺史,戍洛陽。以譙王恬代為都督兗、冀、幽、並諸軍事、青、兗二州刺史。 <BR> 苑川王國仁破鮮卑越質叱黎於平襄,獲其子詰歸。 <BR> 丁亥,燕主垂立夫人段氏為皇后,以太子寶領大單於。段氏,右光祿大夫儀之女;其妹適範陽王德。儀,寶之舅也。追謚前妃段氏為成昭皇后。 <BR> 五月,秦太弟懿卒,謚曰獻哀。 <BR> 翟遼徙屯滑臺。 <BR> 六月,苑川王乞伏國仁卒,謚曰宣烈,廟號烈祖。其子公府尚幼,群下推國仁弟乾歸為大都督、大將軍、大單於、河南王,大赦,改元太初。 <BR> 魏王珪破庫莫奚於弱落水南。秋,七月,庫莫奚復襲魏營,珪又破之。庫莫奚者,本屬宇文部,與契丹同類而異種,其先皆為燕王皝所破,徙居松漠之間。 <BR> 秦、後秦自春相持,屢戰,互有勝負,至是各解歸。關西豪傑以後秦久無成功,多去而附秦。 <BR> 河南王乾歸立其妻邊氏為王后;置百官,仿漢制,以南川侯出連乞都為丞相,梁州刺史悌眷為御史大夫,金城邊芮為左長史,東秦州刺史秘宜為右長史,武始翟勍為左司馬,略陽王松壽為主簿,從弟軻彈為梁州牧,弟益州為秦州牧,屈眷為河州牧。 <BR> 八月,秦主登立子崇為皇太子,弁為南安王,尚為北海王。 <BR> 燕護軍將軍平幼會章武王宙討吳深,破之,深走保繹幕。 <BR> 魏王珪密有圖燕之志,遣九原公儀奉使至中山,燕主垂詰之曰:「魏王何以不自來?」儀曰:「先王與燕並事晉室,世為兄弟,臣今奉使,於理未失。」垂曰:「吾今威加四海,豈得以昔日為比!」儀曰:「燕若不修德禮,欲以兵威自強,此乃將帥之事,非使臣所知也。」儀還,言於珪曰;「燕主衰老,太子闇弱,範陽王自負材氣;非少主臣也。燕主既沒,內難必作,於明乃可圖也,今則未可。」珪善之。儀,珪母弟翰之子也。 <BR> 九月,河南王乾歸遷都金城。 <BR> 張申攻廣平,王祖攻樂陵;壬午,燕高陽王隆將兵討之。 <BR> 冬,十月,後秦主萇還安定。秦主登就食新平,帥眾萬餘圍萇營,四面大哭;萇命營中哭以應之,登乃退。 <BR> 十二月,庚子,尚書令南康襄公謝石卒。 <BR> 燕太原王楷、趙王麟將兵會高陽王隆於合口,以擊張申;王祖帥諸壘共救之,夜犯燕軍,燕人逆擊走之。隆欲追之,楷、麟曰:「王祖老賊,或詐走而設伏,不如俟明。」隆曰:「此白地群盜,烏合而來,徼倖一決,非素有約束,能壹其進退也。今失利而去,眾莫為用;乘勢追之,不過數裡,可盡禽也。申之所恃,惟在於祖,祖破,則申降矣。」乃留楷、麟守申壘,隆與平幼分道擊之,比明,大獲而還,懸所獲之首以示申。甲寅,申出降,祖亦歸罪。 <BR> 秦以穎川王同成為太尉。 <BR> 列宗孝武皇帝中之下太元十四年(己丑,公元三八九年) <BR> 春,正月,燕以陽平王柔鎮襄國。遼西王農在龍城五年,庶務修舉,乃上表曰:「臣頃因徵即鎮,所統將士安逸積年,青、徐、荊、雍遺寇尚繁,願時代還,展竭微效,生無餘力,沒無遺恨,臣之志也。」庚申,燕主垂召農為侍中、司隸校尉。以高陽王隆為都督幽、平二州諸軍事、徵北大將軍、幽州牧,建留臺於龍城,以隆錄留臺尚書事。又以護軍將軍平幼為徵北長史,散騎常侍封孚為司馬,並兼留臺尚書。隆因農舊規,修而廣之,遼、碣由是遂安。 <BR> 後秦主萇以秦戰屢勝,謂得秦王堅之神助,亦於軍中立堅像而禱之曰:「臣史襄敕臣復仇,新平之禍,臣行襄之命,非臣罪也。苻登,陛下疏屬,猶欲復仇,況臣敢忘其兄乎?且陛下命臣以龍驤建業,臣敢違之?今為陛下立像,陛下勿追計臣過也。」秦主登升樓,遙謂萇曰:「為臣弒君,而立像求福,庸有益乎?」因大呼曰:「弒君賊姚萇何不自出?吾與汝決之!」萇不應。久之,以戰未有利,軍中每夜數驚,乃斬像首以送秦。 <BR> 秦主登以河南王乾歸為大將軍、大單於、金城王。 <BR> 甲寅,魏王珪襲高車,破之。 <BR> 二月,品光自稱三河王,大赦,改元麟嘉,置百官。光妻石氏、子紹、弟德世自仇池來至姑臧,光立石氏為妃,紹為世子。 <BR> 癸巳,魏王珪擊吐突鄰部於女水,大破之,盡徙其部落而還。 <BR> 秦主登留輜重於大界,自將輕騎萬餘攻安定羌密造保,克之。 <BR> 夏,四月,翟遼寇滎陽,執太守張卓。 <BR> 燕以長樂公盛鎮薊城,修繕舊宮。五月,清河民孔金斬吳深,送首中山。 <BR> 金城王乾歸擊侯年部,大破之。於是秦、涼、鮮卑、羌、胡多附乾歸,乾歸悉授以官爵。 <BR> 後秦主萇與秦主登戰,數敗,乃遣中軍將軍姚崇襲大界。登邀擊之於安丘,又敗之。 <BR> 燕範陽王德、趙王麟擊賀訥,追奔至勿根山,訥窮迫請降,徙上之上谷,質其弟染干於中山。 <BR> 秋,七月,以驃騎長史王忱為荊州刺史、都督荊、益、寧三州諸軍。忱,國寶之弟也。 <BR> 秦主登攻後秦右將軍吳忠等於平涼,克之。八月,登據苟頭原以逼安定。諸將勸後秦主萇決戰,萇曰:「與窮寇競勝,兵家之忌也,吾將以計取之。」乃留尚書令姚旻守安定,夜,帥騎三萬襲秦輜重於大界,克之,殺毛後及南安王弁、北海王尚,擒名將數十人,驅掠男女五萬餘口而還。毛氏美而勇,善騎射。後秦兵入其營,毛氏猶彎弓跨馬,帥壯士數百力戰,殺七百餘人。眾寡不敵,為後秦所執。萇將納之,毛氏罵且哭曰:「姚萇,汝先已殺天子,今又欲辱皇后。皇天后土,寧汝容乎?」萇殺之。諸將欲因秦軍駭亂擊之,萇曰:「登眾雖亂,怒氣猶盛,未可輕也。」遂止。登收餘眾屯胡空堡。萇使姚碩德鎮安定,徙安定千餘家於陰密,遣其弟徵南將軍靖鎮之。 <BR> 九月,庚午,以左僕射陸納為尚書令。 <BR> 秦主登之東也,後秦主萇使姚碩德置秦州守宰,以從弟常戍隴城,邢奴戍冀城,姚詳戍略陽。楊定攻隴、冀,克之,斬常,執邢奴,詳棄略陽,奔陰密。定自稱秦州牧、隴西王,秦因其所稱而授之。 <BR> 冬,十月,秦主登以竇沖為大司馬、都督隴東諸軍事、雍州牧,楊定為左丞相、都督中外諸軍事、秦、梁二州牧,楊壁為都督隴右諸軍事,南秦、益二州牧,約與共攻後秦;又約監河西諸軍事、幷州刺史楊政、都督河東諸軍事、冀州刺史楊楷各其眾會長安。政、楷皆河東人。秦主丕既敗,政、楷收集流民數萬戶,政據河西,楷據湖、陝之間,遣使請命於秦,登因而授之。 <BR> 燕樂浪悼王溫為冀州刺史,翟遼遣丁零故堤詐降於溫,為溫帳下,乙酉,刺溫,殺之,並其長史司馬驅,帥守兵二百戶奔西燕。遼西王農邀擊於襄國,盡獲之,惟堤走免。 <BR> 十一月,枹罕羌彭奚念附於乞伏乾歸,以奚念為北河州刺史。 <BR> 初,帝既親政事,威權己出,有人主之量。已而溺於酒色,委事於琅邪王道子。道子亦嗜酒,日夕與帝以酣歌為事。又崇尚浮屠,窮奢極費,所親暱者皆□甘姆、僧尼。左右近習,爭弄權柄,交通請託,賄賂公行,官賞濫雜,刑獄謬亂。尚書令陸納望宮闕歎曰:「好家居,纖兒欲撞壞之邪?」左衛領營將軍會稽許營上疏曰:「今臺府局吏、直衛武官及僕隸婢兒取母之姓者,本無鄉邑品第,皆得為郡守縣令,或帶職在內,及僧尼乳母,競進親黨,又受貨賂;輒臨官領眾,政教不均,暴濫無罪,禁令不明,劫盜公行。昔年下書敕群下盡規,而眾議兼集,無所採用。臣聞佛者清遠玄虛之神,今僧尼往往依傍法服,五誡粗法尚不能遵,況精妙乎?而流惑之徒,競加敬事,又侵漁百姓,取材為惠,亦未合佈施之道也。」疏奏,不省。 <BR> 道子勢傾內外,遠近奔湊。帝漸不平,然猶外加優崇。侍中王國寶以讒佞有寵於道子,扇動朝眾,諷八座啟道子宜進位丞相、揚州牧,假黃鉞,加殊禮。護軍將軍南平車胤曰:「此乃成王所以尊周公也。今主上當陽,非成王之比。相王在位,豈得為周公乎?」乃稱疾不署。疏奏,帝大怒,而嘉胤有守。 <BR> 中書侍郎範寧、徐邈為帝所親信,數進忠言,補正闕失,指斥奸黨。王國寶,寧之甥也。寧尤疾其阿諛,勸帝黜之。陳郡袁悅之有寵於道子,國寶使悅之因尼克妙音致書於太子母陳淑媛雲:「國寶忠謹,宜見親信。」帝知之,發怒,託以他事斬悅之。國寶大懼,與道子共譖範寧出為豫章太守。寧臨發,上疏言:「今邊烽不舉而倉庫空匱。古者使民歲不過三日,今之勞擾,殆無三日之休。至有生兒不復舉養,鰥寡不敢嫁娶。臣恐社稷之憂,厝火積薪,不足喻也。」寧又上言:「中原士民流寓江左,歲月漸久,人安其業。凡天下之人,原其先祖,皆隨世適移,何至於今而獨不可?謂宜正其封疆,戶口皆以土斷。又,人性無涯,奢儉由勢;今並廉之室,亦多不贍,非其財力不足,蓋由用之無節,爭以靡麗相高,無有亦限極故也。禮十九為長殤,以其未成人也。今以十六為全丁,十三為半丁,所任非復童幼之事,豈不傷天理、困百姓乎?謂宜以二十為全丁,十六為半丁,則人無夭折,生長繁滋矣。」帝多納用之。 <BR> 寧在豫章,遣十五議曹下屬城,採求風政,並吏假還,訊問官長得失。徐邈與寧書曰:「足下聽斷有允,庶事無滯,則吏慎其負,而人聽不惑矣,豈須邑至裡詣,飾其遊聲哉!非徒不足致益,乃實蠶漁之所資,豈有善人群子而幹非其事,多所告白者乎!自古以來,欲為左右耳目者,無非小人,皆先因小忠而成其大不忠,先藉小信而成其大不信,遂使讒謅並進,善惡倒置,可不戒哉?足下慎選綱紀,必得國土以攝諸曹,諸曹皆得良吏以掌文按,又擇公方之人以為監司,則清濁能否,與事而明,足下但平心處之,何取於耳目哉?昔明德馬後未嘗顧左右與言,可謂遠識,況大丈夫而不能免此乎!」 <BR> 十二月,後秦主萇使其東門將軍任盆詐遣使招秦主登,許開門納之。登將從之,徵東將軍雷惡地將兵在外,聞之,馳騎見登,曰:「姚萇多許,不可信也!」登乃止。萇聞惡地詣登,謂諸將曰:「此羌見登,事不成矣!」登以惡地勇略過人,陰憚之。惡地懼,降於後秦,萇以惡地為鎮軍將軍。 <BR> 秦以安成王廣為司徒。 <BR> 列宗孝武皇帝中之下太元十五年(庚寅,公元三九零年) <BR> 春,正月,乙亥,譙敬王恬薨。 <BR> 西燕主永引兵向洛陽,朱序自河陰北濟河,擊敗之,永走還上黨。序追至白水,會翟遼謀向洛陽,序乃引兵還,擊走之,留鷹揚將軍朱黨戍石門,使其子略督護洛陽,以參軍趙蕃佐之,身還襄陽。 <BR> 琅邪王道子恃寵驕恣,侍宴酣醉,或虧禮敬。帝浸不能平,欲選時望為籓鎮以潛制道子,問於太子左衛率王雅曰:「吾欲用王恭、殷仲堪,何如?雅曰:「王恭風神簡貴,志氣方嚴;仲堪謹於細行,以文義著稱。然皆峻狹自是,且幹略不長,若委以方面,天下無事,足以守職;若其有事,必為亂階矣!」帝不從。恭,蘊之子;仲堪,融之孫也。二月,辛巳,以中書令王恭為都督青、兗、幽、並、冀五州諸軍事、兗、青二州刺史,鎮京口。 <BR> 三月,戊辰,大赦。 <BR> 後秦主萇攻秦扶風太守齊益男於新羅堡,克之,益男走。秦主登攻後秦天水太守張業生於隴東,萇救之,登引去。 <BR> 夏,四月,秦鎮東將軍魏揭飛自稱沖天王,帥氐、胡攻後秦安北將軍姚當成於杏城;鎮軍將軍雷惡地叛應之,攻鎮東將軍姚漢得於李潤。後秦主萇欲自擊之,群臣皆曰:「陛下不憂六十里苻登,乃憂六百里魏揭飛,何也?」萇曰:「登非可猝滅,吾城亦非登所能猝拔。惡地智略非常,若南引揭飛,東結董成,得杏城、李潤而據之,長安東北非吾有也。」乃潛引精兵一千六百赴之。揭飛、惡地有眾數萬,氐、胡赴之者首尾不絕。萇每見一軍至,輒喜。群臣怪而問之,萇曰:「揭飛等扇誘同惡,種類甚繁,吾雖克其魁帥,餘黨未易猝平。今烏集而至,吾乘勝取之,可一舉無餘也。」揭飛等見後秦兵少,悉眾攻之。萇固壘不戰,示之以弱,潛遣其子中軍將軍崇帥騎數百出其後。揭飛兵擾亂,萇遣鎮遠將軍王超等給兵擊之,斬揭飛及其將士萬餘級。惡地請降,萇待之如初,惡地謂人曰:「吾自謂智勇傑出上時,而每遇姚翁輒困,固其分也!」 <BR> 萇命姚當成於所營之地,每柵孔中輒樹一木以旌戰功。歲餘,問之,當成曰:「營地太小,已廣之矣。」萇曰:「吾自結髮以來,與人戰,未嘗如此之快,以千餘兵破三萬之眾,營地惟小為奇,豈以大為貴哉!」 <BR> 吐谷渾視連遣使獻見於金城王乾歸,乾歸拜視連沙州牧、白蘭王。 <BR> 丙寅,魏王珪會燕趙王麟於意辛山,擊賀蘭、紇突鄰、紇奚三部,破之,紇突鄰、紇奚皆降於魏。 <BR> 秋,七月,馮詡人郭質起兵於廣鄉以應秦,移檄三輔曰:「姚萇兇虐,毒被神人。吾屬世蒙先帝堯、舜之仁,非常伯、納言之子,即卿校、牧守之孫也。與其含恥而存,孰若蹈道而死!」於是三輔壁壘皆應之;獨鄭縣人苟曜不從,聚眾數千附於後秦。秦以質為馮翊太守;後秦以曜為豫州刺史。 <BR> 劉衛辰遣子直力鞮攻賀蘭部,賀訥困急,請降於魏。丙子,魏王珪引兵救之,直力鞮退。鞮徙訥部落,處之東境。 <BR> 八月,劉牢之擊翟釗於鄄城,釗走河北;又敗翟遼於滑臺,張願來降。 <BR> 九月,北平人吳柱聚眾千餘,立沙門法長為天子。破北平郡,轉寇廣都,入白狼城。燕幽州牧高陽王隆方葬其夫人,郡縣守宰皆會之。眾聞柱反,請隆還城,遣大兵討之。隆曰:「今閭閻安業,民不思亂。柱等以詐謀惑愚夫,誘脅相聚,無能為也。」遂留葬訖,遣廣平太守、廣都令先歸,繼遣安昌侯進將百餘騎趨白狼城。柱眾聞之,皆潰;窮捕,斬之。 <BR> 以侍中王國寶為中書令,俄兼中領軍。 <BR> 丁未,以吳郡太守王珣為尚書右僕射。 <BR> 吐谷渾視連卒,子視羆立。視羆以其父祖慈仁,為四鄰所侵侮,乃督厲將士,欲建功業。冬,十月,金城王乾歸遣使拜視羆沙州牧、白蘭王,視羆不受。 <BR> 十二月,郭質及苟曜戰於鄭東,質敗,奔洛陽。 <BR> 越質詰歸據平襄,叛金城王乾歸。 <BR> 列宗孝武皇帝中之下太元十六年(辛卯,公元三九一年) <BR> 春,正月,燕置行臺於薊,加長樂公盛錄行臺文書事。 <BR> 金城王乾歸擊越質詰歸,詰歸降,乾歸以宗女妻之。賀染干謀殺其兄訥,訥知之,舉兵相攻。魏王珪告於燕,請為鄉導以討之。二月,甲戌,燕主垂遣趙王麟將兵擊訥,鎮北將軍蘭汗帥龍城之兵擊染干。 <BR> 三月,秦主登自雍攻後秦安東將軍金榮於範氏堡,克之。遂渡渭水,攻京兆太守韋範於段氏堡,不克,進據曲牢。 <BR> 夏,四月,燕蘭汗破賀染干於牛都。 <BR> 苟曜有眾一萬,密召秦主登,許為內應。登自曲牢向繁川,軍於馬頭原。五月,後秦主萇引兵逆戰,登擊破之,斬其右將軍吳忠。萇收眾復戰,姚碩德曰:「陛下慎於輕戰,每欲以計取之,今戰失利而更前逼賊,何也?」萇曰:「登用兵遲緩,不識虛實。今輕兵直進,遙據吾東,此必苟曜豎子與之有謀也。緩之則其謀得成,故及其交之未合,急擊之,以敗散其事耳。」遂進戰,大破之。登退屯於郿。 <BR> 秦兗州刺史強金槌據新平,降後秦,以其子逵為質。後秦主萇將數百騎入金槌營。群下諫之,萇曰:「金槌既去苻登,又欲圖我,將安所歸乎?且彼初來款附,宜推心以結之,奈何復以不信疑之乎?」既而群氐欲取萇,金槌不從。 <BR> 六月,甲辰,燕趙王麟破賀訥於赤城,禽之,降其部落數萬。燕主垂命麟歸訥部落,徙染干於中山。麟歸,言於垂曰:「臣觀拓跋珪舉動,終為國患,不若攝之還朝,使其弟監國事。」垂不從。 <BR> 西燕主永寇河南,太守楊佺期擊破之。 <BR> 秋,七月,壬申,燕主垂如範陽。 <BR> 魏王珪遣其弟觚獻見於燕,燕主垂衰老,子弟用事,留觚以求良馬。魏王珪弗與,遂與燕絕,使長史張袞求好於西燕。觚逃歸,燕太子寶追獲之,垂待之如初。 <BR> 秦主登攻新平,後秦主萇救之,登引去。 <BR> 秦驃騎將軍沒弈幹以其二子為質於金城王乾歸,請共擊鮮卑大兜。乾歸與沒弈幹攻大兜於鳴蟬堡,克之。兜微服走,乾歸收其部眾而還,歸沒弈幹二子。沒弈幹尋叛,東合劉衛辰。八月,乾歸帥騎一萬討沒弈幹,沒弈幹奔他樓城,乾歸射之,中目。 <BR> 九月,癸未,以尚書右僕射王珣為左僕射,太子詹事謝琰為右僕射。太學博士範弘之訟殷浩宜加贈謚,因敘桓溫不臣之跡。是時桓氏猶盛,王珣,溫之故吏也,以為溫廢昏立明,有忠貞之節;黜弘之為餘杭令。弘之,汪之孫也。 <BR> 冬,十月,壬辰,燕主垂還中山。 <BR> 初,柔然部人世服於代,其大人鬱久閭地粟袁卒,部落分為二:長子匹候跋繼父居東邊,次子縕紇提別居西邊。秦王堅滅代,柔然附於劉衛辰。及魏王珪即位,攻擊高車等,諸部率皆服從,獨柔然不事魏。戊戌,珪引兵擊之,柔然舉部遁走,珪追奔六百里。諸將因張袞言於珪曰:「賊遠糧盡,不如早還。」珪問諸將:「若殺副馬,為三日食,足乎?」皆曰:「足。」乃復倍道追之,及於大磧南床山下,大破之,虜其半部,匹候跋及別部帥屋擊各收餘眾遁走。珪遣長孫嵩、長孫肥追之。珪謂將佐曰:「卿曹知吾前問三日意乎?」曰:「不知也。」珪曰:「柔然驅畜產奔走數日,至水必留;我以輕騎追之,計期道裡,不過三日及之矣。」皆曰:「非所及也!」嵩追斬屋擊於平望川。肥追匹候跋至涿邪山,匹候跋舉從降,獲縕紇提之子曷多汗、兄子社侖、斛律等宗黨數百人。縕紇提將奔劉衛辰,珪追及之,縕紇提亦降,珪悉徙其部眾於雲中。 <BR> 翟遼卒,子釗代立,改元定鼎。攻燕鄴城,燕遼西王農擊卻之。 <BR> 三河王光遣兵乘虛伐金城王乾歸,乾歸聞之,引兵還,光兵亦退。 <BR> 劉衛辰遣子直力鞮帥眾八九萬攻魏南部。十一月,已卯,魏王珪引兵五六千人拒之,壬午,大破直力鞮於鐵岐山南,直力鞮單騎走。乘勝追之,戊子,自五原金津南濟河,逕入衛辰國,衛辰部落駭亂。辛卯,珪直抵其所居悅跋城,衛辰父子出走。壬辰,分遣諸將輕騎追之。將軍伊謂禽直力珪於木根山,衛辰為其部下所殺。十二月,珪軍於鹽池,誅衛辰宗黨五千餘人,皆投屍於河。自河以南諸部悉降,獲馬三十餘萬匹,牛羊四百餘萬頭,國用由是遂饒。 <BR> 衛辰少子勃勃亡奔薛幹部,珪使人求之,薛幹部帥太悉伏出勃勃以示使者曰:「勃勃國破家亡,以窮歸我,我寧與之俱亡,何忍執以與魏!」乃送勃勃於沒弈幹,沒弈幹以女妻之。戊申,燕主垂如魯口。 <BR> 秦主登攻安定,後秦主萇如陰密以拒之,謂太子興曰:「苟曜聞吾北行,必來見汝,汝執誅之。」曜果見興於長安,興使尹緯讓而誅之。 <BR> 萇敗登於安定城東,登退據路承堡。萇置酒高會,諸將皆曰:「若值魏武王,不令此賊至今,陛下將牢太過耳。」萇笑曰:「吾不如亡兄有四:身長八尺五寸、臂垂過膝,人望而畏之,一也;將十萬之眾,與天下爭衡,望麾而進,前無橫隈,二也;溫古知今,講論道藝,收羅英雋,三也;董帥兄眾,上下鹹悅,人盡死力,四也。所以得建立功業、驅策群賢者,正望算略中有片長耳。」群臣鹹稱萬歲。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一百六
資治通鑑/卷108
50%../ __TOC__ 卷第一百八 【晉紀三十】 起玄黓執徐,盡柔兆涒灘,凡五年。 烈宗孝武皇帝下太元十七年(壬辰,公元三九二年) 春,正月,已巳朔,大赦。 秦主登立昭儀隴西李氏為皇后。 二月,壬寅,燕主垂自魯口如河間、渤海、平原。翟釗遣其將翟都侵館陶,屯蘇康壘。三月,垂引兵南擊釗。 秦驃騎將軍沒弈幹帥眾降於後秦,後秦以為車騎將軍,封高平公。 後秦主萇寢疾,命姚碩德鎮李潤,尹緯守長安,召太子興詣行營。徵南將軍姚方成言於興曰:「今寇敵未滅,上復寢疾。王統等皆有部曲,終為人患,宜盡除之。」興從之,殺王統、王廣、苻胤、徐成、毛盛。萇怒曰:「王統兄弟,吾之州裡,實無他志;徐成等皆前朝名將,吾方用之,奈何輒殺之!」 燕主垂進逼蘇康壘。夏,四月,翟都南走滑臺。翟釗求救於西燕,西燕主永謀於群臣,尚書渤海鮑遵曰:「使兩寇相弊,吾承其後,此卞莊子之策也。」中書侍郎太原張騰曰:「垂強釗弱,何弊之承!不如速救之,以成鼎足之勢。今我引兵趨中山,晝多疑兵,夜多火炬,垂必懼而自救。我沖其前,釗躡其後,此天授之機,不可失也。」永不從。 燕大赦。 五月,丁卯朔,日有食之。 六月,燕主垂軍黎陽。臨河欲濟,翟釗列兵南岸以拒之。辛亥,垂徙營就西津,去黎陽西四十里,為牛皮船百餘艘,偽列兵仗,溯流而上。釗亟引兵趣西津,垂潛遣中壘將軍桂林王鎮等自黎陽津夜濟,營於河南,比明而營成。釗聞之,亟還,攻鎮等營;垂命鎮等堅壁勿戰。釗兵往來疲暍,攻營不能拔,將引去;鎮等引兵出戰。驃騎將軍農自西津濟,與鎮等夾擊,大破之。釗走還滑臺,將妻子,收遺眾,北濟河,登白鹿山,憑險自守,燕兵不得進。農曰:「釗無糧,不能久居山中。」乃引兵還,留騎候之。釗果下山;還兵掩擊,盡獲其眾,釗單騎奔長子。西燕主永以釗為車騎大將軍、兗州牧,封東郡王。歲餘,釗謀反,永殺之。 初,郝晷、崔逞及清河崔宏、新興張卓、遼東夔騰、陽平路纂皆仕於秦,避秦亂來奔,詔以為冀州諸郡,各將部曲營於河南。既而受翟氏官爵,翟氏敗,皆降於燕,燕主垂各隨其材而用之。釗所統七郡三萬餘戶,皆按堵如故。以章武王宙為兗、豫二州刺史,鎮滑臺;徙徐州民七千餘戶於黎陽,以彭城王脫為徐州刺史,鎮黎陽。脫,垂之弟子也。垂以崔廕為宙司馬。 初,陳留王紹為鎮南將軍,太原王楷為徵西將軍,樂浪王溫為徵東將軍,垂皆以廕為之佐。廕才幹明敏強正,善規諫,四王皆嚴憚之;所至簡刑法,輕賦役,流民歸之,戶口滋息。 秋,七月,垂如鄴,以太原王楷為冀州牧,右光祿大夫餘蔚為左僕射。 秦主登聞後秦主萇疾病,大喜,告祠世祖神主,大赦,百官進位二等,秣馬厲兵,進逼安定,去城九十餘裡。八月,萇疾小瘳,出拒之。登引兵出營,將逆戰,萇遣安南將軍姚熙隆別攻秦營,登懼而還。萇夜引兵旁出以躡其後,旦而候騎告曰:「賊諸營已空,不知所向。」登驚曰:「彼為何人,去令我不知,來令我不覺,謂其將死,忽然復來,朕與此羌同世,何其厄哉!」登遂還雍,萇亦還安定。 三河王光遣其弟右將軍寶等攻金城王乾歸,寶及將士死者萬餘人。又遣其子虎賁中郎將纂擊南羌彭奚念,纂亦敗歸。光自將擊奚念於枹罕,克之,奚念奔甘松。 冬,十月,辛亥,荊州刺史王忱卒。雍州刺史朱序以老病求解職,詔以太子右衛率郗恢為雍州刺史,代序鎮襄陽。恢,曇之子也。 巴蜀人在關中者皆叛後秦,據弘農以附秦。秦主登以竇沖為左丞相,沖徙屯華陰。郗恢遣將軍趙睦守金墉,河南太守楊佺期帥眾軍湖城,擊沖,走之。 十一月,癸酉,以黃門郎殷仲堪為都督荊、益、寧三州諸軍事、荊州刺史,鎮江陵。仲堪雖有英譽,資望猶淺,議者不以為允。到官,好行小惠,綱目不舉。 南郡公桓玄負其才地,以雄豪自處,朝廷疑而不用。年二十三,始拜太子洗馬。玄嘗詣琅邪王道子,值其酣醉,張目謂眾客曰:「桓溫晚途欲作賊,雲何?」玄伏地流汗,不能起。由是益不自安,常切齒於道子。後出補義興太守,鬱鬱不得志,歎曰:「父為九州伯,兒為五湖長!」遂棄官歸國,上疏自訟曰:「先臣勤王匡復之勳,朝廷遺之,臣不復計。至於先帝龍飛,陛下繼明,請問談者,誰之由邪?」疏寢不報。 玄在江陵,仲堪甚敬憚之。桓氏累世臨荊州,玄復豪橫,士民畏之,過於仲堪。嘗於仲堪聽事前戲馬,以槊擬仲堪。仲堪中兵參軍彭城劉邁謂玄曰:「馬槊有餘,精理不足。」玄不悅,仲堪為之失色。玄出,仲堪謂邁曰:「卿,狂人也!玄夜遣殺卿,我豈能相救邪?」使邁下都避之;玄使人追之,邁僅而獲免。 徵虜參軍豫章胡籓過江陵,見仲堪,說之曰:「桓玄志趣不常,每怏怏於失職,節下崇待太守,恐非將來之計也!」仲堪不悅。籓內弟同郡羅企生為仲堪功曹,籓退,謂企生曰:「殷侯倒戈以授人,必及於禍。君不早圖去就,後悔無及矣!」 庚寅,立皇子德文為琅邪王,徙琅邪王道子為會稽王。 十二月,燕主垂還中山,以遼西王農為都督兗、豫、荊、徐、雍五州諸軍事,鎮鄴。 休官權千成據顯親,自稱秦州牧。 清河人李遼上表請敕兗州修孔子廟,給戶灑掃,仍立庠序,收教學者,曰:「事有如賒而實急者,此之謂也!」表不見省。 烈宗孝武皇帝下太元十八年(癸巳,公元三九三年) 春,正月,燕陽平孝王柔卒。 權千成為秦所逼,請降於金城王乾歸,乾歸以為東秦州刺史、休官大都統、顯親公。 夏,四月,庚子,燕主垂加太子寶大單於;以安定王庫辱官偉為太尉,範陽王德為司徒,太原王楷為司空,陳留王紹為尚書右僕射。五月,立子熙為河間王,朗為渤海王,鑒為博陵王。 秦右丞相竇沖矜才尚人,自請封天水王,秦主登不許。六月,沖自稱秦王,改元元光。 金城王乾歸立其子熾磐為太子。熾磐勇略明決,過於其父。 秋,七月,秦主登攻竇沖於野人堡,沖求救於後秦。尹緯言於後秦主萇曰:「太子仁厚之稱,著於遠近,而英略未著,請使擊苻以著之。」萇從之。太子興將兵攻胡空堡,登解沖圍以赴之。興因襲平涼。大獲而歸。萇使興還鎮長安。 魏王珪以薛幹太悉伏不送劉勃勃,八月,襲其城,屠之,太悉伏奔秦。 氐帥楊佛嵩叛,奔後秦,楊佺期、趙睦追之,九月,丙戌,敗佛嵩於潼關。後秦將姚崇救佛嵩,敗晉兵,趙睦死。 冬,十月,後秦主萇疾甚,還長安。 燕主垂議伐西燕,諸將皆曰:「永未有釁,我連年徵討,士卒疲弊,未可也。」範陽王德曰:「永既國之枝葉,又僭舉位號,惑民視聽,宜行先除之,以壹民心。士卒雖疲,庸得已乎!」垂曰:「司徒意正與吾同。吾比老,叩囊底智,足以取之,終不復留此賊以累子孫也。」遂戒嚴。 十一月,垂發中山步騎七萬,遣鎮西將軍丹楊王纘,〔瓚〕、龍驤將軍張崇出井陘,攻西燕武鄉公友於晉陽,徵東將軍平規攻鎮東將軍段平於沙亭。西燕主永遣其尚書令刁雲、車騎將軍慕容鐘帥眾五萬守潞川。友,永之弟也。十二月,垂至鄴。 己亥,後秦主萇召太尉姚旻、僕射尹緯、姚晃、將軍姚大目、尚書狄伯支入禁中,受遺詔輔政。萇謂太子興曰:「有毀此諸公者,慎勿受之。汝撫骨肉以恩,接大臣以禮,待物以信,遇民以仁,四者不失,吾無憂矣。」姚晃垂涕問取苻登之策,萇曰:「今大業垂成,興才智足辦,奚所復問!」庚子,萇卒。興秘不發喪,以其叔父緒鎮安定,碩德鎮陰密,弟崇守長安。或謂碩德曰:「公威名素重,部曲最強,今易世之際,必為朝廷所疑,不如且奔秦州,觀望事勢。」碩德曰:「太子志度寬明,必無它慮。今苻登未滅而骨肉相攻,是自亡也。吾有死而已,終不為也。」遂往見興,興優禮而遣之。興自稱是大將軍,以尹緯為長史,狄伯支為司馬,帥眾伐秦。 烈宗孝武皇帝下太元十九年(甲午,公元三九四年) 春,正月,秦主登聞後秦主萇卒,喜曰:「姚興小兒,吾折杖笞之耳。」乃大赦,盡眾而東,留司徒安成王廣守雍,太子崇守胡空堡;遣使拜金城王乾歸為左丞相、河南王,領秦、梁、益、涼、沙五州牧,加九錫。初,禿髮思復鞬卒,子烏孤立。烏孤雄勇有大志,與大將紛陀謀取涼州。紛陀曰:「公必欲得涼州,宜先務農講武,禮俊賢,修政刑,然後可也。」烏孤從之。三河王光遣使拜烏孤冠軍大將軍、河西鮮卑大都統。烏孤與其群下謀之曰;「可受乎?」皆曰:「吾士馬眾多,何為屬人?」石真若留不對,烏孤曰:「卿畏呂光邪?」石真若留曰:「吾本根未固,小大非敵,若光致死於我,何以待之?不如受,以驕之,俟釁而動,蔑不克矣。」烏孤乃受之。 二月,秦主登攻屠各姚奴、帛蒲二堡,克之。 燕主垂留清河公會鎮鄴,發司、冀、青、兗兵,遣太原王楷出滏口,遼西王農出壺關,垂自出沙庭,以擊西燕,標榜所趣,軍各就頓。西燕主永聞之,嚴兵分道拒守,聚糧臺壁,遣從子徵東將軍小逸豆歸、鎮東將軍王次多、右將軍勒馬駒帥眾萬餘人戍之。 夏,四月,秦主登自六陌趣廢橋,後秦始平太守姚詳據馬嵬堡以拒之。太子興遣尹緯將兵救詳,緯據廢橋以待秦。秦兵爭水,不能得,渴死者什二、三,因急攻緯。興馳遣狄伯支謂緯曰:「苻登窮寇,宜持重以挫之。」緯曰:「先帝登遐,人情擾懼,今不因思奮之力以禽敵,大事去矣!」遂與秦戰,秦兵大敗。其夜,秦眾潰,登單騎奔雍。太子崇及安成王廣聞敗,皆棄城走;登至,無所歸,乃奔平涼,收集遺眾,入馬毛山。 燕主垂頓軍鄴西南,月餘不進。西燕主永怪之,以為太行道寬,疑垂欲詭道取之,乃悉斂諸軍屯軹關,杜太行口,惟留臺壁一軍。甲戌,垂引大軍出滏口,入天井關。五月,乙酉,燕軍至臺壁,永遣從兄太尉大逸豆歸救之,平規擊破之。小逸豆歸出戰,遼西王農又擊破之,斬勒馬駒,禽王次多,遂圍臺壁。永召太行軍還,自將精兵五萬以拒之。刁雲、慕容鐘震怖,帥眾降燕,永誅其妻子。己亥,垂陳於臺壁南,遣驍騎將軍慕容國伏千騎於澗下。庚子,與永合戰,垂偽退,永眾追之,行數裡,國騎從澗中出,斷其後,諸軍四面俱進,大破之,斬首八千餘級,永走歸長子。晉陽守將聞之,棄城走。丹楊王瓚等進取晉陽。 後秦太子先始發喪,即皇帝位於槐裡,大赦,改元皇初,遂如安定。謚後秦主萇曰武昭皇帝,廟號太祖。 六月,壬子,追尊會稽王太妃鄭氏曰簡文宣太后。群臣謂宣太后應配食元帝,太子前率徐邈曰:「宣太后平素之時,不伉儷於先帝。至於子孫,豈可為祖考立配!」國學明教東莞臧燾曰:「今尊號既正,則罔極之情申;別建寢廟,則嚴檷之義顯;系子為稱,兼明貴之所由。一舉而允三義,不亦善乎?」乃立廟於太廟路西。 燕主垂進軍圍長子。西燕主永欲奔後秦,侍中蘭英曰:「昔石虎伐龍都,太祖堅守不去,卒成大燕之基。今垂七十老翁,厭苦兵革,終不能頓兵連歲以攻我也。但當城守以疲之。」永從之。 秦主登遣其子汝陰王宗為質於河南王乾歸以請救,進封乾歸梁王,納其妹為梁王后。乾歸遣前軍將軍乞伏益州等帥騎一萬救之。秋,七月,登引兵出迎乾歸兵。後秦主興自安定如涇陽,與登戰於山南,執登,殺之。悉散其部眾,使歸農業,徙陰密三萬戶於長安,以李後賜姚晃。益州等聞之,引兵還。秦太子崇奔湟中,即帝位,改元延初。謚登曰高皇帝,廟號太宗。 後秦安南將軍強熙、鎮遠將軍楊多叛,推竇沖為主。後秦主興自將討之,軍至武功,多兄子良國殺多而降,熙奔秦州,衝奔汧川,汧川氐仇高執送之。 三河王光以子覆為都督玉門以西諸軍事、西域大都護,鎮高昌,命大臣子弟隨之。 八月,己巳,尊皇太妃李氏為皇太后,居崇訓宮。 西燕主永困急,遣其子常山公弘等求救於雍州刺史郗恢,並獻玉璽一紐。恢上言:「垂若並永,為患益深,不如兩存之,可以乘機雙斃。」帝以為然,詔青、兗二州刺史王恭、豫州刺史庾楷救之。楷,亮之孫也。永恐晉兵不出,又遣其太子亮為質;平規追亮,及於高都,獲之。永又告急於魏,魏王珪遣陳留公虔、將軍庾嶽帥騎五萬東渡河,屯秀容,以救之。虔,紇根之子也。晉、魏兵皆未至,大逸豆歸部將伐勤等開門內燕兵,燕人執永,斬之,並斬其公卿大將刁雲、大逸豆歸等三十餘人,得永所統八郡七萬餘戶及秦乘輿、服御、伎樂、珍寶甚眾。燕主垂以丹楊王瓚為幷州刺史,鎮晉陽;宜都王鳳為雍州刺史,鎮長子。永尚書僕射昌黎屈遵、尚書陽平王德、秘書監中山李先、太子詹事渤海封則、黃門郎太山胡母亮、中書郎張騰、尚書郎燕郡公孫表皆隨才擢敘。 九月,垂自長子如鄴。 冬,十月,秦主崇為梁王乾歸所逐,奔隴西王楊定。定留司馬邵強守秦州,帥眾二萬與崇共攻乾歸,乾歸遣涼州牧軻彈、秦州牧益州、立義將軍詰歸帥騎三萬拒之。益州與定戰,敗於平州。軻彈、詰歸皆引退,軻彈司馬翟□奮劍怒曰:「主上以雄武開基,所向無敵,威振秦、蜀。將軍以宗室居元帥之任,當竭力致命以佐國家。今秦州雖敗,二軍尚全,奈何望風退衄,將何面以見主上乎?□雖無任,獨不能以便宜斬將軍乎?」軻彈謝曰:「曏者未知眾心何如耳。果能如是,吾敢愛死?」乃帥騎進戰,益州、詰歸亦勒兵繼之,大敗定兵,殺定及崇,斬首萬七千級。乾歸於是盡有隴西之地。 定無子,其叔父佛狗之子盛,先守仇池,自稱徵西將軍、秦州刺史、仇池公,謚定為武王,仍遣使來稱籓。秦太子宣奔盛,盛分氐、羌為二十部護軍,各為鎮戍,不置郡縣。 燕主垂東巡陽平、平原,命遼西王農濟河,與安南將軍尹國略地青、兗。農攻廩丘,國攻陽城,皆拔之。東平太守韋簡戰死,高平、太山、琅邪諸郡皆委城奔潰,農進軍臨海,遍置守宰。 柔然曷多汗棄其父,與社侖帥眾西走;魏長孫肥追之,及於上郡跋那山,斬曷多汗。社侖收其餘眾數百,奔疋候跋,疋候跋處之南鄙。社侖襲疋候跋,殺之;疋候跋子啟跋、吳頡等皆奔魏。社侖掠五原以西諸部,走度漠北。 十一月,燕遼西王農敗闢閭渾於龍水,遂入臨淄。十二月,燕主垂召農等還。 秦主興遣使與燕結好,並送太子寶之子敏於燕,燕封敏為河東公。 梁王乾歸自稱秦王,大赦。 烈宗孝武皇帝下太元二十年(乙未,公元三九五年) 春,正月,燕主垂遣散騎常侍封則報聘於秦;遂自平原狩於廣川、勃海、長樂而歸。 西秦王乾歸以太子熾磐領尚書令,左長史邊芮為左僕射,右長史秘宜為右僕射,置官皆如魏武、晉文故事,然猶稱大單於、大將軍。邊芮等領府佐如故。 薛幹太悉伏自長安亡歸嶺北,上郡以西鮮卑雜胡皆應之。 二月,甲寅,尚書令陸納卒。 三月,庚辰朔,日有食之。 皇太子出就東宮,以丹楊尹王雅領少傅。 時會稽王道子專權奢縱,嬖人趙牙本出倡優,茹千秋本錢唐捕賊吏,皆以諂賂得進。道子以牙為魏郡太守,千秋為驃騎諮議參軍。牙為道子開東第,築山穿池,功用巨萬。帝嘗幸其第,謂道子曰:「府內乃有山,甚善;然修飾太過。」道子無以對。帝去,道子謂牙曰:「上若知山是人力所為,爾必死矣!」牙曰:「公在,牙何敢死!」營作彌甚。千秋賣官招權,聚貨累億。博平令吳興聞人奭上疏言之,帝益惡道子,而逼於太后,不忍廢黜,乃擢時望及所親幸王恭、卻恢、殷仲堪、王珣、王雅等,使居內外要任以防道子。道子亦引王國及國寶從弟琅邪內史緒,以為心腹。由是朋黨競起,無復向時友愛之歡矣;太后每和解之。中書侍郎徐邈從容言於帝曰:「漢文明主,猶悔淮南;世祖聰達,負愧齊王。兄弟之際,實為深慎。會稽王雖有酣媟之累,宜加弘貸,消散群議,外為國家之計,內慰太后之心。」帝納之,復委任道子如故。 初,楊定之死也,天水姜乳襲據上邽;夏,四月,西秦王乾歸遣乞伏益州帥騎六千討之。左僕射邊芮、民部尚書王松壽曰:「益州屢勝而驕,不可專任。必以輕敵取敗。」乾歸曰:「益州驍勇,諸將莫及,當以重佐輔之耳。」乃以平北將軍韋虔為長史,左禁將軍務和為司馬。至大寒嶺,益州不設部伍,聽將士遊畋縱飲,令曰:「敢言軍事者斬!」虔等諫不聽,乳逆擊,大破之。 魏王珪叛燕,侵逼附塞諸部。五月,甲戌,燕主垂遣太子寶、遼西王農、趙王麟帥眾八萬,自五原伐魏,範陽王德、陳留王紹別將步騎萬八千為後繼。散騎常侍高湖諫曰:「魏與燕世為昏姻,彼有內難,燕實存之,其施德厚矣,結好久矣。間以求馬不獲而留其弟,曲在於我,奈何遽興兵擊之!拓跋涉珪沉勇有謀,幼歷艱難,兵精馬強,未易輕也。皇太子富於春秋,志果氣銳,今委之專徵,必小魏而易之,萬一不如所欲,傷威毀重,願陛下深圖之!」言頗激切。垂怒,免湖官。湖,泰之子也。 六月,癸丑,燕太原元王楷卒。 西秦王乾歸遷於西城。 秋,七月,三河王光帥眾十萬伐西秦,西秦左輔密貴周、左衛將軍莫者羖羝勸西秦王乾歸稱籓於光,以子敕勃為質。光引兵還,乾歸悔之,殺周及羖羝。 魏張兗聞燕軍將至,言於魏王珪曰:「燕狃於滑臺、長子之捷,竭國之資力以來。有輕我之心。宜羸形以驕之,乃可克也。」珪從之,悉徙部落畜產西渡河千餘裡以避之。燕軍至五原,降魏別部三萬餘家,收穄田百餘萬斛,置黑城,進軍臨河,造船為濟具。珪遣右司馬許謙乞師於秦。 禿髮烏孤擊乙弗、折掘等諸部,皆破降之,築廉川堡而都之。廣武趙振,少好奇略,聞烏孤在廉川,棄家從之。烏孤喜曰:「吾得趙生,大事濟矣!」拜左司馬。三河王光封烏孤為廣武郡公。 有長星見自須女,至於哭星。帝心惡之,於華林園舉酒祝之曰:「長星,勸汝一杯酒。自古何有萬歲天子邪!」 八月,魏王珪治兵河南。九月,進軍臨河。燕太子寶列兵將濟,暴風起,漂其船數十艘洎南岸。魏獲其甲士三百餘人,皆釋而遣之。 寶之發中山也,燕主垂已有疾,既至五原,珪使人邀中山之路,伺其使者,盡執之,寶等數月不聞垂起居,珪使所執使者臨河告之曰:「若父已死,何不早歸!」寶等憂恐,士卒駭動。 珪使陳留公虔將五萬騎屯河東,東平公儀將十萬騎屯河北,略陽公遵將七萬騎塞燕軍之南。遵,壽烏之子也。秦興遣楊佛嵩將兵救魏。燕術士靳安言於太子寶曰:「天時不利,燕必大敗,速去可免。」寶不聽。安退,告人曰:「吾輩皆當棄屍草野,不得歸矣!」 燕、魏相持積旬,趙王麟將慕輿嵩等以垂為實死,謀作亂,奉麟為主。事洩,嵩等皆死,寶、麟等內自疑,冬,十月,辛未,燒船夜遁。時河冰未結,寶以魏兵必不能渡,不設斥候。十一月,己卯,暴風,冰合。魏王珪引兵濟河,留輜重,選精銳二萬餘騎急追之。 燕軍至參合陂,有大風,黑氣如堤,自軍後來,臨覆軍上。沙門支曇猛言於寶曰:「風氣暴迅,魏兵將至之候,宜遣兵御之。」寶以去魏軍已遠,笑而不應。曇猛固請不已,麟怒曰:「以殿下神武,師徒之盛,足以橫行沙漠,索虜何敢遠來!而曇猛妄言驚眾,當斬以徇!」曇猛泣曰:「苻氏以百萬之師,敗於淮南,正由恃眾輕敵,不信天道故也!」司徒德勸寶從曇猛言,寶乃遣麟帥騎三萬居軍後以備非常。麟以曇猛赤妄,縱騎遊獵,不肯裝置。寶遣騎還詗魏兵,騎和十餘裡,即解鞍寢。 魏軍晨夜兼行,乙酉,暮,至參合陂西。燕軍在陂東,營於蟠羊山南水上。魏王珪夜部分諸將,掩覆燕軍,士卒銜枚束馬口潛進。丙戌,日出,魏軍登山,下臨燕營。燕軍將東引,顧見之,士卒大驚擾亂。珪縱兵擊之,燕兵走赴水,人馬相騰,躡壓溺死者以萬數。略陽公遵以兵邀其前,燕兵四五萬人,一時放仗斂手就禽,其遺迸去者不過數千人,太子寶等皆單騎僅免。殺燕右僕陳留悼王紹,生禽魯陽王倭奴、桂林王道成、濟陰公尹國等文武將吏數千人,兵甲糧貨以巨萬計。道成,垂之弟子也。 魏王珪擇燕臣之有才用者代郡太守廣川賈閏、閏從弟驃騎長史昌黎太守彝、太史郎遼東晁崇等留之,其餘欲悉給衣糧遣還,以招懷中州之人。中部大人王建曰:「燕眾強盛,今傾國而來,我幸而大捷,不如悉殺之,則其國空虛,取之為易。且獲寇而縱之,無乃不可乎!」乃盡坑之。十二月,珪還雲中盛樂。 燕太子寶恥於參合之敗,請更擊魏。司徒德言於燕主垂曰:「虜以參合之捷,有輕太子之心,宜及陛下神略以服之,不然,將為後患。」垂乃以清河公會錄留臺事,領幽州刺史,代高陽王隆鎮龍城;以陽城王蘭汗為北中郎將,代長樂公盛鎮薊;命隆、盛悉引其精兵還中山,期以明年大舉擊魏。 是歲,秦主興封其叔父緒為晉王,碩德為隴西王,弟崇為齊公,顯為常山公。 烈宗孝武皇帝下太元二十一年(丙申,公元三九六年) 春,正月,燕高陽王隆引龍城之甲入中山,軍容精整,燕人之氣稍振。 休官權萬世帥眾降西秦。燕主垂遣徵東將軍平規發兵冀州。二月,規以博陵、武邑、長樂三郡兵反於魯口,其從子冀州刺史喜諫,不聽。規弟海陽令翰亦起兵於遼西以應之。垂遣鎮東將軍餘嵩擊規,嵩敗死。垂自將擊規,軍至魯口,規棄眾,將妻子及平喜等數十人走渡河,垂引兵還。翰引兵趣龍城,清河公會遣東陽公根等擊翰,破之,翰走山南。 三月,庚子,燕主垂留範陽王德守中山,引兵密發。逾青嶺,經天門,鑿山通道,出魏不意,直指雲中。魏陳留公虔帥部落三萬餘家鎮平城;垂至獵嶺,以遼西王農、高陽王隆為前鋒以襲之。是時,燕兵新敗,皆畏魏,惟龍城兵勇銳爭先。虔素不裝置,閏月,乙卯,燕軍至平城,虔乃覺之,帥麾下出戰,敗死,燕軍盡收其部落。魏王珪震怖,欲走,諸部聞虔死,皆有貳心,珪不知所適。 垂之過參合陂也,見積骸如山,為之設祭,軍士皆慟哭,聲震山谷。垂慚憤嘔血,由是發疾,乘馬輿而進,頓平城西北三十里。太子寶等聞之,皆引還。燕軍叛者告於魏雲「垂已死,輿屍在軍。」魏王珪欲追之,聞平城已沒,乃引還阻山。 垂在平城積十日,疾轉篤,乃築燕昌城而還。夏,四月,癸未,卒於上谷之沮陽,秘不發喪。丙申,至中山;戊戌,發喪,謚曰成武皇帝,廟號世祖。壬寅,太子寶即位,大赦,改元永康。 五月,辛亥,以範陽王德為都督冀、兗、青、徐、荊、豫六州諸軍事、車騎大將軍、冀州牧,鎮鄴;遼西王農為都督-{並}-、雍、益、梁、秦、涼六州諸軍事、幷州牧,鎮晉陽。又以安定王庫辱官偉為太師,夫餘王為太傅。甲寅,以趙王麟領尚書左僕射,高陽王隆領右僕射,長樂公盛為司隸校尉,宜都王鳳為冀州刺史。 乙卯,以散騎常侍彭城劉該為徐州刺史,鎮鄄城。 甲子,以望蔡公謝琰為尚書左僕射。 初,燕主垂先段-{後}-生子令、寶,後段-{後}-生子朗、鑒,愛諸姬子麟、農、隆、柔、熙。寶初為太子,有美稱,已而荒怠,中外失望。後段-{後}-嘗言於垂曰:「太子遭承平之世,足為守成之主;今國步艱難,恐非濟世之才。遼西、高陽二王,陛下之賢子,宜擇一人,付以大業。趙王麟奸詐強愎,異日必為國家之患,宜早圖之。」寶善事垂左右,左右多譽之,故垂以為賢,謂段氏曰:「汝欲使我為晉獻公乎?」段氏泣而退,告其妹範陽王妃曰:「太子不才,天下所知,吾為社稷言之,主上乃以吾為驪姬,何其苦哉!觀太子必喪社稷,範陽王有非常器度,若燕祚未盡,其在王乎!」寶及麟聞而恨之。乙丑,使麟謂段氏曰:「-{後}-常謂主上不能守大業,今竟能不?宜早自裁,以全段宗!」段氏怒曰:「汝兄弟不難逼殺其母,況能守先業乎!吾豈愛死,但念國亡不久耳。」遂自殺。寶議以段-{後}-謀廢適統,無母后之道,不宜成喪,群臣鹹以為然。中書令眭邃揚言於朝曰:「子無廢母之義,漢安恩閻-{後}-親廢順帝,猶得配饗太廟,況先-{後}-暖昧之言,虛實未可知乎?」乃成喪。 六月,癸酉,魏王珪遣將軍王建等擊燕廣寧太守劉亢泥,斬之,徙其部落於平城。燕上谷太守開封公詳棄郡走。詳,皝之曾孫也。 丁亥,魏賀太妃卒。 燕主寶定士族舊籍,分辨清濁,校閱戶口,罷軍營封廕之戶,悉屬郡縣。由是士民嗟怨,始有離心。 三河王呂光即天王位,國號大涼,大赦,改元龍飛。備置百官,以世子紹為太子,封子弟為公侯者二十人,以中書令王詳為尚書左僕射,著作郎段業等五人為尚書。 光遣使者拜禿髮烏孤為徵南大將軍、益州牧、左賢王。烏孤謂使者曰:「呂王諸子貪淫,三甥暴虐,遠近愁怨,吾安可違百姓之心,受不義之爵乎?吾當為帝王之事耳。」乃留其鼓吹、羽儀,謝而遣之。 平規收合餘黨據高唐,燕主寶遣高陽王隆將兵討之。東土之民,素懷隆惠,迎候者屬路。秋,七月,隆進軍臨河,規棄高唐走。隆遣建威將軍慕容進等濟河追之,斬規於濟北。平喜奔彭城。 納故中書令王獻之女為太子妃。獻之,羲之之子也。 魏群臣勸魏王珪稱尊號,珪始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蹕,改元皇始。參軍事上谷張恂勸珪進取中原,珪善之。 燕遼西王農悉將部曲數萬口之幷州,幷州素乏儲郞。是歲早霜,民不能供其食。又遣諸部護軍分監諸胡,由是民夷俱怨,潛召魏軍。八月,己亥,魏王珪大舉伐燕,步騎四十餘萬,南出馬邑,逾句注,旌旗二千餘裡,鼓行而進。左將軍雁門李栗將五萬騎為前驅,別遣將國封真等從東道出軍都,襲燕幽州。 燕徵北大將軍、幽、平二州牧、清河公會母賤而年長,雄俊有器藝,燕主垂愛之。寶之伐魏也,垂命會攝東宮事、總錄,禮遇一如太子。及垂代魏,命會鎮龍城,委以東北之任,國官府佐,皆選一時才望。垂疾篤,遺言命寶以會為嗣;而寶愛少子濮陽公策,意不在會。長樂公盛與會同年,恥為之下,乃與趙王麟共勸寶立策,寶從之。乙亥,立妃段氏為皇后,策為皇太子,會、盛皆進爵為王。策年十一,素憃弱;會聞之,心慍懟。九月,章武王宙奉燕方垂及成哀段-{後}-之喪葬於龍城宣平陵。寶詔宙悉高陽王隆參佐、部曲、家屬還中山,會違詔,多留部曲不遣。宙年長屬尊,會每事陵侮之,見者皆知其有異志。 戊午,魏軍至陽曲,乘西山,臨晉陽,遣騎環城大噪而去。燕遼西王農出戰,大敗,奔還晉陽,司馬慕輿嵩閉門拒之。農將妻子帥數千騎東走,魏中領將軍長孫肥追之,及於潞川,獲農妻子。燕軍盡沒,農被創,獨與三騎逃歸中山。 魏王珪遂取幷州。初建臺省,置刺史、太守、尚書郎以下官,悉用儒生為之。士大夫詣軍門者,無少長,皆引入存慰,使人人盡言,少有才用,鹹加擢敘。己未,遣輔國將軍奚收略地汾川,獲燕丹楊王買得及離石護軍高秀和。以中書侍郎張恂等為諸郡太守,招撫離散,勸課農桑。 燕主寶聞魏軍將至,議於東堂。中山尹苻謨曰:「今魏軍眾強,千里遠鬥,乘勝氣銳。若縱之使入平土,不可敵,宜杜險以拒之。」中書令眭邃曰:「魏多騎兵,往來剽速,馬上繼糧,不過旬日。宜令郡縣聚民千家為一堡,深溝高壘,清野以待之。彼至無所掠,不過六旬,食盡自退。」尚書封懿曰;「今魏兵數十萬,天下之勍敵也,民雖築堡,不足以自固,是聚兵及糧以資之也。且動搖民心,示之以弱。不如阻關拒戰,計之上也。」趙王麟曰:「魏今乘勝氣銳,其鋒不可當,宜完守中山,待其弊而乘之。」於是修城積粟,為持久之備。命遼西王農出屯安喜,軍事動靜,悉以委麟。 帝嗜酒,流連內殿,醒治既少,外人罕得進見。張貴人寵冠後宮,後宮皆畏之。庚申,帝與後宮宴,妓樂盡侍;時貴人年近三十,帝戲之曰:「汝以年亦當廢矣,吾意更屬少者。」貴人潛怒,向夕,帝醉,寢於清暑殿,貴人遍飲宦者酒,散遣之,使婢以被蒙帝面,弒之,重賂左右,-{雲}-「因魘暴崩」。時太子闇弱,會稽王道子昏荒,遂不復推問。王國寶夜叩禁門,欲入為遺詔,侍中王爽拒之,曰:「大行晏駕,皇太子未至,敢入者斬!」國寶乃止。爽,恭之弟也。辛酉,太子即皇帝位,大赦。 癸亥,有司奏:「會稽王道子宜進位太傅、揚州牧,假黃鉞。」詔內外眾事動靜諮之。 安帝幼而不慧,口不能言,至於寒暑饑飽亦不能辨,飲食寢興皆非己出。母弟琅邪王德文,性恭謹,常侍左右,為之節適,始得其宜。 初,王國寶黨附會稽王道子,驕縱不法,屢為御史中丞褚粲所糾。國寶起齋,侔清暑殿,孝武帝甚惡之;國寶懼,遂更求媚於帝而疏道子,帝復寵暱之。道子大怒,嘗於內省面責國寶,以劍擲之,舊好盡矣。及帝崩,國寶復事道子,與王緒共為邪諂。道子更惑之,倚為心腹,遂參管朝權,威震內外,並為時之所疾。 王恭入赴山陵,每正色直言,道子深憚之。恭罷朝,歎曰:「榱棟雖新,便有黍離之歎!」緒說國寶,因恭入朝,勸相王伏兵殺之,國寶不許。道子欲輯和內外,乃深布腹心於恭,冀除舊惡;而恭每言及時政,輒厲聲色。道子知恭不可和協,遂有相圖之志。 或勸恭因入朝以兵誅國寶,恭以豫州刺史庾楷士馬甚盛,黨於國寶,憚之,不敢發。王珣謂恭曰:「國寶雖終為禍亂,要之罪逆未彰,今遽先事而安,必大失朝野之望。況擁強兵竊發於京輦,誰謂非逆!國寶若遂不改,惡布天下,然後順眾心以除之,亦無憂不濟也。」恭乃止。既而謂珣曰:「比來視君一似胡廣」。珣曰:「王陵廷爭,陳平慎默,但問歲晏何如耳!」 冬,十月,甲申,葬孝武帝於隆平陵。王恭還鎮,將行,謂道子曰:「主上諒暗,塚宰之任,伊、周所難,願大王親萬幾,納直言。放鄭聲,遠佞人。」國寶等愈懼。 魏王珪使冠軍將軍代人於栗磾、寧朔將軍公孫蘭帥步騎二萬,潛自晉陽開韓信故道。己酉,珪自井陘趨中山。李先降魏,珪以為徵東左長史。 西秦涼州牧軻彈與秦州牧益州不平,軻彈奔涼。 魏王珪進攻常山,拔之,獲太守苟延,自常山以東,守宰或走或降,諸郡縣皆附於魏,惟中山、鄴、信都三城為燕守。十一月,珪命東平公儀將五萬騎攻鄴,冠軍將軍王建、左將軍李栗攻信都。戊午,珪進軍中山;己未,攻之。燕高陽王隆守南郭,帥眾力戰,自旦至晡,殺傷數千人,魏兵乃退。珪謂諸將曰:「中山城固,寶必不肯出戰。急攻則傷士,久圍則費糧,不如先取鄴、信都,然後圖之。」丁卯,珪引兵而南。 章武王寅自龍城還,聞有魏寇,馳入薊,與鎮北將軍陽城王蘭乘城固守。蘭,垂之從弟也。魏別將石河頭攻之,不克,退屯漁陽。 珪軍於魯口,博陵太守申永奔河南,高陽太守崔宏奔海渚。珪素聞宏名,遣吏追求,獲之,以為黃門侍郎,與給事黃門侍郎張袞對掌機要,創立制度。博陵令屈遵降魏,珪為中書令,出納號令,兼總文誥。 燕範陽王德使南安王青等夜擊魏軍於鄴下,破之,魏軍退屯新城。青等請追擊之,別駕韓言卓曰:「古人先計而後戰。魏軍不可擊者四:懸軍遠客,利在野戰,一也;深入近畿,頓兵死地,二也;前鋒既敗,後陣方固,三也;彼眾我寡,四也。官軍不宜動者三:自戰其地,一也;動而不勝,眾心難固,二也;城隍未修,敵來無備,三也。今魏無資糧,不如深壘固軍以老之。」德從之,召青還。青,詳之兄也。 十二月,魏遼西公賀賴盧帥騎二萬會東平公議攻鄴。賴盧,訥之弟也。 魏別部大人沒根有膽勇,魏王珪惡之。沒根懼誅,己丑,將親兵數十人降燕,燕主寶以為鎮東大將軍,封雁門公。沒根求還襲魏,寶難與重兵,給百餘騎。沒根效其號令,夜入魏營,至中仗,珪乃覺之,狼狽驚走;沒根以所從人少,不能壞其大眾,多獲首虜而還。 楊盛遣使來請命。詔拜盛鎮南將軍、仇池公。盛表苻宣為平北將軍。 是歲,越質詰歸帥戶二萬叛西秦降於秦,秦人處之成紀,拜鎮西將軍、平襄公。 秦隴西王碩德攻姜乳於上邽,乳帥眾降。秦以碩德為秦州牧,鎮上邽;徵乳為尚書。強熙、權千成帥眾三萬共圍上邽,碩德擊破之,熙奔仇池,遂來奔。碩德西去千成於略陽,千成降。 西燕既亡,其所署河東太守柳恭等各擁兵自守。秦主興遣晉王緒攻之,恭等臨河拒守,緒不得濟。初,永嘉之亂,汾陰薛氏聚其族黨,阻河自固,不仕劉、石。及苻氏興,乃以禮聘薛強,拜鎮東將軍。強引秦兵自龍門濟,遂入蒲阪,恭等皆降。興以緒為-{並}-、冀二州牧,鎮蒲阪。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一百七
資治通鑑/卷109
50%../ __TOC__ 卷第一百九 【晉紀三十一】 強圉作噩,一年 安皇帝甲隆安元年(丁酉,公元三九七年) 春,正月,己亥朔,帝加元服,改元。以左僕射王珣為尚書令;領軍將軍王國寶為左僕射,領選,仍加後將軍、丹楊尹。會稽王道子悉以東宮兵配國寶,使領之。 燕範陽王德求救於秦,秦兵不出。鄴中恟懼。賀賴盧自以魏王珪之舅,不受東平公儀節度,由是與儀有隙。儀司馬丁建陰與德通,從而構間之,射書入城中言其狀。甲辰,風霾,晝晦。賴盧營有火,建言於儀曰:「賴盧燒營為變矣。」儀以為然,引兵退。賴盧聞之,亦退。建帥其眾詣德降,且言儀師老可擊。德遣桂陽王鎮、南安王青帥騎七千追擊魏軍,大破之。 燕主寶使左衛將軍慕輿騰攻博陵,殺魏所置守宰。 王建等攻信都,六十餘日不下,士卒多死。庚申,魏王珪自攻信都。壬戌夜,燕宜都王鳳逾城奔中山。癸亥,信都降魏。 涼王光以西秦王乾歸數反覆,舉兵伐之。乾歸群下請東奔成紀以避之,乾歸曰:「軍之勝敗,在於巧拙,不在眾寡。光兵雖眾而無法,其弟延勇而無謀,不足憚也。且其精兵盡在延所,延敗,光自走矣。」光軍於長最,遣太原公纂等帥步騎三萬攻金城;乾歸帥眾二萬救之,未到,纂等拔金城。光又遣其將梁恭等以甲卒萬餘出陽武下峽,與秦州刺史沒弈幹攻其東,天水公延以枹罕之眾攻臨洮、武始、河關,皆克之。乾歸使人紿延雲:「乾歸眾潰,奔成紀。」延欲引以輕騎追之,司馬耿稚諫曰:「乾歸勇略過人,安肯望風自潰?前破王廣、楊定,皆羸師以誘之。今告者視高色動,殆必有奸,宜整陳而前,使步騎相屬,俟諸軍畢集,然後擊之,無不克矣。」延不從,進,與乾歸遇,延戰死。稚與將軍姜顯牧散卒,還屯枹罕。光亦引兵還姑臧。 禿髮烏孤自稱大都督、大將軍、大單於、西平王,大赦,改元太初。治兵廣武,攻涼金城,克之。涼王光遣將軍竇苟伐之,戰於街亭,涼兵大敗。 燕主寶聞魏王珪攻信都,出屯深澤,遣趙王麟攻楊城,殺守兵三百。寶悉出珍寶及宮人募郡縣君盜以擊魏。 二月,己巳朔,珪還屯楊城。沒根兄子醜提為幷州監軍,聞其叔父降燕,懼誅,帥所部兵還國作亂。珪欲北還,遣其國相涉延求和於燕,且請以其弟為質。寶聞魏有內難,不許,使冗從僕射蘭真責珪負恩,悉發其眾步卒十二萬、騎三萬七千屯於曲陽之柏肆,營於滹沲水北以邀之。丁丑,魏軍至,營於水南。寶潛師夜濟,募勇敢萬餘人襲魏營,寶陳於營北以為之援。募兵因風縱火。急擊魏軍,魏軍大亂,珪驚起,棄營跣走;燕將軍乞特真帥百餘人至其帳下,得珪衣靴。既而募兵無故自驚,互相斫射。珪於營外望見之,乃擊鼓收眾,左右及中軍將士舟稍稍來集,多布火炬於營外,縱騎沖之。募兵大敗,還赴寶陳,寶引兵復渡水北。戊寅,魏整眾而至,與燕相持,燕軍奪氣。寶引還中山,魏兵隨而擊之,燕兵屢敗。寶懼,棄大軍,帥騎二萬奔還。時大風雪,凍死者相枕。寶恐為魏軍所及,命士卒皆棄袍仗、兵器數十萬,寸刃不返,燕之朝臣將卒降魏及為魏所繫虜者甚眾。先是,張袞常為魏王珪言燕秘書監崔逞之材,珪得之,甚喜,以逞為尚書,使錄三十六曹,任以政事。 魏軍士有自柏肆亡歸者,言大軍敗散,不知王處。道過晉陽,晉陽守將封真因起兵攻幷州刺史曲陽侯素延,素延擊斬之。 南安公順守雲中,聞之,欲自攝國事。幢將代人莫題曰:「此大事,不可輕爾,宜審待後問;不然,為禍不細。」順乃止。順,什翼犍之孫也。賀蘭部帥附力眷、紇鄰部帥匿物尼、紇奚部帥叱奴根皆舉兵反,順討之,不克。珪遣安遠將軍庾嶽帥萬騎還討三部,皆平之,國人乃安。珪欲撫尉新附,深悔參合之誅,素延坐討反者殺戮過多,免官;以奚牧為幷州刺史。牧與東秦主興書稱「頓首」,與之均禮。興怒,以告珪,珪為之殺牧。 己卯夜,燕尚書郎慕輿謀弒燕主寶,立趙王麟;不克,斬關出奔魏。麟由是不自安。 三月,燕以儀同三司武鄉張崇為司空。 初,燕清河王會聞魏軍東下,表求赴難,燕主寶許之。會初無去意,使徵南將軍庫辱官偉、建威將軍餘崇將兵五千為前鋒。崇,嵩之子也。偉等頓盧龍近百日,無食,啖馬牛且盡,會不發。寶怒,累詔切責;會不得已,以治行簡練為名,復留月餘。時道路不通,偉欲使輕軍前行通道,偵魏強弱,且張聲勢;諸將皆畏避不欲行。餘崇奮曰:「今巨寇滔天,京都危逼,匹夫猶思致命以救君父,諸君荷國寵任,而更惜生乎!若社稷傾覆,臣節不立,死有餘辱。諸君安居於此,崇請當之。」偉喜,簡給步騎五百人。崇進至漁陽,遇魏千餘騎,崇謂其眾曰:「彼眾我寡,不擊則不得免。」乃鼓譟直進,崇手殺十餘人。魏騎潰去,崇亦引還,斬首獲生,具言敵中闊狹,眾心稍振。會乃上道徐進,是月,始達薊城。 魏圍中山既久,城中將士皆思出戰。徵北大將軍隆言於寶曰:「涉珪雖屢獲小利,然頓兵經年,兇勢沮屈,士馬死傷太半,人心思歸,諸部離散,正是可破之時也。加之舉城思奮,若因我之銳,乘彼之衰,往無不克。如其持重不決,將卒氣喪,日益困逼,事久變生,後雖欲用之,不可得也,!」寶然之。而衛大將軍麟每沮其議,隆成列而罷者,前後數四。 寶使人請於魏王珪,欲還其弟觚,割常山以西皆與魏以求和。珪許之;既而寶悔之。己酉,珪如盧奴,辛亥,復圍中山。燕將士數千人俱自請於寶曰:「今坐守窮城,終於困弊,臣等願得一出樂戰,而陛下每抑之,此為坐自摧敗也。且受圍歷時,無他奇變,徒望積久寇賊自退。今內外之勢,強弱懸絕,彼必不自退明矣,宜從眾一決。」寶許之。隆退而勒兵,召諸參佐謂之曰:「皇威不振,寇賊內侮,臣子同恥,義不顧生。今幸而破賊,吉還固善;若其不幸,亦使吾志節獲展。卿等有北見吾母者,為吾道此情也!」乃被甲上馬,詣門俟命。麟復固止寶,眾大忿恨,隆涕泣而還。 是夜,麟以兵劫左衛將軍北地王精,使帥禁兵弒寶。精以義拒之,麟怒,殺精,出奔西山,依丁零餘眾。於是城中人情震駭。寶不知麟所之,以清河王會軍在近,恐麟奪會軍,先據龍城,乃召隆及驃騎大將軍農,謀去中山,走保龍城。隆曰「先帝櫛風沐雨以成中興之業,崩未期年而天下大壞,豈得不謂之孤負邪!今外寇方盛而內難復起,骨肉乘離,百姓疑懼,誠不可以拒敵;北遷舊都,亦事之宜。然龍川地狹民貧,若以中國之意取足其中,復朝夕望有大功,此必不可。若節用愛民,務農訓兵,數年之中,公私充實,而趙、魏之間,厭苦寇暴,民思燕德,庶幾返旆,克復故業。如其未能,則憑險自固,猶足以優遊養銳耳。」寶曰:「卿言盡理,騰一從卿意耳。」 遼東高撫,善卜筮,素為隆所信厚,私謂隆曰:「殿下北行,終不能達,太妃亦不可得見。若使主上獨往,殿下潛留於此,必有大功。」隆曰:「國有大難,主上蒙塵,且老母在北,吾得北首而死,猶無所恨。卿是何言也!」乃遍召僚佐,問其去留,唯司馬魯恭、參軍成岌願從,餘皆欲留,隆並聽之。 農部將谷會歸說農曰:「城中之人,皆涉珪、參合所殺者父兄子弟,泣血踴躍,欲與魏戰,而為衛軍所抑。今聞主上當北遷,皆曰:『得慕容氏一人奉而立之,以與魏戰,死無所恨。』大王幸而留此,以副眾望,擊退魏軍,撫寧畿甸,奉迎大駕,亦不失為忠臣也。」農欲殺歸而惜其材力,謂之曰:「必如此以望生,不如就死!」 壬子,夜,寶與太子策、遼西王農、高陽王隆、長樂王盛等萬餘騎出赴會軍,河間王熙、勃海王朗、博陵王鑒皆幼,不能出城,隆還入迎之,自為鞁乘,俱得免。燕將王沈等隆降魏。樂浪王惠、中書侍郎韓範、員外郎段宏、太史令劉起等帥工伎三百奔鄴。 中山城中無主,百姓惶惑,東門不閉。魏王珪欲夜入城,冠軍將軍王建志在虜掠,乃言恐士卒盜府庫物,請俟明旦,珪乃止。燕開封公詳從寶不及,城中立以為主,閉門拒守。珪盡眾攻之,連日不拔,使人登巢車,臨城諭之曰:「慕容寶已棄汝走,汝曹百姓空自取死,欲誰為乎?」皆曰:「群小無知,恐復如參合之眾,故苟延旬月之命耳。」珪顧王建唾其面,使中領將軍長孫肥、左將軍李栗將三千騎追寶至範陽,不及,破其新城戍而還。 甲寅,尊皇太后李氏為太皇太后。戊午,立皇后王氏。 燕主寶出中山,與趙王麟遇於□開城,麟不意寶至,驚駭,帥其眾奔蒲陰,復出屯望都,土人頗供給之。慕容詳遣兵掩擊麟,獲其妻子,麟脫走入山。 甲寅,寶至薊,殿中親近散亡略盡,惟高陽王隆所領數百騎為宿衛。清河王會帥騎卒二萬迎於薊南,寶怪會容止怏怏有恨色,密告隆及遼西王農。農、隆俱曰:「會年少,專任方面,習驕所致,豈有它也!臣等當以禮責之。」寶雖從之,然猶詔解會兵以屬隆,隆固辭;乃減會兵分給農、隆。又遣西可公庫辱官驥帥兵三千助守中山。 丙辰,寶盡徙薊中府庫北趣龍城。魏石河頭引兵追之,戊午,及寶於夏謙澤。寶不欲戰,清河王會曰:「臣撫教士卒,惟敵是求。今大駕蒙塵,人思效命,而虜敢自送,眾心忿憤。《兵法》曰:『歸師勿遏。』又曰『置之死地而後生。』今我皆得之,何患不克!若其捨去,賊必乘人,或生餘變。」寶乃從之。會整陳與魏兵戰,農、隆等將南來騎沖之,魏兵大敗,追奔百餘裡,斬首數千級。隆又獨追數十里而還,謂故吏留臺治書陽璆曰:「中山城中積兵數萬,不得展吾意,今日之捷,令人遺恨。」因慷慨流涕。 會既敗魏兵,矜很滋甚;隆屢訓責之,會益忿恚。會以農、隆皆嘗鎮龍城,屬尊位重,名望素出己右,恐至龍城,權政不復在己,已知終無為嗣之望,乃謀作亂。 幽、平之兵皆懷會恩,不樂屬二王,請於寶曰:「清河王勇略高世,臣等與之誓同生死,願陛下與皇太子、諸王留薊宮,臣等從王南解京師之圍,還迎大駕。」寶左右皆惡會,言於寶曰:「清河王不得為太子,神色甚不平。且其才武過人,善收人心;陛下若從眾請,臣恐解圍之後,必有衛輒之事。」寶乃謂眾曰:「道通年少,才不及二王,豈可當專徵之任!且朕方自統六師,杖會以為羽翼,何可離左右也!」眾不悅而退。 左右勸寶殺會,侍御史仇尼歸聞之,告會曰:「大王所恃者父,父已異圖;所杖者兵,兵已去手;欲於何所自容乎?不如誅二王,廢太子,大王自處東宮,兼將相之任,以匡復社稷,此上策也。」會猶豫,未許。 寶謂農、隆曰:「觀道通志趣,必反無疑,宜早除之。」農、隆曰:「今寇敵內侮,中土紛紜,社稷之危,有如累卵。會鎮撫舊都,遠赴國難,其威名之重,足以震動四鄰。逆狀未彰而遽殺之,豈徒傷父子恩,亦恐大損威望。」寶曰:「會逆志已成,卿等慈恕,不忍早殺,恐一旦為變,必先害諸父,然後及吾,至時勿悔自負也!」會聞之,益懼。 夏,四月,癸酉,寶宿廣都黃榆谷。會遣其黨仇尼歸、吳提染干帥壯士二十餘人分道襲農、隆,殺隆於賬下;農被重創,執仇尼歸,逃入山中。會以仇尼歸被執,事終顯發,乃夜詣寶曰:「農、隆謀逆,臣已除之。」寶欲討會,陽為好言以安之曰:「吾固疑二王久矣,除之甚善。」 甲戌,旦,會立仗嚴備,乃引道。會欲棄隆喪,餘崇涕泣固請,乃聽載隨軍,農出,自歸,寶呵之曰:「何以自負邪!」命執之。行十餘裡,寶顧召群臣食,且議農罪。會就坐,寶目衛軍將軍慕輿騰使斬會,傷其首,不能殺。會走赴其軍,勒兵攻寶。寶帥數百騎馳二百里,晡時,至龍城。會遣騎追至石城,不及。 乙亥,會遣仇尼歸攻龍城;寶夜遣兵襲擊,破之。會遣使請誅左右佞臣,並求為太子;寶不許。會盡收乘輿器服,以後宮分給將帥,署置百官,自稱皇太子、錄尚書事,引兵向龍城,以討慕輿騰為名;丙子,頓兵城下。寶臨西門,會乘馬遙與寶語,寶責讓之。會命軍士向寶大噪以耀威,城中將士皆憤怒,向暮出戰,大破之,會兵死傷太半,走還營。侍御郎高雲夜帥敢死士百餘人襲會軍,會眾皆潰。會將十餘騎奔中山,開封公詳殺之。寶殺會母及其三子。 丁丑,寶大赦,凡與會同謀者,皆除罪,復舊職。論功行賞,拜將軍、封侯者數百人。遼西王農骨破見腦,寶手自裹創,僅而獲濟。以農為左僕射,尋拜司空、領尚書令。餘崇出自歸,寶嘉其忠,拜中堅將軍,使典宿衛。贈高陽王隆司徒,謚曰康。 寶以高雲為建威將軍,封夕陽公,養以為子。雲,高句麗之支屬也,燕王皝破高句麗,徙於青山,由是世為燕臣。雲沉厚寡言,時人莫知,惟中衛將軍長樂馮跋奇其志度,與之為友。跋父和,事西燕王永,為將軍,永敗,徙和龍。 僕射王國寶、建威將軍王緒依附會稽王道子,納賄窮奢,不知紀極。惡王恭、殷仲堪,勸道子裁損其兵權;中外恟恟不安。恭等各繕甲勒兵,表請北伐;道子疑之,詔以盛夏妨農,悉使解嚴。 恭遣使與仲堪謀討國寶等。桓玄以仁不得志,欲假仲堪兵勢以作亂,乃說仲堪曰:「國寶與君諸人素已為對,唯患相斃之不速耳。今既執大權,與王緒相表裡,其所回易,無不如志;孝伯居元舅之地,必未敢害之。君為先帝所拔,超居方任,人情皆以君為雖有思致,非方伯才。彼若發詔徵君為中書令,用殷覬為荊州,君何以處之?」仲堪曰:「憂之久矣,計將安出?」玄曰:「孝伯疾惡深至,君宜潛與之約,興晉陽之甲以除君側之惡,東西齊舉,玄雖不肖,願帥荊、楚豪傑,荷戈先驅,此桓、文之勳也。」仲堪心然之,乃外結雍州荊史郗恢,內與從兄南蠻校尉覬、南郡相陳留江績謀之。覬曰:「人臣各守職分,朝廷是非,豈籓屏之所制也!晉陽之事,不敢預聞。」仲堪固邀之,覬怒曰:「吾進不敢同,退不敢異。」績亦極言其不可。覬恐績及禍,於坐和解之。績曰:「大丈夫何至以死相脅邪?江仲元行年六十,但未獲死所耳!」仲堪憚其堅正,以楊佺期代之。朝廷聞之,徵績為御史中丞。覬遂稱疾發,辭位。仲堪往省之,謂覬曰:「兄病殊為可憂。」覬曰:「我病不過身死,汝病乃當滅門。宜深自愛,勿以我為念!」郗恢亦不肯從。仲堪疑未決,會王恭使至,仲堪許之,恭大喜。甲戌,恭上表罪狀國寶,舉兵討之。 初,孝武帝委任王珣,及帝暴崩,不及受顧命,珣一旦失勢,循默而已。丁丑,王恭表至,外戒嚴嚴,道子問珣曰:「二籓作逆,卿知之乎?」珣曰:「朝政得失,珣弗之預,王、殷作難,何由可知!」王國寶惶懼,不知所為,遣數百人戍竹裡,夜遇風雨,各散歸。王緒說國寶矯相王之命召王珣、車胤殺之,以除時望,因挾君相發兵以討二籓。國寶許之。珣、胤至,國寶不敢害,更問計於珣。珣曰:「王、殷與卿素無深怨,所競不過勢利之間耳。」國寶曰;「將曹爽我乎?」珣曰:「是何言歟!卿寧有爽之罪,王孝伯豈宣帝之儔邪?」又問計於胤,胤曰:「昔桓公圍壽陽,彌時乃克。今朝廷遣軍,恭必城守。若京口未拔而上流奄至,君將何以待之?」國寶尤懼,遂上疏解職,詣闕待罪。既而悔之,詐稱詔復其本官。道子暗懦,欲求姑息,乃委罪國寶,遣縹騎諮議參軍譙王尚之收國寶付廷尉。尚之,恬之子也。甲申,賜國寶死,斬緒於市,遣使詣恭,深謝愆失;恭乃罷兵還京口。國寶兄侍中愷、驃騎司馬愉並請解職;道子以愷、愉與國寶異母,又素不協,皆釋不問。戊子,大赦。 殷仲堪雖許王恭,猶豫不敢下;聞國寶等死,乃始抗表舉兵,遣楊佺期屯巴陵。道子以書止之,仲堪乃還。 會稽世子元顯,年十六,有雋才,為侍中,說道子以王、殷終必為患,請潛為之備。道子乃拜元顯徵虜將軍,以其衛府及徐州文武悉配之。 魏王珪以軍食不給,命東平公儀去鄴,徙屯鉅鹿,積租楊城。慕容詳出步卒六千人,伺間襲魏諸屯;珪擊破之,斬首五千,生擒七百人,皆縱之。 初,張掖盧水胡沮渠羅仇,匈奴沮渠王之後也,世為部帥。涼王光以羅仇為尚書,從光伐西秦。及呂延敗死,羅仇弟三河太守麴粥謂羅仇曰:「主上荒耄信讒,今軍敗將死,正其猜忌智勇之時也。吾兄弟必不見容,與其死之無名,不若勒兵向西平。出苕藋,奮臂一呼,涼州不足定也。」羅仇曰;「誠如汝言。然吾家世以忠孝著於西土,寧使人負我,我不忍負人也。」光果聽讒,以敗軍之罪殺羅仇及麴粥。羅仇弟子蒙遜,雄傑有策略,涉獵書史,以羅仇、麴粥之喪歸葬;諸部多其族姻,會葬者凡萬餘人。蒙遜哭謂眾曰:「呂王昏荒無道,多殺不辜。吾之上世,虎視河西,今欲與諸部雪二父之恥,復上世之業,何如?」眾鹹稱萬歲。遂結盟起兵,攻涼臨松郡,拔之,屯據金山。 司徒左長史王廞,導之孫也,以母喪居吳。王恭之討王國寶也,版廞行吳國內史,使起兵於東方。廞使前吳國內史虞嘯等入吳興、義興召募兵眾,赴者萬計。未幾,國寶死,恭罷兵,符珪去職,反喪服。廞以起兵之際,誅異己者頗多,勢不得止,遂大怒,不承恭命,使其子泰將兵伐恭,箋於會稽王道子,稱恭罪惡;道子以其箋送恭,五月,恭遣司馬劉牢之帥五千人擊泰,斬之。又與廞戰於曲阿,眾潰,廞單騎走,不知所在。收虞嘯父下廷尉,以其祖潭有功,免為庶人。 燕庫辱官驥入中山,與開封公詳相攻。詳殺驥,盡滅庫辱官氏;又殺中山尹苻謨,夷其族。中山城無定主,民恐魏兵乘之,男女結盟,人自為戰。甲辰,魏王珪罷中山之圍,就谷河間,督諸郡義租。甲寅,以東平公儀為驃騎大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事、兗、豫、雍、荊、徐、揚六州牧、左丞相,封衛王。慕容詳自謂能卻魏兵,威德已振,乃即皇帝位,改元建始,置百官。以新平公可足渾潭為車騎大將軍、尚書令,殺拓跋觚以固眾心。 鄴中官屬勸範陽王德稱尊號,會有自龍城來者,知燕主寶猶存,乃止。 涼王光遣太原公纂將兵擊沮渠蒙遜忽谷,破之。蒙遜逃入山中。蒙遜從兄男成為涼將軍,聞蒙遜起兵,亦合眾數千屯樂涫。酒泉太守壘澄討男成,兵敗,澄死。男成進攻建康,遣使說建康太守段業曰:「呂氏政衰,權臣擅命,刑殺無常,人無容處。一州之地,叛者相望,瓦解之形,昭然在目,百姓嗷然無所依附。府君奈何以蓋世之才,欲立忠於垂亡之國!男成等既唱大義,欲屈府君撫臨鄙州,使塗炭之餘,蒙來蘇之惠,何如?」業不從。相持二旬,外救不至,郡人高逵、史惠等勸業從男成之請。業素與涼侍中房晷、僕射王詳不平,懼不自安,乃許之。男成等推業為大都督、龍驤大將軍、涼州牧、建康公,改元神璽。以男成為輔國將軍,委以軍國之任。蒙遜帥眾歸業,業以蒙遜為鎮西將軍。光命太原公纂將兵討業,不克。 六月,西秦王乾歸徵河州刺史彭奚念為鎮衛將軍;以鎮西將軍屋弘破光為河州牧;定州刺史翟瑁為興晉太守,鎮枹罕。 秋,七月,慕容詳殺可足渾潭。詳嗜酒奢浮,不恤士民,刑殺無度,所誅王公以下五百餘人,群下離心。城中饑窘,詳不聽民出採穭,死者相枕,舉城皆謀迎趙王麟。詳遣輔國將軍張驤帥五千餘人督租於常山,麟自丁零入驤軍,潛襲中山,城門不閉,執詳,斬之。麟遂稱尊號,聽人四出採穭。人既飽,求與魏戰。麟不從,稍復窮餒。魏王珪軍魯口,遣長孫肥帥騎七千襲中山,入其郛;麟進至泒水,為魏所敗而還。 八月,丙寅朔,魏王珪徙軍常山之九門。軍中大疫,人畜多死,將士皆思歸。珪問疫於諸將,對曰:「在者才什四、五。」珪曰:「此固天命,將若之何?四海之民,皆可為國,在吾所以御之耳,何患無民!」群臣乃不敢言。遣撫軍大將軍略陽公遵襲中山,入其郛而還。 燕以遼西王農為都督中外諸軍事、大司馬、錄尚書事。 涼散騎常侍、太常西平郭黁,善天文數術,國人信重之。會熒惑守東井,黁謂僕射王詳曰:「涼之分野,將有大兵。主上老病,太子闇弱,太原公兇悍。一旦不諱,禍亂必起。吾二人久居內要,彼常切齒,將為誅首矣。田胡王乞基部落最強,二苑之人,多其舊眾。吾欲與公舉大事,推乞基為主,二苑之眾,盡我有也。得城之後,徐更議之。」詳從之。黁夜以二苑之眾燒洪範門,使詳為內應;事洩,詳被誅,黁遂據東苑以叛。民間皆言聖人起兵,事無不成,從之者甚眾。 涼王光召太原公纂使討黁。纂將還,諸將皆曰:「段業必躡軍後,宜潛師夜發。」纂曰:「業無雄才,恁城自守;若潛師夜去,適足張其氣勢耳。」乃遣使告業曰:「郭黁作亂,吾今還都;卿能決者,可早出戰。」於是引還。業不敢出。 纂司馬楊統謂其從兄桓曰:「郭黁舉事,必不虛發。吾欲殺纂,推兄為主,西襲呂弘,據張掖,號令諸郡,此千載一時也。」桓怒曰:「吾為呂氏臣,安享其祿,危不能救,豈可復增其難乎?呂氏若亡,吾為弘演矣!」統至番禾,遂叛歸黁。弘,纂之弟也。 纂與西安太守石元良共擊黁,大破之,乃得入姑臧。黁得光孫八人於東苑,及敗而恚,悉投於鋒上,枝分節解,飲其血以盟眾,眾皆掩目。 涼人張捷、宋生等招集戎、夏三千人,反於休屠城,與黁共推涼後將軍楊軌為盟主。軌,略陽氐也。將軍程肇諫曰:「卿棄龍頭而從蛇尾,非計也。」軌不從,自稱大將軍、涼州牧、西平公。 纂擊破黁將王斐於城西,黁兵勢漸衰,遣使請救於禿髮烏孤。九月,烏孤使其弟驃騎將軍利鹿孤帥騎兵五千赴之。 秦太后蛇氏卒。秦主興哀毀過禮,不親庶政。群臣請依漢、魏故事,即葬即吉。尚書郎李嵩上疏曰:「孝治天下,先王之高事也。宜遵聖性以光道訓,既葬之後,素服臨朝。」尹緯駁曰:「嵩矯常越禮,請付有司論罪。」興曰:「嵩忠臣孝子,有何罪乎!其一如嵩議。」 鮮卑薛勃叛秦,秦主興自將討之。勃敗,奔沒弈幹,沒弈幹執送之。 秦泫氏男姚買得謀弒秦主興,不克而死。 秦主興入寇湖城,弘農太守陶仲山、華山太守董邁皆降之。遂至陝城,進寇上洛,拔之。遣姚崇寇洛陽,河南太守夏侯宗之固守金墉,崇攻之不克,乃徙流民二萬餘戶而還。 武都氐屠飛、啖鐵等據方山以叛秦,興遣姚紹等討之,斬飛、鐵。 興勤於政事,延納善言,京兆杜瑾等皆以論事得顯拔,天水姜龕等以儒學見尊禮,給事黃門侍郎古成詵等以文章參機密。詵剛介雅正,以風教為己任。京兆韋高慕阮籍之為人,居母喪,彈琴餘酒;詵聞之而泣,持劍求高,欲殺之,高懼而逃匿。 中山饑甚,慕容麟帥二萬餘人出據新市。甲子晦,魏王珪進軍攻之。太史令晁崇曰:「不吉。昔紂以甲子亡,謂之疾日,兵家忌之。」珪曰:「紂以甲子亡,周武不以甲子興乎?」崇無以對。冬,十月,丙寅,麟退阻泒水。甲戌,珪與麟戰於義臺,大破之,斬首九千餘級。麟與數十騎馳取妻子入西山,遂奔鄴。 甲申,魏克中山,燕公卿、尚書、將吏、士卒降者二萬餘人。張驤、李沈等先嘗降魏,覆亡去;珪入城,皆赦之。得燕璽緩,圖書、府庫珍寶以萬數,班賞群臣將士有差。追謚弟觚為秦愍王。發慕容詳塚,斬其屍;收殺觚者高霸、程同,皆夷五族,以大刃剉之。丁亥,遣三萬騎就衛王儀,將攻鄴。 秦長水校尉姚珍奔西秦,西秦王乾歸以女妻之。 河南鮮卑吐秣等十二部大人,皆附於禿髮烏孤。 燕人有自中山至龍城者,言拓跋涉珪衰弱,司徒德完守鄴城。會德表至,勸燕主寶南還,寶於是大簡士馬,將復取中原。遣鴻臚魯邃冊拜德為丞相、冀州牧,南夏公候牧守皆聽承製封拜。十一月,癸丑,燕大赦。十二月,調兵悉集,戒嚴在頓,遣將軍啟侖南視形勢。 乙亥,慕容麟至鄴,復稱趙王,說範陽王德曰:「魏既克中山,將乘勝攻鄴,鄴中雖有蓄積,然城大難固,且人心恇懼,不可守也。不如南趣滑臺,阻河以待魏,伺釁而動,河北庶可復也。」時魯陽王和鎮滑臺,和,垂之弟子也,亦遣使迎德,德許之。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一百八
資治通鑑/卷110
50%../ __TOC__ 資治通鑑卷第一百一十 <BR> 【晉紀三十二】 著雍閹茂,一年。 <BR> 安皇帝乙隆安二年(戊戌,公元三九八年) <BR> 春,正月,燕範陽王德自鄴帥戶四萬南徙滑臺。魏衛王儀入鄴,收其倉庫。追德至河,弗及。 <BR> 趙王麟上尊號於德,德用兄垂故事,稱燕王,改永康三年為元年,以統府行帝制,置百官。以趙王麟為司空、領尚書令,慕容法為中軍將軍,慕輿拔為尚書左僕射,丁通為右僕射。麟復謀反,德殺之。 <BR> 庚子,魏王珪自中山南巡至高邑,得王永之子憲,喜曰:「王景略之孫也。」以為本州中正,領選曹事,兼掌門下。至鄴,置行臺,以龍驤將軍日南公和跋為尚書,與左丞賈彝帥吏兵五千人鎮鄴。 <BR> 珪自鄴還中山,將北歸,發卒萬人治直道,自望都鑿恆嶺至代五百餘裡。珪恐已既去,山東有變,復置行臺於中山,命衛王儀鎮之;以撫軍大將軍略陽公遵為尚書左僕射,鎮勃海之合口。右將軍尹國督租於冀州,聞珪將北還,謀襲信都;安南將軍長孫嵩執國,斬之。 <BR> 燕啟倫還至龍城,言中山已陷;燕主寶命罷兵。遼西王農言於寶曰:「今遷都尚新,未可南征,宜因成師襲庫莫奚,取其牛馬以充軍資,更審虛實,俟明年而議之。」寶從之。己未,北行。庚申,渡澆洛水。會南燕王德遣侍郎李延詣寶,言:「涉珪西上,中國空虛。」延追寶及之,寶大喜,即日引還。 <BR> 辛酉,魏王珪發中山,徙山東六州吏民雜夷十餘萬口以實代。博陵、勃海、章武群盜並起,略陽公遵等討平之。 <BR> 廣川太守賀賴盧,性豪健,恥居冀州刺史王輔之下,襲輔,殺之,驅勒守兵,掠陽平、頓丘諸郡,南渡河,奔南燕。南燕王德以賴盧為幷州刺史,封廣寧王。 <BR> 西秦王乾歸遣乞伏益州攻涼支陽、鸇武、允吾三城,克之,虜萬餘人而去。 <BR> 燕主寶還龍城宮,詔諸軍就頓,不聽罷散,文武將士皆以家屬隨駕。遼西王農、長樂王盛切諫,以為:「兵疲力弱,魏新得志,未可與敵,宜且養兵觀釁。」寶將從之,撫軍將軍慕輿騰曰:「百姓可與樂成,難與圖始。今師眾已集,宜獨決聖心,乘機進取,不宜廣採異同以沮大計。」寶乃曰:「吾計決矣,敢諫者斬!」二月,乙亥,寶出就頓,留盛統後事。己卯,燕軍發龍城,慕輿騰為前軍,司空農為中軍,寶為後軍,相去各一頓,連營百里。 <BR> 壬午,寶至乙連,長上段速骨、宋赤眉等因眾心之憚徵役,遂作亂。速骨等皆高陽王隆舊隊,共逼立隆子高陽王崇為主,殺樂浪威王宙、中牟熙公段誼及宗室諸王。河間王熙素與崇善,崇擁佑之,故獨得免。燕主寶將十餘騎奔司空農營,農將出迎,左右抱其腰,止之,曰:「宜小清澄,不可便出。」農引刀將斫之,遂出見寶,又馳信追慕輿騰。癸未,寶、農引兵還趣大營,討速骨等。農營兵亦厭徵役,皆棄仗走,騰營亦潰。寶、農奔還龍城。長樂王盛聞亂,引兵出迎,寶、農僅而得免。 <BR> 會稽王道子忌王、殷之逼,以譙王尚之及弟休之有才略,引為腹心。尚之說道子曰:「今方鎮強盛,宰相權輕,宜密樹腹心於外以自籓衛。」道子從之,以甚司馬王愉為江州刺史,都督江州及豫州之四郡軍事,用為形援,日夜與尚之謀議,以伺四方之隙。 <BR> 魏王珪如繁畤宮,給新徙民田及牛。珪畋於白登山,見熊將數子,謂冠軍將軍於栗磾曰:「卿名勇健,能搏此乎?」對曰:「獸賤人貴,若搏而不勝,豈不虛斃一壯士乎!」乃驅致珪前,盡射而獲之。珪顧謝之。秀容川酋長爾朱羽健從珪攻晉陽、中山有功,拜散騎常侍,環其所居,割地三百里以封之。柔然數侵魏邊,尚書中兵郎李先請擊之。珪從之,大破柔然而還。 <BR> 楊軌以其司馬郭緯為西平相,帥上騎二萬北赴郭□。禿髮鳥孤遣其弟車騎將軍辱檀帥騎一萬助軌。軌至姑臧,營於城北。 <BR> 燕尚書頓丘王蘭汗陰與段速骨等通謀,引兵營東城之東。城中留守兵少,長樂王盛徙內近城之民,得丁夫萬餘,乘城以御之。速骨等同謀才百餘人,餘皆為所驅脅,莫有鬥志。三月,甲午,速骨等將攻城,遼西桓烈王農恐不能守,且為蘭汗所誘,夜,潛出赴之,冀以自全。明旦,速骨等攻城,城上拒戰甚力,速骨之眾死者以百數。速骨乃將農循城,農素有忠節威名,城中之眾恃以為強,忽見在城下,無不驚愕喪氣,遂皆逃潰。速骨入城,縱兵殺掠,死者狼籍。寶、盛與慕輿騰、餘崇、張真、李旱、趙恩等輕騎南走。速骨幽農於殿內。長上阿交羅,速骨之謀主也,以高陽王崇幼弱,更欲立農。崇親信鬷讓、出力犍等聞之,丁酉,殺羅及農。速骨即為之誅讓等。農故吏左衛將軍宇文拔亡奔遼西。 <BR> 庚子,蘭汗襲擊速骨,並其黨盡殺之。廢崇,奉太子策,承製大赦,遣使迎寶,及於薊城。寶欲全還,長樂王盛等皆曰:「汗之忠詐未可知,今單騎赴之,萬一汗有異志,悔之無及。不如南就範陽王,合眾以取冀州;若其不捷,收南方之眾,徐歸龍都,亦未晚也。」寶從之。 <BR> 離石胡帥呼延鐵、西河胡帥張崇等不樂徙代,聚眾叛魏,魏安遠將軍庾嶽討平之。 <BR> 魏王珪召見王儀入輔,以略陽公遵代鎮中山。夏,四月,壬戌,以徵虜將軍穆崇為太尉,安南將軍長孫嵩為司徒。 <BR> 燕主寶從間道過鄴,鄴人請留,寶不許。南至黎陽,伏於河西,遣中黃門令趙思告北地王鐘曰:「上以二月得丞相表,即時南征,至乙連,會長上作亂,失據來此。王亟白丞相奉迎!」鐘,德之從弟也,首勸德稱尊號,聞而惡之,執思付獄,以狀白南燕王德。德謂群下曰:「卿等以社稷大計,勸吾攝政;吾亦以嗣帝播越,民神乏主,故權順群議以系眾心。今天方悔禍,嗣帝得還,吾將具法駕奉迎,謝罪行闕,何如?」黃門侍郎張華曰:「今天下大亂,非雄才無以寧濟群生。嗣帝暗懦,不能紹隆先統。陛下若蹈匹夫之節,捨天授之業,威權一去,身首不保,況社稷其得血食乎!」慕輿護曰:「嗣帝不達時宜,委棄國都,自取敗亡,不堪多難,亦已明矣。昔蒯聵出奔,衛輒不納,《春秋》是之。以子拒父猶可,況以父拒子乎!今趙思之言,未明虛實,臣請為陛下馳往詗之。」德流涕遣之。 <BR> 護帥壯士數百人,隨思而北,聲言迎衛,其實圖之。寶既遣思詣鐘,於後得樵者,言德已稱制,懼而北走。護至,無所見,執思以還。德以思練習典故,欲留而用之。思曰:「犬馬猶知戀主,思雖刑臣,乞還就上。」德固留之,思怒曰:「周室東遷,晉、鄭是依。殿下親則叔父,位為上公,不能帥先群後以匡帝室,而幸本根之傾,為趙王倫之事,思雖不能如申包胥之存楚,猶慕龔君賓不偷生莽世也!」德斬之。 <BR> 寶遣扶風忠公慕輿騰與長樂王盛收兵冀州,盛以騰素暴橫,為民所怨,乃殺之。行至鉅鹿、長樂,說諸豪傑,皆願起兵奉寶。寶以蘭汗祀燕宗廟,所為似順,意欲還龍城,不肯留冀州,乃北行。至建安,抵民張曹家。曹素武健,請為寶合眾,盛亦勸寶宜且駐留,察汗情狀。寶乃遣冗從僕射李旱先往見汗,寶留頓石城。會汗遣左將軍蘇超奉迎,陳汗忠款。寶以汗燕王垂之舅,盛之妃父也,謂必無它,不待旱返,遂行。盛流涕固諫,寶不聽,留盛在後,盛與將軍張真下道避匿。 <BR> 丁亥,寶至索莫汗陘,去龍城四十里,城中皆喜。汗惶怖,欲自出請罪,兄弟共諫止之。汗乃遣弟加難帥五百騎出迎,又遣兄堤閉門止仗,禁人出入。城中皆知其將為變,而無如之何。加難見寶於陘北,拜謁已,從寶俱進。穎陰烈公餘崇密言於寶曰:「觀加難形色,禍變甚逼,宜留三思,奈何徑前!」寶不從。行數裡,加難先執崇,崇大呼罵曰:「汝家幸緣肺腑,蒙國寵榮,覆宗不足以報。今乃敢謀篡逆,此天地所不容,計旦慕即屠滅,但恨我不得手膾汝曹耳!」加難殺之。引寶入龍城外邸,弒之。汗謚寶曰靈帝,殺獻哀太子策及王公卿士百餘人,自稱大都督、大將軍、大單於、昌黎王,元元青龍。以堤為太尉,加難為車騎將軍,封河間王熙為遼東公,如杞、宋故事。 <BR> 長樂王盛聞之,馳欲赴哀;張真止之。盛曰:「我今以窮歸汗。汗性愚淺,必念婚姻,不忍殺我。旬月之間,足以展吾情志。」遂往見汗。汗妻乙氏及盛妃皆泣涕請盛於汗,盛妃復頓頭於諸兄弟。汗惻然哀之,乃捨盛於宮中,以為侍中、左光祿大夫,親待如舊。堤、加難屢請殺盛,汗不從。堤驕很荒淫,事汗多無禮,盛因而間之。由是汗兄弟浸相嫌忌。 <BR> 涼太原公纂將兵擊楊軌,郭□救之,纂敗還。 <BR> 段業使沮渠蒙遜攻西郡,執太守呂純以歸。純,光之弟子也。於是晉昌太守王德、敦煌太守趙郡孟敏皆以郡降業。業封蒙遜為臨池侯,以德為酒泉太守,敏為沙州刺史。 <BR> 六月,丙子,魏王珪命群臣議國號。皆曰:「周、秦以前,皆自諸侯升為天子,因以其國為天下號。漢氏以來,皆無尺土之資。我國家百世相承,開基代北,遂撫有方夏,今宜以代為號。」黃門侍郎崔宏曰:「昔商人不常厥居,故兩稱殷、商;代雖舊邦,其命惟新,登國之妝,已更曰魏。夫魏者,大名,神州之上國民,宜稱魏如故。」珪從之。 <BR> 楊軌自恃其眾,欲與涼王光決戰,郭□每以天道抑止之。涼常山公弘鎮張掖,段業使沮渠男成及王德攻之;光使太原公纂將兵迎之。楊軌曰:「呂弘精兵一萬,若與光合,則姑臧益強,不可取矣。」乃與禿髮利鹿孤共邀擊纂,纂與戰,大破之;軌奔王乞基。□性褊急殘忍,不為士民所附,聞軌敗走,降西秦。西秦王乾歸以為建忠將軍、散騎常侍。 <BR> 弘引兵棄張掖東走,段業徙治張掖,將追擊弘。沮渠蒙遜諫曰:「歸師勿遏,窮寇勿追,兵家之戒也。」業不從,大敗而還,賴蒙遜以免。業城西安,以其將臧莫孩為太守。蒙遜曰:「莫孩勇而無謀,知進不知退;此乃為之築塚,非築城也!」業不從,莫孩尋為呂纂所破。 <BR> 燕太原王奇,楷之子,蘭汗之外孫也,汗亦不殺,以為徵南將軍,得入見長樂王盛。盛潛使奇逃出起兵。奇起兵於建安,眾至數千,汗遣蘭堤討之。盛謂汗曰:「善駒小兒,未能辦此,豈非有假託其名欲為內應者乎!太尉素驕,難信,不宜委以大眾。」汗然之,罷堤兵,更遣撫軍將軍仇尼慕將兵討奇。 <BR> 於是龍城自夏不雨至於秋七月,汗日詣燕諸廟及寶神座頓首禱請,委罪於蘭加難。堤及加難聞之,怒,且懼誅。乙巳,相與帥所部襲仇尼慕軍,敗之。汗大懼,遣太子穆將兵討之。穆謂汗曰:「慕容盛,我之仇讎,必與奇相表裡,此乃腹心之疾,不可養也,宜先除之。」汗欲殺盛,先引見,察之。盛妃知之,密以告盛,盛稱疾不出,汗亦止不殺。 <BR> 李旱、衛雙、劉忠、張豪、張真,皆盛素所厚也,而穆引以為腹心,旱、雙得出入至盛所,潛與盛結謀。丁未,穆擊堤、加難等,破之。庚戌,饗將士,汗、穆皆醉,盛夜如廁,因逾垣入於東宮,與旱等共殺穆。時軍未解嚴,皆聚在穆捨,聞盛得出,呼躍爭先,攻汗,斬之。汗子魯公和、陳公揚分屯令支、白狼,盛遣旱、真襲誅之。堤、加難亡匿,捕得,斬之。於是內外帖然,士女相慶。宇文拔帥壯士數百來赴,盛拜拔為大宗正。 <BR> 辛亥,告於太廟,令曰:「賴五祖之休,文武之力,宗廟社稷幽而復顯。不獨孤以眇眇之身免不同天之責,凡在臣民皆得明目當世。」因大赦,改元建平。盛謙不敢稱尊號,以長樂王攝行統制。諸王皆降稱公,以東陽公根為尚書左僕射,衛倫、陽璆、魯恭、王騰為尚書,悅真為侍中,,陽哲為中書監,張通為中領軍,自餘文武各復舊位。改謚寶曰惠閔皇帝,廟號烈宗。初,太原王奇舉兵建安,南、北之民翕然從之。蘭汗遣其兄子全討奇,奇擊滅之,匹馬不返,進屯乙連。盛既誅汗,命奇罷兵。奇用丁零嚴生、烏桓王龍之謀,遂不受命,甲寅,勒兵三萬餘人進至橫溝,去龍城十里。盛出擊,大破之,執奇而還,斬其黨百餘人,賜奇死,桓王之嗣遂絕。群臣固請上尊號,盛弗許。 <BR> 魏王珪遷都平城,始營宮室,建宗廟,立社稷。宗廟歲五祭,用分、至及臘。 <BR> 桓玄求為廣州。會稽王道子忌玄,不欲使居荊州,因其所欲,以玄為督交、廣二州軍事、廣州刺史;玄受命而不行。豫州刺史庾楷以道子割其四郡使王愉督之,上疏言:「江州內地,而西府北帶寇戎,不應使愉分督。」朝廷不許。楷怒,遣其子鴻說王恭曰:「尚之兄弟復秉機權,過於國寶,欲假朝威削弱方鎮,懲艾前事,為禍不測。今及其謀議未成,宜早圖之。」恭以為然,以告殷仲堪、桓玄。仲堪、玄許之,推恭為盟主,刻期同趣京師。 <BR> 時內外疑阻,津邏嚴急,仲堪以斜絹為書,內箭簳中,合鏑漆之,因庾楷以送恭。恭發書,絹文角戾,不復能辨仲堪手書,疑楷詐為之,且謂仲堪去年已違期不赴,今必不動,乃先期舉兵。司馬劉牢之諫曰:「將軍,國之元舅;會稽王,天子叔父也。會稽王又當國秉政,向為將軍戮其所愛王國寶、王緒,又送王廞書,其深伏將軍已多矣。頃所援任,雖未允愜,亦非大失。割庾楷四郡以配王愉,於將軍何損!晉陽之甲,豈可數興乎!」恭不從,上表請討王愉、司馬尚之兄弟。 <BR> 道子使人說楷曰;「昔我一卿,恩如骨肉,帳中之飲,結帶之言,可謂親矣。卿今棄舊交,結新援,忘王恭疇昔陵侮之恥乎!若欲委體而臣之,使恭得志,必以卿為反覆之人,安肯深相親信!首身且不可保,況富貴乎!」楷怒曰:「王恭昔赴山陵,相王憂懼無計,我知事急,尋勒兵而至,恭不敢發。去年之事,我亦俟命而動。我事相王,無相負者。相王不能拒恭,反殺國寶及緒,自爾已來,誰敢復為相王盡力者!庾楷實不能以百口助人屠滅。」時楷已應恭檄,正徵士馬。信返,朝廷憂懼,內外戒嚴。 <BR> 會稽世子元顯言於道子曰:「前不討王恭,故有今日難。今若復從其欲,則太宰之禍至矣。道子不知所為,悉以事委元顯,日飲醇酒而已。元顯聰警,皮涉文義,志氣果銳,以安危為己任。附會之者,謂元顯神武,有明帝之風。 <BR> 殷仲堪聞恭舉兵,自以去歲後期,乃勒兵趣發。仲堪素不習為將,悉以軍事委南郡相楊佺期兄弟,使佺期帥舟師五千為前鋒,桓玄次之,仲堪帥兵二萬,相繼而下。佺期自以其先漢太尉震至父亮,九世皆以才德著名,矜其門地,謂江左莫及。有以比王珣者,佺期猶恚恨。而時流以其晚過江,婚宦失類,佺期及兄廣、弟思平、從弟孜敬皆粗獷,每排抑之。佺期常慷慨切齒,欲因事際以逞其志,故亦贊成仲堪之謀。 <BR> 八月,佺期、玄奄至湓口。王愉無備,惶遽奔臨川,玄遣偏軍追獲之。 <BR> 燕以河間公熙為侍中、車騎大將軍、中領軍、司隸校尉,城陽公元為衛將軍。元,寶之子也。又以劉忠為左將軍,張豪為後將軍,並賜姓慕容氏。李旱為中常侍、輔國將軍,衛雙為前將軍,張順為鎮西將軍、昌黎尹,張真為右將軍;皆封公。 <BR> 乙亥,燕步兵校尉馬勤等謀反,伏誅;事連驃騎將軍高陽公崇、崇弟東平公澄,皆賜死。 <BR> 寧朔將國鄧啟方、南陽太守閭丘羨將兵二萬擊南燕,與南燕中軍將國法、撫軍將軍和戰於管城,啟方等兵敗,單騎走免。 <BR> 魏王珪命有司正封畿,標道裡,平權衡,審度量;遣使循行郡國,舉奏守宰不法者,親考察黜陟之。 <BR> 九月,辛卯,加會稽王道子黃鉞,以世子元顯為徵討都督,遣衛將軍王珣、右將軍謝琰將兵討王恭,譙王尚之將兵討庾楷。 <BR> 乙未,燕以東陽公根為尚書令,張通為左僕射,衛倫為右僕射,慕容豪為幽州刺史,鎮肥如。 <BR> 己亥,譙王尚之大破庾楷於牛渚,楷單騎奔桓玄。會稽王道子以尚之為豫州刺史,弟恢之為驃騎司馬、丹楊尹,允之為吳國內史,休之為襄城太守,各擁兵馬以為己援。乙巳,桓玄大破官軍於白石。玄與楊佺期進至橫江,尚之退走,恢之所領水軍皆沒。丙午,道子屯中堂,元顯守石頭,己酉,王珣守北郊,謝琰屯宣陽門,以備之。 <BR> 王恭素以才地陵物,既殺王國寶,自謂威無不行,仗劉牢之為爪牙而但以部曲將遇之,牢之負其才,深懷恥恨。元顯知之,遣廬江太守高素說牢之,使叛恭,許事成即以恭位號授之;又以道子書遺牢之,為陳禍福。牢子謂其子敬宣曰;「王恭昔受先帝大恩,今為帝舅,不能翼戴王室,數舉兵向京師,吾不能審恭之志,事捷之日,必能為天子相王之下乎?吾欲奉國威靈,以順討逆,何如?」敬宣曰:「朝廷雖無成、康之美,亦無幽、厲之惡;而恭恃其兵威,暴蔑王室。大人親非骨肉,義非君臣,雖共事少時,意好不協,今日討之,於情義何有!」 <BR> 恭參軍何澹之知其謀,以告恭。恭以澹之素與牢之有隙,不信。乃置酒請牢之,於眾中拜之為兄,精兵堅甲,悉以配之,使帥帳下督顏延為前鋒。牢之至竹裡,斬延以降;遣敬宣及其婿東莞太守高雅之還襲恭。恭方出城曜兵,敬宣縱騎橫擊之,恭兵皆潰。恭將入城,雅之已閉城門。恭單騎奔曲阿,素不習馬,髀中生瘡。曲阿人殷確,恭故吏也,以船載恭,將奔桓玄,至長塘湖,為人所告,獲之,送京師,斬於倪塘。恭臨刑,猶理鬚鬢,神色自若,謂臨刑者曰:「我暗於信人,所以至此,原其本心,豈不忠於社稷邪!但令百世之下知有王恭耳。」並其子弟黨與皆死。以劉牢之為都督兗、表、冀、幽、並、徐、揚州、晉陵諸軍事以代恭。 <BR> 俄而楊佺期、桓玄至石頭,殷仲堪至蕪湖。元顯自竹裡馳還京師,遣丹楊尹王愷等發京邑士民數萬人據石頭以拒之。佺期、玄等上表理王恭,求誅劉牢之。牢之帥北府之眾馳赴京師,軍於新亭。佺期、玄見之失色,回軍蔡洲。朝廷未知西軍虛實,仲堪等擁眾數萬,充斥郊畿,內外憂逼。 <BR> 左衛將軍桓修,沖之子也,言於道子曰:「西軍可說而解也,修知其情矣。殷、桓之下,專恃王恭,恭既破滅,西軍沮恐。今若以重利啖玄及佺期,二人必內喜;玄能制仲堪,佺期可使倒戈,取仲堪矣。」道子納之,以玄為江州刺史。召郗恢為尚書,以佺期代恢為都督梁、雍、秦三州諸軍事、雍州刺史。以修為荊州刺史,權領左衛文武之鎮,又令劉牢之以千人送之。黜仲堪為廣州刺史,遣仲堪叔父太常茂宣詔,敕仲堪回軍。 <BR> 張驤子超收合三千餘家據南皮,自號烏桓王,抄掠諸郡。魏王珪命庾嶽討之。 <BR> 楊軌屯廉川,收集夷、夏,眾至萬餘。王乞基謂軌曰:「禿髮氏才高而兵盛,且乞基之主也,不如歸之。」軌乃遣使降於西平王烏孤。軌尋為羌酋梁饑所敗,西奔人零海,襲乙弗鮮卑而據其地。烏孤謂群臣曰:「楊軌、□乞基歸誠於我,卿等不速救,使為羌人所覆,孤甚愧之。」平西將軍渾屯曰:「梁饑無經遠大略,可一戰擒也。」 <BR> 饑進攻西平,西平人田玄明執太守郭幸而代之,以拒饑,遣子為質於烏孤。烏孤欲救之,群臣憚饑兵強,多以為疑。左司馬趙振曰:「楊軌新敗,呂氏方強,洪池以北,未可冀也。嶺南五郡,庶幾可取。大王若無開拓之志,振不敢言;若欲經營四方,此機不可失也。使羌得西平,華、夷震動,非我之利也。」烏孤喜曰:「吾亦欲乘時立功,安能坐守窮谷乎!」乃謂群臣曰:「梁饑若得西平,保據山河,不可複製。饑雖驍猛,軍令不整,易破也。」遂進擊饑,大破之。饑退屯龍支堡。烏孤進攻,拔之,饑單騎奔澆河,俘斬數萬,以田玄明為四平內史。樂都太守田瑤、湟河太守張裯、澆河太守王稚皆以郡降,嶺南羌、胡數萬落皆附於烏孤。 <BR> 西秦王乾是遣秦州牧益州、武衛將軍慕兀、冠軍將軍翟瑁帥騎二萬伐吐谷渾。 <BR> 冬,十月,癸酉,燕群臣復上尊號,丙子,長樂王盛始即皇帝位,大赦,尊皇后段氏曰皇太后,太妃丁氏曰獻莊皇后。初,蘭汗之當國也,盛從燕主寶出亡,蘭妃奉事丁後愈謹。及汗誅,盛以妃當從坐,欲殺之;丁後以妃有保全之功,固爭之,得免,然終不為後。 <BR> 大赦。 <BR> 殷仲堪得詔書,大怒,趣桓玄、楊佺期進軍。玄等喜於朝命,欲受之,猶豫未決。仲堪聞之,遽自蕪湖南歸,遣使告諭蔡洲軍士曰:「汝輩不各自散歸,吾至江陵,盡誅汝餘口。佺期部將劉系帥二千人先歸。玄等大懼,狼狽西還,追仲堪至尋陽,及之。仲堪既失職,倚玄等為援,玄等亦資仲堪兵,雖內相疑阻,勢不得不合。乃以子弟交質,壬午,盟於尋陽,俱不受朝命,連名上疏申理王恭,求誅劉牢之及譙王尚之,並訴仲堪無罪,獨被降黜。朝廷深憚之,內外騷然。乃復罷桓修,以荊州還仲堪,優詔慰諭,以求和解,仲堪等乃受詔。御史中丞江績劾奏桓修專為身計,疑誤朝廷,詔免修官。 <BR> 初,桓玄在荊州,所為豪縱。仲堪親黨皆勸仲堪殺之,仲堪不聽。及在尋陽,資其聲地,推玄為盟主,玄愈自矜倨。楊佺期為人驕悍,玄每以寒士裁之。佺期甚恨,密說仲堪以玄終為患,請於壇所襲之。仲堪忌佺期兄弟勇健,恐既殺玄,不可複製,苦禁之。於是各還所鎮。玄亦知佺期之謀,陰有取佺期之志,乃屯於夏口,引始安太守濟陰卞範之為長史以為謀主。是時,詔書獨不赦庾楷,玄以楷為武昌太守。 <BR> 初,郗恢為朝廷拒西軍,玄未得江州,欲奪恢雍州,以恢為廣州。恢聞之,懼,詢於眾,眾皆曰:「楊佺期來者,誰不戮力;若桓玄來,恐難與為敵。」既而聞佺期代己,乃與閭丘羨謀阻兵拒之。佺期聞之,聲言玄來入沔,以佺期為前驅。恢眾信之,望風皆潰,恢請降。佺期入府,斬閭丘羨,放恢還都,至楊口,殷仲堪陰使人殺之,及其四子,託言群蠻所殺。 <BR> 西秦乞伏益州與吐谷渾王視羆戰於度周川,視羆大敗,走保白蘭山,遣子宕豈為質於西秦以請和,西秦王乾歸以宗女妻之。 <BR> 涼建武將軍李鸞以興城降於禿髮烏孤。 <BR> 十一月,以琅邪王德文為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徵虜將軍元顯為中領軍,領軍將軍王雅為尚書左僕射。 <BR> 辛亥,魏王珪命尚書吏部郎鄧淵立官制,協音律,儀曹郎清河董謐制禮儀,三公郎王德定律令,太史令晁崇考天象,吏部尚書崔宏總而裁之,以為永式。淵,羌之孫也。 <BR> 楊軌、王氣基帥戶數千自歸於西平王烏孤。 <BR> 十二月,己丑,魏王基珪即皇帝位,大赦,改元天興。命朝野皆束髮加帽;追尊遠祖毛以下二十七人皆為皇帝;謚六世祖力微曰神元皇帝,廟號始祖;祖什翼犍曰昭成皇帝;廟號高祖;父寔曰獻神明皇帝。魏之舊俗,孟夏祀天及東廟,季夏帥眾卻霜於陰山,孟秋祀天於西郊。至是,始依仿古制,定郊廟朝饗禮樂,然惟孟夏祀天親行,其餘多有司攝事。又用崔宏議,自謂黃帝之後,以土德王。徙六州二十二郡守宰、豪傑二千家於代都,東至代郡,西及善無,南極陰館,北盡參合,皆為畿內,其外四方、四維置八部師以監之。 <BR> 己亥,燕幽州刺史慕容豪、尚書左僕射張通、昌黎尹張順坐謀反誅。 <BR> 初,琅邪人孫泰學妖術於錢唐杜子恭,士民多奉之。王珣惡之,流泰於廣州。王雅薦泰於孝武帝,雲知養性之方,召還,累官至新安太守。泰知晉祚將終,因王恭之亂,以討恭為名,收合兵眾,聚貨巨億,三吳之人多從之。識者皆憂其為亂,以中領軍元顯與之善,無敢言者。會稽內史謝輶發其謀,己酉,會稽王道子使元顯誘而斬之,並其六子。兄子恩逃入海,愚民猶以為泰蟬蛻不死,就海中資給恩。恩乃聚合亡命,得百餘人,以謀復仇。 <BR> 西平王禿髮烏孤更稱武威王。 <BR> 是歲,楊盛遣使附魏,魏以盛為仇池王。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一百九
資治通鑑/卷151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151卷 <BR>   【梁紀七】 趙柔兆敦牂,盡強圉協洽,凡二年。 <BR>    高祖武皇帝七普通七年(丙午,公元五二六年) <BR> 春,正月,辛丑朔,大赦。 <BR> 壬子,魏以汝南王悅領太尉。 <BR> 魏安州石離、穴城、斛鹽三戍兵反,應杜洛周,眾合二萬,洛周自松岍赴之。行臺常景使別將崔仲哲屯軍都關以邀之,仲哲戰沒,元譚軍夜潰,魏以別將李琚代譚為都督。仲哲,秉之子也。 <BR> 初,魏廣陽王深通於城陽王徽之妃。徽為尚書令,為胡太后所信任;會恆州人請深為刺史,徽言深心不可測。及杜洛周反,五原降戶在恆州者謀奉深為主,深懼,上書求還洛陽。魏以左衛將軍楊津代深為北道大都督,詔深為吏部尚書。徽,長壽之孫也。 <BR> 五原降戶鮮於修禮等帥北鎮流民反於定州之左城,改元魯興,引兵向州城,州兵御之不利。楊津至靈丘,聞定州危迫,引兵救之,入據州城。修禮至,津欲出擊之,長史許被不聽,津手劍擊之,被走得免。津開門出戰,斬首數百,賊退,人心少安。詔尋以津為定州刺史兼北道行臺。魏以揚州刺史長孫稚為大都督北討諸軍事,與河間王琛共討修禮。 <BR> 二月,甲戌,北伐眾軍解嚴。 <BR> 魏西部敕勒斛律洛陽反於桑乾西,與費也頭牧子相連結。三月,甲寅,遊擊將軍爾朱榮擊破洛陽於深井,牧子於河西。 <BR> 夏,四月,乙酉,臨川靖惠王宏卒。 <BR> 魏大赦。 <BR> 癸巳,魏以侍中、車騎大將軍城陽王徽為儀同三司。徽與給事黃門侍郎徐紇共毀侍中元順於太后,出為護軍將軍、太常卿。順奉辭於西遊園,紇侍側,順指之謂太后曰:「此魏之宰嚭,魏國不亡,此終不死!」紇脅肩而出,順抗聲叱之曰:「爾刀筆小才,正堪供幾案之用,豈應汙辱門下,斁我彝倫!」因振衣而起。太后默然。 <BR> 魏朔州城民鮮於阿胡等據城反。 <BR> 杜洛周南出抄掠薊城,魏常景遣統軍梁仲禮擊破之。丁未,都督李琚與洛周戰於薊城之北,敗沒。常景帥眾拒之,洛周引還上谷。 <BR> 長孫稚行至鄴,詔解大都督,以河間王琛代之。稚上言:「向與琛同在淮南,琛敗臣全,遂成私隙,今難以受其節度。」魏朝不聽。前至呼沱,稚未欲戰,琛不從。鮮於修禮邀擊稚於五鹿,琛不赴救,稚軍大敗,稚、琛並坐除名。 <BR> 五月,丁未,魏主下詔將北討,內外戒嚴。既而不行。 <BR> 衡州刺史元略,自至江南,晨夕哭泣,常如居喪。及魏元義死,胡太后欲召之,知略因刁雙獲免,徵雙為光祿大夫,遣江革、祖□恆之南還以求略。上備禮遣之,寵贈甚厚。略始濟淮,魏拜略為侍中,賜爵義陽王;以司馬始賓為給事中,栗法光為本縣令,刁昌為東平太守,刁雙為西兗州刺史。凡略所過,一飧一宿皆賞之。 <BR> 魏以丞相高陽王雍為大司馬。復以廣陽王深為大都督,討鮮於修禮;章武王融為左都督,裴衍為右都督,並受深節度。 <BR> 深以其子自隨,城陽王徽言於太后曰:「廣陽王攜其愛子,握兵在外,將有異志。」乃敕融、衍潛為之備。融、衍以敕示深,深懼,事無大小,不敢自決。太后使問其故,對曰:「徽銜臣次骨,臣疏遠在外,徽之構臣,無所不為。自徽執政以來,臣所表請,多不從允。徽非但害臣而已,從臣將士,有勳勞者皆見排抑,不得比它軍,仍深被憎嫉,或因其有罪,加以深文,至於殊死,以是從臣行者,莫不悚懼。有言臣善者,視之如仇讎;言臣惡者,待之如親戚。徽居中用事,朝夕欲陷臣於不測之誅,臣何以自安!陛下若使徽出臨外州,臣無內顧之憂,庶可以畢命賊庭,展其忠力。」太后不聽。 <BR> 徽與中書舍人鄭儼等更相阿黨,外似柔謹,內實忌克,賞罰任情,魏政由是愈亂。 <BR> 戊申,魏燕州刺史崔秉帥眾棄城奔定州。 <BR> 乙丑,魏以安西將軍宗正珍孫為都督,討汾州反胡。 <BR> 六月,魏降蜀陳雙熾聚眾反,自號始建王。魏以假鎮西將軍長孫稚為討蜀都督。別將河東薛修義輕騎詣雙熾壘下,曉以利害,雙熾即降。詔以修義為龍門鎮將。 <BR> 丙子,魏徙義陽王略為東平王,頃之,遷大將軍、尚書令,為胡太后所委任,與城陽王徽相埒,然徐、鄭用事,略亦不敢違也。 <BR> 杜洛周遣都督王曹紇真等將兵掠薊南。秋,七月,丙午,行臺常景遣都督於榮等擊之於栗園,大破之,斬曹紇真及將卒三千餘級。洛周帥眾南趣範陽,景與榮等又破之。 <BR> 魏僕射元纂以行臺鎮恆州。鮮於阿胡擁朔州流民寇恆州,戊申,陷平城,纂奔冀州。 <BR> 上聞淮堰水盛,壽陽城幾沒,復遣郢州刺史元樹等自北道攻黎漿,豫州刺史夏侯但等自南道攻壽陽。 <BR> 八月,癸巳,賊帥元洪業斬鮮於修禮,請降於魏;賊黨葛榮復殺洪業自立。 <BR> 魏安北將軍、都督恆、朔討虜諸軍事爾朱榮過肆州,肆州刺史尉慶賓忌之,據城不出。榮怒,舉兵襲肆州,執慶賓還秀容。署其從叔羽生為刺史,魏朝不能制。初,賀拔允及弟勝、嶽從元纂在恆州,平城之陷也,允兄弟相失,嶽奔爾朱榮,勝奔肆州。榮克肆州。得勝,大喜曰:「得卿兄弟,天下不足平也!」以為別將,軍中大事多與之謀。 <BR> 九月,已酉,鄱陽忠烈王恢卒。 <BR> 葛榮既得杜洛周之從,北趣瀛州,魏廣陽忠武王深自交津引兵躡之。辛亥,榮至白牛邏,輕騎掩擊章武莊武王融,殺之。榮自稱天子,國號齊,改元廣安。深聞融敗,停軍不進。侍中元晏宣言於太后曰:「廣陽王盤桓不進,坐圖非望。有於謹者,智略過人,為其謀主,風塵之際,恐非陛下之純臣也。」太后深然之,詔榜尚書省門,募能獲謹者有重賞。謹聞之,謂深曰:「今女主臨朝,信用讒佞,苟不明白殿下素心,恐禍至無日。謹請束身詣闕,歸罪有司。」遂徑詣榜下,自稱於謹;有司以聞。太后引見,大怒。謹備論深忠款,兼陳停軍之狀,太后意解,遂捨之。 <BR> 深引軍還,趣定州,定州刺史楊津亦疑深有異志;深聞之,止於州南佛寺。經二日,深召都督毛謚等數人,交臂為約,危難之際,期相拯恤。謚愈疑之,密告津,雲深謀不軌。津遣謚討深,深走出,謚呼噪逐深。深與左右間行至博陵界,逢葛榮遊騎,劫之詣榮。賊徒見深,頗有喜者,榮新立,惡之,遂殺深。城陽王徽誣深降賊,錄其妻子。深府佐宋遊道為之訴理,乃得釋。遊道,繇之玄孫也。 <BR> 甲申,魏行臺常景破杜洛周,斬其武川王賀拔文興等,捕虜四百人。 <BR> 就德興陷魏平州,殺刺史王買奴。 <BR> 天水民呂伯度,本莫折念生之黨也,後顯據顯親以拒念生;已而不勝,亡歸胡琛,琛以為大都督、秦王,資以士馬,使擊念生。伯度屢破念生軍,復據顯親,乃叛琛,東引魏軍。念生窘迫,乞降於蕭寶寅,寶寅使行臺左丞崔士和據秦州。魏以伯度為涇州刺史,封平秦郡公。大都督元修義停軍隴口,久不進。念生復反,執士和送胡琛,於道殺之。久之,伯度為-{万俟}-醜奴所殺,賊勢益盛,寶寅不能制。胡琛與莫折念生交通,事破六韓拔陵浸慢,拔陵遣其臣費律至高平,誘琛,斬之,醜奴盡並其眾。 <BR> 冬,十一月,庚辰,大赦。 <BR> 丁貴嬪卒,太子水漿不入口,上使謂之曰;「毀不滅性,況我在邪!」乃進粥數合。太子體素肥壯,腰帶十圍,至是減削過半。 <BR> 夏侯但等軍入魏境,所向皆下。辛巳,魏揚州刺史李憲以壽陽降,宣猛將軍陳慶之入據其城,凡降城五十二,獲男女七萬五千口。丁亥,縱李憲還魏,復以壽陽為豫州,改合肥為南豫州,以夏侯但為豫、南豫二州刺史。壽陽久罹兵革,民眾流散,但輕荊薄賦,務農省役,頃之,民戶充復。 <BR> 杜洛周圍範陽,戊戌,民執魏幽州刺史王延年、行臺常景送洛周,開門納之。 <BR> 魏齊州平原民劉樹等反,攻陷郡縣,頻敗州軍。刺史元欣以平原房士達為將,討平之。 <BR> 曹義宗據穰城以逼新野,魏遣都督魏承祖及尚書左丞、南道行臺辛纂救之。義宗戰不利,不敢進。纂,雄之從父兄也。 <BR> 魏盜賊日滋,徵討不息,國用耗竭,預徽六年租調,猶不足,乃罷百官所給酒肉,又稅入得人一錢,及邸店皆有稅,百姓嗟怨。吏部郎中辛雄上疏,以為:「夷夏之民相聚為亂,豈有餘憾哉!正以守令不得其人,百姓不堪其命故也。宜及此時早加慰撫。但郡縣選舉,由來共輕,貴遊俊才,莫肯居此。宜改其弊,分郡縣為三等,清官選補之法,妙盡才望,如不可並,後地先才,不得拘以停年。三載黜陟,有稱職者,補在京名官;如不歷守令,不得為內職。則人思自勉,杜屈可申,強暴自息矣。」不聽。 <BR>    高祖武皇帝七大通元年(丁未,公元五二七年) <BR> 春,正月,乙丑,以尚書左僕射徐逸為僕射。辛未,上祀南郊。 <BR> 甲戌,魏以司空皇甫度為司徒,儀同三司,蕭寶寅為司空。 <BR> 魏分定、相二州四郡置殷州,以北道行臺博陵崔楷為刺史。楷表稱:「州今新立,尺刃鬥糧,皆所未有,乞資以兵糧。」詔付外量聞,竟無所給。或勸楷留家,單騎之官,楷曰:「吾聞食人之祿者憂人之憂,若吾獨往,則將士誰肯固志哉!」遂舉家之官。葛榮逼州城,或勸減弱小以避之,楷遣幼子及一女夜出;既而悔之,曰:「人謂吾心不固,虧忠而全愛也。」遂命追還。賊至,強弱相懸,又無守禦之具;楷撫勉將士以拒之,莫不爭奮,皆曰:「崔公尚不惜百口,吾屬何愛一身!」連戰不息,死者相枕,終無叛志。辛未,城陷,楷執節不屈,榮殺之,遂圍冀州。 <BR> 魏蕭寶寅出兵累年,將士疲弊。秦賊擊之,寶寅大敗於涇州,收散兵萬餘人,屯逍遙園,東秦州刺史潘義淵以汧城降賊。莫折念生進逼岐州,城人執刺史魏蘭根應之。豳州刺史畢祖暉戰沒,行臺辛深棄城走,北海王顥軍亦敗。賊帥胡引祖據北華州,叱幹麒麟據豳州以應天生,關中大擾。雍州刺史楊椿募兵得七千餘人,帥以拒守,詔加椿侍中兼尚書右僕射,為行臺,節度關西諸將。北地功曹毛鴻賓引賊抄掠渭北,雍州錄事參軍楊侃將兵三千掩擊之;鴻賓懼,請討賊自效,遂擒送宿勤烏過仁。烏過仁者,明達之兄子也。莫折天生乘勝寇雍州,蕭寶寅部將羊侃隱身塹中射之,應弦而斃,其眾遂潰。侃,祉之子也。 <BR> 魏右民郎陽平路思令上疏,以為:「師出有功,在於將帥,得其人則六合唾掌可清,失其人則三河方為戰地。竊以比年將帥多寵貴子孫,銜杯躍馬,志逸氣浮,軒眉攘腕,以攻戰自許;及臨大敵,憂怖交懷,雄圖銳氣,一朝頓盡。乃令羸弱在前以當寇,強壯居後以衛身,兼復器械不精,進止無節,以當負險之眾,敵數戰之虜,欲其不敗,豈可得哉!是以兵知必敗,始集而先逃;將帥畏敵,遷延而不進。國家謂官爵未滿,屢加寵命;復疑賞賚之輕,日散金帛。帑藏空竭,民財殫盡,遂使賊徒益甚,生民凋弊,凡以此也。夫德可感義夫,恩可勸死士。今若黜陟幽明,賞罰善惡,簡練士卒,繕修器械,先遣辯士曉以禍福,如其不悛,以順討逆。如此,則何異厲蕭斧而伐朝菌,鼓洪爐而燎毛髮哉!」弗聽。 <BR> 戊子,魏以皇甫度為太尉。 <BR> 己丑,魏主以四方未平,詔內外戒嚴,將親出討,竟亦不行。 <BR> 譙州刺史湛僧智圍魏東豫州,將軍彭群、王辯圍琅邪,魏敕青、南青二州救琅邪。司州刺史夏侯夔帥壯武將軍裴之禮等出義陽道,攻魏平靜、穆陵、陰山三關,皆克之。夔,但之弟;之禮,邃之子也。 <BR> 魏東清河郡山賊群起,詔以齊州長史房景伯為東清河太守。郡民劉簡虎嘗無禮於景伯,舉家亡去。景伯窮捕,擒之,署其子為西曹掾,令諭山賊。賊以景伯不念舊惡,皆相帥出降。 <BR> 景伯母崔氏,通經,有明識。貝丘婦人列其子不孝,景伯以白其母,母曰:「吾聞聞名不如見面,山民未知禮義,何足深責!」乃召其母,與之對榻共食,使其子侍立堂下,觀景伯供食。未旬日,悔過求還;崔氏曰:「此雖面慚,其心未也,且置之。」凡二十餘日,其子叩頭流血,母涕泣乞還,然後聽之,卒以孝聞。景伯,法壽之族子也。 <BR> 二月,秦賊據魏潼關。 <BR> 庚申,魏東郡民趙顯德反,殺太守裴煙,自號都督。 <BR> 將軍成景俊攻魏彭城,魏以前荊州刺史崔孝芬為徐州行臺以御之。先是,孝芬坐元義黨與盧同等俱除名,及將赴徐州,入辭太后,太后謂孝芬曰:「我與卿姻戚,奈何內頭元義車中,稱『此老嫗會須去之!』」孝芬曰:「臣蒙國厚恩,實無斯語。假令有之,誰能得聞!若有聞者,此於元義親密過臣遠矣。」太后意解,悵然有愧色。景俊欲堰泗水以灌彭城,孝芬與都督李叔仁等擊之,景俊遁還。 <BR> 三月,甲子,魏主詔將西討,中外戒嚴。會秦賊西走,復得潼關,戊辰,詔回駕北討。其實皆不行。 <BR> 葛榮久圍信都,魏以金紫光祿大夫源子邕為北討大都督以救之。 <BR> 初,上作同泰寺,又開大通門以對之,取其反語相協。上晨夕幸寺,皆出入是門。辛未,上幸寺捨身;甲戌,還宮,大赦,改元。 <BR> 魏齊州廣川民劉鈞聚眾反,自署大行臺;清河民房須自署大都督,屯據昌國城。 <BR> 夏,四月,魏將元斌之討東郡,斬趙顯德。 <BR> 己酉,柔然頭兵可汗遣使入貢於魏,且請討群賊。魏人畏其反覆,詔以盛暑,且俟後敕。 <BR> 魏蕭寶寅之敗也,有司處以死刑,詔免為庶人。雍州刺史楊椿有疾求解,復以寶寅為都督雍、涇等四州諸軍事、徵西將軍、雍州刺史、開府儀同三司、西討大都督,自關以西皆受節度。椿還鄉裡,其子昱將適洛陽,椿謂之曰:「當今雍州刺史亦無逾寶寅者,但其上佐,朝廷應遣心膂重人,何得任其牒用!此乃聖朝百慮之一失也。且寶寅不藉刺史為榮,吾觀其得州,喜悅特甚,至於賞罰雲為,不依常憲,恐有異心。汝今赴京師,當以吾此意啟二聖,並白宰輔,更遣長史、司馬、防城都督,欲安關中,正須三人耳。如其不遣,必成深憂。」昱面啟魏主及太后,皆不聽。 <BR> 五月,丙寅,成景俊攻魏臨潼、竹邑,拔之。東宮直閣蘭欽攻魏蕭城、厥固,拔之,欽斬魏將曹龍牙。 <BR> 六月,魏都督李叔仁討劉鈞,平之。 <BR> 秋,七月,魏陳郡民劉獲、鄭辯反於西華,改元天授,與湛僧智通謀,魏以行東豫州刺史譙國曹世表為東南道行臺以討之,源子恭代世表為東豫州。諸將以賊眾強,官軍弱,且皆敗散之餘,不敢戰,欲保城自固。世表方病背腫,輿出,呼統軍是雲寶謂曰:「湛僧智所以敢深入為寇者,以獲、辯皆州民之望,為之內應也。向聞獲引兵欲迎僧智,去此八十里;今出其不意,一戰可破,獲破,則僧智自走矣。」乃選士馬付寶,暮出城,比曉而至,擊獲,大破之,窮討餘黨悉平。僧智聞之,遁還。鄭辯與子恭親舊,亡匿子恭所,世表集將吏面責子恭,收辯,斬之。 <BR> 魏相州刺史樂安王鑒與北道都督衍共救信都。鑒幸魏多故,陰有異志,遂據鄴叛,降葛榮。 <BR> 己丑,魏大赦。 <BR> 初,侍御史遼東高道穆奉使相州,前刺史李世哲奢縱不法,道穆案之。世哲弟神軌用事,道穆兄謙之家奴訴良,神軌收謙之系廷尉。赦將出,神軌啟太后先賜謙之死,朝士哀之。 <BR> 彭群、王辯圍琅邪,自夏及秋,魏青州刺史彭城王劭遣司馬鹿悆、南青州刺史胡平遣長史劉仁之將兵擊群、辯,破之,群戰沒。劭,勰之子也。 <BR> 八月,魏遣都督源之邕,李神軌,裴衍攻鄴。子邕行及湯陰,安樂王鑒遣弟斌之夜襲子邕營,不克;子邕乘勝進圍鄴城,丁未,拔之,斬鑒,傳首洛陽,改姓拓跋氏。魏因遣子邕、裴衍討葛榮。 <BR> 九月,秦州城民杜粲殺莫折念生闔門皆盡,粲自行州事。南秦州城民辛琛亦自行州事,遣使詣蕭寶寅請降。魏復以寶寅為尚書令,還其舊封。 <BR> 譙州刺史湛僧智圍魏東豫州刺史元慶和於廣陵,魏將軍元顯伯救之,司州刺史夏侯夔自武陽引兵助僧智。冬,十月,夔至城下,慶和舉城降。夔以讓僧智,僧智曰:「慶和欲降公,不欲降僧智,今往,必乖其意。且僧智所將應募烏合之人,不可御以法;公持軍素嚴,必無侵暴,受降納附,深得其宜。」夔乃登城,拔魏幟,建梁幟;慶和束兵而出,吏民安堵,獲男女四萬餘口。 <BR> 臣光曰:湛僧智可謂君子矣!忘其積時攻戰之勞,以授一朝新至之將,知己之短,不掩人之長,功成不取,以濟國事,忠且無私,可謂君子矣! <BR> 元顯伯宵遁,諸軍追之,斬獲萬計。詔以僧智領東豫州刺史,鎮廣陵。夔引軍屯安陽,遣別將屠楚城,由是義陽北道遂與魏絕。 <BR> 領軍曹仲宗、東宮直閤陳慶之攻魏渦陽,詔尋陽太守韋放將兵會之。魏散騎常侍費穆引兵奄至,放營壘未立,麾下止有二百餘人,放免冑下馬,據胡床處分,士皆殊死戰,莫不一當百,魏兵遂退。放,睿之子也。 <BR> 魏又遣將軍元昭等眾五萬救渦陽,前軍至駝澗,去渦陽四十里。陳慶之慾逆戰,韋放以魏之前鋒必皆輕銳,不如勿擊,待其來至。慶之曰;「魏兵遠來疲倦,去我既遠,必不見疑,及其未集,須挫其氣。諸君若疑,慶之請獨取之。」於是帥麾下二百騎進擊,破之,魏人驚駭。慶之乃還,與諸將連營而進,背渦陽城與魏軍相持。自春至冬,數十百戰,將士疲弊。聞魏人慾築壘於軍後,曹仲宗等恐腹背受敵,議引軍還。慶之杖節軍門曰:「共來至此,涉歷一歲,糜費極多。今諸君皆無鬥心,唯謀退縮,豈是欲立功名,直聚為抄暴耳!吾聞置兵死地,乃可求生;須虜大合,然後與戰。審欲班師,慶之別有密敕,今日犯者,當依敕行之!」仲宗等乃止。 <BR> 魏人作十三城,欲以控制梁軍。慶之銜枚夜出,陷其四城,渦陽城主王緯乞降。韋放簡遣降者三十餘人分報魏諸營,陳慶之陳其俘馘,鼓譟隨之,魏九城皆潰,追擊之,俘斬略盡,屍咽渦水,所降城中男女三萬餘口。 <BR> 蕭寶寅之敗於涇州也,或勸之歸罪洛陽,或曰不若留關中立功自效。行臺都令史河間馮景曰:「擁兵不還,此罪將大。」寶寅不從,自念出師累年,糜費不貲,一旦覆敗,內不自安;魏朝亦疑之。 <BR> 中尉酈道元,素名嚴猛。司州牧汝南王悅嬖人丘念,弄權縱恣,道元收念付獄。悅請之於胡太后,太后敕赦之,道元殺之,並以劾悅。 <BR> 時寶寅反狀已露,悅乃奏以道元為關右大使。寶寅聞之,謂為取己,甚懼,長安輕薄子弟復勸使舉兵。寶寅以問河東柳楷,楷曰:「大王,齊明帝子,天下所屬,今日之舉,實允人望。且謠言『鸞生十子九子毈,一子不毈關中亂。』亂者治也,大王當治關中,何所疑!」道元至陰盤驛,寶寅遣其將郭子恢攻殺之,收殯其屍,表言白賊所害。又上表自理,稱為楊椿父子所譖。 <BR> 寶寅行臺郎中武功蘇湛,臥病在家,寶寅令湛從母弟開府屬天水姜儉說湛曰:「元略受蕭衍旨,欲見剿除。道元之來,事不可測。吾不能坐受死亡,今須為身計,不復作魏臣矣。死生榮辱,與卿共之。」湛聞之,舉聲大哭。儉遽止之,曰:「何得便爾!」湛曰:「我百口今屠滅,雲何不哭!」哭數十聲,徐謂儉曰:「為我白齊王,王本以窮鳥投入,賴朝廷假王羽翼,榮寵至此。屬國步多虞,不能竭忠報德,乃欲乘人間隙,信惑行路無識之語,欲以羸敗之兵守關問鼎。今魏德雖衰,天命未改,且王之恩義未洽於民,但見其敗,未見有成,蘇湛不能以百口為王族滅。」寶寅復使謂曰:「我救死不得不爾,所以不先相白者,恐沮吾計耳。」湛曰:「凡謀大事,當得天下奇才與之從事,今但與長安博徒謀之,此有成理不?湛恐荊棘必生於齋閣,願賜骸骨歸鄉裡,庶得病死,下見先人。」寶寅素重湛,且知其不為己用,聽還武功。 <BR> 甲寅,寶寅自稱齊帝,改元隆緒,赦其所部,署百官。都督長史毛遐,鴻賓之兄也,與鴻賓帥氐、羌起兵於馬祗柵以拒寶寅;寶寅遣大將軍盧祖遷擊之,為遐所殺。寶寅方祀南郊,行即位禮未畢,聞敗,色變,不暇整部伍,狼狽而歸。以姜儉為尚書左丞,委以心腹。文安周惠達為寶寅使,在洛陽,有司欲收之,惠達逃歸長安。寶寅以惠達為光祿勳。 <BR> 丹陽王蕭贊聞寶寅反,懼而出走,趣白鹿山,至河橋,為人所獲,魏主知其不預謀,釋而尉之。行臺郎封偉伯等與關中豪傑謀舉兵誅寶寅,事洩而死。 <BR> 魏以尚書僕射長孫稚為行臺以討寶寅。 <BR> 正平民薛鳳賢反,宗人薛修義亦聚眾河東,分據鹽池,攻圍蒲板,東西連結以應寶寅。詔都督宗正珍孫討之。 <BR> 十一月,丁卯,以護軍蕭淵藻為北討都督,鎮渦陽。戊辰,以渦陽置西徐州。 <BR> 葛榮圍魏信都,自春及冬,冀州刺史元孚帥勵將士,晝夜拒守,糧儲既竭,外無救援,己丑,城陷;榮執孚,逐出居民,凍死者什六七。孚兄祐為防城都督,榮大集將士,議其生死。孚兄弟各自引咎,爭相為死,都督潘紹等數百人,皆叩頭請就法以活使君。榮曰:「此皆魏之忠臣義士。」於是同禁者五百人皆得免。 <BR> 魏以源子邕為冀州刺史,將兵討榮;裴衍表請同行,詔許之。子邕上言:「衍行,臣請留;臣行,請留衍;若逼使同行,敗在旦夕。」不許,十二月,戊申,行至陽平東北漳水曲,榮帥眾十萬擊之,子邕、衍俱敗死。 <BR> 相州吏民聞冀州已陷,子邕等敗,人不自保。相州刺史恆農李神志氣自若,撫勉將士,大小致力,葛榮盡銳攻之,卒不能克。 <BR> 秦州民駱超殺杜粲,請降於魏。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一百五十
資治通鑑/卷152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152卷 <BR> 【梁紀八】 著雍涒灘(戎申),一年。 <BR> 高祖武皇帝八大通二年(戊申,公元五二八年) <BR> 春,正月,癸亥,魏以北海王顥為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相州刺史。 <BR> 魏北道行臺楊津守定州城,居鮮於修禮、杜洛周之間,迭來攻圍;津蓄薪糧,治器械,隨機拒擊,賊不能克。津潛使人以鐵券說賊黨,賊黨有應津者,遺津書曰:「賊所以圍城,正為取北人耳。城中北人,宜盡殺之,不然,必為患。」津悉收北人內子城中而不殺,眾無不感其仁。 <BR> 及葛榮代修禮統眾,使人說津,許以為司徒;津斬其使,固守三年。杜洛周圍之,魏不能救。津遣其子遁突圍出,詣柔然頭兵可汗求救。遁日夜泣請,頭兵遣其從祖吐豆發帥精騎一萬南出。前鋒至廣昌,賊塞隘口,柔然遂還。乙丑,津長史李裔引賊入,執津,欲烹之,既而捨之。瀛州刺史元寧以城降洛周。 <BR> 乙丑,魏潘嬪生女,胡太后詐言皇子。丙寅,大赦,改元武泰。 <BR> 蕭寶寅圍馮翊,未下;長孫稚軍至恆農,行臺左丞楊侃謂稚曰:「昔魏武與韓遂、馬超據潼關相拒,遂、超之才,非魏武敵也,然而勝負久不決者,扼其險要故也。今賊守禦已固,雖魏武復生,無以施其智勇。不如北取蒲阪,渡河而西,入其腹心,置兵死地,則華州之圍不戰自解,潼關之守必內顧而走。支節既解,長安可坐取也。若愚計可取,願為明公前驅。」稚曰:「子之計則善矣;然今薛修義圍河東,薛鳳賢據安邑,宗正珍孫守虞板不得進,如何可往?」侃曰:「珍孫行陳一夫,因緣為將,可為人使,安能使人!河東治在蒲反,西逼河漘,封疆多在郡東。修義驅帥士民西圍郡城,其父母妻子皆留舊村,一旦聞官軍來至,皆有內顧之心,必望風自潰矣。」稚乃使其子子彥與侃帥騎兵自恆農北渡,據石錐壁,侃聲言:「今且停此以待步兵,且觀民情向背。命送降名者各自還村,俟臺軍舉三烽,當亦舉烽相應;其無應烽者,乃賊黨也,當進擊屠之,以所獲賞軍。」於是村民轉相告語,雖實未降者亦詐舉烽,一宿之間,火光遍數百里。賊圍城者不測其故,各自散歸;修義亦逃還,與鳳賢俱請降。丙子,稚克潼關,遂入河東。 <BR> 會有詔廢鹽池稅,稚上表以為:「鹽池天產之貨,密邇京畿,唯應寶而守之,均贍以理。今四方多虞,府藏罄竭,冀、定擾攘,常謂之絹不復可收,唯仰府庫,有出無入。略論鹽稅,一年之中,準絹而言,不減三十萬匹,乃是移冀、定二州置於畿甸。今若廢之,事同再失。臣前仰違嚴旨,而先討關賊,逕解河東者,非緩長安而急薄阪,一失鹽池,三軍乏食。天助大魏,茲計不爽。昔高祖昇平之年,無所乏少,猶創置鹽官而加典護,非與物競利,恐由利而亂俗也。況今國用不足,租徵六年之粟,調折來歲之資,此皆奪人私財,事不獲已。臣輒符同監將、尉,還帥所部,依常收稅,更聽後敕。」 <BR> 蕭寶寅遣其將侯終德擊毛遐。會郭子恢等屢為魏軍所敗,終德因其勢挫,還軍襲寶寅;至白門,寶寅始覺,丁丑,與終德戰,敗,攜其妻南陽公主及其少子帥麾下百餘騎自後門出,奔-{万俟}-醜奴。醜奴以寶寅為太傅。 <BR> 二月,魏以長孫稚為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雍州刺史、尚書僕射、西道行臺。 <BR> 群盜李洪攻燒鞏西闕口以東,南結諸蠻;魏都督李神軌、武衛將軍費穆討之。穆敗洪於闕口南,遂平之。 <BR> 葛榮擊杜洛周,殺之,並其眾。 <BR> 魏靈太后再臨朝以來,嬖倖用事,政事縱弛,威恩不立,盜賊蜂起,封疆日蹙。魏肅宗年浸長,太后自以所為不謹,恐左右聞之於帝,凡帝所愛信者,太后輒以事去之,務為壅蔽,不使帝知外事。通直散騎常侍昌黎谷士恢有寵於帝,使領左右;太后屢諷之,欲用為州,士恢懷寵,不願出外,太后乃誣以罪而殺之。有蜜多道人,能胡語,帝常置左右,太后使人殺之於城南,而詐懸賞購賊。由是母子之間嫌隙日深。 <BR> 是時,車騎將軍、儀同三司、並、肆、汾、廣、恆、雲六州討虜大都督爾朱榮兵勢強盛,魏朝憚之。高歡、段榮、尉景、蔡俊先在杜洛周黨中,欲圖洛周,不果,逃奔葛榮,又亡歸爾朱榮。劉貴先在爾朱榮所,屢薦歡於榮,榮見其憔悴,未之奇也。歡從榮之馬廄,廄有悍馬,榮命歡剪之,歡不加羈絆而剪之,竟不蹄嚙;起,謂榮曰:「御惡人亦猶是矣。」榮奇其言,坐歡於床下,屏左右,訪以時事。歡曰:「聞公有馬十二谷,色別為群,畜此竟何用也?」榮曰:「但言爾意!」歡曰:「今天子闇弱,太后淫亂,嬖孽擅命,朝政不行。以明公雄武,乘時奮發,討鄭儼、徐紇之罪以清帝側,霸業可舉鞭而成,此賀六渾之意也。」榮大悅。語自日中至夜半乃出,自是每參軍謀。 <BR> 幷州刺史元天穆,孤之五世孫也,與榮善,榮兄事之。榮常與天穆及帳下都督賀拔嶽密謀,欲舉兵入洛,內誅嬖倖,外清群盜,二人皆勸成之。 <BR> 榮上書,以「山東群盜方熾,冀、定覆沒,官軍屢敗,請遣精騎三千東援相州。」太后疑之,報以「念生梟戮,寶寅就擒,醜奴請降,關、隴已定。費穆大破群蠻,絳蜀漸平。又,北海王顥帥眾二萬出鎮相州,不須出兵。」榮復上書,以為:「賊勢雖衰,官軍屢敗,人情危怯,恐實難用。若不更思方略,無以萬全。臣愚以為蠕蠕主阿那瑰荷國厚恩,未應忘報,宜遣發兵東趣下口以躡其背,北海之事嚴加警備以當其前。臣麾下雖少,輒盡力命。自井陘以北,滏口以西,分據險要,攻其肘腋。葛榮雖並洛周,威恩未著,人類差異,形勢可分。」遂勒兵,召集義勇,北捍馬邑,東塞井陘。徐紇說太后以鐵券間榮左右,榮聞而恨之。 <BR> 魏肅宗亦惡儼、紇等,逼於太后,不能去。密詔榮舉兵內向,欲以脅太后。榮以高歡為前鋒,行至上黨,帝復以私詔止之。儼、紇恐禍及己,陰與太后謀鴆帝。癸丑,帝暴殂。甲寅,太后立皇女為帝,大赦。既而下詔稱:「潘充華本實生女,故臨洮王寶暉世子釗,體自高祖,宜膺大寶。百官文武加二階,宿衛加三階。」乙卯,釗即位。釗始生三歲,太后欲久專政,故貪其幼而立之。 <BR> 爾朱榮聞之,大怒,謂元天穆曰:「主上晏駕,春秋十九,海內猶謂之幼君;況今奉未言之兒以臨天下,欲求治安,其可得乎!吾欲帥鐵騎赴哀山陵,剪除奸佞,更立長君,何如?」天穆曰:「此伊、霍復見於今矣!」乃抗表稱:「大行皇帝背棄萬方,海內鹹稱鴆毒致禍。豈有天子不豫,初不召醫,貴戚大臣皆不侍側,安得不使遠近怪愕!又以皇女為儲兩,虛行赦宥。上欺天地,下惑朝野。已乃選君於孩提之中,實使奸豎專朝,隳亂綱紀,此何異掩目捕雀,塞耳盜鐘!今群盜沸騰,鄰敵窺窬,而欲以未言之兒鎮安天下,不亦難乎!願聽臣赴闕,參預大議,問侍臣帝崩之由,訪禁衛不知之狀,以徐、鄭之徒付之司敗,雪同天之恥,謝遠近之怨,然後更擇宗親以承寶祚。」榮從弟世隆,時為直閣,太后遣詣晉陽慰諭榮;榮欲留之,世隆曰:「朝廷疑兄,故遣世隆來,今留世隆,使朝廷得預為之備,非計也。」乃遣之。 <BR> 三月,癸未,葛榮陷魏滄州,執刺史薛慶之,居民死者什八九。 <BR> 乙酉,魏葬孝明皇帝於定陵,廟號肅宗。 <BR> 爾朱榮與元天穆議,以彭城武宣王有忠勳,其子長樂王子攸,素有令望,欲立之。又遣從子天光及親信奚毅、倉頭王相入洛,與爾朱世隆密議。天光見子攸,具論榮心,子攸許之。天光等還晉陽,榮猶疑之,乃以銅為顯祖諸子孫各鑄像,唯長樂王像成。榮乃起兵發晉陽,世隆逃出,會榮於上黨。靈太后聞之,甚懼,悉召王公等入議,宗室大臣皆疾太后所為,莫肯致言。徐紇獨曰:「爾朱榮小胡,敢稱兵向闕,文武宿衛足以制之。但守險要以逸待勞,彼懸軍千里,士馬疲弊,破之必矣。」太后以為然,以黃門侍郎李神軌為大都督,帥眾拒之,別將鄭季明、鄭先護將兵守河橋,武衛將軍費穆屯小平津。先護,儼之從祖兄弟也。 <BR> 榮至河內,復遣王相密至洛,迎長樂王子攸。夏,四月,丙申,子攸與兄彭城王劭、弟霸城公子正潛自高渚渡河,丁酉,會榮於河陽,將士鹹稱萬歲。戊戌,濟河,子攸即帝位,以勳為無上王,子正為始平王;以榮為侍中、都督中外諸軍事、大將軍、尚書令、領軍將軍、領左右,封太原王。 <BR> 鄭先護素與敬宗善,聞帝即位,與鄭季明開城納之。李神軌至河橋,聞北中不守,即遁還;費穆棄眾先降於榮。徐紇矯詔夜開殿門,取驊騮廄御馬十匹,東奔兗州,鄭儼亦走還鄉裡。太后盡召肅宗後宮,皆令出家,太后亦自落髮。榮召百官迎車駕,己亥,百官奉璽綬,備法駕,迎敬宗於河橋。庚子,榮遣騎執太后及幼主,送至河陰。太后對榮多所陳說,榮拂衣而起,沉太后及幼主於河。 <BR> 費穆密說榮曰:「公士馬不出萬人,今長驅向洛,前無橫陳,既無戰勝之威,群情素不厭服。以京師之眾,百官之盛,知公虛實,有輕侮之心。若不大行誅罰,更樹親黨,恐公還北之日,未度太行而內變作矣。」榮心然之,謂所親慕容紹宗曰:「洛中人士繁盛,驕侈成俗,不加芟剪,終難制馭。吾欲因百官出迎,悉誅之,何如?」紹宗曰:「太后荒淫失道,嬖倖弄權,淆亂四海,故明公興義兵以清朝廷。今無故殲夷多士,不分忠佞,恐大失天下之望,非長策也。」榮不聽,乃請帝循河西至淘渚,引百官於行宮西北,雲欲祭天。百官既集,列胡騎圍之,責以天下喪亂,肅宗暴崩,皆由朝臣貪虐,不能匡弼。因縱兵殺之,自丞相高陽王雍、司空元欽、儀同三司義陽王略以下,死者二千餘人。前黃門郎王遵業兄弟居父喪,其母,敬宗之從母也,相帥出迎,俱死。遵業,慧龍之孫也,俊爽涉學,時人惜其才而譏其躁。有朝士百餘人後至,榮復以胡騎圍之,令曰:「有能為禪文者免死。」侍御史趙元則出應募,遂使為之。榮又令其軍士言:「元氏既滅,爾朱氏興。」皆稱萬歲。榮又遣數十人拔刀向行宮,帝與無上王劭、始平王子正俱出帳外。榮先遣幷州人郭羅剎、西部高車叱列殺鬼侍帝側,詐言防衛,抱帝入帳,餘人即殺劭及子正,又遣數十人遷帝於河橋,置之幕下。 <BR> 帝憂憤無計,使人諭旨於榮曰:「帝王迭興,盛衰無常。今四方瓦解,將軍奮袂而起,所向無前,此乃天意,非人力也。我本相投,志在全生,豈敢妄希天位!將軍見逼,以至於此。若天命有歸,將軍宜時正尊號;若推而不居,存魏社稷,亦當更擇親賢而輔之。」時都督高歡勸榮稱帝,左右多同之,榮疑未決。賀拔嶽進曰:「將軍首舉義兵,志除奸逆,大勳未立,遽有此謀,正可速禍,未見其福。」榮乃自鑄金為像,凡四鑄,不成。功曹參軍燕郡劉靈助善卜筮,榮信之,靈助言天時人事未可。榮曰:「若我不吉,當迎天穆立之。」靈助曰:「天穆亦不吉,唯長樂王有天命耳。」榮亦精神恍惚,不自支援。久而方寤,深自愧悔曰:「過誤若是,唯當以死謝朝廷。」賀拔嶽請殺高歡以謝天下,左右皆曰:「歡雖復愚疏,言不思難,今四方多事,須藉武將,請捨之,收其後效。」榮乃止。夜四更,復迎帝還榮,榮望馬首叩頭請死。 <BR> 榮所從胡騎殺朝士既多,不敢入洛城,即欲向北為遷都之計。榮狐疑甚久,武衛將軍汎禮固諫。辛丑,榮奉帝入城。帝御太極殿,下詔大赦,改元建義。從太原王將士,普加五階,在京文官二階,武官三階,百姓復租役三年。時百官蕩盡,存者皆竄匿不出,唯散騎常侍山偉一人拜赦於闕下。洛中士民草草,人懷異慮,或雲榮欲縱兵大掠,或雲欲遷都晉陽。富者棄宅,貧者襁負,率皆逃竄,什不存一二,直衛空虛,官守曠廢。榮乃上書,稱:「大兵交際,難可齊壹,諸王朝貴,橫死者眾,臣今粉軀不足塞咎,乞追贈亡者,微申私責。無上王請追尊為無上皇帝,自餘死於河陰者,諸王贈三司,三品贈令、僕,五品贈刺史,七品已下及白民贈郡、鎮;死者無後聽繼,即授封爵。又遣使者循城勞問。」詔從之。於是朝士稍出,人心粗安。封無上王之子韶為彭城王。 <BR> 榮猶執遷都之議,帝亦不能違。都官尚書元諶爭之,以為不可,榮怒曰:「何關君事,而固執也!且河陰之役,君應知之。」諶曰:「天下事當與天下論之,奈何以河陰之酷而恐元諶!諶,國之宗室,位居常伯,生既無益,死復何損!正使今日碎首流腸,亦無所懼!」榮大怒,欲抵諶罪,爾朱世隆固諫,乃止。見者莫不震悚,諶顏色自若。後數日,帝與榮登高,見宮闕壯麗,列樹成行,乃歎曰:「臣昨愚闇,有北遷之意,今見皇居之盛,熟思元尚書言,深不可奪。」由是罷遷都之議。諶,謐之兄也。 <BR> 癸卯,以江陽王繼為太師,北海王顥為太傅;光祿大夫李延寔為太保,賜爵濮陽王;幷州刺史元天穆為太尉,賜爵上黨王;前侍中楊椿為司徒;車騎大將軍穆紹為司空,領尚書令,進爵頓丘王;雍州刺史長孫稚為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賜爵馮翊王;殿中尚書元諶為尚書右僕射,賜爵魏郡王;金紫光祿大夫廣陵王恭加儀同三司;其餘起家暴貴者,不可勝數。延寔,沖之子也,以帝舅故得超拜。 <BR> 徐紇弟獻伯為北海太守,季產為青州長史,紇使人告之,皆將家屬逃去,與紇俱奔泰山。鄭儼與從兄滎陽太守仲明謀據郡起兵,為部下所殺。 <BR> 丁未,詔內外解嚴。 <BR> 魏郢州刺史元顯達請降,詔郢州刺史元樹迎之,夏侯夔亦自楚城往會之,遂留鎮焉。改魏郢州為北司州,以夔為刺史,兼督司州。夔進攻毛城,逼新蔡;豫州刺史夏侯但圍南頓,攻陳項;魏行臺源子恭拒之。 <BR> 庚戌,魏賜爾朱榮子義羅爵梁郡王。 <BR> 柔然頭兵可汗數入貢於魏,魏詔頭兵贊拜不名,上書不稱臣。 <BR> 魏汝南王悅及東道行臺臨淮王彧聞河陰之亂,皆來奔。先是,魏人降者皆稱魏官為偽,彧表啟獨稱魏臨淮王;上亦體其雅素,不之責。魏北海王顥將之相州,至汲郡,聞葛榮南侵及爾朱榮縱暴,陰為自安之計,盤桓不進;以其舅殷州刺史範遵行相州事,代前刺史李神守鄴。行臺甄密知顥有異志,相帥廢遵,復推李神攝州事,遣兵迎顥,且察其變。顥聞之,帥左右來奔。密,琛之從父弟也。北青州刺史元世俊、南荊州刺史李志皆舉州來降。 <BR> 五月,丁巳朔,魏加爾朱榮北道大行臺。以尚書右僕射元羅為東道大使,光祿勳元欣副之,巡方黜陟,先行後聞。欣,羽之子也。 <BR> 爾朱榮入見魏主於明光殿,重謝河橋之事,誓言無復貳心。帝自起止之,因復為榮誓,言無疑心。榮喜,因求酒飲之,熟醉;帝欲誅之,左右苦諫,乃止,即以床輿向中常侍省。榮夜半方寤,遂達旦不眠,自此不復禁中宿矣。 <BR> 榮女先為肅宗嬪,榮欲敬宗立以為後,帝疑未決,給事黃門侍郎祖瑩曰:「昔文公在秦,懷嬴入侍;事有反經合義,陛下獨何疑焉!」帝遂從之,榮意甚悅。榮舉止輕脫,喜馳射,每入朝見,更無所為,唯戲上下馬;於西林園宴射,恆請皇后出觀,並召王公、妃主共在一堂。每見天子射中,輒自起舞叫,將相卿士悉皆盤旋,乃至妃主亦不免隨之舉袂。及酒酣耳熱,必自匡坐唱虜歌;日暮罷歸,與左右連手蹋地唱《回波樂》而出。性甚嚴暴,喜慍無恆,刀槊弓矢,不離於手,每有瞋嫌,即行擊射,左右恆有死憂。嘗見沙彌重騎一馬,榮即令相觸,力窮不復能動,遂使旁人以頭相擊,死而後已。 <BR> 辛酉,榮還晉陽,帝餞之於邙陰。榮令元天穆入洛陽,加天穆侍中、錄尚書事、京畿大都督兼領軍將軍,以行臺郎中桑乾朱瑞為黃門侍郎兼中書舍人,朝廷要官,悉用其腹心為之。 <BR> 丙寅,魏主詔:「孝昌以來,凡有冤抑無訴者,悉集華林東門,當親理之。」時承喪亂之後,倉廩虛竭,始詔「入粟八千石者賜爵散侯,白民輸五百石者賜出身,沙門授本州統及郡縣維那。」 <BR> 爾朱榮之趣洛也,遣其都督樊子鵠取唐州,唐州刺史崔元珍、行臺酈惲拒守不從。乙亥,子鵠拔平陽,斬元珍及惲。元珍,挺之從父弟也。 <BR> 將軍曹義宗圍魏荊州,堰水灌城,不沒者數板。時魏方多難,不能救,城中糧盡,刺史王羆煮粥,與將士均分食之。每出戰,不擐甲冑,仰天大呼曰:「荊州城,孝文皇帝所置,天若不祐國家,令箭中王羆額;不爾,王羆必當破賊!」彌歷三年,前後搏戰甚眾,亦不被傷。癸未,魏以中軍將軍費穆都督南征諸軍事,將兵救之。 <BR> 魏臨淮王彧聞魏主定位,乃以母老求還,辭情懇至。上惜其才而不能違,六月,丁亥,遣彧還。魏以彧為侍中、驃騎大將軍,加儀同三司。 <BR> 魏員外散騎常侍高乾,祐之從子也,與弟敖曹、季式皆喜輕俠,與魏主有舊。爾朱榮之向洛也,逃奔齊州,聞河陰之亂,遂集流民起兵於河、濟之間,受葛榮官爵,頻破州軍。魏主使元欣諭旨,乾等乃降。以乾為給事黃門侍郎兼武衛將軍,敖曹為通直散騎侍郎。榮以乾兄弟前為叛亂,不應復居近要,魏主乃聽解官歸鄉裡。敖曹復行抄掠,榮誘執之,與薛修義同拘於晉陽。敖曹名昂,以字行。 <BR> 葛榮軍乏食,遣其僕射任褒將軍南掠至沁水。魏以元天穆為大都督東北道諸軍事,帥宗正珍孫等討之。前幽州平北府主簿河間邢杲帥河北流民十萬餘戶反於青州之北海,自稱漢王,改元天統。戊申,魏以徵東將軍李叔仁為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帥眾討之。辛亥,魏主詔曰:「朕當親御六戎,掃靜燕、代。」以大將軍爾朱榮為左軍,上黨王穆為前國,司徒楊椿為右軍,司空穆紹為後軍。葛榮退屯相州之北。秋,七月,乙丑,魏加爾朱榮柱國大將軍、錄尚書事。 <BR> 壬子,魏光州民劉舉聚眾反於濮陽,自稱皇武大將軍。 <BR> 是月,-{万俟}-醜奴自稱天子,置百官。會波斯國獻師子於魏,醜奴留之,改元神獸。 <BR> 魏泰山太守羊侃,以其祖規嘗為宋高祖祭酒從事,常有南歸之志。徐紇往依之,因勸侃起兵,侃從之。兗州刺史羊敦,侃之從兄也,密知之,據州拒侃。八月,侃引兵襲敦,弗克,築十餘城守之,且遣使來降;詔廣晉縣侯泰山羊鴉仁等將兵應接。魏以侃為驃騎大將軍、泰山公、兗州刺史,侃斬其使者不受。 <BR> 將軍王弁侵魏徐州,蕃郡民續靈珍擁眾萬人攻蕃城以應梁;魏徐州刺史楊昱擊靈珍,斬之,弁引還。 <BR> 甲辰,魏大都督宗正珍孫擊舉於濮陽,滅之。 <BR> 葛榮引兵圍鄴,眾號百萬,遊兵已過汲郡,所至殘掠,爾朱榮啟求討之。九月,爾朱榮召從子肆州刺史天光留鎮晉陽,曰:「我身不得至處,非汝無以稱我心。」自帥精騎七千,馬皆有副,倍道兼行。東出滏口,以侯景為前驅。葛榮為盜日久,橫行河北,爾朱榮眾寡非敵,議者謂無取勝之理。葛榮聞之,喜見於色,令其眾曰:「此易與耳,諸人俱辦長繩,至則縛取。」自鄴以北,列陳數十里,箕張而進。爾朱榮潛軍山谷,為奇兵,分督將已上三人為一處,處有數百騎,令所在揚塵鼓譟,使賊不測多少。又以人馬逼戰,刀不如棒,勒軍士繼袖棒一枚,置於馬側,至戰時慮廢騰逐,不聽斬級,以棒棒之而已。分命壯勇所向衝突,號令嚴明,戰士同奮。爾朱榮身自陷陳,出於賊後,表裡合擊,大破之。於陳擒葛榮,餘眾悉降。以賊徒既眾,若即分割,恐其疑懼,或更結聚,乃下令各從所樂,親屬相隨,任所居止。於是群情大喜,登即四散,數十萬眾一朝散盡。待出百里之外,乃始分道押領,隨便安置,鹹得其宜。擢其渠帥,量才授任,新附者鹹安,時人服其處分機速。以檻車送葛榮赴洛,冀、定、滄、瀛、殷五州皆平。時上黨王天穆軍於朝歌之南,穆紹、楊椿猶未發,而葛榮已滅,乃皆罷兵。 <BR> 初,宇文肱從鮮於修禮攻定州,戰死於唐河。其子泰在修禮軍中,修禮死,從葛榮;葛榮敗,爾朱榮愛泰之才,以為統軍。 <BR> 乙亥,魏大赦,改元永遠。 <BR> 辛巳,以爾朱榮為大丞相、都督河北畿外諸軍事,榮子平昌公文殊、昌樂公文暢並進爵為王,以楊椿為太保,城陽王徽為司徒。 <BR> 冬,十月,丁亥,葛榮至洛,魏主御閶闔門引見,斬於都市。 <BR> 帝以魏北海王顥為魏王,遣東宮直閤將軍陳慶之將兵送之還北。丙申,魏以太原王世子爾朱菩提為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丁酉,以長樂等七郡各萬戶,通前十萬戶,為太原王榮國;戊戌,又加榮太師;皆賞擒葛榮之功也。 <BR> 壬子,魏江陽武烈王繼卒。 <BR> 魏使徵虜將軍韓子熙招諭邢杲,杲詐降而復反。李叔仁擊杲於濰水,失利而還。 <BR> 魏費穆奄至荊州,曹義宗軍敗,為魏所擒,荊州之圍始解。 <BR> 元顥取魏銍城而據之。 <BR> 魏行臺尚書左僕射於暉等兵數十萬,擊羊侃於瑕丘,徐紇恐事不濟,說侃請乞師於梁,侃信之,紇遂來奔。暉等圍侃十餘重,機中矢盡,南軍不進。十一月,癸亥夜,侃潰圍出,且戰且行,一日一夜乃出魏境,至渣口,眾尚萬餘人,馬二千匹。士卒皆竟夜悲歌,侃乃謝曰:「卿等懷土,理不能見隨,幸適去留,於此為別。」各拜辭而去。魏復取泰山。暉,勁之子也。 <BR> 戊寅,魏以上黨王天穆為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世襲幷州刺史。 <BR> 十二月,庚子,魏詔於暉還師討邢杲。 <BR> 葛榮餘黨韓樓復據幽州反,北邊被其患。爾朱榮以撫軍將軍賀拔勝為大都督,鎮中山;樓畏勝威名,不敢南出。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一百五十一
資治通鑑/卷153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153卷 <BR> 【梁紀九】 屠維作噩,一年。 <BR> ◎中大通元己酉,公元五二九年 <BR> 春,正月,甲寅,魏於暉所部都督彭樂師二千餘騎叛,奔韓樓,暉引還。 <BR> 辛酉,上祀南郊,大赦。 <BR> 甲子,魏汝南王悅求還國,許之。 <BR> 辛巳,上祀明堂。 <BR> 二月,甲午,魏主尊彭城武宣王為文穆皇帝,廟號肅祖;母李妃為文穆皇后。將遷神主於太廟,以高祖為伯考,大司馬兼錄尚書臨淮王彧表諫,以為:「漢高祖立太上皇廟於香街,光武祀南頓君於舂陵。元帝之於光武,已疏絕服,猶身奉子道,入繼大宗。高祖德洽寰中,道超無外,肅祖雖勳格宇宙,猶北面為臣。又,二後皆將配享,乃是君臣並筵,嫂叔同室,竊謂不可。」吏部尚書李神俊亦諫,不聽,彧又請去「帝」著「皇」,亦不聽。 <BR> 詔更定二百四十號將軍為四十四班。壬寅,魏詔濟陰王暉業兼行臺尚書,都督丘大千等鎮梁國。暉業,小新成之曾孫也。 <BR> 三月,壬戌,魏詔上黨王天穆討邢杲,以費穆為前鋒大都督。 <BR> 夏,四月,癸未,魏遷肅祖及文穆皇后神主於太廟,又追尊彭城王劭為孝宣皇帝。臨淮王彧諫曰:「茲事古所未有,陛下作而不法,後世何觀!」弗聽。 <BR> 魏元天穆將擊邢杲,以北海王顥方入寇,集文武議之,眾皆曰:「杲眾強盛,宜以為先。」行臺尚書薛琡曰:「邢杲兵眾雖多,鼠竊狗偷,非有遠志。顥帝室近親,來稱義舉,其勢難測,宜先去之。」天穆以諸將多欲擊杲,又魏朝亦以顥為孤弱,不足慮,命天穆等先定齊地,還師擊顥,遂引兵東出。顥與陳慶之乘虛自銍城進拔滎城,遂至梁國;魏丘大千有眾七萬,分築九城以拒之。慶之攻之,自旦至申,拔其三壘,大千請降。顥登壇燔燎,即帝位於睢陽城南,改元孝基。濟陰王暉業帥羽林兵二萬軍考城,慶之攻拔其城,擒暉業。 <BR> 辛丑,魏上黨王天穆及爾朱兆破邢杲於濟南,杲降,送洛陽,斬之。兆,榮之從子也。 <BR> 五月,丁巳,魏以東南道大都督楊昱鎮滎陽,尚書僕射爾朱世隆鎮虎牢,侍中爾朱世承鎮崿□。乙丑,內外戒嚴。 <BR> 戊辰,北海王顥克梁國。顥以陳慶之為衛將軍,徐州刺史,引兵而西。楊昱擁眾七萬,據滎陽。慶之攻之,未拔。顥遣人說昱使降,昱不從。元天穆與驃騎將軍爾朱吐沒兒將大軍前後繼至,梁士卒皆恐。慶之解鞍秣馬,諭將士曰:「吾至此以來,屠城略地,實為不少;君等殺人父兄、掠人子女,亦無算矣。天穆之眾,皆是仇讎。我輩眾才七千,虜眾三十餘萬,今日之事,唯有必死乃可得生耳!虜騎多,不可與之野戰,當及其未盡至,急攻取其城而據之。諸君勿或狐疑,自取屠膾!」乃鼓之,使登城。將士即相帥蟻附而入,癸酉,拔滎陽,執楊昱。諸將三百餘人伏顥帳前請曰:「陛下渡江三千里,無遺鏃之費,昨滎陽城下一朝殺傷五百餘人,願乞楊昱以快眾意!」顥曰:「我在江東聞梁主言,初舉兵下都,袁昂為吳郡不降,每稱其忠節。楊昱忠臣,奈何殺之!此外唯卿等所取。」於是斬昱所部統帥三十七人,皆刳心而食之。俄而天穆等引兵圍城,慶之帥騎三千背城力戰,大破之,天穆、吐沒兒皆走。慶之進擊虎牢,爾朱世隆棄城走,獲魏東中郎將辛纂。 <BR> 魏主將出避顥,未知所之,或勸之長安,中書舍人高道穆曰:「關中荒殘,何可復往!顥士眾不多,乘虛深入,由將帥不得其人,故能至此。陛下若親帥宿衛,高募重賞,背城一戰,臣等竭其死力,破顥孤軍必矣。或恐勝負難期,則車賀不若渡河,徵大將軍天穆、大丞相榮各使引兵來會,犄角進討,旬月之間,必見成功。此萬全之策也。」魏主從之。甲戌,魏主北行,夜,至河內郡北,命高道穆於燭下作詔書數十紙,佈告遠近。於是四方始知魏主所在。乙亥,魏主入河內。 <BR> 臨淮王彧、安豐王延明,帥百僚,封府庫,備法駕迎顥。丙子,顥入洛陽宮,改元建武,大赦。以陳慶之為侍中、車騎大將軍,增邑萬戶。楊椿在洛陽,椿弟順為冀州刺史,兄子侃為北中郎將,從魏主在河北。顥意忌椿,而以其家世顯重,恐失人望,未敢誅也。或勸椿出亡,椿曰:「吾內外百口,何所逃匿!正當坐待天命耳。」 <BR> 顥後軍都督侯暄守睢陽,為後援。魏行臺崔孝芬、大都督刁宣馳往圍暄,晝夜急攻,戊寅,暄突走,擒斬之。 <BR> 上黨王天穆等帥眾四萬攻拔大梁,分遣費穆將兵二萬攻虎牢,顥使陳慶之擊之。天穆畏顥,將北渡河,謂行臺郎中濟陰溫子升曰:「卿欲向洛,為隨我北渡?」子升曰:「主上以虎牢失守,致此狼狽。元顥新入,人情未安,今往擊之,無不克者。大王平定京邑,奉迎大駕,此恆、文之舉也。捨此北渡,竊為大王惜之。」天穆善之而不能用,遂引兵渡河。費穆攻虎牢,將拔,聞天穆北渡,自以無後繼,遂降於慶之。慶之進擊大梁、梁國,皆下之。慶之以數千之眾,自發銍縣至洛陽,凡取三十二城,四十七戰,所向皆克。 <BR> 顥使黃門郎祖瑩作書遺魏主曰:「朕泣請梁朝,誓在復恥,正欲問罪於爾朱,出卿於桎梏。卿託命豺狼,委身虎口,假獲民地,本是榮物,固非卿有。今國家隆替,在卿與我。若天道助順,則皇魏再興;脫或不然,在榮為福,於卿為禍。卿宜三復,富貴可保。」 <BR> 顥既入洛,自河以南州郡多附之。齊州刺史沛郡王欣集文武議所從,曰:「北海、長樂,俱帝室近親,今宗祏不移,我欲受赦,諸君意何如?」在坐莫不失色。軍司崔光韶獨抗言曰:「元顥受制於梁,引寇仇之兵以覆宗國,此魏之賊臣亂子也。豈唯大王家事所宜切齒,下官等皆荷朝眷,未敢仰從!」長史崔景茂等皆曰:「軍司議是。」欣乃斬顥使。光韶,亮之從父弟也。於是襄州刺史賈思同、廣州刺史鄭先護、南兗州刺史元暹亦不受顥命。思同,思伯之弟也。顥以冀州刺史元孚為東道行臺、彭城郡王,孚封送其書於魏主。平陽王敬先起兵於河橋以討顥,不克而死。 <BR> 魏以侍中、車騎將軍、尚書右僕射爾朱世隆為使持節、行臺僕射、大將軍、相州刺史,鎮鄴城。魏主之出也,單騎而去,侍衛後宮皆案堵如故。顥一旦得之,號令己出,四方人情想其風政。而顥自謂天授,遽有驕怠之志。宿昔賓客近習,鹹見寵待,幹擾政事,日夜縱酒,不恤軍國,所從南兵,陵暴市裡,朝野失望。高道穆兄子儒自洛陽出從魏主,魏主問洛中事,子儒曰:「顥敗在旦夕,不足憂也。」爾朱榮聞魏主北出,即時馳傳見魏主於長子,行,且部分。魏主即日南還,榮為前驅。旬日之間,兵眾大集,資糧器仗,相繼而至。六月,壬午,魏大赦。 <BR> 榮既南下,並、肆不安,乃以爾朱天光為並、肆等九州行臺,仍行幷州事。天光至晉陽,部分約勒,所部皆安。 <BR> 己丑,費穆至洛陽,顥引入,責以河陰之事而殺之。顥使都督宗正珍孫與河內太守元襲據河內;爾朱榮攻之,上黨王天穆引兵會之,壬寅,拔其城,斬珍孫及襲。 <BR> 辛亥,魏淮陰太守晉鴻以湖陽來降。 <BR> 閏月,己未,南康簡王績卒。 <BR> 魏北海王顥既得志,密與臨淮王彧、安豐王延明謀叛梁;以事難未平,藉陳慶之兵力,故外同內異,言多猜忌。慶之亦密為之備,說顥曰:「今遠來至此,未服者尚多,彼若知吾虛實,連兵四合,將何以御之!宜啟天子,更請精兵,並敕諸州,有南人沒此者悉須部送。」顥欲從之,延明曰:「慶之兵不出數千,已自難制;今更增其眾,寧肯復為人用乎!大權一去,動息由人,魏之宗廟,於斯墜矣。」顥乃不用慶之言。又慮慶之密啟,乃表於上曰:「今河北、河南一時克定,唯爾朱榮尚敢跋扈,臣與慶之自能擒討。州郡新服,正須綏撫,不宜更復加兵,搖動百姓。」上乃詔諸軍繼進者皆停於境上。 <BR> 洛中南兵不滿一萬,而羌、胡之眾十倍,軍副馬佛念為慶之曰:「將軍威行河、洛,聲震中原,功高勢重,為魏所疑,一旦變生不測,可無慮乎!不若乘其無備,殺顥據洛,此千載一時也。」慶之不從。顥先以慶之為徐州刺史,因固求之鎮,顥心憚之,不遣,曰:「主上以洛陽之地全相任委,忽聞捨此朝寄,欲往彭城,謂君遽取富貴,不為國計,非徒有損於君,恐僕並受其責。」慶之不敢復言。 <BR> 爾朱榮與顥相持於河上。慶之守北中城,顥自據南岸;慶之三日十一戰,殺傷甚眾。有夏州義士為顥守河中渚,陰與榮通謀,求破橋立效,榮引兵赴之。及橋破,榮應接不逮,顥悉屠之,榮悵然失望。又以安豐王延明緣河固守,而北軍無船可渡,議欲還北,更圖後舉。黃門郎楊侃曰:「大王發幷州之日,已知夏州義士之謀指來應之邪?為欲廣施經略匡復帝室乎?夫用兵者,何嘗不散而更合,瘡愈更戰;況今未有所損,豈可以一事不諧而眾謀頓廢乎!今四方顒顒,視公此舉;若未有所成,遽復引歸,民情失望,各懷去就,勝負所在,未可知也。不若徵發民材,多為桴筏,間以舟楫,緣河佈列,數百里中,皆為渡勢,首尾既遠,使顥不知所防,一旦得渡,必立大功。」高道穆曰:「今乘輿飄蕩,主憂臣辱。大王擁百萬之眾,輔天子而令諸侯,若分兵造筏,所在散渡,指掌可克;奈何捨之北歸,使顥復得完聚,徵兵天下!此所謂養虺成蛇,悔無及矣。」榮曰:「楊黃門已陳此策,當相與議之。」劉靈助言於榮曰:「不出十日,河南必平。」伏波將軍正平楊心剽與其族居馬渚,自言有小船數艘,求為鄉導。戊辰,榮命車騎將軍爾朱兆與大都督賀拔勝縛材為筏,自馬渚西硤石夜渡,襲擊顥子領軍將軍冠受,擒之;安豐王延明之眾聞之,大潰。顥失據,帥麾下數百騎南走,陳慶之收步騎數千,結陳東還,顥所得諸城,一時復降於魏。爾朱榮自追陳慶之,會嵩高水漲,慶之軍士死散略盡,乃削鬚髮為沙門,間行出汝陰,還建康,猶以功除右衛將軍,封永興縣侯。 <BR> 中軍大都督兼領軍大將軍楊津入宿殿中,掃灑宮庭,封閉府庫,出迎魏主於北邙,流涕謝罪,帝慰勞之。庚午,帝入居華林園,大赦。以爾朱兆為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北來軍士及隨賀文武諸立義者加五級,河北報事之官及河南立義者加二級。壬申,加大丞相榮天柱大將軍,增封通前二十萬戶。 <BR> 北海王顥自轘轅南出至臨穎,從騎分散,臨穎縣卒江豐斬之;癸酉,傅首洛陽。臨淮王彧復自歸於魏主,安豐王延明攜妻子來奔。 <BR> 陳慶之之入洛也,蕭贊送啟求還。時吳淑媛尚在,上使以贊幼時衣寄之,信未達而慶之敗。慶之自魏還,特重北人,朱異怪而問之,慶之曰:「吾始以為大江以北皆戎狄之鄉,比至洛陽,乃知衣冠人物盡在中原,非江東所及也,奈何輕之?」 <BR> 甲戌,魏以上黨王天穆為太宰,城陽王徽為大司馬兼太尉。乙亥,魏主宴勞爾朱榮、上黨王天穆及北來督將於都亭,出宮人三百,繒錦雜彩數萬匹,班賜有差,凡受元顥爵賞階復者,悉追奪之。 <BR> 秋,七月,辛巳,魏主始入宮。 <BR> 以高道穆為御史中尉。帝姊壽陽公主行犯清路,赤棒卒呵之,不止,道穆令卒擊破其車。公主泣訴於帝,帝曰:「高中尉清直之士,彼所行者公事,豈可以私責之也!」道穆見帝,帝曰:「家姊行路相犯,極以為愧。」道穆免冠謝,帝曰:「朕以愧卿,卿何謝也!」 <BR> 於是魏多細錢,米鬥幾直一千,高道穆上表,以為:「在市銅價,八十一錢得銅一斤,私造薄錢,斤贏二百。既示之以深利,又隨之以重刑,抵罪雖多,奸鑄彌眾。今錢徒有五銖之文,而無二銖之實,置之水上,殆欲不沉。此乃因循有漸,科防不切,朝廷失之,彼復何罪!宜改鑄大錢,文載年號,以記其始,則一斤所成止七十錢,計私鑄所不能自潤,直置無利,自應息心,況復嚴刑廣設也!」金紫光祿大夫楊侃亦奏乞聽民與官並鑄五銖錢,使民樂為而弊自改。魏主從之,始鑄永安五銖錢。 <BR> 辛卯,魏以車騎將軍楊津為司空。 <BR> 初,魏以梁、益二州境土荒遠,更立巴州以統諸獠,凡二十餘萬戶,以巴酋嚴始欣為刺史。又立隆城鎮,以始欣族子愷為鎮將。始欣貪暴,孝昌初,諸獠反,圍州城,行臺魏子建撫諭之,乃散。始欣恐獲罪,陰來請降,帝遣使以詔書、鐵券、衣冠等賜之,為愷所獲,以送子建。子建奏以隆城鎮為南梁州,用愷為刺史,囚始欣於南鄭。魏以唐永為東益州刺史代子建,以梁州刺史傅豎眼為行臺。子建去東益而氐、蜀尋反,唐永棄城走,東益州遂沒。 <BR> 傅豎眼之初至梁州也,州人相賀。既而久病,不能親政事。其子敬紹,奢淫貪暴,州人患之。嚴始欣重賂敬紹,得還巴州,遂舉兵擊嚴愷,滅之。以巴州來降,帝遣將軍蕭玩等將兵援之。傅敬紹見魏室方亂,陰有保據南鄭之志,使其妻兄唐崑崙於外扇誘山民相聚圍城,欲為內應。圍合而謀洩,城中將士共執敬紹,以白豎眼而殺之,豎眼恥恚而卒。 <BR> 八月,己未,魏以太傅李延寔為司徒。甲戌,侍中、太保楊椿致仕。 <BR> 九月,癸巳,上幸同泰寺,設四部無遮大會。上釋御服,持法衣,行清淨大捨,以便省為房,素床瓦器,乘小車,私人執役。甲子,升講堂法座,為四部大眾開《涅槃經》題。癸卯,群臣以錢一億萬祈白三寶,奉贖皇帝菩薩,僧眾默許。乙巳,百辟詣寺東門,奉表請還臨宸極,三請,乃許。上三答書,前後並稱「頓首」。 <BR> 魏爾朱榮使大都督尖山侯淵討韓樓於薊,配卒甚少,騎止七百。或以為言,榮曰:「侯淵臨機設變,是其所長;若總大眾,未必能用。今以此眾擊此賊,必能取之。」淵遂廣張軍聲,多設供具,親帥數百騎深入樓境。去薊百餘裡,值賊帥陳周馬步萬餘,淵潛伏以乘其背,大破之,虜其卒五千餘人。尋還其馬仗,縱令入城,左右諫曰:「既獲賊眾,何為復資遣之?」淵曰:「我兵既少,不可力戰,須為奇計以離間之,乃可克也。」淵度其已至,遂帥騎夜進,昧旦,叩其城門。韓樓果疑降卒為淵內應,遂走;追擒之,幽州平。以淵為平州刺史,鎮範陽。 <BR> 先是,魏使徵東將軍劉靈助兼尚書僕射,慰勞幽州流民於濮陽頓丘,因帥流民北還,與侯淵共滅韓樓;仍以靈助行幽州事,加車騎將軍,又為幽、平、營、安四州行臺。-{万俟}-醜奴攻魏東秦州,拔之,殺刺史高子朗。 <BR> 冬,十月,己酉,上又設四部無遮大會,道、俗五萬餘人。會畢,上御金略還宮,御太極殿,大赦,改元。 <BR> 魏以前司空蕭贊為司徒。 <BR> 十一月,己卯,就德興請降於魏,營州平。 <BR> 丙午,魏以城陽王徽為太保,丹楊王蕭贊為太尉,雍州刺史長孫稚為司徒。 <BR> 十二月,辛亥,兗州刺史張景邕、荊州刺史李靈起、雄信將軍蕭進明叛,降魏。 <BR> 以陳慶之為北兗州刺史。有妖賊僧強,自稱天子,土豪蔡伯龍起兵應之,眾起三萬,攻陷北徐州;慶之討斬之。 <BR> 魏以岐州刺史王羆行南秦州事。羆誘捕州境群盜,悉誅之。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一百五十二
資治通鑑/卷154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154卷 <BR> 【梁紀十】 上章閹茂,一年。 <BR> 高祖武皇帝十中大通二年(庚戌,公元五三零年) <BR> 春,正月,己丑,魏益州刺史長孫壽、梁州刺史元俊等遣將擊嚴始欣,斬之,蕭玩等亦敗死,失亡萬餘人。 <BR> 辛亥,魏東徐州城民呂文欣等殺刺史元大賓,據城反,魏遣都官尚書平城樊子鵠等討之。二月,甲寅,斬文欣。 <BR> -{万俟}-醜奴侵擾關中,魏爾朱榮遣武衛將軍賀拔嶽討之。嶽私謂其兄勝曰:「醜奴,勍敵也。今攻之不勝,固有罪;勝之,讒嫉將生。」勝曰:「然則奈何?」嶽曰:「願得爾朱氏一人為帥而佐之。」勝為之言於榮,榮悅,以爾朱天光為使持節、都督二雍、二岐諸軍事、驃騎大將軍、雍州刺史,以嶽為左大都督,又以徵西將軍代郡侯莫陳悅為右大都督,並為天光之副以討之。 <BR> 天光初行,唯配軍士千人,發洛陽以西路次民馬以給之。時赤水蜀賊斷路,詔侍中楊侃先行慰諭,並稅其馬,蜀持疑不下。軍至潼關,天光不敢進,嶽曰:「蜀賊鼠竊,公尚遲疑,若遇大敵,將何以戰!」天光曰:「今日之事,一以相委。」嶽遂進擊蜀於渭北,破之,獲馬二千匹。簡其壯健以充軍士,又稅民馬合萬餘匹。以軍士尚少,淹留未進。榮怒,遣騎兵參軍劉貴乘驛至軍中責天光,杖之一百,以軍士二千人益之。 <BR> 三月,醜奴自將其眾圍岐州,遣其大行臺尉遲菩薩、僕射-{万俟}-仵自武功南渡渭,攻圍趣柵。天光使賀拔嶽將千騎救之。菩薩等已拔柵而還,嶽故殺掠其吏民以挑之,菩薩帥步騎二萬至渭北。嶽以輕騎數十自渭南與菩薩隔水而語,稱揚國威,菩薩令省事傳語,嶽怒曰:「我與菩薩語,卿何人也!」射殺之。明日,復引百餘騎隔水與賊語,稍引而東,至水淺可涉之處,嶽即馳馬東出。賊以為走,乃棄步兵,輕騎南渡渭追嶽。嶽依橫岡設伏兵以待之,賊半渡岡東,嶽還兵擊之,賊敗走。嶽下令,賊下馬者勿殺;賊悉投馬,俄獲三千人,馬亦無遺,遂擒菩薩。仍渡渭北,降步卒萬餘,並收其輜重。醜奴聞之,棄岐州,北走安定,置柵於平亭。天光方自雍至岐,與嶽合。 <BR> 夏,四月,天光至汧、渭之間,停軍牧馬,宣言:「天時將熱,未可行師,俟秋涼更圖進止。」獲醜奴覘候者,縱遣之。醜奴信之,散眾耕於細川,使其太尉侯伏侯元進將兵五千,據險立柵,其餘千人已下為柵者甚眾。天光知其勢分,晡時,密嚴諸軍,相繼俱發。黎明,圍元進大柵,拔之。所得俘囚,一皆縱遣,諸柵聞之皆降。天光晝夜徑進,抵安定城下,賊涇州刺史侯幾長貴以城降。醜奴棄平亭走,欲趣高平,天光遣賀拔嶽輕騎追之,丁卯,及於平涼。賊未成列,直閣代郡侯莫陳崇單騎入賊中,於馬上生擒醜奴,因大呼,眾皆披靡,無敢當者,後騎益集,賊眾崩潰,遂大破之。天光進逼高平,城中執送蕭寶寅以降。 <BR> 壬申,以吐谷渾王佛輔為西秦、河二州刺史。 <BR> 甲戌,魏以關中平,大赦。-{万俟}-醜奴、蕭寶寅至洛陽,置閶闔門外都街之中,士女聚觀凡三日。丹楊王蕭贊表請寶寅之命,吏部尚書李神俊、黃門侍郎高道穆素與寶寅善,欲左右之,言於魏主曰:「寶寅叛逆,事在前朝。」會應詔王道習自外至,帝問道習在外所聞,對曰:「唯聞李尚書、高黃門與蕭寶寅周款,並居得言之地,必能全之。且二人謂寶寅叛逆在前朝,寶寅為醜奴太傅,豈非陛下時邪?賊臣不剪,法欲安施!」帝乃賜寶寅死於駝牛署,斬醜奴於都市。 <BR> 六月,丁巳,帝復以魏汝南王悅為魏王。 <BR> 戊寅,魏詔胡氏親屬受爵於朝者皆黜為民。 <BR> 庚申,以魏降將範遵為安北將軍、司州牧,從魏王悅北還。 <BR> -{万俟}-醜奴既敗,自涇、豳以西至靈州,賊黨皆降於魏,唯所署行臺-{万俟}-道洛帥眾六千逃入山中,不降。時高平大旱,爾朱天光以馬乏草,退屯城東五十里,遣都督長孫邪利帥二百人行原州事以鎮之。道洛潛與城民通謀,掩襲邪利,並其所部皆殺之。天光帥諸軍赴之,道洛出戰而敗,帥其眾西入牽屯山,據險自守。爾朱榮以天光失邪利,不獲道洛,復遣使杖之一百。以詔書黜天光為撫軍將軍、雍州刺史,降爵為侯。 <BR> 天光追擊道洛於牽屯,道洛敗走,入隴,歸略陽賊帥王慶雲。道洛驍果絕倫,慶雲得之,甚喜,謂大事可濟,遂稱帝於水洛城,置百官,以道洛為大將軍。 <BR> 秋,七月,天光帥諸軍入隴,至水洛城,慶雲、道洛出戰,天光射道洛中臂,失弓還走,拔其東城。賊並兵趣西城,城中無水,眾渴乏,有降者言慶雲、道洛欲突走。天光恐失之,乃遣人招諭慶雲使早降,曰:「若未能自決,當聽諸人今夜共議,明晨早報。」慶雲等冀得少緩,因待夜突出,乃報曰:「請俟明日。」天光因使謂曰:「知須水,今相為小退,任取澗水飲之。」賊眾悅,無復走心。天光密使軍士多作木槍,各長七尺,昏後,繞城佈列,要路加厚。又伏人槍中,備其衝突,兼令密縛長梯於城北。其夜,慶雲、道洛果馳馬突出,遇槍,馬各傷倒,伏兵起,即時擒之。軍士緣梯入城,餘眾皆出城南,遇槍而止,窮窘乞降。丙子,天光悉收其仗而坑之,死者萬七千人,分其家口。於是三秦、河、渭、瓜、涼、鄯州皆降。 <BR> 天光頓軍略陽。詔復天光官爵,尋加侍中、儀同三司。以賀拔嶽為涇州刺史,侯莫陳悅為渭州刺史。秦州城民謀殺刺史駱超,南秦州城民謀殺刺史辛顯,超、顯皆覺之,走歸天光,天光遣兵討平之。 <BR> 步兵校尉宇文泰從賀拔嶽入關,以功遷徵西將軍,行原州事。時關、隴凋弊,泰撫以恩信,民皆感悅,曰:「早遇宇文使君,吾輩豈從亂乎!」 <BR> 八月,庚戌,上餞魏王悅於德陽堂,遣兵送至境上。 <BR> 魏爾朱榮雖居外籓,遙制朝政,樹置親黨,佈列魏主左右,伺察動靜,大小必知。魏主雖受制於榮,然性勤政事,朝夕不倦,數親覽辭訟,理冤獄。榮聞之,不悅。帝又與吏部尚書李神俊議清治選部,榮嘗關補曲陽縣令,神俊以階懸,不奏,別更擬人。榮大怒,即遣所補者往奪其任。神俊懼而辭位,榮使尚書左僕射爾朱世隆攝選。榮啟北人為河南諸州,帝未之許;太宰天穆入見面論,帝猶不許。天穆曰:「天柱既有大功,為國宰相,若請普代天下官,恐陛下亦不得違之,如何啟數人為州,遽不用也!」帝正色曰:「天柱若不為人臣,朕亦須代;如其猶存臣節,無代天下百官之理!」榮聞之,大恚恨,曰:「天子由誰得立!今乃不用我語!」 <BR> 爾朱皇后性□石忌,屢致忿恚。帝遣爾朱世隆語以大理,後曰:「天子由我家置立,今便如此;我父本即自作,今亦復決。」世隆曰:「止自不為,若本自為之,臣今亦封王矣。」 <BR> 帝既外逼於榮,內迫皇后,恆怏怏不以萬乘為樂,唯幸寇盜未息,欲使與榮相持。及關、隴既定,告捷之日,乃不甚喜,謂尚書令臨淮王彧曰:「即今天下便是無賊。」彧見帝色不悅,曰:「臣恐賊平之後,方勞聖慮。」帝畏餘人怪之,還以它語亂之曰:「然。撫寧荒餘,彌成不易。」榮見四方無事,奏稱「參軍許周勸臣取九錫,臣惡其言,已斥遣令去。」榮時望得殊禮,故以意諷朝廷。帝實不欲與之,因稱歎其忠。 <BR> 榮好獵,不捨寒暑,列圍而進,令士卒必齊壹,雖遇險阻,不得違避,一鹿逸出,必數人坐死。有一卒見虎而走,榮謂曰:「汝畏死邪!」即斬之。自是每獵,士卒如登戰場。嘗見虎在窮谷中,榮令十餘人空手搏之,毋得損傷。死者數人,卒擒得之,以此為樂,其下甚苦之。太宰天穆從容謂榮曰:「大王勳業已盛,四方無事,唯宜修政養民,順時搜狩,何必盛夏馳逐,感傷和氣?」榮攘袂曰:「靈後女主,不能自正,推奉天子,乃人臣常節。葛榮之徒,本皆奴才,乘時作亂,譬如奴走,擒獲即已。頃來受國大恩,未能混壹海內,何得遽言勳業!如聞朝士猶自寬縱,今秋欲與兄戒勒士馬,校獵嵩高,令貪汙朝貴,入圍搏虎。仍出魯陽,歷三荊,悉擁生蠻,北填六鎮,回軍之際,掃平汾胡。明年,簡練精騎,分出江、淮,蕭衍若降,乞萬戶侯;如其不降,以數千騎徑度縛取。然後與兄奉天子,巡四方,乃可稱勳耳。今不頻獵,兵士懈怠,安可復用也!」 <BR> 城陽王徽之妃,帝之舅女;侍中李彧,延寔之子,帝之姊婿也。徽、彧欲得權寵,惡榮為己害,日毀榮於帝,勸帝除之。帝懲河陰之難,恐榮終難保,由是密有圖榮之意。侍中楊侃、尚書右僕射元羅亦預其謀。 <BR> 會榮請入朝,欲視皇后娩乳。徽等勸帝因其入,刺殺之。唯膠東侯李侃晞、濟陰王暉業言:「榮若來,必當有備,恐不可圖。」又欲殺其黨與,發兵拒之。帝疑未定,而洛陽人懷憂懼,中書侍郎邢子才之徒巳避之東出。榮乃遍與朝士書,相任去留。中書舍人溫子升以書呈帝,帝恆望其不來,及見書,以榮必來,色甚不悅。子才名邵,以字行,巒之族弟也。時人多以字行者,舊史皆因之。 <BR> 武衛將軍奚毅,建義初往來通命,帝每期之甚重,然猶以榮所親信,不敢與之言情。毅曰:「若必有變,臣寧死陛下,不能事契胡!」帝曰:「朕保天柱無異心,亦不忘卿忠款。」 <BR> 爾朱世隆疑帝欲為變,乃為匿名書自榜其門雲:「天子與楊侃、高道穆等為計,欲殺天柱。」取以呈榮。榮自恃其強,不以為意,手毀其書,唾地曰:「世隆無膽。誰敢生心!」榮妻北鄉長公主亦勸榮不行,榮不從。 <BR> 是月,榮將四五千騎發幷州,時人皆言榮反,又云「天子必當圖榮」。九月,榮至洛陽,帝即欲殺之,以太宰天穆在幷州,恐為後患,故忍未發,並召天穆。有人告榮雲「帝欲圖之。」榮即具奏,帝曰:「外人亦言王欲害我,豈可信之!」於是榮不自疑,每入謁帝,從人不過數十,又皆挺身不持兵仗。帝欲止,城陽王徽曰:「縱不反,亦何可耐!況不可保邪!」 <BR> 先是,長星出中臺,掃大角;恆州人高榮祖頗知天文,榮問之,對曰:「除舊布新之象也。」榮甚悅。榮至洛陽,行臺郎中李顯和曰:「天柱至,那無九錫,安須王自索也!亦是天子不見機。」都督郭羅剎曰:「今年真可作禪文,何但九錫!」參軍褚光曰:「人言幷州城上有紫氣,何慮天柱不應之!」榮下人皆陵侮帝左右,無所忌憚,故其事皆上聞。 <BR> 奚毅又見帝,求間,帝即下明光殿與語。知其至誠,乃召城陽王徽及楊侃、李彧,告以毅語。榮小女適帝兄子陳留王寬,榮嘗指之曰:「我終當得此婿力。」徽以白帝,曰:「榮慮陛下終為己患,脫有東宮,必貪立孩幼,若皇后不生太子,則立陳留耳。」帝夢手持刀自割落十指,惡之,告徽及楊侃。徽曰:「蝮蛇螫手,壯士解腕。割指亦是其類,乃吉祥也。」 <BR> 戊子,天穆至洛陽,帝出迎之。榮與天穆並從入西林園宴射,榮奏曰:「近來侍官皆不習武,陛下宜將五百騎出獵,因省辭訟。」先是,奚毅言榮欲因獵挾天子移都,由是帝益疑之。 <BR> 辛卯,帝召中書舍人溫子升,告以殺榮狀,並問以殺董卓事,子升具通本末。帝曰:「王允若即赦涼州人,必不應至此。」良久,語子升曰:「朕之情理,卿所具知。死猶須為,況不必死!吾寧為高貴鄉公死,不為常道鄉公生!」帝謂殺榮、天穆,即赦其黨,皆應不動。應詔王道習曰:「爾朱世隆、司馬子如、朱元龍特為榮所委任,具知天下虛實,謂不宜留。」徽及楊侃皆曰:「若世隆不全,仲遠、天光豈有來理!」帝亦以為然。徽曰:「榮腰間常有刀,或能狼戾傷人,臨事願陛下起避之。」乃伏侃等十餘人於明光殿東。其日,榮與天穆並入,坐食未訖,起出,侃等從東階上殿,見榮、天穆已至中庭,事不果。 <BR> 壬辰,帝忌曰;癸巳,榮忌日。甲午,榮暫入,即詣陳留王家飲灑,極醉,遂言病動,頻日不入。帝謀頗洩,世隆又以告榮,且勸其速發。榮輕帝,以為無能為,曰:「何匆匆!」 <BR> 預帝謀者皆懼,帝患之。城陽王徽曰:「以生太子為辭,榮必入朝,因此斃之。」帝曰:「後懷孕始九月,可乎?」徽曰:「婦人不及期而產者多矣,彼必不疑。」帝從之。戊戌,帝伏兵於明光殿東序,聲言皇子生,遣徽馳騎至榮第告之。榮方與上黨王天穆博,徽脫榮帽,歡舞盤旋,兼殿內文武傳聲趣之,榮遂信之,與天穆俱入朝。帝聞榮來,不覺失色,中書舍人溫子升曰:「陛下色變。」帝連索酒飲之。帝令子升作赦文,既成,執以出,遇榮自外入,問:「是何文書?」子升顏色不變,曰:「敕。」榮不取視而入。帝在東序下西向坐,榮、天穆在御榻西北南向坐。徽入,始一拜,榮見光祿少卿魯安、典御李侃晞等抽刀從東戶入,即起趨御座。帝先橫刀膝下,遂手刃之。安等亂斫,榮與天穆同時俱死。榮子菩提及車騎將軍爾朱陽睹等三十人從榮入宮,亦為伏兵所殺。帝得榮手板,上有數牒啟,皆左右去留人名,非其腹心者悉在出限。帝曰:「豎子若過今日,遂不可制。」於是內外喜噪,聲滿洛陽城,百僚入賀。帝登閶闔門,下詔大赦,遣武衛將軍奚毅、前燕州刺史崔淵將兵鎮北中。是夜,爾朱世隆奉北鄉長公主帥榮部曲,焚西陽門,出屯河陰。 <BR> 衛將軍賀拔勝與榮黨田怡等聞榮死。奔赴榮第。時宮殿門猶未加嚴防,怡等議即攻門,勝止之曰:「天子既行大事,必當有備,吾等眾少,何可輕爾!但得出城,更為它計。」怡乃止。及世隆走,勝遂不從,帝甚嘉之。朱瑞雖為榮所委,而善處朝廷之間,帝亦善遇之,故瑞從世隆走而中道逃還。 <BR> 榮素厚金紫光祿大夫司馬子如,榮死,子如自宮中突出,至榮第,棄家,隨榮妻子走出城。世隆即欲還北,子如曰:「兵不厭詐,今天下恟恟,唯強是視,當此之際,不可以弱示人。若亟北走,恐變生肘腋。不如分兵守河橋,還軍向京師,出其不意,或可成功。假使不得所欲,亦足示有餘力,使天下畏我之強,不敢叛散。」世隆從之。己亥,攻河橋,擒奚毅等,殺之,據北中城。魏朝大懼,遣前華陽太守段育慰諭之,世隆斬首以徇。 <BR> 魏以雍州刺史爾朱天光為侍中、儀同三司,以司空楊津為都督並、肆等九州諸軍事、驃騎大將軍、幷州刺史,兼尚書令、北道大行臺,經略河、汾。 <BR> 榮之入洛也,以高敖曹自隨,禁於駝牛署。榮死,帝引見,勞勉之。兄乾自東冀州馳赴洛陽,帝以乾為河北大使,敖曹為直閣將軍,使歸,招集鄉曲為表裡形援。帝親送之於河橋,舉酒指水曰:「卿兄弟冀部豪傑,能令士卒致死,京城倘有變,可為朕河上一揚塵。」乾垂涕受詔,敖曹援劍起舞,誓以必死。冬,十月,癸卯朔,世隆遣爾朱拂律歸將胡騎一千,皆白服,來至郭下,索太原王屍。帝升大夏門望之,遣主書牛法尚謂之曰:「太原王立功不終,陰圖釁逆,王法無親,已正刑書。罪止榮身,餘皆不問。卿等若降,官爵如故。」拂律歸曰:「臣等從太原王入朝,忽致冤酷,今不忍空歸。願得太原王屍,生死無恨。」因涕泣,哀不自勝,群胡皆慟哭,聲振城邑。帝亦為之愴然,遣侍中朱瑞繼鐵券賜世隆。世隆謂瑞曰:「太原王功格天地,赤心奉國,長樂不顧信誓,枉加屠害,今日兩行鐵字,何足可信!吾為太原王報仇,終無降理!」瑞還,白帝,帝即出庫物置城西門外,募敢死之士以討世隆,一日即得萬人,與拂律歸等戰於郭外。拂律歸等生長戎旅,洛陽之人不習戰鬥,屢戰不克。甲辰,以前車騎大將軍李叔仁為大都督,帥眾討世隆。 <BR> 戊申,皇子生,大赦。以中書令魏蘭根兼尚書左僕射,為河北行臺,定、相、殷三州皆稟蘭根節度。 <BR> 爾朱氏兵猶在城下,帝叢集臣博議,皆恇懼,不知所出。通直散騎常侍李苗奮衣起曰:「今小賊唐突如此,朝廷有不測之危,正是忠臣烈士效節之日。臣雖不武,請以一旅之眾為陛下徑斷河橋。」城陽王徽、高道穆皆以為善,帝許之。乙卯,苗募人從馬渚上流乘船夜下,去橋數裡,縱火船焚河橋,倏忽而至。爾朱氏兵在南岸者,望之,爭橋北度。俄而橋絕,溺死者甚眾。苗將百許人泊於小渚以待南援官軍,不至。爾朱氏就擊之,左右皆盡,苗赴水死。帝傷惜之,贈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封河陽侯,謚曰忠烈。世隆亦收兵北遁。丙辰,詔行臺源子恭將步騎一萬出西道,楊昱將募士八千出東道以討之。子恭仍鎮太行丹谷,築壘以防之。世隆至建州,刺史陸希質閉城拒守。世隆攻拔之,殺城中人無遺類,以肆其忿,唯希質走免。詔以前東荊州刺史元顯恭為晉州刺史,兼尚書左僕射、西道行臺。 <BR> 魏東徐州刺史廣牧斛斯椿素依附爾朱榮,榮死,椿懼。聞汝南王悅在境上,乃帥部眾棄州歸悅。悅授椿侍中、大將軍、司空,封靈丘郡公,又為大行臺前驅都督。 <BR> 汾州刺史爾朱兆聞榮死,自汾州帥騎據晉陽;世隆至長子,兆來會之,壬申,共推太原太守、行幷州事長廣王曄即皇帝位,大赦,改元建明。曄,英之弟子也。以兆為大將軍,進爵為王;世隆為尚書令,賜爵樂平王,加太傅、司州牧。又以榮從弟度律為太尉,賜爵常山王;世隆兄天柱長史彥伯為侍中;徐州刺史仲遠為車騎大將軍,兼尚書左僕射、三徐州大行臺。仲遠亦起兵向洛陽。 <BR> 爾朱天光之克平涼也,宿勤明達請降,既而復叛,北走。天光遣賀拔嶽討之,明達奔東夏。嶽聞爾朱榮死,不復窮追,還涇州以待天光。天光與侯莫陳悅亦下隴,與嶽謀引兵向洛。魏敬宗使朱瑞慰諭天光,天光與嶽謀,欲令帝外奔而更立宗室,乃頻啟雲:「臣實無異心,唯欲仰奉天顏,以申宗門之罪。」又使其下僚屬啟雲:「天光密有異圖,願思勝算以防之。」 <BR> 範陽太守盧文偉誘平州刺史侯淵出獵,閉門拒之。淵屯於郡南,為榮舉哀,勒兵南向,進至中山,行臺僕射魏蘭根邀擊之,為淵所敗。 <BR> 敬宗以城陽王徽兼大司馬、錄尚書事,總統內外。徽意謂榮既死,枝葉自應散落,及爾朱世隆等兵四起,黨眾日盛,徽憂怖,不知所出。性多忌嫉,不欲人居己前。每獨與帝謀議,群臣有獻策者,徽輒勸帝不納,且曰:「小賊何慮不平!」又靳惜財貨,賞賜率皆薄少,或多而中減,或與而復追,故徒有糜費而恩不感物。 <BR> 十一月,癸酉朔,敬宗以車騎將軍鄭先護為大都督,與行臺楊昱共討爾朱仲遠。 <BR> 乙亥,以司徒長孫稚為太尉,臨淮王彧為司徒。 <BR> 丙子,進雍州刺史廣宗公爾朱天光爵為王。長廣王亦以天光為隴西王。 <BR> 爾朱仲遠攻西兗州,丁丑,拔之,擒刺史王衍。衍,蕭之兄子也。癸未,敬宗以右衛將軍賀拔勝為東徵都督。壬辰,又以鄭先護兼尚書左僕射為行臺,與勝共討仲遠。戊戌,詔罷魏蘭根行臺,以定州刺史薛曇尚兼尚書,為北道行臺。鄭先護疑賀拔勝,置之營外。庚子,勝與仲遠戰於滑臺東,兵敗,降於仲遠。 <BR> 初,爾朱榮嘗從容問左右曰:「一日無我,誰可主軍?」皆稱爾朱兆。榮曰:「兆雖勇於戰鬥,然所將不過三千騎,多則亂矣。堪代我者,唯賀六渾耳。」因戒兆曰:「爾非其匹,終當為其穿鼻。」乃以高歡為晉州刺史。及兆引兵向洛,遣使召歡,歡遣長史孫騰詣兆,辭以「山蜀未平,今方攻討,不可委去,致有後憂。定蜀之日,當隔河為犄角之勢。」兆不悅,曰:「還白高晉州,吾得吉夢,夢與吾先人登高丘,丘旁之地,耕之已熟,獨餘馬藺,先人命吾拔之,隨手而盡。以此觀之,往無不克。」騰還報,歡曰:「兆狂愚如是,而敢為悖逆,吾勢不得久事爾朱矣。」 <BR> 十二月,壬寅朔,爾朱兆攻丹谷,都督崔伯鳳戰死,都督史仵龍開壁請降,源子恭退走。兆輕兵倍道兼行,從河橋西涉渡。先是,敬宗以大河深廣,謂兆未能猝濟,是日,水不沒馬腹。甲辰,暴風,黃塵漲天,兆騎叩宮門,宿衛乃覺,彎弓欲射,矢不得發,一時散走。華山王鷙,斤之玄孫也,素附爾朱氏。帝始聞兆南下,欲自帥諸軍討之,鷙說帝曰:「黃河萬仞,兆安得渡!」帝遂自安。及兆入宮,鷙復約止衛兵不使鬥。帝步出雲龍門外,遇城陽王徽乘馬走,帝屢呼之,不顧而去。兆騎執帝,鎖於永寧寺樓上。帝寒甚,就兆求頭巾,不與。兆營於尚書省,用天子金鼓,設刻漏於庭,撲殺皇子,汙辱嬪御妃主,縱兵大掠,殺司空臨淮王彧、尚書左僕射範陽王誨、青州刺史李延寔等。 <BR> 城陽王徽走至山南,抵前洛陽令寇祖仁家。祖仁一門三刺史,皆徽所引拔,以有舊恩,故投之。徽繼金百斤,馬五十匹,祖仁利其財,外雖容納,而私謂子弟曰:「如聞爾朱兆購募城陽王,得之者封千戶侯,今日富貴至矣!」乃怖徽雲官捕將至,令其逃於它所,使人於路邀殺之,送首於兆;兆亦不加勳賞。兆夢徽謂己曰:「我有金二百斤、馬百匹在祖仁家,卿可取之。」兆既覺,意所夢為實,即掩捕祖仁,徵其金、馬。祖仁謂人密告,望風款服,雲「實得金百斤、馬五十匹。」兆疑其隱匿,依夢徵之,祖仁家舊有金三十斤、馬三十匹,盡以輸兆,兆猶不信,發怒,執祖仁,懸首高樹,大石墜足,捶之至死。 <BR> 爾朱世隆至洛陽,兆自以為己功,責世隆曰:「叔父在朝日久,耳目應廣,如何令天柱受禍!」按劍瞋目,聲色甚厲。世隆遜辭拜謝,然後得已,由是深恨之。爾朱仲遠亦自滑臺至洛。 <BR> 戊申,魏長廣王大赦。 <BR> 爾朱榮之死也,敬宗詔河西賊帥紇豆陵步蕃使襲秀容。及兆入洛,步蕃南下,兵勢甚盛,故兆不暇久留,亟還晉陽以御之,使爾朱世隆、度律、彥伯等留鎮洛陽。甲寅,兆遷敬宗於晉陽,兆自於河梁監閱財資。高歡聞敬宗向晉陽,帥騎東巡,欲邀之,不及。因與兆書,為陳禍福,不宜害天子,受惡名;兆怒,不納。爾朱天光輕騎入洛,見世隆等,即還雍州。 <BR> 初,敬宗恐北軍不利,欲為南走之計,託雲徵蠻,以高道穆為南道大行臺,未及發而兆入洛。道穆託疾去,世隆殺之。主者請追李苗封贈,世隆曰:「當時眾議,更一二日即欲縱兵大掠,焚燒郭邑,賴苗之故,京師獲全。天下之善一也,不宜復追。」 <BR> 爾朱榮之死也,世隆等徵兵於大寧太守代人房謨。謨不應,前後斬其三使,遣弟毓詣洛陽。及兆得志,其黨建州刺史是蘭安定執謨系州獄,郡中蜀人聞之,皆叛。安定給謨弱馬,令軍前慰勞。諸賊見謨,莫不遙拜。謨先所乘馬,安定別給將士。戰敗,蜀人得之,謂謨遇害,莫不悲泣,善養其馬,不聽人乘之。兒童婦女競投草粟,皆言此房公馬也。爾朱世隆聞之,捨其罪,以為其府長史。 <BR> 北道大行臺楊津,以眾少,留鄴召募,欲自滏口入幷州,會爾朱兆入洛,津乃散眾,輕騎還朝。 <BR> 爾朱世隆與兄弟密謀,慮長廣王母衛氏幹預朝政,伺其出行,遣數十騎如劫盜者於京巷殺之,尋懸榜以千萬錢募賊。 <BR> 甲子,爾朱兆縊敬宗於晉陽三級佛寺,並殺陳留王寬。 <BR> 是月,紇豆陵步蕃大破爾朱兆於秀容,南逼晉陽。兆懼,使人召高歡並力。僚屬皆勸歡勿應召,歡曰:「兆方急,保無它慮。」遂行。歡所親賀拔焉過兒請緩行以弊之,歡往往逗留,辭以河無橋,不得渡。步蕃兵日盛,兆屢敗,告急於歡,歡乃往從之。兆時避步蕃南出,步蕃至平樂郡,歡與兆進兵合擊,大破之,斬步蕃於石鼓山,其眾退走。兆德歡,相與誓為兄弟,將數十騎詣歡,通夜宴飲。 <BR> 初,葛榮部眾流入並、肆者二十餘萬,為契胡陵暴,皆不聊生,大小二十六反,誅夷者半,猶謀亂不止。兆患之,問計於歡,歡曰:「六鎮反殘,不可盡殺,宜選王腹心使統之,有犯者罪其帥,則所罪者寡矣。」兆曰:「善!誰可使者?」賀拔允時在坐,請使歡領之。歡拳毆其口,折一齒,曰:「平生天柱時,奴輩伏處分如鷹犬。今日天下事取捨在王,而阿鞠泥敢僭易妄言,請殺之!」兆以歡為誠,遂以其眾委焉。歡以兆醉,恐醒而悔之,遂出,宣言:「受委統州鎮兵,可集汾東受號令。」乃建牙陽曲川,陳部分。軍士素惡兆而樂屬歡,莫不皆至。 <BR> 居無何,又使劉貴請兆,以「並、肆頻歲霜旱,降戶掘田鼠而食之,面無谷色,徒汙人境內,請令就食山東,待溫飽更受處分。」兆從其議。長史慕容紹宗諫曰:「不可。方今四方紛擾,人懷異望,高公雄才蓋世,復使握大兵於外,譬如借蛟龍以雲雨,將不可制矣。」兆曰:「有香火重誓,何慮邪!」紹宗曰:「親兄弟尚不可信,何論香火!」時兆左右已受歡金,因稱紹宗與歡有舊隙。兆怒,囚紹宗,趣歡發。歡自晉陽出滏口,道逢北鄉長公主自洛陽來,有馬三百匹,盡奪而易之。兆聞之,乃釋紹宗而問之,紹宗曰:「此猶是掌握中物也。」兆乃自追歡,至襄垣,會漳水暴漲,橋壞,歡隔水拜曰:「所以借公主馬,非有它故,備山東盜耳。王信公主之讒,自來賜追,今不辭渡水而死,恐此眾便叛。」兆自陳無此意,因輕馬渡水,與歡坐幕下陳謝,授歡刀,引頸使歡斫之。歡大哭曰:「自天柱之薨,賀六渾更何所仰!但願大家千萬歲,以申力用耳。今為旁人所構間,大家何忍復出此言!」兆投刀於地,復斬白馬,與歡為誓,因留宿夜飲。尉景伏壯士欲執兆,歡嚙臂止之,曰:「今殺之,其黨必奔歸聚結;兵饑馬瘦,不可與敵。若英雄乘之而起,則為害滋甚。不如且置之,兆雖驍勇,兇悍無謀,不足圖也。」旦日,兆歸營,復召歡,歡將上馬詣之,孫騰牽歡衣,歡乃止。兆隔水肆罵,馳還晉陽。兆腹心念賢領降戶家屬別為營,歡偽與之善,觀其佩刀,因取殺之。士眾感悅,益願附從。 <BR> 齊州城民趙洛周聞爾朱兆入洛,逐刺史丹楊王蕭贊,以城歸兆。贊變形為沙門,逃入長白山,流轉,卒於陽平。梁人或盜其柩以歸,上猶以子禮葬於陵次。 <BR> 魏荊州刺史李琰之,韶之族弟也。南陽太守趙修延,以琰之敬宗外族,誣琰之慾奔梁,發兵襲州城,執琰之,自行州事。 <BR> 魏王悅改元更興,聞爾朱兆已入洛,自知不及事,遂南還。斛斯椿復棄悅奔魏。 <BR> 是歲,詔以陳慶之為都督南、北司等四州諸軍事、南、北司二州刺史。慶之引兵圍魏懸瓠,破魏穎州刺史婁起等於溱水,又破行臺孫騰等於楚城。罷義陽鎮兵,停水陸漕運,江、湖諸州並得休息;開田六十頃,二年之後,倉廩充實。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一百五十三
資治通鑑/卷155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155卷 <BR> 【梁紀十一】 起重光大淵獻,盡玄黓困敦,凡二年。 <BR> 高祖武皇帝十一中大通三年(辛亥,公元五三一年) <BR> 春,正月,辛巳,上祀南郊,大赦。 <BR> 魏尚書右僕射鄭先護聞洛陽不守,士眾逃散,遂來奔。丙申,以先護為徵北大將軍。 <BR> 二月,辛丑,上祀明堂。 <BR> 魏自敬宗被囚,宮室空近百日。爾朱世隆鎮洛陽,商旅流通,盜賊不作。世隆兄弟密議,以長廣王疏遠,又無人望,欲更立近親。儀同三司廣陵王恭,羽之子也,好學有志度,正光中領給事黃門侍郎,以元叉擅權,託瘖病居龍華佛寺,無所交通。永安末,有白敬宗言王陽瘖,將有異志。恭懼,逃於上洛山,洛州刺史執送之,系治久之,以無狀獲免。關西大行臺郎中薛孝通說爾朱天光曰:「廣陵王,高祖猶子,夙有令望,沉晦不言,多歷年所。若奉以為主,必天人允葉。」天光與世隆等謀之,疑其實瘖,使爾朱彥伯潛往敦諭,且脅之,恭乃曰:「天何言哉!」世隆等大喜。孝通,聰之子也。己巳,長廣王至邙山南,世隆等為之作禪文,使泰山太守遼西竇瑗執鞭獨入,啟長廣王曰:「天人之望,皆在廣陵,願行堯、舜之事。」遂署禪文。廣陵王奉表三讓,然後即位。大赦,改元普泰。黃門侍郎邢子才為赦文,敘敬宗枉殺太原王榮之狀,節閔帝曰:「永安手翦強臣,非為失德,直以天未厭亂,故逢成濟之禍耳。」因顧左右取筆,自作赦文,直言:「門下:朕以寡德,運屬樂推,思與億兆,同茲大慶,肆眚之科,一依常式。」帝閉口八年,至是乃言,中外欣然,以為明主,望至太平。 <BR> 庚午,詔以「三皇稱『皇』,五帝稱『帝』,三代稱『王』,蓋遞為沖挹;自秦以來,競稱『皇帝』,予今但稱『帝』,亦已褒矣。加爾朱世隆儀同三司,贈爾朱榮相國、晉王,加九錫。世隆使百官議榮配饗,司直劉季明曰:「若配世宗,於時無功;若配孝明,親害其母;若配莊帝,為臣不終。以此論之,無所可配。」世隆怒曰:「汝應死!」季明曰:「下官既為議首,依禮而言,不合聖心,翦戮唯命!」世隆亦不之罪。以榮配高祖廟廷。又為榮立廟於首陽山,因周公舊廟而為之,以為榮功可比周公。廟成,尋為火所焚。 <BR> 爾朱兆以不預廢立之謀,大怒,欲攻世隆。世隆使爾朱彥伯往諭之,乃止。 <BR> 初,敬宗使安東將軍史仵龍、平北將軍陽文義各領兵三千守太行嶺,侍中源子恭鎮河內。及爾朱兆南向,仵龍、文義帥眾先降,由是子恭之軍望風亦潰,兆遂乘勝直入洛陽。至是,爾朱世隆論仵龍、文義之功,各封千戶侯。魏主曰:「仵龍、文義,於王有功,於國無勳。」竟不許。爾朱仲遠鎮滑臺,表用其下都督為西兗州刺史,先用後表。詔答曰:「已能近補,何勞遠聞!」爾朱天光之滅-{万俟}-醜奴也,始獲波斯所獻師子,送洛陽。及節閔帝即位,詔曰:「禽獸囚之則違其性。」命送歸本國。使者以波斯道遠不可達,於路殺之而返。有司劾違旨,帝曰:「豈可以獸而罪人!」遂赦之。 <BR> 魏鎮遠將軍清河崔祖螭等聚青州七郡之眾圍東陽,旬日之間,眾十餘萬。刺史東萊王貴平帥城民固守,使太傅諮議參軍崔光伯出城慰勞,其兄光韶曰:「城民陵縱日久,眾怒甚盛,非慰諭所能解。家弟往,必不全。」貴平強之,既出外,人射殺之。 <BR> 幽、安、營、並四州行臺劉靈助,自謂方術可以動人,又推算知爾朱氏將衰,乃起兵自稱燕王、開府儀同三司、大行臺,聲言為敬宗復仇,且妄述圖讖,雲:「劉氏當王。」由是幽、瀛、滄、冀之民多從之。從之者夜舉火為號,不舉火者諸村共屠之。引兵南至博陵之安國城。爾朱兆遣監軍孫白鷂至冀州,託言調發民馬,欲俟高乾兄弟送馬而收之。乾等知之,與前河內太守封隆之等合謀,潛部勒壯士,襲據信都,殺白鷂,執刺史元嶷。乾等欲推其父翼行州事,翼曰:「和集鄉裡,我不如封皮。」乃奉隆之行州事,為敬宗舉哀,將士皆縞素,升壇誓眾,移檄州郡,共討爾朱氏,仍受劉靈助節度。隆之,磨奴之族孫也。 <BR> 殷州刺史爾朱羽生將五千人襲信都,高敖曹不暇擐甲,將十餘騎馳擊之。乾在城中繩下五百人,追救未及,敖曹已交兵,羽生敗走。敖曹馬槊絕世,左右無不一當百,時人比之項籍。 <BR> 高歡屯胡關大王山六旬,乃引兵東出,聲言討信都。信都人皆懼,高乾曰:「吾聞高晉州雄略蓋世,其志不居人下。且爾朱無道,弒君虐民,正是英雄立功之會,今日之來,必有深謀,吾當輕馬迎之,密參意旨,諸君勿懼也。」乃將十餘騎與封隆之子子繪潛謁歡於滏口,說歡曰:「爾朱酷逆,痛結人神,凡曰有知,莫不思奮。明公威德素著,天下傾心,若兵以義立,則屈強之徒不足為明公敵矣。鄙州雖小,戶口不減十萬,谷秸之稅,足濟軍資。願公熟思其計。」乾辭氣慷慨,歡大悅,與之同帳寢。 <BR> 初,河南太守趙郡李顯甫,喜豪俠,集諸李數千家於殷州西山方五六十里居之。顯甫卒,子元忠繼之。家素富,多出貸求利,元忠悉焚契免責,鄉人甚敬之。時盜賊蜂起,清河有五百人西戍。還,經趙郡,以路梗,共投元忠。元忠遣奴為導,曰:「若逢賊,但道李元忠遣。」如言,賊皆捨避。及葛榮起,元忠帥宗黨作壘以自保,坐大槲樹下,前後斬違命者凡三百人。賊至,元忠輒擊卻之。葛榮曰:「我自中山至此,連為趙李所破,何以能成大事!」乃悉眾攻圍,執元忠以隨軍。賊平,就拜南趙郡太守,好酒,無政績。 <BR> 及爾朱兆弒敬宗,元忠棄官歸,謀舉兵討之。會高歡東出,元忠乘露車,載素箏濁酒以奉迎。歡聞其酒客,未即見之。元忠下車獨坐,酌酒擘脯食之,謂門者曰:「本言公招延俊傑,今聞國士到門,不吐哺輟洗,其人可知,還吾刺,勿通也!」門者以告,歡遽見之,引入,觴再行,元忠車上取箏鼓之,長歌慷慨,歌闋,謂歡曰:「天下形勢可見,明公猶事爾朱邪?」歡曰:「富貴皆因彼所致,安敢不盡節!」元忠曰:「非英雄也!高乾邕兄弟來未?」時乾已見歡,歡紿之曰:「從叔輩粗,何肯來!」元忠曰:「雖粗,並解事。」歡曰:「趙郡醉矣。」使人扶出。元忠不肯起,孫騰進曰:「此君天遣來,不可違也。」歡乃復留與語,元忠慷慨流涕,歡亦悲不自勝。元忠因進策曰:「殷州小,無糧仗,不足以濟大事。若向冀州,高乾邕兄弟必為明公主人,殷州便以賜委。冀、殷既合,滄、瀛、幽、定自然弭服,唯劉誕黠胡或當乖拒,然非明公之敵。」歡急握元忠手而謝焉。 <BR> 歡至山東,約勒士卒,絲毫之物不聽侵犯,每過麥地,歡輒步牽馬。遠近聞之,皆稱高儀同將兵整肅,益歸心焉。 <BR> 歡求糧於相州刺史劉誕,誕不與;有車營租米,歡掠取之。進至信都,封隆之、高乾等開門納之。高敖曹時在外略地,聞之,以乾為婦人,遺以布裙。歡使世子澄以子孫禮見之,敖曹乃與俱來。 <BR> 癸酉,魏封長廣王曄為東海王,以青州刺史魯郡王肅為太師,淮陽王欣為太傅,爾朱世隆為太保,長孫稚為太尉,趙郡王諶為司空,徐州刺史爾朱仲遠、雍州刺史爾朱天光並為大將軍,幷州刺史爾朱兆為天柱大將軍;賜高歡爵勃海王,徵使入朝。長孫稚固辭太尉,乃以為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爾朱兆辭天柱,曰:「此叔父所終之官,我何敢受!」固辭,不拜,尋加都督十州諸軍事,世襲幷州刺史。高歡辭不就徵。爾朱仲遠徙鎮大梁,復加兗州刺史。 <BR> 爾朱世隆之初為僕射也,畏爾朱榮之威嚴,深自刻厲,留心幾案,應接賓客,有開敏之名。及榮死,無所顧憚,為尚書令,家居視事,坐符臺省,事無大小,不先白世隆,有司不敢行。使尚書郎宋遊道、邢昕在其聽事東西別坐,受納辭訟,稱命施行;公為貪淫,生殺自恣;又欲收軍士之意,泛加階級,皆為將軍,無復員限,自是勳賞之官大致猥濫,人不復貴。是時,天光專制關右,兆奄有並、汾,仲遠擅命徐、兗,世隆居中用事,競為貪暴。而仲遠尤甚,所部富室大族,多誣以謀反,籍沒其婦女財物入私家,投其男子於河,如是者不可勝數。自滎陽已東,租稅悉入其軍,不送洛陽。東南州郡自牧守以下至士民,畏仲遠如豺狼。由是四方之人皆惡爾朱氏,而憚其強,莫敢違也。 <BR> 己丑,魏以涇州刺史賀拔嶽為岐州刺史,渭州刺史侯莫陳悅為秦州刺史,並加儀同三司。 <BR> 魏使大都督侯淵、驃騎大將軍代人叱列延慶討劉靈助,至固城,淵畏其眾,欲引兵西入,據關拒險,以待其變。延慶曰:「靈助庸人,假妖術以惑眾。大兵一臨,彼皆恃其符厭,豈肯戮力致死,與吾爭勝負哉!不如出營城外,詐言西歸。靈助聞之,必自寬縱,然後潛軍擊之,往則成擒矣。」淵從之,出頓城西,聲雲欲還,丙申,簡精騎一千夜發,直抵靈助壘;靈助戰敗,斬之,傳首洛陽。 <BR> 初,靈助起兵,自佔勝負,曰:「三月之末,我必入定州,爾朱氏不久當滅。」及靈助首函入定州,果以是月之末。 <BR> 夏,四月,乙巳,昭明太子統卒。太子自加元服,上即使省錄朝政,百司進事,填委於前,太子辨析詐謬,秋毫必睹,但令改正,不加案劾,平斷法獄,多所全宥,寬和容眾,喜慍不形於色。好讀書屬文,引接才俊,賞愛無倦。出宮二十餘年,不畜聲樂。每霖雨積雪,遣左右周行閭巷,視貧者賑之。天性孝謹,在東宮,雖燕居,坐起恆西向,或宿被召當入,危坐達旦。及寢疾,恐貽帝憂,敕參問,輒自力手書。及卒,朝野惋愕,建康男女,奔走宮門,號泣滿路。 <BR> 癸丑,魏以高歡為大都督、東道大行臺、冀州刺史,又以安定王爾朱智虎為肆州刺史。 <BR> 魏爾朱天光出夏州,遣將討宿勤明達,癸亥,擒明達,送洛陽,斬之。 <BR> 丙寅,魏以侍中、驃騎大將軍爾朱彥伯為司徒。 <BR> 魏詔有司不得復稱「偽梁」。 <BR> 五月,丙子,魏荊州城民斬趙修延,復推李琰之行州事。 <BR> 魏爾朱仲遠使都督魏僧勖等討崔祖螭於東陽,斬之。 <BR> 初,昭明太子葬其母丁貴嬪,遣人求墓地之吉者。或賂宦者俞三副求賣地,雲若得錢三百萬,以百萬與之。三副密啟上,言「太子所得地,不如今地於上為吉」。上年老多忌,即命市之。葬畢,有道士雲:「此地不利長子,若厭之,或可申延。」乃為蠟鵝及諸物埋於墓側長子位。宮監鮑邈之、魏雅初皆有寵於太子,邈之晚見疏於雅,乃密啟上雲:「雅為太子厭禱。」上遣檢掘,果得鵝物,大驚,將窮其事。徐勉固諫而止,但誅道士。由是太子終身慚憤,不能自明。及卒,上徵其長子南徐州刺史華容公歡至建康,欲立以為嗣,銜其前事,猶豫久之,卒不立,庚寅,遣還鎮。 <BR> 臣光曰:君子之於正道,不可少頃離也,不可跬步失也。以昭明太子之仁孝,武帝之慈愛,一染嫌疑之跡,身以憂死,罪及後昆,求吉得兇,不可湔滌,可不戒哉!是以詭誕之士,奇邪之術,君子遠之。 <BR> 丙申,立太子母弟晉安王綱為皇太子。朝野多以為不順,司議侍郎周弘正,嘗為晉安王主簿,乃奏記曰:「謙讓道廢,多歷年所。伏惟明大王殿下,天挺將聖,四海歸仁,是以皇上發德音,以大王為儲副。意者願聞殿下抗目夷上仁之義,執子臧大賢之節,逃玉輿而弗乘,棄萬乘如脫屣,庶改澆競之俗,以大吳國之風。古有其人,今聞其語,能行之者,非殿下而誰!使無為之化復生於遂古,讓王之道不墜於來葉,豈不盛歟!」王不能從。弘正,捨之兄子也。 <BR> 太子以侍讀東海徐摛為家令,兼管記,尋帶領直。摛文體輕麗,春坊盡學之,時人謂之宮體。上聞之,怒,召摛,欲加誚責。及見,應對明敏,辭義可觀,意更釋然。因問經史及釋教,摛商較從橫,應對如響,上甚加歎異,寵遇日隆。領軍朱異不悅,謂所親曰:「徐叟出入兩宮,漸來見逼,我須早為之所。」遂乘間白上曰:「摛年老,又愛泉石,意在一郡自養。」上謂摛真欲之,乃召摛,謂曰:「新安大好山水。」遂出為新安太守。 <BR> 六月,癸丑,立華容公歡為豫章王,其弟枝江公譽為河東王,曲阿公QKDP為嶽陽王。上以人言不息,故封歡兄弟以大郡,用慰其心。久之,鮑邈之坐誘略人,罪不至死,太子綱追思昭明之冤,揮淚誅之。 <BR> 魏高歡將起兵討爾朱氏,鎮南大將軍斛律金、軍主善無庫狄千與歡妻弟婁昭、妻之姊夫段榮皆勸成之。歡乃詐為書,稱爾朱兆將以六鎮人配契胡為部曲,眾皆憂懼。又為幷州符,徵兵討步落稽,發萬人,將遣之。孫騰與都督尉景為請留五日,如此者再,歡親送之郊,雪涕執別,眾皆號慟,聲震郊野。歡乃諭之曰:「與爾俱為失鄉客,義同一家,不意在上徵發乃爾!今直西向,已當死,後軍期,又當死,配國人,又當死,奈何?」眾曰:「唯有反耳!」歡曰:「反乃急計,然當推一人為主,誰可者?」眾共推歡,歡曰:「爾鄉裡難制。不見葛榮乎?雖有百萬之眾,曾無法度,終自敗滅。今以吾為主,當與前異,毋得陵漢人,犯軍令,生死任吾則可;不然,不能為天下笑。」眾皆頓顙曰:「死生唯命!」歡乃椎牛饗士,庚申,起兵於信都,亦未敢顯言叛爾朱氏也。 <BR> 會李元忠舉兵逼殷州,歡令高乾帥眾救之。乾輕騎入見刺史爾朱羽生,與指畫軍計,羽生與乾俱出,因擒斬之,持羽生首謁歡。歡撫膺曰:「今日反決矣!」乃以元忠為殷州刺史,鎮廣阿。歡於是抗表罪狀爾朱氏,爾朱世隆匿之不通。 <BR> 魏楊播及弟椿、津皆有名德。播剛毅,椿、津謙恭,家世孝友,緦服同爨,男女百口,人無間言。椿、津皆至三公,一門七郡太守,三十二州刺史。敬宗之誅爾朱榮也,播子侃預其謀;城陽王徽、李彧,皆其姻戚也。爾朱兆入洛,侃逃歸華陰,爾朱天光使侃婦父韋義遠招之,與盟,許貰其罪。侃曰:「彼雖食言,死者不過一人,猶冀全百口。」乃出應之,天光殺之。時椿致仕,與其子昱在華陰,椿弟冀州刺史順、司空津、順子東雍州刺史辨、正平太守仲宣皆在洛。秋,七月,爾朱世隆誣奏楊氏謀反,請收治之,魏主不許。世隆苦請,帝不得已,命有司檢案以聞。壬申夜,世隆遣兵圍津第,天光亦遣兵掩椿家於華陰。東西之族無少長皆殺之,籍沒其家。世隆奏雲:「楊氏實反,與收兵相拒,皆已格殺。」帝惋悵久之,不言而已,朝野聞之,無不痛憤。津子逸為光州刺史,爾朱仲遠遣使就殺之。唯津子愔於被收時適出在外,逃匿,獲免,往見高歡於信都,泣訴家禍,因為言討爾朱氏之策。歡甚重之,即署行臺郎中。 <BR> 乙亥,上臨軒策拜太子,大赦。丙戌,魏司徒爾朱彥伯以旱遜位。戊子,以彥伯為侍中、開府儀同三司。彥伯於兄弟中差無過惡。爾朱世隆固讓太保,魏主特置儀同三師之官,位次上公之下,庚寅,以世隆為之。斛斯椿譖朱瑞於世隆,世隆殺之。 <BR> 庚寅,詔:「凡宗戚有服屬者,並可賜沐,食鄉亭侯,隨遠近為差。」 <BR> 壬辰,以吏部尚書何敬容為尚書右僕射。敬容,昌宇之子也。 <BR> 魏爾朱仲遠、度律等聞高歡起兵,恃其強,不以為慮,獨爾朱世隆憂之。爾朱兆將步騎二萬出井陘,趣殷州,李元忠棄城奔信都。八月,丙午,爾朱仲遠、度律將兵討高歡。九月,己卯,魏以仲遠為太宰,庚辰,以爾朱天光為大司馬。 <BR> 癸巳,魏主追尊父廣陵惠王為先帝,母王氏為先太妃,封弟永業為高密王,子恕為勃海王。 <BR> 冬,十月,己酉,上幸同泰寺,升法座,講《涅槃經》,七日而罷。 <BR> 樂山侯正則,先有罪徙鬱林,招誘亡命,欲攻番禺,廣州刺史元景仲討斬之。正則,正德之弟也。 <BR> 孫騰說高歡曰:「今朝廷隔絕,號令無所稟,不權有所立,則眾將沮散。」歡疑之,騰再三固請,乃立勃海太守元朗為帝。朗,融之子也。壬寅,朗即位於信都城西,改元中興。以歡為侍中、丞相、都督中外諸軍事、大將軍、錄尚書事、大行臺,高乾為侍中、司空,高敖曹為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冀州刺史,孫騰為尚書左僕射,河北行臺魏蘭根為右僕射。 <BR> 己酉,爾朱仲遠、度律與驃騎大將軍斛斯椿、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賀拔勝、車騎大將軍賈顯智軍於陽平。顯智名智,以字行,顯度之弟也。爾朱兆出井陘,軍於廣阿,眾號十萬。高歡縱反間,雲「世隆兄弟謀殺兆」,復雲「兆與歡同謀殺仲遠等」,由是迭相猜貳,徘徊不進。仲遠等屢使斛斯椿、賀拔勝往諭兆,兆帥輕騎三百來就仲遠,同坐幕下,意色不平,手舞馬鞭,長嘯凝望,疑仲遠等有變,遂趨出,馳還。仲遠遣椿、勝等追,曉說之,兆執棒、勝還營。仲遠、度律大懼,引兵南遁。兆數勝罪,將斬之,曰:「爾殺衛可孤,罪一也;天柱薨,爾不與世隆等俱來,而東徵仲遠,罪二也。我欲殺爾久矣,今復何言?」勝曰:「可孤為國巨患,勝父子誅之,其功不小,反以為罪乎?天柱被戮,以君誅臣,勝寧負王,不負朝廷。今日之事,生死在王。但寇賊密邇,骨肉構隙,自古及今,未有如是而不亡者。勝不憚死,恐王失策。」兆乃捨之。 <BR> 高歡將與兆戰,而畏其眾強,以問親信都督段韶,韶曰:「所謂眾者,得眾人之死;所謂強者,得天下之心。爾朱氏上弒天子,中屠公卿,下暴百姓,王以順討逆,如湯沃雪,何眾強之有!」歡曰:「雖然,吾以小敵大,恐無天命不能濟也。」韶曰:「韶聞『小能敵大,小道大淫。』『皇天無親,唯德是輔。』爾朱氏外亂天下,內失英雄心,智者不為謀,勇者不為鬥,人心已去,天意安有不從者哉!」韶,榮之子也。辛亥,歡大破兆於廣阿,俘其甲卒五千餘人。 <BR> 十一月,乙未,上幸同泰寺,講《般若經》,七日而罷。 <BR> 庚辰,魏高歡引兵攻鄴,相州刺史劉誕嬰城固守。 <BR> 是歲,魏南兗州城民王乞得劫刺史劉世明,舉州來降。世明,芳之族子也。上以侍中元樹為鎮北將軍、都督北討諸軍事,鎮譙城。以世明為徵西大將軍、郢州刺史,加儀同三司。世明不受,固請北歸,上許之。世明至洛陽,奉送所持節,歸鄉裡,不仕而卒。 <BR> 高祖武皇帝十一中大通四年(壬子,公元五三二年) <BR> 春,正月,丙寅,以南平王偉為大司馬,元法僧為太尉,袁昂為司空。 <BR> 立西豐侯正德為臨賀王。正德自結於朱異,上既封昭明諸子,異言正德失職,故王之。 <BR> 以太子右衛率薛法護為司州牧,衛送魏王悅入洛。 <BR> 庚午,立太子綱之長子大器為宣城王。 <BR> 魏高歡攻鄴,為地道,施柱而焚之,城陷入地。壬午,拔鄴,擒劉誕,以楊愔為行臺右丞。時軍國多事,文檄教令,皆出於愔及開府諮議參軍崔凌。凌,逞之五世孫也。 <BR> 二月,以太尉元法僧為東魏王,欲遣還北,兗州刺史羊侃為軍司馬,與法僧偕行。 <BR> 揚州刺史邵陵王綸遣人就市,賒買錦彩絲布數百匹,市人皆閉邸店不出;少府丞何智通依事啟聞。綸被責還第,乃遣防閣戴子高等以槊刺智通於都巷,刃出於背。智通識子高,取其血以指畫車壁為「邵陵」字,乃絕,由是事覺。庚戌,綸坐免為庶人,鎖之於第,經三旬,乃脫鎖,頃之,復封爵。 <BR> 辛亥,魏安定王追謚敬宗曰武懷皇帝,甲子,以高歡為丞相、柱國大將軍、太師;三月,丙寅,以高澄為驃騎大將軍。丁丑,安定王帥百官入居於鄴。 <BR> 爾朱兆與爾朱世隆等互相猜阻,世隆卑辭厚禮諭兆,欲使之赴洛,唯其所欲,又請節閔帝納兆女為後;兆乃悅,並與天光、度律更立誓約,復相親睦。 <BR> 斛斯椿陰謂賀拔勝曰:「天下皆怨毒爾朱,而吾等為之用,亡無日矣,不如圖之。」勝曰:「天光與兆各據一方,欲盡去之甚難,去之不盡,必為後患,奈何?」椿曰:「此易致耳。」乃說世隆追天光等赴洛,共討高歡。世隆屢徵天光,天光不至,使椿自往邀之,曰:「高歡作亂,非王不能定,豈可坐視宗族夷滅邪!」天光不得已,將東出,問策於雍州刺史賀拔嶽,嶽曰:「王家跨據三方,士馬殷盛,高歡烏合之眾,豈能為敵!但能同心戮力,往無不捷。若骨肉相疑,則圖存之不暇,安能制人!如下官所見,莫若且鎮關中以固根本,分遣銳師與眾軍合勢,進可以克敵,退可以自全。」天光不從。閏月,壬寅,天光自長安,兆自晉陽,度律自洛陽,仲遠自東郡,皆會於鄴,眾號二十萬,夾洹水而軍,節閔帝以長孫稚為大行臺,總督之。 <BR> 高歡令吏部尚書封隆之守鄴,癸丑,出頓紫陌,大都督高敖曹將鄉裡部曲王桃湯等三千人以從。歡曰:「高都督所將皆漢兵,恐不足集事,欲割鮮卑兵千餘人相雜用之,何如?」敖曹曰:「敖曹所將,練習已久,前後格鬥,不減鮮卑。今若雜之,情不相洽,勝則爭功,退則推罪,不煩更配也。」 <BR> 庚申,爾朱兆帥輕騎三千夜襲鄴城,叩西門,不克而退。壬戌,歡將戰馬不滿二千,步兵不滿三萬,眾寡不敵,乃於韓陵為圓陣,連繫牛驢以塞歸道,於是將士皆有死志。兆望見歡,遙責歡以叛己,歡曰:「本所以戮力者,共輔帝室。今天子何在?」兆曰:「永安枉害天柱,我報仇耳。」歡曰:「我昔親聞天柱計,汝在戶前立,豈得言不反邪!且以君殺臣,何報之有!今日義絕矣!」遂戰。歡將中軍,高敖曹將左軍,歡從父弟嶽將右軍。歡戰不利,兆等乘之,嶽以五百騎沖其前,別將斛律敦收散卒躡其後,敖曹以千騎自栗園出橫擊之,兆等大敗,賀拔勝與徐州刺史杜德於陣降歡。兆對慕容紹宗撫膺曰:「不用公言,以至於此!」欲輕騎西走,紹宗反旗鳴角,收散卒成軍而去。兆還晉陽,仲遠奔東郡。爾朱彥伯聞度律等敗,欲自將兵守河橋,世隆不從。 <BR> 度律、天光將之洛陽,大都督斛斯椿謂都督賈顯度、賈顯智曰:「今不先執爾朱氏,吾屬死無類矣。」乃夜於桑下盟,約倍道先還。世隆使其外兵參軍陽叔淵單騎馳赴北中,簡閱敗眾,以次內之。椿至,不得入城,乃詭說叔淵曰:「天光部下皆是西人,聞欲大掠洛邑,遷都長安,宜先內我以為之備。」叔淵信之。夏,四月,甲子朔,椿等入據河橋,盡殺爾朱氏之黨。度律、天光欲攻之,會大雨晝夜不止,士馬疲頓,弓矢不可施,遂西走,至A212陂津,為人所擒,送於椿所。椿使行臺長孫稚詣洛陽奏狀,別使賈顯智、張歡帥騎掩襲世隆,執之。彥伯時在禁直,長孫稚於神虎門啟陳:「高歡義功既振,請誅爾朱氏。」節閔帝使舍人郭崇報彥伯,彥伯狼狽走出,為人所執,與世隆俱斬於閶闔門外,送其首並度律、天光於高歡。 <BR> 節閔帝使中書舍人盧辯勞歡於鄴,歡使之見安定王,辯抗辭不從,歡不能奪,乃捨之。辯,同之兄子也。辛未,驃騎大將軍、行濟州事侯景降於安定王。以景為尚書僕射、南道大行臺、濟州刺史。 <BR> 爾朱仲遠來奔。仲遠帳下都督喬寧、張子期自滑臺詣歡降。歡責之曰:「汝事仲遠,擅其榮利,盟契百重,許同生死。前仲遠自徐州為逆,妝為戎首;今仲遠南走,汝復叛之。事天子則不忠,事仲遠則無信,犬馬尚識飼之者,汝曾犬馬之不如!」遂斬之。 <BR> 爾朱天光之東下也,留其弟顯壽鎮長安,召秦州刺史侯莫陳悅,欲與之俱東。賀拔嶽知天光必敗,欲留悅共圖顯壽以應高歡,計未有所出。宇文泰謂嶽曰:「今天光尚近,悅未必有貳心,若以此告之,恐其驚懼。然悅雖為主將,不能制物,若先說其眾,必人有留心。悅進失爾朱之期,退恐人情變動,乘此說悅,事無不遂。」嶽大喜,即令泰入悅軍說之,悅遂與嶽共襲長安。泰帥輕騎為前驅,顯壽棄城走,追至華陰,擒之。歡以嶽為關西大行臺,嶽以泰為行臺左丞,領府司馬,事無鉅細皆委之。 <BR> 爾朱世隆之拒高歡也,使齊州行臺尚書房謨募兵趣四瀆,又使其弟青州刺史弼趣亂城,揚聲北渡,為掎角之勢。及韓陵既敗,弼還東陽,聞世隆等死,欲來奔,數與左右割臂為盟。帳下都督馮紹隆,素為弼所信待,說弼曰:「今方同契闊,宜更割心前之血以盟眾。」弼從之,大集部下,披胸令紹隆割之。紹隆因推刃殺之,傳首洛陽。 <BR> 丙子,安東將軍辛永以建州降於安定王。 <BR> 辛巳,安定王至邙山。高歡以安定王疏遠,使僕射魏蘭根慰諭洛邑,且觀節閔帝之為人,欲復奉之。蘭根以帝神采高明,恐於後難制,與高乾兄弟及黃門侍郎崔凌共勸歡廢之。歡集百官問所宜立,莫有應者,太僕代人綦毋俊盛稱節閔帝賢明,宜主社稷,歡欣然是之。凌作色曰:「若言賢明,自可待我高王,徐登大位。廣陵既為逆胡所立,何得猶為天子!若從俊言,王師何名義舉?」歡遂幽節閔帝於崇訓佛寺。 <BR> 歡入洛陽,斛斯椿謂賀拔勝曰:「今天下事,在吾與君耳,若不先制人,將為人所制。高歡初至,圖之不難。」勝曰:「彼有功於時,害之不祥。比數夜與歡同宿,具序往昔之懷,兼荷兄恩意甚多,何苦憚之!」椿乃止。 <BR> 歡以汝南王悅,高祖之子,召欲立之,聞其狂暴無常,乃止。 <BR> 時諸王多逃匿,尚書左僕射平陽王修,懷之子也,匿於田舍。歡欲立之,使斛斯椿求之。椿見修所親員外散騎侍郎太原王思政,問王所在,思政曰:「須知問意。」椿曰:「欲立為天子。」思政乃言之。椿從思政見修,修色變,謂思政曰:「得無賣我邪?」曰:「不也。」曰:「敢保之乎?」曰:「變態百端,何可保也?」椿馳報歡。歡遣四百騎迎修入氈帳,陳誠,泣下沾襟,修讓以寡德,歡再拜,修亦拜。歡出備服御,進湯沐,達夜嚴警。昧爽,文武執鞭以朝,使斛斯椿奉勸進表。椿入帷門,磬折延首而不敢前,修令思政取表視之,曰:「便不得不稱朕矣。」乃為安定王作詔策而禪位焉。 <BR> 戊子,孝武帝即位於東郭之外,用代都舊制,以黑氈蒙七人,歡居其一,帝於氈上西向拜天畢,入御太極殿,群臣朝賀,升閶闔門大赦,改元太昌。以高歡為大丞相、天柱大將軍、太師,世襲定州刺史。庚寅,加高澄侍中、開府儀同三司。 <BR> 初,歡起兵信都,爾朱世隆知司馬子如與歡有舊,自侍中、驃騎大將軍出為南岐州刺史。歡入洛,召子如為大行臺尚書,朝夕左右,參知軍國。廣州刺史廣寧韓賢,素為歡所善,歡入洛,凡爾朱氏所除官爵例皆削奪,唯賢如故。 <BR> 以前御史中尉樊子鵠兼尚書左僕射,為東南道大行臺,與徐州刺史杜德追爾朱仲遠,仲遠已出境,遂攻元樹於譙。 <BR> 丞相歡徵賀拔嶽為冀州刺史,嶽畏歡,欲單馬入朝。行臺右丞薛孝通說嶽曰:「高王以數千鮮卑破爾朱百萬之眾,誠亦難敵。然諸將或素居其上,或與之等夷,雖屈首從之,勢非獲已。今或在京師,或據州鎮,高王除之則失人望,留之則為腹心之疾。且吐萬人雖覆敗走,猶在幷州,高王方內撫群雄,外抗勍敵,安能去其巢穴,與公爭關中之地乎!今關中豪俊皆屬心於公,願效其智力。公以華山為城,黃河為塹,進可以兼山東,退可以封函谷,奈何欲束手受制於人乎!」言未卒,嶽執孝通手曰:「君言是也。」乃遜辭為啟而不就徵。 <BR> 壬辰,丞相歡還鄴,送爾朱度律、天光於洛陽,斬之。 <BR> 五月,丙申,魏主鴆節閔帝於門下外省,詔百司會喪,葬用殊禮。 <BR> 以沛郡王欣為太師,趙郡王諶為太保,南陽王寶炬為太尉,長孫稚為太傅。寶炬,愉之子也。丞相歡固辭天柱大將軍,戊戌,許之。己酉,清河王但為司徒。 <BR> 侍中河南高隆之,本徐氏養子,丞相歡命以為弟,恃歡勢驕狎公卿,南陽王寶炬毆之,曰:「鎮兵何敢爾!」魏主以歡故,六月,丁犯,黜寶炬為驃騎大將軍,歸第。 <BR> 魏主避廣平武穆王之諱,改謚武懷皇帝曰孝莊皇帝,廟號敬宗。 <BR> 秋,七月,庚子,魏復以南陽王寶炬為太尉。 <BR> 壬寅,魏丞相歡引兵入滏口,大都督庫狄幹入井陘,擊爾朱兆。庚戌,魏主使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高隆之帥步騎十萬會丞相歡於太原,因以隆之為丞相軍司。歡軍於武鄉,爾朱兆大掠晉陽,北走秀容。幷州平。歡以晉陽四塞,乃建大丞相府而居之。 <BR> 魏夏州遷民郭遷據青州反,刺史元嶷棄城走。詔行臺侯景等討之,拔其城,遷來奔。魏東南道大行臺樊子鵠圍元樹於譙城,分兵攻取蒙縣等五城,以絕援兵之路。樹請帥眾南歸,以地還魏,子鵠等許之,與之誓約。樹眾半出,子鵠擊之,擒樹及譙州刺史朱文開以歸。羊侃行至官竹,聞樹敗而還。九月,樹至洛陽,久之,復欲南奔,魏人殺之。 <BR> 乙巳,以司空袁昂領尚書令。 <BR> 冬,十一月,丁酉,日南至,魏主祀圜丘。 <BR> 甲辰,魏殺安定王朗、東海王曄。己酉,以汝南王悅為侍中、大司馬。 <BR> 魏葬靈太后胡氏。 <BR> 上聞魏室已定,十二月,庚辰,復以太尉元法僧為郢州刺史。 <BR> 魏主以汝南王悅屬近地尊,丁亥,殺之。 <BR> 魏大赦,改元永興;以與太宗同號,復改永熙。 <BR> 魏主納丞相歡女為後,命太常卿李元忠納幣於晉陽。歡與之宴,論及舊事,元忠曰:「昔日建義,轟轟大樂,比來寂寂無人問。」歡撫掌笑曰:「此人逼我起兵。」元忠戲曰:「若不與侍中,當更求建義處。」歡曰:「建義不慮無,止畏如此老翁不可遇耳。」元忠曰:「止為此翁難遇,所以不去。」因捋歡須大笑。歡悉其雅意,深重之。 <BR> 爾朱兆既至秀容,分守險隘,出入寇抄。魏丞相歡揚聲討之,師出復止者數四,兆意怠。歡揣其歲首當宴會,遣都督竇泰以精騎馳之,一日一夜行三百里,歡以大軍繼之。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一百五十四
資治通鑑/卷156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156卷 【梁紀十二】 起昭陽赤奮若,盡閼逢攝提格,凡二年。 ==高祖武皇帝十二中大通五年(癸丑,公元五三三年)== 1 春正月辛卯,上祀南郊,大赦。 2 魏竇泰奄至爾朱兆庭,軍人因宴休惰,忽見泰軍,驚走;追破之於赤谼嶺,眾並降散。兆逃於窮山,命左右西河張亮及蒼頭陳山提斬己首以降,皆不忍;兆乃殺所乘白馬,自縊於樹。歡親臨,厚葬之。慕容紹宗攜爾朱榮妻子及兆餘眾詣歡降,歡以義故,待之甚厚。兆之在秀容,左右皆密通款於歡,唯張亮無啟疏。歡嘉之,以為丞相府參軍。 3 魏罷諸行臺。 4 辛亥,上祀明堂。 5 丁巳,魏主追尊其父為武穆帝,太妃馮氏為武穆後,母李氏為皇太妃。 6 營州刺史曹鳳、東荊州刺史雷能勝等舉城降魏。 7 魏侍中斛斯椿聞喬寧、張子期之死,內不自安,與南陽王寶炬、武衛將軍元毘、王思政密勸魏主圖丞相歡。毘,遵之玄孫也。舍人元士弼又言歡受詔不敬,帝由是不悅。椿勸帝置閣內都督部曲,又增武直人數,自直閣已下,員別數百,皆選四方驍勇者充之。帝數出遊幸,椿自部勒,別為行陳,由是朝政、軍謀,帝專與椿決之。帝以關中大行臺賀拔嶽擁重兵,密與相結,又出侍中賀拔勝為都督三荊等七州諸軍事、荊州刺史,欲倚勝兄弟以敵歡,歡益不悅。 8 侍中、司空高乾之在信都也,遭父喪,不暇終服。及孝武帝即位,表請解職行喪,詔聽解侍中,司空如故。乾雖求退,不謂遽見許。既去內侍,朝政多不關預,居常怏怏。帝既貳於歡,冀乾為己用,嘗於華林園宴罷,獨留乾,謂之曰:「司空奕世忠良,今日復建殊效,相與雖則君臣,義同兄弟,宜共立盟約,以敦情契。」殷勤逼之。乾對曰:「臣以身許國,何敢有貳!」時事出倉猝,且不謂帝有異圖,遂不固辭,亦不以啟歡。及帝置部曲,乾乃私謂所親曰:「主上不親勳賢,而招叢集小,數遣元士弼、王思政往來關西與賀拔嶽計議,又出賀拔勝為荊州,外示疏忌,實欲樹黨,令其兄弟相近,冀據有西方。禍難將作,必及於我。」乃密啟歡。歡召乾詣幷州,面論時事,乾因勸歡受魏禪。歡以袖掩其口曰:「勿妄言!今令司空復為侍中,門下之事一以相委。」歡屢啟請,帝不許。乾知變難將起,密啟歡求為徐州;二月辛酉,以乾為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徐州刺史,以鹹陽王坦為司空。 9 癸未,上幸同泰寺,講《般若經》,七日而罷,會者數萬人。 10 魏正光以前,阿至羅常附於魏。及中原多事,阿至羅亦叛,丞相歡招撫之,阿至羅復降,凡十萬戶。 11 三月辛卯,詔復以歡為大行臺,使隨宜裁處。歡與之粟帛,議者以為徒費無益,歡不從;及經略河西,大收其用。 12 高乾將之徐州,魏主聞其漏洩機事,乃詔丞相歡曰:「乾邕與朕私有盟約,今乃反覆兩端。」歡聞其與帝盟,亦惡之,即取乾前後數啟論時事者遣使封上。帝召乾,對歡使責之,乾曰:「陛下自立異圖,乃謂臣為反覆,人主加罪,其可辭乎!」遂賜死。帝又密敕東徐州刺史潘紹業殺其弟敖曹,敖曹先聞乾死,伏壯士於路,執紹業,得敕書於袍領,遂將十餘騎奔晉陽。歡抱其首哭曰:「天子枉害司空!」敖曹兄仲密為光州刺史,帝敕青州斷其歸路,仲密亦間行奔晉陽。仲密名慎,以字行。 13 魏太師魯郡王肅卒。 14 丙辰,南平元襄王偉卒。 15 丁巳,魏以趙郡王諶為太尉,南陽王寶炬為太保。 16 魏爾朱兆之入洛也,焚太常樂庫,鐘磬俱盡。節閔帝詔錄尚書事長孫稚、太常卿祖瑩等更造之,至是始成,命曰大成樂。 17 魏青州民耿翔聚眾寇掠三齊,膠州刺史裴粲,專事高談,不為防禦;夏四月,翔掩襲州城。左右白賊至,粲曰:「豈有此理!」左右又言已入州門,粲乃徐曰:「耿王來,可引之聽事,自餘部眾,且付城民。」翔斬之,送首來降。 18 五月,魏東徐州民王早等殺刺史崔癢,以下邳來降。 19 六月壬申,魏以驃騎大將軍樊子鵠為青、膠大使,督濟州刺史蔡俊等討耿翔。 20 秋七月,魏師至青州,翔棄城來奔,詔以為兗州刺史。 21 壬辰,魏以廣陵王欣為大司馬,趙郡王諶為太師。庚戌,以前司徒賀拔允為太尉。 22 初,賀拔嶽遣行臺郎馮景詣晉陽,丞相歡聞嶽使至,甚喜,曰:「賀拔公詎憶吾邪!」與景歃血,約與嶽為兄弟。景還,言於嶽曰:「歡奸詐有餘,不可信也。」府司馬宇文泰自請使晉陽以觀歡之為人,歡奇其狀貌,曰:「此兒視瞻非常。」將留之,泰固求覆命;歡既遣而悔之,發驛急追,至關,不及而返。泰至長安,謂嶽曰:「高歡所以未篡者,正憚公兄弟耳;侯莫陳悅之徒,非所忌也。公但潛為之備,圖歡不難。今費也頭控弦之騎不下一萬,夏州刺史斛拔彌俄突勝兵三千餘人,靈州刺史曹泥、河西流民紇豆陵伊利等各擁部眾,未有所屬。公若移軍近隴,抗其要害,震之以威,懷之以惠,可收其士馬以資吾軍。西輯氐、羌,北撫沙塞,還軍長安,匡輔魏室,此桓、文之功也。」嶽大悅,復遣泰詣洛陽請事,密陳其狀。魏主喜,加泰武衛將軍,使還報。 22 八月,帝以嶽為都督雍、華等二十州諸軍事、雍州刺史,又割心前血,遣使者繼以賜之。嶽遂引兵西屯平涼,以牧馬為名。斛拔彌俄突、紇豆陵伊利及費也頭-{万俟}-受洛幹、鐵勒斛律沙門等皆附於嶽,唯曹泥附於歡。秦、南秦、河、渭四州刺史同會平涼,受嶽節度。嶽以夏州被邊重要,欲求良刺史以鎮之,眾舉宇文泰,嶽曰:「宇文左丞,吾左右手,何可廢也!」沉吟累日,卒表用之。 21 九月癸酉,魏丞相歡表讓王爵,不許;請分封邑十萬戶頒授勳義,從之。 22 冬十月庚申,以尚書右僕射何敬容為左僕射,吏部尚書謝舉為右僕射。 23 十一月癸巳,魏以殷州刺史中山邸珍為徐州大都督、東道行臺、僕射,以討下邳。 24 十二月丁巳,魏主狩於嵩高;己巳,幸溫湯;丁丑,還宮。 25 魏荊州刺史賀拔勝寇雍州,拔下迮戍,扇動諸蠻;雍州刺史廬陵王續遣軍擊之,屢為所敗,漢南震駭。勝又遣軍攻馮翊、安定、沔陽、酇城,皆拔之。續遣電威將軍柳仲禮屯穀城以拒之,勝攻之,不克,乃還。於是沔北蕩為丘墟矣。仲禮,慶遠之孫也。魏丞相歡患賀拔嶽、侯莫陳悅之強,右丞翟嵩曰:「嵩能間之,使其自相屠滅。」歡遣之。歡又使長史侯景招撫紇豆陵伊利,伊利不從。 ==高祖武皇帝十二中大通六年(甲寅,公元五三四年)== 1 春正月壬辰,魏丞相歡擊伊利於河西,擒之,遷其部落於河東。魏主讓之曰:「伊利不侵不叛,為國純臣。王忽伐之,詎有一介行人先請之乎!」 2 魏東梁州民夷作亂,二月,詔以行東雍州事豐陽泉企討平之。企世為商、洛豪族,魏世祖以其曾祖景言為本縣令,封丹水侯,使其子孫襲之。 3 壬戌,魏大赦。 4 癸亥,上耕藉田。大赦。 5 魏永寧浮圖災,觀者皆哭,聲振城闕。 6 魏賀拔嶽將討曹泥,使都督武川趙貴至夏州與宇文泰謀之,泰曰:「曹泥孤城阻遠,未足為憂。侯莫陳悅貪而無信,宜先圖之。」嶽不聽,召悅會於高平,與共討泥。悅既得翟嵩之言,乃謀取嶽。嶽數與悅宴語,長史武川雷紹諫,不聽。嶽使悅前行,至河曲,悅誘嶽入營坐,論軍事。悅陽稱腹痛而起,其婿元洪景拔刀斬嶽。嶽左右皆散走,悅遣人諭之雲:「我別受旨,止取一人,諸君勿怖。」眾以為然,皆不敢動。而悅心猶豫,不即撫納,乃還入隴,屯水洛城。嶽眾散還平涼,趙貴詣悅請嶽屍葬之,悅許之。嶽既死,悅軍中皆相賀,行臺朗中薛□私謂所親曰:「悅才略素寡,輒害良將,吾屬今為人虜矣,何賀之有!」□,真度之從孫也。 7 嶽眾未有所屬,諸將以都督武川寇洛年最長,推使總諸軍;洛素無威略,不能齊眾,乃自請避位。趙貴曰:「宇文夏州英略冠世,遠近歸心,賞罰嚴明,士卒用命。若迎而奉之,大事濟矣。」諸將或欲南召賀拔勝,或欲東告魏朝,猶豫未決。都督盛樂杜朔周曰:「遠水不救近火,今日之事,非宇文夏州無能濟者,趙將軍議是也。朔周請輕騎告哀,且迎之。」眾乃使朔周馳至夏州召泰。 8 泰與將佐賓客共議去留,前太中大夫穎川韓褒曰:「此天授也,又何疑乎!侯莫陳悅,井中蛙耳,使君往,必擒之。」眾以為:「悅在水洛,去平涼不遠,若已有賀拔公之眾,則圖之實難,願且留以觀變。」泰曰:「悅既害元帥,自應乘勢直據平涼,而退屯水洛,吾知其無能為也。夫難得易失者,時也。若不早赴,眾心將離。」 9 夏州首望都督彌姐元進陰謀應悅,泰知之,與帳下都督高平蔡祐謀執之,祐曰:「元進會當反噬,不如殺之。」泰曰:「汝有大決。」乃召元進等入計事,泰曰:「隴賊逆亂,當與諸人戮力討之,諸人似有不同者,何也?」祐即被甲持刀直入,瞋目謂諸將曰:「朝謀夕異,何以為人!今日必斷奸人首!」舉坐皆叩頭曰:「願有所擇。」祐乃叱元進,斬之,並誅其黨,因與諸將同盟討悅。泰謂祐曰:「吾今以爾為子,爾其以我為父乎?」 10 泰與帳下輕騎馳赴平涼,令杜朔周帥眾先據彈箏峽。時民間惶懼,逃散者多,軍士爭欲掠之,朔周曰:「宇文公方伐罪弔民,奈何助賊為虐乎!」撫而遣之,遠近悅附;泰聞而嘉之。朔周本姓赫連,曾祖庫多汗避難改焉。泰命復其舊姓,名之曰達。 11 丞相歡使侯景招撫嶽眾,泰至安定,遇之,謂曰:「賀拔公雖死,宇文泰尚存,卿何為者!」景失色曰:「我猶箭耳,唯人所射。」遂還。泰至平涼,哭嶽甚慟,將士皆悲喜。 12 歡復使侯景與散騎常侍代郡張華原、義寧太守太安王基勞泰,泰不受,欲劫留之,曰:「留則共享富貴,不然,命在今日。」華原曰:「明公欲脅使者以死亡,此非華原所懼也。」泰乃遣之。基還,言「泰雄傑,請及其未定擊滅之。」歡曰:「卿不見賀拔、侯莫陳乎!吾當以計拱手取之。」 13 魏主聞嶽死,遣武衛將軍元毘慰勞嶽軍,召還洛陽,並召侯莫陳悅。毘至平涼,軍中已奉宇文泰為主;悅既附丞相歡,不肯應召。泰因元毘上表稱:「臣嶽忽罹非命,都督寇洛等令臣權掌軍事。奉詔召嶽軍入京,今高歡之眾已至河東,侯莫陳悅猶在水洛,士卒多是西人,顧戀鄉邑,若逼令赴闕,悅躡其後,歡邀其前,恐敗國殄民,所損更甚。乞少賜停緩,徐事誘導,漸就東引。」魏主乃以泰為大都督,即統嶽軍。 14 初,嶽以東雍州刺史李虎為左廂大都督,嶽死,虎奔荊州,說賀拔勝使收嶽眾,勝不從。虎聞宇文泰代嶽統眾,乃自荊州還赴之。至閿鄉,為丞相歡別將所獲,送洛陽。魏主方謀取關中,得虎甚喜,拜衛將軍,厚賜之,使就泰。虎,歆之玄孫也。 15 泰與悅書,責以「賀拔公有大功於朝廷。君名微行薄,賀拔公薦君為隴右行臺。又高氏專權,君與賀拔公同受密旨,屢結盟約;而君黨附國賊,共危宗廟,口血未乾,匕首已發。今吾與君皆受詔還闕,今日進退,唯君是視:君若下隴東邁,吾亦自北道同歸;若首鼠兩端,吾則指日相見!」 16 魏主問泰以安秦、隴之策,泰表言:「宜召悅授以內官,或處以瓜、涼一籓;不然,終為後患。」 17 原州刺史史歸,素為賀拔嶽所親任,河曲之變,反為悅守。悅遣其黨王伯和、成次安將兵二千助歸鎮原州,泰遣都督侯莫陳崇帥輕騎一千襲之。崇乘夜將十騎直抵城下,餘眾皆伏於近路;歸見騎少,不裝置。崇即入,據城門,高平令隴西李賢及弟遠穆在城中,為崇內應。於是中外鼓譟,伏兵悉起,遂擒歸及次安、伯和等歸於平涼。泰表崇行原州事;三月,泰引兵擊悅,至原州,眾軍畢集。 18 夏四月癸丑朔,日有食之。 19 魏南秦州刺史隴西李弼說侯莫陳悅曰:「賀拔公無罪而公害之,又不撫納其眾,今奉宇文夏州以來,聲言為主報仇,此其勢不可敵也,宜解兵謝之!不然,必及禍。」悅不從。 20 宇文泰引兵上隴,留兄子導為都督,鎮原州。泰軍令嚴肅,秋毫無犯,百姓大悅。軍出木狹關,雪深二尺,泰倍道兼行,出其不意。悅聞之,退保略陽,留萬人守水洛。泰至,水洛即降。泰遣輕騎數百趣略陽,悅退保上邽,召李弼與之拒泰。弼知悅必敗,陰遣使詣泰,請為內應。悅棄州城,南保山險,弼謂所部曰:「侯莫陳公欲還秦州,汝輩何不裝束!」弼妻,悅之姨也,眾咸信之,爭趣上邽。弼先據城門以安集之,遂舉城降泰,泰即以弼為秦州刺史。其夜,悅出軍將戰,軍自驚潰。悅性猜忌,既敗,不聽左右近己,與其二弟並子及謀殺嶽者七八人棄軍迸走。數日之中,槃桓往來,不知所趣。左右勸向靈州依曹泥,悅從之。自乘騾,令左右皆步從,欲自山中趣靈州。宇文泰使原州都督賀拔穎追之,悅望見追騎,縊死於野。 21 泰入上邽,引薛□為記室參軍。收悅府庫,財物山積,泰秋毫不取,皆以賞士卒;左右竊一銀甕以歸,泰知而罪之,即剖賜將士。 22 悅黨豳州刺史孫定兒據州不下,有眾數萬,泰遣都督中山劉亮襲之。定兒以大軍遠,不為備;亮先豎一纛於近城高嶺,自將二十騎馳入城。定兒方置酒,眾猝見亮至,駭愕,不知所為,亮麾兵斬定兒,遙指城外纛,命二騎曰:「出召大軍!」城中皆懾服,莫敢動。 23 先是,故氐王楊紹先乘魏亂逃歸武興,復稱王。涼州刺史李叔仁為其民所執,氐、羌、吐谷渾所在蜂起,自南岐至瓜、鄯,跨州據郡者不可勝數。宇文泰令李弼鎮原州,夏州刺史拔也惡蠔鎮南秦州,渭州刺史可朱渾道元鎮渭州,衛將軍趙貴行秦州事,徵豳、涇、東秦、岐四州之粟以給軍。楊紹先懼,稱籓,送妻子為質。 24 夏州長史於謹言於泰曰:「明公據關中險固之地,將士驍勇,土地膏腴。今天子在洛,迫於群兇,若陳明公之懇誠,算時事之利害,請都關右,挾天子以令諸侯,奉王命以討暴亂,此桓、文之業,千載一時也!」泰善之。丞相歡聞泰定秦、隴,遣使甘言厚禮以結之,泰不受,封其書,使都督濟北張軌獻於魏主。斛斯椿問軌曰:「高歡逆謀,行路皆知之。人情所恃,唯在西方,未知宇文何如賀拔!」軌曰:「宇文公文足經國,武能定亂。」椿曰:「誠如君言,真可恃也。」 25 魏主命泰發二千騎鎮東雍州,助為勢援,仍命泰稍引軍而東。泰以大都督武川梁御為雍州刺史,使將步騎五千前行。先是,丞相歡遣其都督太安韓軌將兵一萬據蒲板以救侯莫陳悅,凝州刺史賈顯度以舟迎之。梁御見顯度,說使從泰,顯度即出迎御,御入據長安。魏主以泰為侍中、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關西大都督、略陽縣公,承製封拜。泰乃以寇洛為涇州刺史,李弼為秦州刺史,前略陽太守張獻為南岐州刺史。南岐州刺史盧待伯不受代,泰遣輕騎襲而擒之。 26 侍中封隆之言於丞相歡曰:「斛斯椿等今在京師,必構禍亂。」隆之與僕射孫騰爭尚魏主妹平原公主,公主歸隆之,騰洩其言於椿,椿以白帝。隆之懼,逃還鄉裡,歡召隆之詣晉陽。會騰帶仗入省,擅殺御史,懼罪,亦逃就歡。領軍婁昭辭疾歸晉陽。帝以斛斯椿兼領軍,改置都督及河南、關西諸刺史。華山王鷙在徐州,歡使大都督邸珍奪其管鑰。建州刺史韓賢,濟州刺史蔡俊,皆歡黨也。帝省建州以去賢,使御史舉俊罪,以汝陽王叔昭代之。歡上言:「俊勳重,不可解奪;汝陽懿德,當受大籓;臣弟永寶,猥任定州,宜避賢路。」帝不聽。 27 五月丙子,魏主增置勳府庶子,廂別六百人;又增騎官,廂別二百人。 28 魏主欲伐晉陽,辛卯,下詔戒嚴,雲欲自將伐梁。發河南諸州兵,大閱於洛陽,南臨洛水,北際邙山,帝戎服與斛斯椿臨觀之。 29 六月丁巳,魏主密詔丞相歡,稱「宇文黑獺、賀拔勝頗有異志,故假稱南伐,潛為之備;王亦宜共為形援。讀訖燔之。」歡表以為「荊、雍將有逆謀,臣今潛勒兵馬三萬,自河東渡,又遣恆州刺史庫狄乾等將兵四萬自來違津渡,領軍將軍婁昭等將兵五萬以討荊州,冀州刺史尉景等將山東兵五萬、突騎五萬以討江左,皆勒所部,伏聽處分。」帝知歡覺其變,乃出歡表,令群臣議之,欲止歡軍。歡亦集幷州僚佐共議,還以表聞,仍雲:「臣為嬖佞所間,陛下一旦賜疑。臣若敢負陛下,使身受天殃,子孫殄絕。陛下若垂信赤心,使干戈不動,佞臣一二人願斟量廢出。」 30 丁卯,帝使大都督源子恭守陽胡,汝陽王暹守石濟,又以儀同三司賈顯智為濟州刺史,帥豫州刺史斛斯元壽東趣濟州。元壽,椿之弟也。蔡俊不受代,帝愈怒,辛未,帝復錄洛中文武議意以答歡,且使舍人溫子升為敕賜歡曰:「朕不勞尺刃,坐為天子,所謂生我者父母,貴我者高王。今若無事背王,規相攻討,則使身及子孫,還如王誓。近慮宇文為亂,賀拔應之,故戒嚴,欲與王俱為聲援。今觀其所為,更無異跡。東南不賓,為日已久,今天下戶口減半,未宜窮兵極武。朕既闇昧,不知佞人為誰。頃高乾之死,豈獨朕意!王忽對昂言兄枉死,人之耳目何易可輕!如聞庫狄幹語王雲:『本欲取懦弱者為主,無事立此長君,使其不可駕御。今但作十五日行,自可廢之,更立餘者。』如此議論,自是王間勳人,豈出佞臣之口!去歲封隆之叛,今年孫騰逃去,不罪不送,誰不怪王!王若事君盡誠,何不斬送二首!王雖啟雲『西去』,而四道俱進,或欲南度洛陽,或欲東臨江左,言之者猶應自怪,聞之者寧能不疑!王若晏然居北,在此雖有百萬之眾,終無圖彼之心;王若舉旗南指,縱無匹馬只輪,猶欲奮空拳而爭死。朕本寡德,王已立之。百姓無知,或謂實可。若為他人所圖,則彰朕之惡;假令還為王殺,幽辱齏粉,了無遺恨!本望君臣一體,若合符契,不圖今日分疏至此!」 31 中軍將軍王思政言於魏主曰:「高歡之心,昭然可知。洛陽非用武之地,宇文泰乃心王室,今往就之,還復舊京,何慮不克?」帝深然之,遣散騎侍郎河東柳慶見泰於高平,共論時事。泰請奉迎輿駕,慶覆命。帝復私謂慶曰:「朕欲向荊州,何如?」慶曰:「關中形勝,宇文泰才略可依。荊州地非要害,南迫梁寇,臣愚,未見其可。」帝又問閣內都督宇文顯和,顯和亦勸帝西幸。時帝廣徵州郡兵,東郡太守河東裴俠帥所部詣洛陽,王思政問曰:「今權臣擅命,王室日卑,奈何?」俠曰:「宇文泰為三軍所推,居百二之地,所謂己操戈矛,寧肯授人以柄!雖欲投之,恐無異避湯入火也。」思政曰:「然則如何而可?」俠曰:「圖歡有立至之憂,西巡有將來之慮。且至關右,徐思其宜耳。」思政然之,乃進俠於帝,授左中郎將。 32 初,丞相歡以為洛陽久經喪亂,欲遷都於鄴,帝曰:「高祖定鼎河、洛,為萬世之基;王既功存社稷,宜遵太和舊事。」歡乃止。至是復謀遷都,遣三千騎鎮建興,益河東及濟州兵,擁諸州和糴粟,悉運入鄴城。帝又敕歡曰:「王若厭伏人情,杜絕物議,唯有歸河東之兵,罷建興之戍,送相州之粟,追濟州之軍。使蔡俊受代,邸珍出徐,止戈散馬,各事家業,脫須糧廩,別遣轉輸。則讒人結舌,疑悔不生,王高枕太原,朕垂拱京洛矣。王若馬首南向,問鼎輕重,朕雖不武,為社稷宗廟之計,欲止不能。決在於王,非朕能定,為山止簣,相為惜之。」歡上表極言宇文泰、斛斯椿罪惡。 32 帝以廣寧太守廣寧任祥兼尚書左僕射,加開府儀同三司,祥棄官走,度河,據郡待歡。帝乃敕文武官北來者任其去留,遂下制書數歡咎惡,召賀拔勝赴行在所。勝以問太保掾範陽盧柔,柔曰:「高歡悖逆,公席捲赴都,與決勝負,死生以之,上策也;北阻魯陽,南並舊楚,東連兗、豫,西引關中,帶甲百萬,觀釁而動,中策也;舉三荊之地,庇身於梁,功名皆去,下策也。」勝笑而不應。 33 帝以宇文泰兼尚書僕射,為關西大行臺,許妻以馮翊長公主,謂泰帳內都督秦郡楊薦曰:「卿歸語行臺,遣騎迎我。」以薦為直閣將軍。泰以前秦州刺史駱超為大都督,將輕騎一千赴洛,又遣薦與長史宇文測出關候接。 34 丞相歡召其弟定州刺史琛使守晉陽,命長史崔暹佐之。暹,挺之族孫也。歡勒兵南出,告其眾曰:「孤以爾朱擅命,建大義於海內,奉戴主上,誠貫幽明;橫為斛斯椿讒構,以忠為逆,今者南邁,誅椿而已。」以高敖曹為前鋒。宇文泰亦移檄州郡,數歡罪惡,自將大軍發高平,前軍屯弘農。賀拔勝軍於汝水。 35 秋七月己丑,魏主親勒兵十餘萬屯河橋,以斛斯椿為前驅,陳於邙山之北。椿請帥精騎二千夜度河掩其勞弊,帝始然之。黃門侍郎楊寬說帝曰:「高歡以臣伐君,何所不至!今假兵於人,恐生它變。椿若度河,萬一有功,是滅一高歡,生一高歡矣。」帝遂敕椿停行,椿歎曰:「頃熒惑入南斗,今上信左右間構,不用吾計,豈天道乎!」宇文泰聞之,謂左右曰:「高歡數日行八九百里,此兵家所忌,當乘便擊之。而主上以萬乘之重,不能度河決戰,方緣津據守。且長河萬裡,捍禦為難。若一處得度,大事去矣。」即以大都督趙貴為別道行臺,自蒲板濟,趣幷州,遣大都督李賢將精騎一千赴洛陽。 36 帝使斛斯椿與行臺長孫稚、大都督穎川王斌之鎮虎牢,行臺長孫子彥鎮陝,賈顯智、斛斯元壽鎮滑臺。斌之,鑒之弟;子彥,稚之子也。歡使相州刺史竇泰趣滑臺,建州刺史韓賢趣石濟。竇泰與顯智遇於長壽津,顯智陰約降於歡,引軍退。軍司元玄覺之,馳還,請益師,帝遣大都督侯鰤紹赴之,戰於滑臺東,顯智以軍降,紹戰死。北中郎將田怙為歡內應,歡潛軍至野王,帝知之,斬怙。歡至河北十餘裡,再遣使口申誠款;帝不報。丙午,歡引軍度河。 37 魏主問計於群臣,或欲奔梁,或雲南依賀拔勝,或雲西就關中,或雲守洛口死戰,計未決。元斌之與斛斯椿爭權,棄椿還,紿帝雲:「高歡兵已至!」丁未,帝遣使召椿還,遂帥南陽王寶炬、清河王但、廣陽王湛以五千騎宿於瀍西,南陽王別捨沙門惠臻負璽持千牛刀以從。眾知帝將西出,其夜,亡者過半,但、湛亦逃歸。湛,深之子也。武衛將軍雲中獨孤信單騎追帝,帝歎曰:「將軍辭父母、捐妻子而來,『世亂識忠臣』,豈虛言也!」戊申,帝西奔長安,李賢遇帝於崤中。己酉,歡入洛陽,捨於永寧寺,遣領軍婁昭等追帝,請帝東還。長孫子彥不能守陝,棄城走。高敖曹帥勁騎追帝至陝西,不及。帝鞭馬長鶩,糗漿乏絕,三二日間,從官唯飲澗水。至湖城,有王思村民以麥飯壺漿獻帝,帝悅,復一村十年。至稠桑,潼關大都督毛鴻賓迎獻酒食,從官始解飢渴。 38 八月甲寅,丞相歡集百官謂曰:「為臣奉主,匡救危亂,若處不諫爭,出不陪從,緩則耽寵爭榮,急則委之逃竄,臣節安在!」眾莫能對,兼尚書左僕射辛雄曰:「主上與近習圖事,雄等不得預聞。及乘輿西幸,若即追隨,恐跡同佞黨;留待大王,又以不從蒙責,雄等進退無所逃罪。」歡曰:「卿等備位大臣,當以身報國。群佞用事,卿等嘗有一言諫爭乎!使國家之事一朝至此,罪欲何歸!」乃收雄及開府儀同三司叱列延慶、兼吏部尚書崔孝芬、都官尚書劉廞、兼度支尚書天水楊機、散騎常侍元士弼,皆殺之。孝芬子司徒從事中朗猷間行入關,魏主使以本官奏門下事。歡推司徒清河王但為大司馬,承製決事,居尚書省。 39 宇文泰使趙貴、梁御帥甲騎二千奉迎,帝循河西行,謂御曰:「此水東流,而朕西上。若得復見洛陽,親詣陵廟,卿等功也。」帝及左右皆流涕。泰備儀衛迎帝,謁見於東陽驛,免冠流涕曰:「臣不能式遏寇虐,使乘輿播遷,臣之罪也。」帝曰:「公之忠節,著於遐邇。朕以不德,負乘致寇,今日相見,深用厚顏。方以社稷委公,公其勉之!」將士皆呼萬歲。遂入長安,以雍州廨捨為宮,大赦。以泰為大將軍、雍州刺史,兼尚書令。軍國之政,鹹取決焉。別置二尚書,分掌機事,以行臺尚毛遐、周惠達為之。時軍國草創,二人積糧儲,治器械,簡士馬,魏朝賴之。泰尚馮翊長公主,拜駙馬都尉。 40 先是,熒惑入南斗,去而復還,留止六旬。上以諺雲「熒惑入南斗,天子下殿走」,乃跣而下殿以禳之;及聞魏主西奔,慚曰:「虜亦應天象邪!」 41 己未,武興王楊紹先為秦、南秦二州刺史。 42 辛酉,魏丞相歡自追迎魏主。戊辰,清河王但下制大赦。歡至弘農,九月,癸巳,使行臺僕射元子思帥侍官迎帝;己酉,攻潼關,克之,擒毛鴻賓,進屯華陰長城,龍門都督薛崇禮以城降歡。 43 賀拔勝使長史元穎行荊州事,守南陽,自帥所部西赴關中。至淅陽,聞歡已屯華陰,欲還,行臺左丞崔謙曰:「今帝室顛覆,主上蒙塵,公宜倍道兼行,朝於行在,然後與宇文行臺同心戮力,唱舉大義,天下孰不望風響應!今捨此而退,恐人人解體,一失事機,後悔何及!」勝不能用,遂還。 44 歡退屯河東,使行臺尚書長史薛瑜守潼關,大都督庫狄溫守封陵,築城於蒲津西岸,以薛紹宗為華州刺史,使守之,以高敖曹行豫州事。 45 歡自發晉陽,至是凡四十啟,魏主皆不報。歡乃東還,遣行臺侯景等引兵向荊州,荊州民鄧誕等執元穎以應景。賀拔勝至,景逆擊之,勝兵敗,帥數百騎來奔。 46 魏主之在洛陽也,密遣閤內都督河南趙剛召東荊州刺史馮景昭帥兵入援,兵未及發,魏主西入關。景昭集府中文武議所從,司馬馮道和請據州待北方處分。剛曰:「公宜勒兵赴行在所。」久之,更無言者。剛抽刀投地曰:「公若欲為忠臣,請斬道和;如欲從賊,可速見殺!」景昭感悟,即帥眾赴關中。侯景引兵逼穰城,東荊州民楊祖歡等起兵應之,以其眾邀景昭於路,景昭戰敗,剛沒蠻中。 47 冬十月,丞相歡至洛陽,又遣僧道榮奉表於孝武帝曰:「陛下若遠賜一制,許還京洛,臣當帥勒文武,式清宮禁。若返正無日,則七廟不可無主,萬國須有所歸,臣寧負陛下,不負社稷。」帝亦不答。歡乃集百官耆老,議所立。時清河王但出入已稱警蹕,歡醜之,乃託以「孝昌以來,昭穆失序,永安以孝文為伯考,永熙遷孝明於夾室,業喪祚短,職此之由。」遂立清河王世子善見為帝,謂但曰:「欲立王,不如立王之子。」但不自安,輕騎南走,歡追還之。丙寅,孝靜帝即位於城東北,時年十一。大赦,改元天平。 48 魏宇文泰進軍攻潼關,斬薛瑜,虜其卒七千人,還長安,進位大丞相。東魏行臺薛修義等度河據楊氏壁;魏司空參軍河東薛端糾帥村民擊卻東魏兵,復取楊氏,丞相泰遣南汾州刺史蘇景恕鎮之。 49 丁卯,以信武將軍元慶和為鎮北將軍,帥眾伐東魏。 50 初,魏孝武帝既與丞相歡有隙,齊州刺史侯淵、兗州刺史樊子鵠、青州刺史東萊王貴平陰相連結,以觀時變;淵亦遣使通於歡所。及孝武帝入關,清河王但承製,以汝陽王暹為齊州刺史。暹至城西,淵不時納。城民劉桃符等潛引暹入城,淵帥騎出走,妻子部曲悉為暹所虜。行及廣裡,會承製以淵行青州事。歡遺淵書曰:「卿勿以部曲單少,憚於東行,齊人澆薄,唯利是從,齊州尚能迎汝陽王,青州豈不能開門待卿也!」淵乃復東,暹歸其妻子部曲。貴平亦不受代,淵襲高陽郡,克之。置累重於城中,自帥輕騎遊掠於外。貴平使其世子帥眾攻高陽,淵夜趣東陽,見州民饋糧者,紿之曰:「臺軍已至,殺戮殆盡。我,世子之人也,脫走還城,汝何為復往!」聞者皆棄糧走。比曉,復謂行人曰:「臺軍昨夜已至高陽,我是前鋒,今至此,不知侯公竟在何所!」城民恟懼,遂執貴平出降。戊辰,淵斬貴平,傳首洛陽。 51 庚午,東魏以趙郡王諶為大司馬,鹹陽王坦為太尉,開府儀同三司高盛為司徒,高敖曹為司空。坦,樹之弟也。 52 丞相歡以洛陽西逼西魏,南近梁境,乃議遷鄴,書下三日即行。丙子,東魏主發洛陽,四十萬戶狼狽就道。收百官馬,尚書丞郎已上非陪從者,盡令乘驢。歡留後部分,事畢,還晉陽。改司州為洛州,以尚書令元弼為洛州刺史,鎮洛陽。以行臺尚書司馬子如為尚書左僕射,與右僕射高隆之、侍中高嶽、孫騰留鄴,共知朝政。詔以遷民貲產未立,出粟一百三十萬石以賑之。 53 十一月,兗州刺史樊子鵠據瑕丘以拒東魏,南青州刺史大野拔帥眾就之。 54 庚寅,東魏主至鄴,居北城相州之廨,改相州刺史為司州牧,魏郡太守為魏尹。是時,六坊之眾從孝武帝西行者不及萬人,餘皆北徙,並給常廩,春秋賜帛以供衣服,乃於常調之外,隨豐稔之處,折絹糴粟以供國用。 55 十二月,魏丞相泰遣儀同李虎、李弼、趙貴擊曹泥於靈州。 56 閏月,元慶和克瀨鄉而據之。 57 魏孝武帝閨門無禮,從妹不嫁者三人,皆封公主。平原公主明月,南陽王寶炬之同產也,從帝入關,丞相泰使元氏諸王取明月殺之。帝不悅,或時彎弓,或時椎案,由是復與泰有隙。癸巳,帝飲酒,遇鴆而殂。泰與群臣議所立,多舉廣平王贊。贊,孝武之兄子也。侍中濮陽王順,於別室垂涕謂泰曰:「高歡逼逐先帝,立幼主以專權,明公宜反其所為。廣平沖幼,不如立長君而奉之。」泰乃奉太宰南陽王寶炬而立之。順,素之玄孫也。殯孝武帝於草堂佛寺。諫議大夫宋球慟哭嘔血,漿粒不入口者數日,泰以其名儒,不之罪也。 58 魏賀拔勝之在荊州也,表武衛將軍獨孤信為大都督。東魏既取荊州,魏以信為都督三荊州諸軍事、尚書右僕射、東南道行臺、大都督、荊州刺史以招懷之。 59 蠻酋樊五能攻破淅陽郡以應魏,東魏西荊州刺史辛纂欲討之,行臺郎中李廣諫曰:「淅陽四面無民,唯一城之地,山路深險,表裡群蠻。今少遣兵,則不能制賊;多遣,則根本虛弱。脫不如意,大挫威名,人情一去,州城難保。」纂曰:「豈可縱賊不討!」廣曰:「今所憂在心腹,何暇治疥癬!聞臺軍不久應至,公但約勒屬城,使完壘撫民以待之。雖失淅陽,不足惜也。」纂不從,遣兵攻之,兵敗,諸將因亡不返。 60 城民密召獨孤信。信至武陶,東魏遣恆農太守田八能帥群蠻拒信於淅陽,又遣都督張齊民以步騎三千出信之後。信謂其眾曰:「今士卒不滿千人,首尾受敵,若還擊齊民,則土民謂我退走,必爭來邀我;不如進擊八能,破之,齊民自潰矣。」遂擊破八能,乘勝襲穰城;辛纂勒兵出戰,大敗,還趣城。門未及闔,信令都督武川楊忠為前驅,忠叱門者曰:「大軍已至,城中有應,爾等求生,何不避走!」門者皆散。忠帥眾入城,斬纂以徇,城中懾服。信分兵定三荊。居半歲,東魏高敖曹、侯景將兵奄至城下,信兵少不敵,與楊忠皆來奔。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一百五十五
資治通鑑/卷157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157卷 <BR> 【梁紀十三】 起旃蒙單閼,盡強圉大荒落,凡三年。 <BR> 高祖武皇帝十三大同元年(乙卯,公元五三五年) <BR> 春,正月,戊申朔,大赦,改元。 <BR> 是日,魏文帝即位於城西,大赦,改元大統,追尊父京兆王為文景皇帝,妣楊氏為皇后。 <BR> 魏渭州刺史可朱渾道元先附侯莫陳悅,悅死,丞相泰攻之,不能克,與盟而罷。道元世居懷朔,與東魏丞相歡善。又母兄皆在鄴,由是常與歡通。泰欲擊之,道元帥所部三千戶西北度烏蘭津抵靈州,靈州刺史曹泥資送至雲州。歡聞之,遣資糧迎候,拜車騎大將軍。道元至晉陽,歡始聞孝武帝之喪,啟請舉哀制服。東魏主使群臣議之,太學博士潘崇和以為:「君遇臣不以禮則無反服,是以湯之民不哭桀,周武之民不服紂。」國子博士衛既隆、李同軌議以為:「高後於永熙離絕未彰,宜為之服。」東魏從之。 <BR> 魏驍騎大將軍、儀同三司李虎等招諭費也頭之眾,與之共攻靈州,凡四旬,曹泥請降。己酉,魏進丞相略陽公泰為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大行臺,封安定王;泰固辭王爵及錄尚書,乃封安定公。以尚書令斛斯椿為太保,廣平王贊為司徒。 <BR> 乙卯,魏主立妃乙弗氏為皇后,子欽為皇太子。後仁恕節儉,不妒忌,帝甚重之。 <BR> 稽胡劉蠡升,自孝昌以來,自稱天子,改元神嘉,居雲陽谷;魏之邊境常被其患,謂之「胡荒」。壬戌,東魏丞相歡襲擊,大破之。 <BR> 勃海世子澄通於歡妾鄭氏,歡歸,一婢告之,二婢為證。歡杖澄一百而幽之,婁妃亦隔絕不得見。歡納魏敬宗之後爾朱氏,有寵,生子浟,歡欲立之。澄求救於司馬子如。子如入見歡,偽為不知者,請見婁妃;歡告其故。子如曰:「消難亦通子如妾,此事正可掩覆。妃是王結髮婦,常以父母家財奉王;王在懷朔被杖,背無完皮,妃晝夜供侍;後避葛賊,同走幷州,貧困,妃然馬矢自作靴;恩義何可忘也!夫婦相宜,女配至尊,男承大業。且婁領軍之勳,何宜搖動!一女子如草芥,況婢言不必信邪!」歡因使子如更鞫之。子如見澄,尤之曰:「男兒何意畏威自誣!」因教二婢反其辭,脅告者自縊,乃啟歡曰:「果虛言也。」歡大悅,召婁妃及澄。妃遙見歡,一步一叩頭,澄且拜且進。父子、夫婦相泣,復如初。歡置酒曰:「全我父子者,司馬子如也!」賜之黃金百三十斤。 <BR> 甲子,魏以廣陵王欣為太傅,儀同三司-{万俟}-受洛幹為司空。 <BR> 己巳,東魏以丞相歡為相國,假黃鉞,殊禮;固辭。 <BR> 東魏大行臺尚書司馬子如帥大都督竇泰、太州刺史韓軌等攻潼關,魏丞相泰軍於霸上。子如與軌回軍,從蒲津宵濟,攻華州。時修城未畢,梯倚城外,比曉,東魏人乘梯而入。刺史王羆臥未起,聞閣外匈匈有聲,袒身露髻徒跣,持白梃大呼而出,東魏人見之驚卻。羆逐至東門,左右稍集,合戰,破之,子如等遂引去。 <BR> 二月,辛巳,上祀明堂。 <BR> 壬午,東魏以鹹陽王坦為太傅,西河王悰為太尉。 <BR> 東魏使尚書右僕射高隆之發十萬夫撤洛陽宮殿,運其材入鄴。 <BR> 丁亥,上耕籍田。 <BR> 東魏儀同三司婁昭等攻兗州,樊子鵠使前膠州刺史嚴思達守東平,昭攻拔之。遂引兵圍瑕丘,久不下,昭以水灌城;己丑,大野拔見子鵠計事,因斬其首以降。始,子鵠以眾少,悉驅老弱為兵,子鵠死,各散走。諸將勸婁昭盡捕誅之,昭曰:「此州不幸,橫被殘賊,跂望官軍以救塗炭。今復誅之,民將誰訴!」皆捨之。 <BR> 戊戌,司州刺史陳慶之伐東魏,與豫州刺史堯雄戰,不利而還。三月,辛酉,東魏以高盛為太尉,高敖曹為司徒,濟陰王暉業為司空。 <BR> 東魏丞相歡偽與劉蠡升約和,許以女妻其太子。蠡升不裝置,歡舉兵襲之。辛酉,蠡升北部王斬蠡升首以降。餘眾復立其子南海王,歡進擊,擒之,俘其皇后、諸王、公卿以下四百餘人,華、夷五萬餘戶。 <BR> 壬申,歡入朝於鄴,以孝武帝后妻彭城王韶。 <BR> 魏丞相泰以軍旅未息,吏民勞弊,命所司斟酌古今可以便時適治者,為二十四條新制,奏行之。 <BR> 泰用武功蘇綽為行臺郎中,居歲餘,泰未之知也,而臺中皆稱其能,有疑事皆就決之。泰與僕射周惠達論事,惠達不能對,請出議之。出,以告綽,綽為之區處,惠達入白之,泰稱善,曰:「誰與卿為此議者?」惠達以綽對,且稱綽有王佐之才,泰乃擢綽為著作郎。泰與公卿如昆明池觀漁,行至漢故倉池,顧問左右,莫有知者。泰召綽問之,具以狀對。泰悅,因問天地造化之始,歷代興亡之跡,綽應對如流。泰與綽並馬徐行,至池,竟不設網罟而還。遂留綽至夜,問以政事,臥而聽之。綽指陳為治之要,泰起,整衣危坐,不覺膝之前席,語遂達曙不厭。詰朝,謂周惠達曰:「蘇綽真奇士!吾方任之以政。」即拜大行臺左丞,參典機密,自是寵遇日隆。綽始制文案程式朱出、墨入及計帳、戶籍之法,後人多遵用之。 <BR> 東魏以封延之為青州刺史,代侯淵。淵既失州任而懼,行及廣川,遂反,夜,襲青州南郭,劫掠郡縣。夏,四月,丞相歡使濟州刺史蔡俊討之。淵部下多叛,淵欲南奔,於道為賣漿者所斬,送首於鄴。 <BR> 元慶和攻東魏城父,丞相歡遣高敖曹帥三萬人趣項,竇泰帥三萬人趣城父,侯景帥三萬人趣彭城,以任祥為東南道行臺僕射,節度諸軍。 <BR> 五月,魏加丞相泰柱國。 <BR> 元慶和引兵逼東魏南兗州,東魏洛州刺史韓賢拒之。六月,慶和攻南頓,豫州刺史堯雄破之。 <BR> 秋,七月,甲戌,魏以開府儀同三司念賢為太尉,-{万俟}-受洛幹為司徒,開府儀同三司越勒肱為司空。 <BR> 益州刺史鄱陽王範、南梁州刺史樊文熾合兵圍晉壽,魏東益州刺史傅敬和來降。範,恢之子;敬和,豎眼之子也。 <BR> 魏下詔數高歡二十罪,且曰:「朕將親總六軍,與丞相掃除兇醜。」歡亦移檄於魏,謂宇文黑獺、斛斯椿為逆徒,且言:「今分命諸將,領兵百萬,刻期西討。」東魏遣行臺元晏擊元慶和。 <BR> 或告東魏司空濟陰王暉業與七兵尚書薛琡貳於魏,八月,辛卯,執送晉陽,皆免官。 <BR> 甲午,東魏發民七萬六千人作新宮於鄴,使僕射高隆之與司空冑曹參軍辛術共營之,築鄴南城週二十五里。術,琛之子也。 <BR> 趙剛自蠻中往見東魏東荊州刺史趙郡李愍,勸令附魏,愍從之,剛由是得至長安。丞相泰以剛為左光祿大夫。剛說泰召賀拔勝、獨孤信等於梁,泰使剛來請之。 <BR> 九月,丁巳,東魏以開府儀同三司襄城王旭為司空。 <BR> 冬,十月,魏太師上黨文宣王長孫稚卒。 <BR> 魏秦州刺史王超世,丞相泰之內兄也,驕而黷貨,泰奏請加法,詔賜死。 <BR> 十一月,丁未,侍中、中衛將軍徐勉卒。勉雖骨鯁不及範雲,亦不阿意苟合,故梁世言賢相者稱範、徐雲。 <BR> 癸丑,東魏主祀圜丘。 <BR> 甲午,東魏閶闔門災。門之初成也,高隆之乘馬遠望,謂其匠曰:「西南獨高一寸。」量之果然,太府卿任忻集自矜其巧,不肯改。隆之恨之,至是譖於丞相歡曰:「忻集潛通西魏,令人故燒之。」歡斬之。 <BR> 北梁州刺史蘭欽引兵攻南鄭,魏梁州刺史元羅舉州降。 <BR> 東魏以丞相歡之子洋為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封太原公。洋內明決而外如不慧,兄弟及眾人皆嗤鄙之;獨歡異之,謂長史薛琡曰:「此兒識慮過吾。」幼時,歡嘗欲觀諸子意識,使各治亂絲,洋獨抽刀斬之,曰:「亂者必斬!」又各配兵四出,使都督彭樂帥甲騎偽攻之,兄澄等皆怖撓,洋獨勒眾與樂相格,樂免冑言情,猶擒之以獻。 <BR> 初,大行臺右丞楊愔從兄岐州刺史幼卿,以直言為孝武帝所殺,愔同列郭秀害其能,恐之曰:「高王欲送卿於帝所。」愔懼,變姓名逃於田橫島。久之,歡聞其尚在,召為太原公開府司馬,頃之,復為大行臺右丞。 <BR> 十二月,甲午,東魏文武官量事給祿。 <BR> 魏以念賢為太傅,河州刺史梁景睿為太尉。 <BR> 是歲,鄱陽妖賊鮮於琛改元上願,有眾萬餘人。鄱陽內史吳郡陸襄討擒之,案治黨與,無濫死者。民歌之曰:「鮮於平後善惡分,民無枉死賴陸君。」 <BR> 柔然頭兵可汗求婚於東魏,丞相歡以常山王妹為蘭陵公主,妻之。柔然數侵魏,魏使中書舍人庫狄峙奉使至柔然,與約和親,由是柔然不復為寇。 <BR> 高祖武皇帝十三大同二年(丙辰,公元五三六年) <BR> 春,正月,辛亥,魏祀南郊,改用神元皇帝配。 <BR> 甲子,東魏丞相歡自將萬騎襲魏夏州,身不火食,四日而至,縛槊為梯,夜入其城,擒刺史斛拔俄彌突,因而用之,留都督張瓊將兵鎮守,遷其部落五千戶以歸。 <BR> 魏靈州刺史曹泥與其婿涼州刺史普樂劉豐,復叛降東魏,魏人圍之,水灌其城,不沒者四尺。東魏丞相歡發阿至羅三萬騎徑度靈州,繞出魏師之後,魏師退。歡帥騎迎泥及豐,拔其遺戶五千以歸,以豐為南汾州刺史。 <BR> 東魏加丞相歡九錫;固讓而止。 <BR> 上為文帝作皇基寺以追福,命有司求良材。曲阿弘氏自湘州買巨材東下,南津校尉孟少卿欲求媚於上,誣弘氏為劫而殺之,沒其材以為寺。 <BR> 二月,乙亥,上耕藉田。 <BR> 東魏勃海世子澄,年十五,為大行臺、幷州刺史,求入鄴輔朝政,丞相歡不許。丞相主簿樂安孫搴為之請,乃許之。丁酉,以澄為尚書令,加領軍、京畿大都督。魏朝雖聞其器識,猶以年少期之。既至,用法嚴峻,事無凝滯,中外震肅。引幷州別駕崔暹為左丞、吏部郎,親任之。 <BR> 司馬子如、高季式召孫搴劇飲,醉甚而卒。丞相歡親臨其喪。子如叩頭請罪,歡曰:「卿折我右臂,為我求可代者!」子如舉中書郎魏收,歡以收為主簿。收,子建之子也。它日,歡謂季式曰:「卿飲殺我孫主簿,魏收治文書不如我意;司徒嘗稱一人謹密者為誰?」季式以司徒記室廣宗陳元康對,曰:「是能夜中闇書,快吏也。」召之,一見,即授大丞相功曹,掌機密,遷大行臺都官郎。時軍國多務,元康問無不知。歡或出,臨行,留元康在後,馬上有所號令九十餘條,元康屈指數之,盡能記憶。與功曹平原趙彥深同知機密,時人謂之陳、趙。而元康勢居趙前,性又柔謹,歡甚親之,曰:「如此人誠難得,天賜我也!」彥深名隱,以字行。 <BR> 東魏丞相歡令阿至羅逼魏秦州刺史-{万俟}-普,歡以眾應之。 <BR> 三月,戊申,丹楊陶弘景卒。弘景博學多藝能,好養生之術。仕齊為奉朝請,棄官,隱居茅山。上早與之遊,及即位,恩禮甚篤,每得其書,焚香虔受。屢以手敕招之,弘景不出。國家每有吉凶徵討大事,無不先諮之,月中常有數信,時人謂之「山中宰相」。將沒,為詩曰:「夷甫任散誕,平叔坐論空;豈悟昭陽殿,遂作單於宮!」時士大夫競談玄理,不習武事,故弘景詩及之。 <BR> 甲寅,東魏以華山王鷙為大司馬。魏以涼州刺史李叔仁為司徒,-{万俟}-洛為太宰。 <BR> 夏,四月,乙未,以驃騎大將軍、開府同三司之儀元法僧為太尉。 <BR> 尚書右丞考城江子四上封事,極言政治得失。五月,癸卯,詔曰:「古人有言,『屋漏在上,知之在下』。朕有過失,不能自覺,江子四等封事所言,尚書可時加檢括,於民有蠹患者,宜速詳啟!」 <BR> 戊辰,東魏高盛卒。 <BR> 魏越勒肱卒。 <BR> 魏秦州刺史-{万俟}-普與其子太宰洛、豳州刺史叱幹寶樂、右衛將軍破六韓常及督將三百人奔東魏,丞相泰輕騎追之,至河北千餘裡,不及而還。 <BR> 秋,七月,庚子,東魏大赦。 <BR> 上待魏降將賀拔勝等甚厚,勝請討高歡,上不許。勝等思歸,前荊州大都督撫寧史寧謂勝曰:「朱異言於梁主,無不從,請厚結之。」勝從之。上許勝、寧及盧柔皆北還,親餞之於南苑。勝懷上恩,自是見鳥獸南向者皆不射之。行至襄城,東魏丞相歡遣侯景以輕騎邀之,勝等棄舟自山路逃歸,從者凍餒,道死者太半。既至長安,詣闕謝罪。魏主執勝手歔欷曰:「乘輿播越,天也,非卿之咎。」丞相泰引盧柔為從事中郎,與蘇綽對掌機密。 <BR> 九月,壬寅,東魏以定州刺史侯景兼尚書右僕射、南道行臺,督諸將入寇。 <BR> 魏以扶風王孚為司徒,斛斯椿為太傅。 <BR> 冬,十月,乙亥,詔大舉伐東魏。東魏侯景將兵七萬寇楚州,虜刺史桓和;進軍淮上,南、北司二州刺史陳慶之擊破之,景棄輜重走。十一月,己亥,罷北伐之師。 <BR> 魏復改始祖神元皇帝為太祖,道武皇帝為烈祖。 <BR> 十二月,東魏以幷州刺史尉景為太保。 <BR> 壬申,東魏遣使請和,上許之。 <BR> 東魏清河文宣王但卒。 <BR> 丁丑,東魏丞相歡督諸軍伐魏,遣司徒高敖曹趣上洛,大都督竇泰趣潼關。 <BR> 癸未,東魏以鹹陽王坦為太師。 <BR> 是歲,魏關中大饑,人相食,死者什七八。 <BR> 高祖武皇帝十三大同三年(丁巳,公元五三七年) <BR> 春,正月,上祀南郊,大赦。 <BR> 東魏丞相歡軍蒲板,造三浮橋,欲度河。魏丞相泰軍廣陽,謂諸將曰:「賊掎吾三面,作浮橋以示必度。此欲綴吾軍,使竇泰得西入耳。歡自起兵以來,竇泰常為前鋒,其下多銳卒,屢勝而驕,今襲之,必克。克泰,則歡不戰自走矣。」諸將皆曰:「賊在近,捨而襲遠,脫有蹉跌,悔何及也!不如分兵御之。」丞相泰曰:「歡再攻潼關,吾軍不出灞上,今大舉而來,謂吾亦當自守,有輕我之心。乘此襲之,何患不克!賊雖作浮橋,未能徑度,不過五日,吾取竇泰必矣!」行臺左丞蘇綽、中兵參軍代人達奚武亦以為然。庚戌,丞相泰還長安,諸將意猶異同。丞相泰隱其計,以問族子直事郎中深,深曰:「竇泰,歡之驍將,今大軍攻蒲板,則歡拒守而泰救之,吾表裡受敵,此危道也。不如選輕銳潛出小關,竇泰躁急,必來決戰,歡持重未即救,我急擊泰,必可擒也。擒泰則歡勢自沮,回師擊之,可以決勝。」丞相泰喜曰:「此吾心也。」乃聲言欲保隴右。辛亥,謁魏主而潛軍東出,癸丑旦,至小關。竇泰猝聞軍至,自風陵度,丞相泰出馬牧澤,擊竇泰,大破之,士眾皆盡,竇泰自殺,傳首長安。丞相歡以河冰薄,不得赴救,撤浮橋而退,儀同代人薛孤延為殿,一日之中斫十五刀折,乃得免。丞相泰亦引軍還。 <BR> 高敖曹自商山轉鬥而進,所向無前,遂攻上洛。郡人泉嶽及弟猛略與順陽人杜窋等謀翻城應之,洛州刺史泉企知之,殺嶽及猛略。杜窋走歸敖曹,敖曹以為鄉導而攻之。敖曹被流矢,通中者三,殞絕良久,復上馬,免冑巡城。企固守旬餘,二子元禮、仲遵力戰拒之,仲遵傷目,不堪復戰,城遂降。企見敖曹曰:「吾力屈,非心服也。」敖曹以杜窋為洛州刺史。敖曹創甚,曰:「恨不見季式作刺史。」丞相歡聞之,即以高季式為濟州刺史。 <BR> 敖曹欲入藍田關,歡使人告曰:「竇泰軍沒,人心恐動,宜速還。路險賊盛,拔身可也。」敖曹不忍棄眾,力戰,全軍而還,以泉企、泉元禮自隨,泉仲遵以傷重不行。企私戒二子曰:「吾餘生無幾,汝曹才器足以立功。勿以吾在東,遂虧臣節。」元禮於路逃還。泉、杜雖皆為土豪,鄉人輕杜而重泉。元禮、仲遵陰結豪右,襲窋,殺之,魏以元禮世襲洛州刺史。 <BR> 二月,丁亥,上耕藉田。 <BR> 己丑,以尚書左僕射何敬容為中權將軍,護軍將軍蕭淵藻為左僕射,右僕射謝舉為右光祿大夫。 <BR> 魏槐裡獲神璽,大赦。 <BR> 三月,辛未,東魏遷七帝神主入新廟,大赦。 <BR> 魏斛斯椿卒。夏,五月,魏以廣陵王欣為太宰,賀拔勝為太師。 <BR> 六月,魏以扶風王孚為太保,梁景睿為太傅,廣平王贊為太尉,開府儀同三司武川王盟為司空。 <BR> 東魏丞相歡遊汾陽之天池,得奇石,隱起成文曰「六王三川」。以問行臺郎中陽休之,對曰:「六者,大王之字;王者,當王天下。河、洛、伊為三川,涇、渭、洛亦為三川。大王若受天命,終應奄有關、洛。」歡曰:「世人無事常言我反,況聞此乎!慎勿妄言!」休之,固之子也。行臺郎中中山杜弼承間勸歡受禪,歡舉杖擊走之。 <BR> 東魏遣兼散騎常侍李諧來聘,以吏部郎盧元明、通直侍郎李業興副之。諧,平之孫;元明,昶之子也。秋,七月,諧等至建康,上引見,與語,應對如流。諧等出,上目送之,謂左右曰:「朕今日遇勍敵。卿輩嘗言北間全無人物,此等何自而來!」是時鄴下言風流者,以諧及隴西李神俊、範陽盧元明、北海王元景、弘農楊遵彥、清河崔贍為首。神俊名挺,寶之孫;元景名昕,憲之曾孫也;皆以字行。贍,凌之子也。 <BR> 時南、北通好,務以俊乂相誇,銜命接客,必盡一時之選,無才地者不得與焉。每梁使至鄴,鄴下為之傾動,貴勝子弟盛飾聚觀,禮贈優渥,館門成市。宴日,高澄常使左右覘之,一言制勝,澄為之拊掌。魏使至建康亦然。 <BR> 獨孤信求還北,上許之。信父母皆在山東,上問信所適,信曰:「事君者不敢顧私親而懷貳心。」上以為義,禮送甚厚。信與楊忠皆至長安,上書謝罪。魏以信有定三荊之功,遷驃騎大將軍,加侍中、開府儀同三司,餘官爵如故。丞相泰愛楊忠之勇,留置帳下。 <BR> 魏宇文深勸丞相泰取恆農。八月,丁丑,泰帥李弼等十二將伐東魏,以北雍州刺史於謹為前鋒,攻盤豆,拔之。戊子,至恆農。庚寅,拔之,擒東魏陝州刺史李徽伯,俘其戰士八千。 <BR> 時河北諸城多附東魏,左丞楊檦自言父猛嘗為邵郡白水令,知其豪傑,請往說之,以取邵郡;泰許之。檦乃與土豪王覆憐等舉兵,收邵郡守程保及縣令四人,斬之,表覆憐為郡守,遣諜說諭東魏城堡,旬月之間,歸附甚眾。東魏以東雍州刺史司馬恭鎮正平,司空從事中郎聞喜裴邃欲攻之,恭棄城走,泰以楊□剽行正平郡事。 <BR> 上修長幹寺阿育王塔,出佛爪發捨利。辛卯,上幸寺,設無礙食,大赦。 <BR> 九月,柔然為魏侵東魏三堆,丞相歡擊之,柔然退走。 <BR> 行臺郎中杜弼以文武在位多貪汙,言於丞相歡,請治之。歡曰:「弼來,我語爾!天下貪汙習俗已久。今督將家屬多在關西,宇文黑獺常相招誘,人情去留未定;江東復有一吳翁蕭衍,專事衣冠禮樂,中原士大夫望之以為正朔所在。我若急正綱紀,不相假借,恐督將盡歸黑獺,士子悉奔蕭衍。人物流散,何以為國!爾宜少待,吾不忘之。」 <BR> 歡將出兵拒魏,杜弼請先除內賊。歡問內賊為誰,弼曰:「諸勳貴掠奪百姓者是也。」歡不應,使軍士皆張弓注矢,舉刀,按槊,夾道羅列,命弼冒出其間,弼戰心栗流汗。歡乃徐諭之曰:「矢雖注不射,刀雖舉不擊,槊雖按不刺,爾猶亡魄失膽。諸勳人身犯鋒鏑,百死一生,雖或貪鄙,所取者大,豈可同之常人也!」弼乃頓首謝不及。 <BR> 歡每號令軍士,常令丞相屬代郡張華原宣旨,其語鮮卑則曰:「漢民是汝奴,夫為汝耕,婦為汝織,輸汝粟帛,令汝溫飽,汝何為陵之?」其語華人則曰:「鮮卑是汝作客,得汝一斛粟、一匹絹,為汝擊賊,令汝安寧,汝何為疾之?」 <BR> 時鮮卑共輕華人,唯憚高敖曹。歡號令將士,常鮮卑語,敖曹在列,則為之華言。敖曹返自上洛,歡復以為軍司、大都督,統七十六都督。以司空侯景為西道大行臺,與敖曹及行臺任祥、御史中尉劉貴、豫州刺史堯雄、冀州刺史-{万俟}-洛同治兵於虎牢。敖曹與北豫州刺史鄭嚴祖握槊,貴召嚴祖,敖曹不時遣,枷其使者。使者曰:「枷則易,脫則難。」敖曹以刀就枷刎之,曰:「又何難!」貴不敢校。明日,貴與敖曹坐,外白治河役夫多溺死,貴曰:「一錢漢,隨之死!」敖曹怒,拔刀斫貴;貴走出還營,敖曹鳴鼓會兵,欲攻之。侯景、-{万俟}-洛共解諭,久之乃止。敖曹嘗詣相府,門者不納,敖曹引弓射之,歡知而不責。 <BR> 閏月,甲子,以武陵王紀為都督益、梁等十三州諸軍事、益州刺史。 <BR> 東魏丞相歡將兵二十萬自壺口趣蒲津,使高敖曹將兵三萬出河南。時關中饑,魏丞相泰所將將士不滿萬人,館谷於恆農五十餘日,聞歡將濟河,乃引兵入關,高敖曹遂圍恆農。歡右長史薛琡言於歡曰:「西賊連年饑饉,故冒死來入陝州,欲取倉粟。今敖曹已圍陝城,粟不得出。但置兵諸道,勿與野戰,比及麥秋,其民自應餓死,寶炬、黑獺何憂不降!願勿渡河。」侯景曰:「今茲舉兵,形勢極大,萬一不捷,猝難收斂。不如分為二軍,相繼而進,前軍若勝,後軍全力;前軍若敗,後軍承之。」歡不從,自蒲津濟河。 <BR> 丞相泰遣使戒華州刺史王羆,羆語使者曰:「老羆當道臥,貉子那得過!」歡至馮翊城下,謂羆曰:「何不早降!」羆大呼曰:「此城是王羆塚,死生在此。欲死者來!」歡知不可攻,乃涉洛,軍於許原西。泰至渭南,徵諸州兵,皆未會。欲進擊歡,諸將以眾寡不敵,請待歡更西以觀其勢。泰曰:「歡若至長安,則人情大擾;今及其遠來新至,可擊也。」即造浮橋於渭,令軍士繼三日糧,輕騎度渭,輜重自渭南夾渭而西。冬,十月,壬辰,泰至沙苑,距東魏軍六十里。諸將皆懼,宇文深獨賀。泰問其故,對曰:「歡鎮撫河北,甚得眾心。以此自守,未易可圖。今懸師渡河,非眾所欲,獨歡恥失竇泰,愎諫而來,所謂忿兵,可一戰擒也。事理昭然,何為不賀!願假深一節,發王羆之兵邀其走路,使無遺類。」泰遣須昌縣公達奚武覘歡軍,武從三騎,皆效歡將士衣服,日暮,去營數百步下馬,潛聽得其軍號,因上馬歷營,若警夜者,有不如法,往往撻之,具知敵之情狀而還。 <BR> 歡聞泰至,癸巳,引兵會之。候騎告歡兵且至,泰召諸將謀之。開府儀同三司李弼曰:「彼眾我寡,不可平地置陳,此東十里有渭曲,可先據以待之。」泰從之,背水東西為陳,李弼為右拒,趙貴為左拒,命將士皆偃戈於葦中,約聞鼓聲而起。晡時,東魏兵至渭曲,都督太安斛律羌舉曰:「黑獺舉國而來,欲一死決,譬如猘狗,或能噬人。且渭曲葦深土濘,無所用力,不如緩與相持,密分精銳徑掩長安,巢穴既傾,則黑獺不戰成擒矣。」歡曰:「縱火焚之,何如?」侯景曰:「當生擒黑獺以示百姓,若眾中燒死,誰覆信之!」彭樂盛氣請鬥,曰:「我眾賊寡,百人擒一,何憂不克!」歡從之。 <BR> 東魏兵望見魏兵少,爭進擊之,無復行列。兵將交,丞相泰鳴鼓,士皆奮起,於謹等六軍與之合戰,李弼等帥鐵騎橫擊之,東魏兵中絕為二,遂大破之。李弼弟檦,身小而勇,每躍馬陷陳,隱身鞍甲之中,敵見皆曰:「避此小兒!」泰歎曰:「膽決如此,何必八尺之軀!」徵虜將軍武川耿令貴殺傷多,甲裳盡赤,泰曰:「觀其甲裳,足知令貴之勇,何必數級!」彭樂乘醉深入魏陳,魏人刺之,腸出,內之復戰。丞相歡欲收兵更戰,使張華原以簿歷營點兵,莫有應者,還,白歡曰:「眾盡去,營皆空矣!」歡猶未肯去。阜城侯斛律金曰:「眾心離散,不可復用,宜急向河東!」歡據鞍未動,金以鞭拂馬,乃馳去,夜,渡河,船去岸遠,歡跨橐駝就船,乃得渡。喪甲士八萬人,棄鎧仗十有八萬。丞相泰追歡至河上,選留甲士二萬餘人,餘悉縱歸。都督李穆曰:「高歡破膽矣,速追之,可獲。」泰不聽,還軍渭南,所徵之兵甫至,乃於戰所人種柳一株以旌武功。 <BR> 侯景言於歡曰:「黑獺新勝而驕,必不為備,願得精騎二萬,逕往取之。」歡以告婁妃,妃曰:「設如其言,景豈有還理!得黑獺而失景,何利之有!」歡乃止。 <BR> 魏加丞相泰柱國大將軍,李弼等十二將皆進爵增邑有差。 <BR> 高敖曹聞歡敗,釋恆農,退保洛陽。 <BR> 己酉,魏行臺宮景壽等向洛陽,東魏洛州大都督韓賢擊走之。州民韓木蘭作亂,賢擊破之。一賊匿屍間,賢自按檢收鎧仗,賊欻起斫之,斷脛而卒。魏復遣行臺馮翊王季海與獨孤信將步騎二萬趣洛陽,洛州刺史李顯趣三荊,賀拔勝、李弼圍蒲板。 <BR> 東魏丞相歡之西伐也,蒲板民敬珍謂其從祖兄祥曰:「高歡迫逐乘輿,天下忠義之士皆欲剚刃於其腹。今又稱兵西上,吾欲與兄起兵斷其歸路,此千載一時也。」祥從之,糾合鄉裡,數日,有眾萬餘。會歡自沙苑敗歸,祥、珍帥眾邀之,斬獲甚眾。賀拔勝、李弼至河東,祥、珍帥猗氏等六縣十餘萬戶歸之,丞相泰以珍為平陽太守,祥為行臺郎中。 <BR> 東魏秦州刺史薛崇禮守蒲板,別駕薛善,崇禮之族弟也,言於崇禮曰:「高歡有逐君之罪,善與兄忝衣冠緒餘,世荷國恩,今大軍已臨,而猶為高氏固守。一旦城陷,函首送長安,署為逆賊,死有餘愧。及今歸款,猶為愈也。」崇禮猶豫不決。善與族人斬關納魏師,崇禮出走,追獲之。丞相泰進軍蒲板,略定汾、絳,凡薛氏預開城之謀者,皆賜五等爵。善曰:「背逆歸順,臣子常節,豈容闔門大小俱叨封邑!」與其弟慎固辭不受。 <BR> 東魏行晉州事封祖業棄城走,儀同三司薛修義追至洪洞,說祖業還守,祖業不從。修義還據晉州,安集固守。魏儀同三司長孫子彥引兵至城下,修義開門伏甲以待之。子彥不測虛實,遂退走。丞相歡以修義為晉州刺史。 <BR> 獨孤信至新安,高敖曹引兵北度河。信逼洛陽,洛州刺史廣陽王湛棄城歸鄴,信遂據金墉城。孝武帝之西遷也,散騎常侍河東裴寬謂諸弟曰:「天子既西,吾不可以東附高氏。」帥家屬逃於大石嶺。獨孤信入洛,乃出見之。時洛陽荒廢,人士流散,唯河東柳虯在陽城,裴諏之在穎川,信俱徵之,以虯為行臺郎中,諏之為開府屬。 <BR> 東魏穎州長史賀若統執刺史田迄,舉城降魏,魏都督梁回入據其城。前通直散騎侍郎鄭偉起兵陳留,攻東魏梁州,執其刺史鹿永吉。前大司馬從事中郎崔彥穆攻滎陽,執其太守蘇淑,與廣州長史劉志皆降於魏。偉,先護之子也。丞相泰以偉為北徐州刺史,彥穆為滎陽太守。 <BR> 十一月,東魏行臺任祥帥督將堯雄、趙育、是雲寶攻穎川,丞相泰使大都督宇文貴、樂陵公遼西怡峰將步騎二千救之。軍至陽翟,雄等軍已去穎川三十里,祥帥眾四萬繼其後。諸將鹹以為「彼眾我寡,不可爭鋒」。貴曰:「雄等謂吾兵少,必不敢進。彼與任祥合兵攻穎川,城必危矣。若賀若統陷沒,吾輩坐此何為!今進據穎川,有城可守,又出其不意,破之必矣!」遂疾趨,據穎川,背城為陳以待。雄等至,合戰,大破之。雄走,趙育請降,俘其士卒萬餘人,悉縱遣之。任祥聞雄敗,不敢進,貴與怡峰乘勝逼之,祥退保宛陵;貴追及,擊之,祥軍大敗。是雲寶殺其陽州刺史那椿,以州降魏。魏以貴為開府儀同三司,是雲寶、趙育為車騎大將軍。 <BR> 都督杜陵韋孝寬攻東魏豫州,拔之,執其行臺馮邕。孝寬名叔裕,以字行。 <BR> 丙子,東魏以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万俟}-普為太尉。 <BR> 司農張樂皋等聘於東魏。 <BR> 十二月,魏行臺楊白駒與東魏陽州刺史段粲戰於蓼塢,魏師敗績。 <BR> 魏荊州刺史郭鸞攻東魏東荊州刺史清都慕容儼,儼晝夜拒戰二百餘日,乘間出擊鸞,大破之。時河南諸州多失守,唯東荊獲全。 <BR> 河間邢磨納、範陽盧仲禮、仲禮從弟仲裕等皆起兵海隅以應魏。 <BR> 東魏濟州刺史高季式有部曲千餘人,馬八百匹,鎧仗皆備。濮陽民杜靈椿等為盜,聚眾近萬人,攻城剽野。季式遣騎三百,一戰擒之,又擊陽平賊路文徒等,悉平之,於是遠近肅清。或謂季式曰:「濮陽、陽平乃畿內之郡,不奉詔命,又不侵境,何急而使私軍遠戰!萬一失利,豈不獲罪乎!」季式曰:「君何言之不忠也!我與國家同安共危,豈有見賊而不討乎!且賊知臺軍猝不能來,又不疑外州有兵擊之,乘其無備,破之必矣。以此獲罪,吾亦無恨!」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一百五十六
資治通鑑/卷158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158卷 <BR> 【梁紀十四】 起著雍敦牂,盡閼逢困敦,凡七年。 <BR> 高祖武皇帝十四大同四年(戊午,公元五三八年) <BR> 春,正月,辛酉朔,日有食之。 <BR> 東魏碭郡獲巨像,送鄴。丁卯,大赦,改元元象。 <BR> 二月,己亥,上耕藉田。 <BR> 東魏大都督善無賀拔仁攻魏南汾州,刺史韋子粲降之,丞相泰滅子粲之族。東魏大行臺侯景等治兵於虎牢,將復河南諸州,魏梁回、韋孝寬、趙繼宗皆棄城西歸。侯景攻廣州,數旬,未拔,聞魏救兵將至,集諸將議之,行洛州事盧勇請進觀形勢。乃帥百騎至大隗山,遇魏師。日已暮,勇多置幡旗於樹顛;夜,分騎為十隊,鳴角直前,擒魏儀同三司程華,斬儀同三司王徵蠻而還。廣州守將駱超遂以城降東魏,丞相歡以勇行廣州事。勇,辯之從弟也。於是南汾、穎、豫、廣四州復入東魏。 <BR> 初,柔然頭兵可汗始得返國,事魏盡禮。及永安以後,雄據北方,禮漸驕倨,雖信使不絕,不復稱臣。頭兵嘗至洛陽,心慕中國,乃置侍中、黃門等官;後得魏汝陽王典簽淳於覃,親寵任事,以為秘書監,使典文翰。及兩魏分裂,頭兵轉不遜,數為邊患。魏丞相泰以新都關中,方有事山東,欲結婚以撫之,以舍人元翌女為化政公主,妻頭兵弟塔寒。又言於魏主,請廢乙弗後,納頭兵之女。甲辰,以乙弗後為尼,使扶風王孚迎頭兵女為後。頭兵遂留東魏使者元整,不報其使。 <BR> 三月,辛酉,東魏丞相歡以沙苑之敗,請解大丞相,詔許之;頃之,復故。 <BR> 柔然送悼後於魏,車七百乘、馬萬匹、駝二千頭。至黑鹽池,遇魏所遣鹵簿儀衛。柔然營幕,戶席皆東向,扶風王孚請正南面,後曰:「我未見魏主,固柔然女也。魏仗南面,我自東向。」丙子,立皇后鬱久閭氏。丁丑,大赦。以王盟為司徒。丞相泰朝於長安,還屯華州。 <BR> 夏,四月,庚寅,東魏高歡朝於鄴;壬辰,還晉陽。 <BR> 五月,甲戌,東魏遣兼散騎常侍鄭伯猷來聘。 <BR> 秋,七月,東魏荊州刺史王則寇淮南。 <BR> 癸亥,詔以東冶徒李胤之得如來捨利,大赦。 <BR> 東魏侯景、高敖曹等圍魏獨孤信於金墉,太師歡帥大軍繼之;景悉燒洛陽內外官寺民居,存者什二三。魏主將如洛陽拜園陵,會信等告急,遂與丞相泰俱東,命尚書左僕射周惠達輔太子欽守長安,開府儀同三司李弼、車騎大將軍達奚武帥千騎為前驅。 <BR> 八月,庚寅,丞相泰至穀城,侯景等欲整陳以待其至,儀同三司太安莫多婁貸文請帥所部擊其前鋒,景等固止之。貸文勇而專,不受命,與可朱渾道元以千騎前進。夜,遇李弼、達奚武於孝水。弼命軍士鼓譟,曳柴揚塵,貸文走,弼追斬之,道元單騎獲免,悉俘其眾送恆農。 <BR> 泰進軍瀍東,侯景等夜解圍去。辛卯,泰帥輕騎追景至河上,景為陳,北據河橋,南屬邙山,與泰合戰。泰馬中流矢驚逸,遂失所之。泰墜地,東魏兵追及之,左右皆散,都督李穆下馬,以策抶泰背罵曰:「籠東軍士!爾曹主何在,而獨留此?」追者不疑其貴人,捨之而過。穆以馬授泰,與之俱逸。 <BR> 魏兵復振,擊東魏兵,大破之,東魏兵北走。京兆忠武公高敖曹,意輕泰,建旗蓋以陵陳,魏人盡銳攻之,一軍皆沒,敖曹單騎走投河陽南城。守將北豫州刺史高永樂,歡之從祖兄子也,與敖曹有怨,閉門不受。敖曹仰呼求繩,不得,拔刀穿闔未徹而追兵至。敖曹伏橋下,追者見其從奴持金帶,問敖曹所在,奴指示之。敖曹知不免,奮頭曰:「來!與汝開國公。」追者斬其首去。高歡聞之,如喪肝膽,杖高永樂二百,贈敖曹太師、大司馬、太尉。泰賞殺敖曹者布絹萬段,歲歲稍與之,比及周亡,猶未能足。魏又殺東魏西兗州刺史宋顯等,虜甲士萬五千人,赴河死者以萬數。初,歡以-{万俟}-普尊老,特禮之,嘗親扶上馬。其子洛免冠稽首曰:「願出死力以報深恩。」及邙山之戰,諸軍北度橋,洛獨勒兵不動,謂魏人曰:「-{万俟}-受洛幹在此,能來可來也!」魏人畏之而去,歡名其所營地為回洛。 <BR> 是日,東、西魏置陳既大,首尾懸遠,從旦至未,戰數十合,氛霧四塞,莫能相知。魏獨孤信、李遠居右,趙貴、怡峰居左,戰並不利;又未知魏主及丞相泰所在,皆棄其卒先歸。開府儀同三司李虎、念賢等為後軍,見信等退,即與俱去。泰由是燒營而歸,留儀同三司長孫子彥守金墉。 <BR> 王思政下馬,舉長槊左右橫擊,一舉輒踣數人。陷陳既深,從者盡死,思政被重創,悶絕。會日暮,敵亦收兵。思政每戰常著破衣弊甲,敵不知其將帥,故得免。帳下督雷五安於戰處哭求思政,會其已蘇,割衣裹創,扶思政上馬。夜久,始得還營。 <BR> 平東將軍蔡祐下馬步鬥,左右勸乘馬以備倉猝,祐怒曰:「丞相愛我如子,今日豈惜生乎!」帥左右十餘人合聲大呼,擊東魏兵,殺傷甚眾。東魏人圍之十餘重,祐彎弓持滿,四面拒之。東魏人募厚甲長刀者直進取之,去祐可三十步,左右勸射之,祐曰:「吾曹之命,在此一矢,豈可虛發!」將至十步,祐乃射之,應弦而倒,東魏兵稍卻,祐徐引還。魏主至恆農,守將已棄城走,所虜降卒在恆農者相與閉門拒守,丞相泰攻拔之,誅其魁首數百人。蔡祐追及泰於恆農,夜,見泰,泰曰:「承先,爾來,吾無憂矣。」泰驚不得寢,枕祐股,然後安。祐每從泰戰,常為士卒先。戰還,諸將皆爭功,祐終無所言。泰每歎曰:「承先口不言勳,我當代其論敘。」泰留王思政鎮恆農,除侍中、東道行臺。 <BR> 魏之東伐也,關中留守兵少,前後所虜東魏士卒散在民間,聞魏兵敗,謀作亂。李虎等至長安,計無所出,與太尉王盟、僕射周惠達等奉太子欽出屯渭北。百姓互相剽掠,關中大擾。於是沙苑所虜東魏都督趙青雀、雍州民於伏德等遂反,青雀據長安子城,伏德保鹹陽,與鹹陽太守慕容思慶各收降卒以拒還兵。長安大城民相帥以拒青雀,日與之戰。大都督侯莫陳順擊賊,屢破之,賊不敢出。順,崇之兄也。 <BR> 扶風公王羆鎮河東,大開城門,悉召軍士謂曰:「今聞大軍失利,青雀作亂,諸人莫有固志。王羆受委於此,以死報恩。有能同心者可共固守;必恐城陷,任自出城。」眾感其言,皆無異志。 <BR> 魏主留閿鄉。丞相泰以士馬疲弊,不可速進,且謂青雀等烏合,不能為患,曰:「我至長安,以輕騎臨之,必當面縛。」通直散騎常侍吳郡陸通諫曰:「賊逆謀久定,必無遷善之心。蜂蠆有毒,安可輕也!且賊詐言東寇將至,今若以輕騎臨之,百姓謂為信然,益當驚擾。今軍雖疲弊,精銳尚多。以明公之威,總大軍以臨之,何憂不克!」泰從之,引兵西入。父老見泰至,莫不悲喜,士女相賀。華州刺史宇文導引兵襲鹹陽,斬思慶,擒伏德。南度渭,與泰會攻青雀,破之。太保梁景睿以疾留長安,與青雀通謀,泰殺之。 <BR> 東魏太師歡自晉陽將七千騎至孟津,未濟,聞魏師已循,遂濟河,遣別將追魏師至崤,不及而還。歡攻金墉,長孫子彥棄城走,焚城中室屋俱盡,歡毀金墉而還。 <BR> 東魏之遷鄴也,主客郎中裴讓之留洛陽。獨孤信之敗也,讓之弟諏之隨丞相泰入關,為大行臺倉曹郎中。歡囚讓之兄弟五人,讓之曰:「昔諸葛亮兄弟,事吳、蜀各盡其心,況讓之老母在此,不忠不孝,必不為也。明公推誠待物,物亦歸心;若用猜忌,去霸業遠矣。」歡皆釋之。 <BR> 九月,魏主入長安,丞相泰還屯華州。 <BR> 東魏大都督賀拔仁擊邢磨納、盧仲禮等,平之。 <BR> 盧景裕本儒生,太師歡釋之,召館於家,使教諸子。景裕講論精微,難者或相詆訶,大聲厲色,言至不遜,而景裕神采儼然,風調如一,從容往復,無際可尋。性清靜,歷官屢有進退,無得失之色;弊衣粗食,恬然自安,終日端嚴,如對賓客。 <BR> 冬,十月,魏歸高敖曹、竇泰、莫多婁貸文之首於東魏。 <BR> 散騎常侍劉孝儀等聘於東魏。 <BR> 十二月,魏是雲寶襲洛陽,東魏洛州刺史王元軌棄城走。都督趙剛襲廣州,拔之。於是自襄、廣已西城鎮復為魏。 <BR> 魏自正光以後,四方多事,民避賦役,多為僧尼,至二百萬人,寺有三萬餘區。至是,東魏始詔「牧守、令長擅立寺者,計其功庸,以枉法論。」 <BR> 初,魏伊川土豪李長壽為防蠻都督,積功至北華州刺史。孝武帝西遷,長壽帥其徒拒東魏,魏以長壽為廣州刺史。侯景攻拔其壁,殺之。其子延孫復收集父兵以拒東魏,魏之貴臣廣陵王欣、錄尚書長孫稚等皆攜家往依之,延孫資遣衛送,使達關中。東魏高歡患之,數遣兵攻延孫,不能克。魏以延孫為京南行臺、節度河南諸軍事、廣州刺史。延孫以澄清伊、洛為己任,魏以延孫兵少,更以長壽之婿京兆韋法保為東洛州刺史,配兵數百以助之。法保名祐,以字行,既至,與延孫連兵置柵於伏流。獨孤信之入洛陽也,欲繕修宮室,使外兵郎中天水權景宣帥徒兵三千出採運。會東魏兵至,河南皆叛,景宣間道西走,與李延孫相會,攻孔城,拔之,洛陽以南尋亦西附。丞相泰即留景宣守張白塢,節度東南諸軍應關西者。是歲,延孫為其長史楊伯蘭所殺,韋法保即引兵據延孫之柵。 <BR> 東魏將段琛等據宜陽,遣陽州刺史牛道恆誘魏邊民。魏南兗州刺史韋孝寬患之,乃詐為道恆與孝寬書,論歸款之意,使諜人遺之於琛營,琛果疑道恆。孝寬乘其猜阻,出兵襲之,擒道恆及琛,崤、澠遂清。東道行臺王思政以玉壁險要,請築城,自恆農徙鎮之,詔加都督汾、晉、幷州諸軍事、幷州刺史,行臺如故。 <BR> 東魏以高澄攝吏部尚書,始改崔亮年勞之制,銓擢賢能;又沙汰尚書郎,妙選人地以充之。凡才名之士,雖未薦擢,皆引致門下,與之遊宴、講論、賦詩,士大夫以是稱之。 <BR> 高祖武皇帝十四大同五年(己未,公元五三九年) <BR> 春,正月,乙卯,以尚書左僕射蕭淵藻為中衛將軍,丹楊尹何敬容為尚書令,吏部尚書張纘為僕射。纘,弘策之子也。自晉、宋以來,宰相皆以文義自逸,敬容獨勤簿領,日旰不休,為時俗所嗤鄙。自徐勉、周捨既卒,當權要者,外朝則何敬容,內省則朱異。敬容質愨無文,以綱維為己任;異文華敏洽,曲營世譽。二人行異而俱得幸於上。異善伺候人主意為阿諛,用事三十年,廣納貨賂,欺罔視聽,遠近莫不忿疾。園宅、玩好、飲膳、聲色窮一時之盛。每休下,車馬填門,唯王承、王稚及褚翔不往。承、稚,暕之子;翔,淵之曾孫也。 <BR> 丁巳,御史中丞參禮儀事賀琛奏:「南、北二郊及藉田,往還並宜御輦,不復乘輅。」詔從之,祀宗廟仍乘玉輦。琛,瑒之弟子也。 <BR> 辛酉,東魏以尚書令孫騰為司徒。 <BR> 辛未,上祀南郊。 <BR> 魏丞相泰於行臺置學,取丞郎、府佐德行明敏者充學生,悉令旦治公務,晚就講習。 <BR> 東魏丞相歡,以徐州刺史房謨、廣平太守羊孰、廣宗太守竇瑗、平原太守許惇有政績清能,與諸刺史書,褒稱謨等以勸之。 <BR> 夏,五月,甲戌,東魏立丞相歡女為皇后;乙亥,大赦。 <BR> 魏以開府儀同三司李弼為司空。 <BR> 秋,七月,魏以扶風王孚為太尉。 <BR> 九月,甲子,東魏發畿內十萬人城鄴,四十日罷。冬,十月,癸亥,以新宮成,大赦,改元興和。 <BR> 魏置紙筆於陽武門外以求得失。 <BR> 十一月,乙亥,東魏使散騎常侍王元景、魏收來聘。 <BR> 東魏人以《正光歷》浸差,命校書郎李業興更加修正,以甲子為元,號曰《興光歷》,既成,行之。 <BR> 散騎常侍朱異奏:「頃來置州稍廣,而小大不倫,請分為五品,其位秩高卑,參僚多少,皆以是為差。」詔從之。於是上品二十州,次品十州,次品八州,次品二十三州,下品二十一州。時上方事征伐,恢拓境宇,北逾淮、汝,東距彭城,西開牂柯,南平俚洞,建置州郡,紛綸甚眾,故異請分之。其下品皆異國之人來歸附者,徒有州名而無土地,或因荒徼之民所居村落置州及郡縣,刺史守令皆用彼人為之,尚書不能悉領,山川險遠,職貢罕通。五品之外,又有二十餘州不知處所。凡一百七州。又以邊境鎮戍,雖領民不多,欲重其將帥,皆建為郡,或一人領二三郡太守,州郡雖多而戶口日耗矣。 <BR> 魏自西遷以來,禮樂散逸,丞相泰命左僕射周惠達、吏部郎中北海唐瑾損益舊章,至是稍備。 <BR> 高祖武皇帝十四大同六年(庚申,公元五四零年) <BR> 春,正月,壬申,東魏以廣平公庫狄幹為太保。 <BR> 丁丑,東魏主入新宮,大赦。 <BR> 魏扶風王孚卒。 <BR> 二月,己亥,上耕藉田。 <BR> 魏鑄五銖錢。 <BR> 東魏大行臺侯景出三鴉,將復荊州,魏丞相泰遣李弼、獨孤信各將五千騎出武關,景乃還。 <BR> 魏文後既為尼,居別宮,悼後猶忌之,乃以其子武都王戊為秦州刺史,使文後隨之官。魏主雖限以大計,而恩好不忘,密令養發,有追還之意。會柔然舉國度河南侵,時頗有言柔然以悼後故興師者,帝曰:「豈有興百萬之眾為一女子邪!雖然,致人此言,朕亦何顏以見將帥!」乃遣中常侍曹寵繼手敕賜文後自盡。文後泣謂寵曰:「願至尊千萬歲,天下康寧,死無恨也!」遂自殺。鑿麥積崖而葬之,號曰寂陵。 <BR> 夏,丞相泰召諸軍屯沙苑以備柔然。右僕射周惠達發士馬守京城,塹諸街巷,召雍州刺史王羆議之,羆不應召,謂使者曰:「若蠕蠕至渭北者,王羆自帥鄉裡破之,不煩國家兵馬,何為天子城中作如此驚擾!由周家小兒恇怯致此。」柔然至夏州而退。未幾,悼後遇疾殂。 <BR> 五月,乙酉,魏行臺宮延和、陝州刺史宮延慶降於東魏,東魏以河北馬場為義州以處之。 <BR> 東魏陽州武公高永樂卒。 <BR> 閏月,丁丑朔,日有食之。 <BR> 己丑,東魏封皇兄景植為宜陽王,皇弟威為清河王,謙為穎川王。 <BR> 六月,壬子,東魏華山王鷙卒。 <BR> 秋,七月,丁亥,東魏使兼散騎常侍李象等來聘。八月,戊午,大赦。 <BR> 九月,戊戌,司空袁昂卒,遺疏不受贈謚,敕諸子勿上行狀及立銘志。上不許,贈本官,謚穆正公。 <BR> 冬,十一月,魏太師念賢卒。 <BR> 吐谷渾自莫折念生之亂,不通於魏。伏連籌卒,子誇呂立,始稱可汗,居伏俟城。其地東西三千里,南北千餘裡,官有王、公、僕射、尚書、郎中、將軍之號。是歲,始遣使假道柔然,聘於東魏。 <BR> 高祖武皇帝十四大同七年(辛酉,公元五四一年) <BR> 春,正月,辛巳,上祀南郊,大赦。辛丑,祀明堂。 <BR> 宕昌王梁企定為其下所殺,弟彌定立。二月,乙巳,以彌定為河、梁二州刺史、宕昌王。 <BR> 辛亥,上耕藉田。 <BR> 魏幽州刺史順陽王仲景坐事賜死。 <BR> 三月,魏夏州刺史劉平伏據上郡反,大都督於謹討擒之。 <BR> 夏,五月,遣兼散騎常侍明少遐等聘於東魏。 <BR> 秋,七月,己卯,東魏宜陽王景植卒。 <BR> 魏以侍中宇文測為大都督、行汾州事。測,深之兄也,為政簡惠,得士民心。地接東魏,東魏人數來寇抄,測擒獲之,命解縛,引與相見,為設酒殽,待以客禮,並給糧餼,衛送出境。東魏人大慚,不復為寇,汾、晉之間遂通慶吊,時論稱之。或告測交通境外者,丞相泰怒曰:「測為我安邊,我知其志,何得間我骨肉!」命斬之。 <BR> 魏丞相泰欲革易時政,為強國富民之法,大行臺度支尚書兼司農卿蘇綽盡其智慧,贊成其事,減官員,置二長,並置屯田以資軍國。又為六條詔書,九月,始奏行之:一曰清心,二曰敦教化,三曰盡地利,四曰擢賢良,五曰恤獄訟,六曰均賦役。泰甚重之,嘗置諸坐右,又令百司習誦之,其牧守令長非通六條及計帳者,不得居官。 <BR> 東魏詔群官於麟趾閣議定法制,謂之《麟趾格》,冬,十月,甲寅,頒行之。 <BR> 乙巳,東魏發夫五萬築漳濱堰,三十五日罷。 <BR> 十一月,丙戌,東魏以彭城王韶為太尉,度支尚書胡僧敬為司空。僧敬名虔,以字行,國珍之兄孫,東魏主之舅也。 <BR> 十二月,東魏遣兼散騎常侍李騫來聘。 <BR> 交趾李賁世為豪右,仕不得志。有並韶者,富於詞藻,詣選求官,吏部尚書蔡撙以並姓無前賢,除廣陽門郎;韶恥之。賁與韶還鄉裡,謀作亂,會交州刺史武林侯諮以刻暴失眾心,時賁監德州,因連結數州豪傑俱反。諮輸賄於賁,奔還廣州。上遣諮與高州刺史孫冏、新州刺史盧子雄將兵擊之。諮,恢之子也。 <BR> 是歲,魏又益新制十二條。 <BR> 東魏丞相歡以諸州調絹不依舊式,民甚苦之,奏令悉以四十尺為匹。 <BR> 魏自喪亂以來,農商失業,六鎮之民相帥內徙,就食齊、晉,歡因之以成霸業。東西分裂,連年戰爭,河南州郡鞠為茂草,公私困竭,民多餓死。歡命諸州濱河及津、梁皆置倉積穀以相轉漕,供軍旅,備饑饉,又於幽、瀛、滄、青四州傍海煮鹽。軍國之費,粗得周贍。至是,東方連歲大稔,谷斛至九錢,山東之民稍復甦息矣。 <BR> 東魏尚書令高澄尚靜帝妹馮翊長公主,生子孝琬,朝貴賀之,澄曰:「此至尊之甥,先賀至尊。」三日,帝幸其第,賜錦彩布絹萬匹。於是諸貴競致禮遺,貨滿十室。 <BR> 東魏臨淮王孝友表曰:「令制百家為族,二十五家為閭,五家為比。百家之內有帥二十五,徵發皆免,苦樂不均,羊少狼多,復有蠶食,此之為弊久矣。京邑諸坊,或七八百家唯一里正、二史,庶事無闕,而況外州乎!請依舊置三正之名不改,而每閭止為二比,計族省十二丁,貲絹、番兵,所益甚多。」事下尚書,寢不行。 <BR> 安成望族劉敬躬以妖術惑眾,人多信之。 <BR> 高祖武皇帝十四大同八年(壬戌,公元五四二年) <BR> 春,正月,敬躬據郡反,改元永漢,署官屬,進攻廬陵,逼豫章。南方久不習兵,人情擾駭,豫章內史張綰募兵以拒之。綰,纘之弟也。二月,戊戌,江州刺史湘東王繹遣司馬王僧辯、中兵曹子郢討敬躬,受綰節度。三月,戊辰,擒敬躬,送建康,斬之。僧辯,神念之子也,該博辯捷,器宇肅然,雖射不穿札,而志氣高遠。 <BR> 魏初置六軍。 <BR> 夏,四月,丙寅,東魏使兼散騎常侍李繪來聘。繪,元忠之從子也。 <BR> 東魏丞相歡朝於鄴。司徒孫騰坐事免;乙酉,以彭城王韶錄尚書事,侍中廣陽王湛為太尉,尚書右僕射高隆之為司徒。初,太傅尉景與丞相歡同歸爾朱榮,其妻,歡之姊也,自恃勳戚,貪縱不法,為有司所劾,繫獄;歡三詣闕泣請,乃得免死。丁亥,降為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歡往造之,景臥不起,大叫曰:「殺我時趣邪!」歡撫而拜謝之。辛卯,以庫狄幹為太傅,以領軍將軍婁昭為大司馬,封祖裔為尚書右僕射。六月,甲辰,歡還晉陽。 <BR> 八月,庚戌,東魏以開府儀同三司、吏部尚書侯景為兼尚書僕射、河南道大行臺,隨機防討。 <BR> 魏以王盟為太保。東魏丞相歡擊魏,入自汾、絳,連營四十里,丞相泰使王思政守玉壁以斷其道。歡以書招思政曰:「若降,當授以幷州。」思政復書曰:「可朱渾道元降,何以不得?」冬,十月,己亥,歡圍玉壁,凡九日,遇大雪,士卒饑凍,多死者,遂解圍去。魏遣太子欽鎮蒲板。丞相泰出軍蒲板,至皂莢,聞歡退渡汾,追之不及。十一月,東魏以可朱渾道元為幷州刺史。 <BR> 十二月,魏主狩於華陰,大享將士,丞相泰帥諸將朝之。起萬壽殿於沙苑北。 <BR> 辛亥,東魏遣兼散騎常侍楊斐來聘。 <BR> 孫冏、盧子雄討李賁,以春瘴方起,請待至秋;廣州刺史新渝侯映不許,武林侯諮又趣之。冏等至合浦,死者什六七,眾潰而歸。映,憺之子也。武林侯諮奏冏及子雄與賊交通,逗留不進,敕於廣州賜死。子雄弟子略、子烈、主帥廣陵杜天合及弟僧明、新安周文育等帥子雄之眾攻廣州,欲殺映、諮,為子雄復冤。西江督護、高要太守吳興陳霸先帥精甲三千救之,大破子略等,殺天合,擒僧明、文育。霸先以僧明、文育驍勇過人,釋之,以為主帥。詔以霸先為直閣將軍。 <BR> 魏丞相泰妻馮翊公主生子覺。 <BR> 東魏以光州刺史李元忠為侍中。元忠雖處要任,不以物務幹懷,唯飲酒自娛。丞相歡欲用為僕射,世子澄言其放達常醉,不可委以臺閣。其子搔聞之,請節酒,元忠曰:「我言作僕射不勝飲酒樂,爾愛僕射,宜勿飲酒。」 <BR> 高祖武皇帝十四大同九年(癸亥,公元五四三年) <BR> 春,正月,壬戌,東魏大赦,改元武定。 <BR> 東魏御史中尉高仲密取吏部郎崔暹之妹,既而棄之,由是與暹有隙。仲密選用御史,多其親戚鄉黨,高澄奏令改選;暹方為澄所寵任,仲密疑其構己,愈恨之。仲密後妻李氏艷而慧,澄見而悅之,李氏不從,衣服皆裂,以告仲密,仲密益怨。尋出為北豫州刺史,陰謀外叛。丞相歡疑之,遣鎮城奚壽興典軍事,仲密但知民務。仲密置酒延壽興,伏壯士,執之,二月,壬申,以虎牢叛,降魏。魏以仲密為侍中、司徒。 <BR> 歡以仲密之叛由崔暹,將殺之,高澄匿暹,為之固請,歡曰:「我丐其命,須與苦手。」澄乃出暹,而謂大行臺都官郎陳元康曰:「卿使崔暹得杖,勿復相見。」元康為之言於歡曰:「大王方以天下付大將軍,大將軍有一崔暹不能免其杖,父子尚爾,況於它人!」歡乃釋之。 <BR> 高季式在永安戍,仲密遣信報之;季式走告歡,歡待之如舊。 <BR> 魏丞相泰帥諸軍以應仲密,以太子少傅李遠為前驅,至洛陽,遣開府儀同三司於謹攻柏谷,拔之;三月,壬申,圍河橋南城。東魏丞相歡將兵十萬至河北,泰退軍瀍上,縱火船於上流以燒河橋。斛律金使行臺郎中張亮以小艇百餘載長鎖,伺火船將至,以釘釘之,引鎖向岸,橋遂獲全。 <BR> 歡渡河,據邙山為陳,不進者數日。泰留輜重於瀍曲,夜,登邙山以襲歡。候騎白歡曰:「賊距此四十餘裡,蓐食乾飲而來。」歡曰:「自當渴死!」乃正陣以待之。戊申,黎明,泰軍與歡軍遇。東魏彭樂以數千騎為右甄,沖魏軍之北垂,所向奔潰,遂馳入魏營。人告彭樂叛,歡甚怒。俄而西北塵起,樂使來告捷,虜魏侍中、開府儀同三司、大都督臨洮王柬、蜀郡王榮宗、江夏王升、鉅鹿王闡、譙郡王亮、詹事趙善及督將僚佐四十八人。諸將乘勝擊魏,大破之,斬首三萬餘級。 <BR> 歡使彭樂追泰,泰窘,謂樂曰:「汝非彭樂邪?痴男子!今日無我,明日豈有汝邪!何不急還營,收汝金寶!」樂從其言,獲泰金帶一囊以歸,言於歡曰:「黑獺漏刃,破膽矣!」歡雖喜其勝而怒其失泰,令伏諸地,親捽其頭,連頓之,並數以沙苑之敗,舉刃將下者三,噤齘良久。樂曰:「乞五千騎,復為王取之。」歡曰:「汝縱之何意?而言復取邪!」命取絹三千匹壓樂背,因以賜之。明日,復戰,泰為中軍,中山公趙貴為左軍,領軍若干惠等為右軍。中軍、右軍合擊東魏,大破之,悉俘其步卒。歡失馬,赫連陽順下馬以授歡。歡上馬走,從者步騎七人,追兵至,親信都督尉興慶曰:「王速去,興慶腰有百箭,足殺百人。」歡曰:「事濟,以爾為懷州刺史;若死,用爾子!」興慶曰:「兒小,願用兄!」歡許之。興慶拒戰,矢盡而死。 <BR> 東魏軍士有逃奔魏者,告以歡所在,泰募勇敢三千人,皆執短兵,配大都督賀拔勝以攻之。勝識歡於行間,執槊與十三騎逐之,馳數裡,槊刃垂及,因字之曰:「賀六渾,賀拔破胡必殺汝!」歡氣殆絕,河州刺史劉洪徽從傍射勝,中其二騎,武衛將軍段韶射勝馬,斃之。比副馬至,歡已逸去。勝歎曰:「今日不執弓矢,天也!」 <BR> 魏南郢州刺史耿令貴,大呼,獨入敵中,鋒刃亂下,人皆謂已死,俄奮刀而還。如是數四,當令貴前者死傷相繼。乃謂左右曰:「吾豈樂殺人!壯士除賊,不得不爾。若不能殺賊,又不為賊所傷,何異逐坐人也!」 <BR> 左軍趙貴等五將戰不利,東魏兵復振。泰與戰,又不利。會日暮,魏兵遂遁,東魏兵追之;獨孤信、於謹收散卒自後擊之,追兵驚擾,魏諸軍由是得全。若於惠夜引去,東魏兵追之;惠徐下馬,顧命廚人營食,食畢,謂左右曰:「長安死,此中死,有以異乎?」乃建旗鳴角,收散卒徐還;追騎疑有伏兵,不敢逼。泰遂入關,屯渭上。 <BR> 歡進至陝,泰使開府儀同三司達奚武等拒之。行臺郎中封子繪言於歡曰:「混壹東西,正在今日。昔魏太祖平漢中,不乘勝取巴、蜀,失在遲疑,後悔無及。願大王不以為疑。」歡深然之,集諸將議進止,鹹以為「野無青草,人馬疲瘦,不可遠追。」陳元康曰:「兩雄交爭,歲月已久。今幸而大捷,天授我也,時不可失,當乘勝追之。」歡曰:「若遇伏兵,孤何以濟?」元康曰:「王前沙苑失利,彼尚無伏;今奔敗若此,何能遠謀!若捨而不追,必成後患。」歡不從,使劉豐生將數千騎追泰,遂東歸。 <BR> 泰召王思政於玉壁,將使鎮虎牢,未至而泰敗,乃使守恆農。思政入城,令開門解衣而臥,慰勉將士,示不足畏。後數日,劉豐生至城下,憚之,不敢進,引軍還。思政乃修城郭,起樓櫓,營農田,積芻粟,由是恆農始有守禦之備。 <BR> 丞相泰求自貶,魏主不許。是役也,魏諸將皆無功,唯耿令貴與太子武衛率王胡仁、都督王文達力戰功多。泰欲以雍、岐、北雍三州授之,以州有優劣,使探籌取之。仍賜胡仁名勇,令貴名豪,文達名信,用彰其功。於是廣募關、隴豪右以增軍旅。 <BR> 高仲密之將叛也,陰遣人扇動冀州豪傑,使為內應,東魏遣高隆之馳驛慰撫,由是得安。高澄密書與隆之曰:「仲密枝黨與之俱西者,宜悉收其家屬,以懲將來。」隆之以為恩旨既行,理無追改,若復收治,示民不信,脫致驚擾,所虧不細,乃啟丞相歡而罷之。 <BR> 以太子詹事謝舉為尚書僕射。 <BR> 夏,四月,林邑王攻李賁,賁將範修破林邑於九德。 <BR> 清水氐酋李鼠仁,乘魏之敗,據險作亂;隴右大都督獨孤信屢遣軍擊之,不克。丞相泰遣典簽天水趙昶往諭之,諸酋長聚議,或從或否;其不從者欲加刃於昶,昶神色自若,辭氣逾厲,鼠仁感悟,遂相帥降。氐酋梁道顯叛,泰復遣昶諭降之,徙其豪帥四十餘人並部落於華州,泰即以昶為都督,使領之。 <BR> 泰使諜潛入虎牢,令守將魏光固守。侯景獲之,改其書雲:「宜速去。」縱諜入城,光宵遁。景獲高仲密妻子送鄴,北豫、洛二州復入於東魏。五月,壬辰,東魏以克復虎牢,降死罪已下囚,唯不赦高仲密家。丞相歡以高乾有義勳,高昂死王事,季式先自告,皆為之請,免其從坐。仲密妻李氏當死,高澄盛服見之,曰:「今日何如?」李氏默然,遂納之。乙未,以侯景為司空。 <BR> 秋,七月,魏大赦。以王盟為太傅,廣平王贊為司空。 <BR> 八月,乙丑,東魏以汾州刺史斛律金為大司馬。 <BR> 東魏遣兼散騎常侍李渾等來聘。 <BR> 冬,十一月,甲午,東魏主狩於西山;乙巳,還宮。高澄啟解侍中,東魏主以其弟幷州刺史太原公洋代之。丞相歡築長城於肆州北山,西自馬陵,東至土□登,四十日罷。 <BR> 魏諸牧守共謁丞相泰,泰命河北太守裴俠別立,謂諸牧守曰:「裴俠清慎奉公,為天下最。有如俠者,可與俱立!」眾默然,無敢應者。泰乃厚賜俠,朝野歎服,號為「獨立君」。 <BR> 高祖武皇帝十四大同十年(甲子,公元五四四年) <BR> 春,正月,李賁自稱越帝,置百官,改元天德。 <BR> 三月,癸巳,東魏丞相歡巡行冀、定二州,校河北戶口損益,因朝於鄴。 <BR> 甲午,上幸蘭陵,謁建寧陵,使太子入守宮城;辛丑,謁脩陵。 <BR> 丙午,東魏以開府儀同三司孫騰為太保。 <BR> 己酉,上幸京口城北固樓,更名北顧;庚戌,幸回賓亭,宴鄉裡故老及所經近縣迎候者,少長數千人,各賚錢二千。 <BR> 壬子,東魏以高澄為大將軍、領中書監,元弼為錄尚書事,左僕射司馬子如為尚書令,侍中高洋為左僕射。 <BR> 丞相歡多在晉陽,孫騰、司馬子如、高嶽、高隆之,皆歡之親舊,委以朝政,鄴中謂之四貴,其權勢燻灼中外,率多專恣驕貪。歡欲損奪其權,故以澄為大將軍、領中書監,移門下機事總歸中書,文武賞罰皆稟於澄。孫騰見澄,不肯盡敬,澄叱左右牽下於床,築以刀環,立之門外。太原公洋於澄前拜高隆之,呼為叔父,澄怒罵之。歡謂群公曰:「兒子浸長,公宜避之。」於是公卿以下,見澄無不聳懼。庫狄幹,澄姑之婿也,自定州來謁,立於門外,三日乃得見。 <BR> 澄欲置腹心於東魏主左右,擢中兵參軍崔季舒為中書侍郎。澄每進書於帝,有所諫請,或文辭繁雜,季舒輒修飾通之。帝報澄父子之語,常與季舒論之,曰:「崔中書,我乳母也。」季舒,挺之從子也。 <BR> 夏,四月,乙卯,上還自蘭陵。 <BR> 五月,甲申朔,魏丞相泰朝於長安。 <BR> 甲午,東魏遣散騎常侍魏季景來聘。季景,收之族叔也。 <BR> 尚書令何敬容妾弟盜官米,以書屬領軍河東王譽;丁酉,敬容坐免官。 <BR> 東魏廣陽王湛卒。 <BR> 魏琅邪貞獻公賀拔勝諸子在東者,丞相歡盡殺之,勝憤恨發疾而卒。丞相泰常謂人曰:「諸將對敵神色皆動,唯賀拔公臨陳如平時,真大勇也!」 <BR> 秋,七月,魏更權衡度量,命尚書蘇綽損益三十六條之制,總為五卷,頒行之。搜簡賢才為牧守令長,皆依新制而遣焉。數年之間,百姓便之。 <BR> 魏自正光以後,政刑弛縱,在位多貪汙。丞相歡啟以司州中從事宋遊道為御史中尉,澄固請以吏部郎崔暹為之,以遊道為尚書左丞。澄謂暹、遊道曰:「卿一人處南臺,一人處北省,當使天下肅然。」暹選畢義雲等為御史,時稱得人。義雲,眾敬之曾孫也。澄欲假暹威勢,諸公在坐,令暹後至,通名,高視徐步,兩人挈裾而入;澄分庭對揖,暹不讓而坐,觴再行,即辭去。澄留之食,暹曰:「適受敕在臺檢校。」遂不待食而去,澄降階送之。它日,澄與諸公出,之東山,遇暹於道,前驅為赤棒所擊,澄回馬避之。 <BR> 尚書令司馬子如以丞相歡故人,當重任,意氣自高,與太師鹹陽王坦貪黷無厭;暹前後彈子如、坦及幷州刺史可朱渾道元等罪狀,無不極筆。宋遊道亦劾子如、坦及太保孫騰、司徒高隆之、司空侯景、尚書元羨等。澄收子如繫獄,一宿,發盡白,辭曰:「司馬子如從夏州策杖投相王,王給露車一乘,豢牸牛犢,犢在道死,唯豢角存,此外皆取之於人。」丞相歡以書敕澄曰:「司馬令,吾之故舊,汝宜寬之。」澄駐馬行街,出子如,脫其鎖;子如懼曰:「非作事邪?」八月,癸酉,削子如官爵。九月,甲申,以濟陰王暉業為太尉;太師鹹陽王坦以王還第,元羨等皆免官,其餘死黜者甚眾。久之,歡見子如,哀其憔悴,以膝承其首,親為擇蝨,賜酒百瓶,羊五百口,米五百石。 <BR> 高澄對諸貴極言褒美崔暹,且戒屬之。丞相歡書與鄴下諸貴曰:「崔暹居憲臺,鹹陽王、司馬令皆吾布衣之舊,尊貴親暱,無過二人,同時獲罪,吾不能救,諸君其慎之!」 <BR> 宋遊道奏駁尚書違失數百條,省中豪吏王儒之徒並鞭斥之,令、僕已下皆側目。高隆之誣遊道有不臣之言,罪當死。給事黃門侍郎楊愔曰:「畜狗求吠;今以數吠殺之,恐將來無復吠狗。」遊道竟坐除名。澄謂遊道曰:「卿早從我向幷州,不爾,彼經略殺卿。」遊道從澄至晉陽,以為大行臺吏部。 <BR> 己丑,大赦。 <BR> 東魏以喪亂之後,戶口失實,徭賦不均。冬,十月,丁巳,以太保孫騰、大司徒高隆之為括戶大使,分行諸州,得無籍之戶六十餘萬,僑居者皆勒還本屬。十一月,甲申,以高隆之錄尚書事,以前大司馬婁昭為司徒。 <BR> 庚子,東魏主祀圜丘。 <BR> 東魏丞相歡襲擊山胡,破之,俘萬餘戶,分配諸州。 <BR> 是歲,東魏以散騎常侍魏收兼中書侍郎,修國史。自梁、魏通好,魏書每雲:「想彼境內寧靜,此率土安和。」上復書,去「彼」字而已。收始定書雲:「想境內清晏,今萬裡安和。」上亦效之。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一百五十七
資治通鑑/卷159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159卷 <BR> 【梁紀十五】 起旃蒙赤奮若,盡柔兆攝提格,凡二年。 <BR> 高祖武皇帝十五大同十一年(乙丑,公元五四五年) <BR> 春,正月,丙申,東魏遣兼散騎常侍李獎來聘。 <BR> 東魏儀同爾朱文暢與丞相司馬任冑、都督鄭仲禮等,謀因正月望夜觀打簇戲作亂,殺丞相歡,奉文暢為主。事洩,皆死。文暢,榮之子也;其姊,敬宗之後,及仲禮姊大車,皆為歡妾,有寵,故其兄弟皆不坐。 <BR> 歡上書言:「幷州,軍器所聚,動須女功,請置宮以處配沒之口;又納吐谷渾之女以招懷之。」丁未,置晉陽宮。二月,庚申,東魏主納吐谷渾可汗從妹為容華。 <BR> 魏丞相泰遣酒泉胡安諾槃陀始通使於突厥。突厥本西方小國,姓阿史那氏,世居金山之陽,為柔然鐵工。至其酋長土門,始強大,頗侵魏西邊。安諾槃陀至,其國人皆喜曰:「大國使者至,吾國其將興矣!」 <BR> 三月,乙未,東魏丞相歡入朝於鄴,百官迎於紫陌。歡握崔暹手而勞之曰:「往日朝廷豈無法官,莫肯糾劾。中尉盡心徇國,不避豪強,遂使遠邇肅清。衝鋒陷陣,大有其人;當官正色,今始見之。富貴乃中尉自取,高歡父子無以相報。」賜暹良馬。暹拜,馬驚走,歡親擁之,授以轡。東魏主宴於華林園,使歡擇朝廷公直者勸之酒;歡降階跪曰:「唯暹一人可勸,並請以臣所射賜物千段賜之。」高澄退,謂暹曰:「我尚畏羨,何況餘人!」然暹中懷頗挾巧詐。初,魏高陽王斌有庶妹玉儀,不為其家所齒,為孫騰妓,騰又棄之;高澄遇諸塗,悅而納之,遂有殊寵,封琅邪公主。澄謂崔季舒曰:「崔暹必造直諫,我亦有以待之。」及暹諮事,澄不復假以顏色。居三日,暹懷刺墜之於前。澄問:「何用此為?」暹悚然曰:「未得通公主。」澄大悅,把暹臂,入見之。季舒語人曰:「崔暹常忿吾佞,在大將軍前,每言叔父可殺;及其自作,乃過於吾。」 <BR> 夏,五月,甲辰,東魏大赦。 <BR> 魏王盟卒。 <BR> 晉氏以來,文章競為浮華,魏丞相泰欲革其弊。六月,丁巳,魏主饗太廟。泰命大行臺度支尚書、領著作蘇綽作《大誥》,宣示群臣,戒以政事;仍命「自今文章皆依此體。」 <BR> 上遣交州刺史楊瞟討李賁,以陳霸先為司馬;命定州刺史蕭勃會瞟於西江。勃知軍士憚遠役,因詭說留瞟。瞟集諸將問計,霸先曰:「交趾叛換,罪由宗室,遂使溷亂數州,逋誅累歲。定州欲偷安目前,不顧大計。節下奉辭伐罪,當死生以之。豈可逗撓不進,長寇沮眾也!」遂勒兵先發。瞟以霸先為前鋒。至交州,賁帥眾三萬拒之,敗於朱鳶,又敗於蘇歷江口。賁奔嘉寧城,諸軍進圍之。勃,昺之子也。 <BR> 魏與柔然頭兵可汗謀連兵伐東魏,丞相歡患之,遣行臺郎中杜弼使於柔然,為世子澄求婚。頭兵曰:「高王自娶則可。」歡猶豫未決。婁妃曰:「國家大計,願勿疑也。」世子澄、尉景亦勸之。歡乃遣鎮南將軍慕容儼聘之,號曰蠕蠕公主。秋,八月,歡親迎於下館。公主至,婁妃避正室以處之;歡跪而拜謝,妃曰:「彼將覺之,願絕勿顧。」頭兵使其弟禿突佳來送女,且報聘;仍戒曰:「待見外孫乃歸。」公主性嚴毅,終身不肯華言。歡嘗病,不得往,禿突佳怨恚,歡輿疾就之。 <BR> 冬,十月,乙未,詔有罪者復聽入贖。 <BR> 東魏遣中書舍人尉瑾來聘。乙未,東魏丞相歡請釋邙山俘囚桎梏,配以民間寡婦。 <BR> 十二月,東魏以侯景為司徒,中書令韓軌為司空;戊子,以孫騰錄尚書事。 <BR> 魏築圜丘於城南。 <BR> 散騎常侍賀琛啟陳四事:其一以為「今北邊稽服,正是生聚教議之時,而天下戶口減落,關外彌甚。郡不堪州之控總,縣不堪郡之裒削,更相呼擾,惟事徵斂。民不堪命,各務流移,此豈非牧守之過歟!東境戶口空虛,皆由使命繁數,窮幽極遠,無不皆至,每有一使,所屬搔擾,駑困邑宰,則拱手聽其漁獵,桀黠長吏,又因之重為貪殘,縱有廉平,郡猶掣肘。如此,雖年降復業之詔,屢下蠲賦之恩,而民不得反其居也。」其二以為「今天下守宰所以貪殘,良由風俗侈靡使之然也。今之燕喜,相競誇豪,積果如丘陵,列餚同綺繡,露臺之產,不週一燕之資,而賓主之間,裁取滿腹,未及下堂,已同臭腐。又,畜妓之夫,無有等秩,為吏牧民者,致貲巨億,罷歸之日,不支數年,率皆盡於燕飲之物、歌謠之具。所費事等丘山,為歡止在俄頃,乃更追恨向所取之少;如復傅翼,增其搏噬,一何悖哉!其餘淫侈,著之凡百,習以成俗,日見滋甚。欲使人守廉白,安可得邪!誠宜嚴為禁制,導以節儉,糾奏浮華,變其耳目。夫失節之嗟,亦民所自患,正恥不能及群,故勉強而為之;苟以淳素為先,足正雕流之弊矣。」其三以為「陛下憂念四海,不憚勤勞,至於百司,莫不奏事。但斗筲之人,既得伏奏帷扆,便欲詭競求進,不論國之大體,心存明恕;惟務吹毛求疵,擘肌分理,以深刻為能,以繩逐為務。跡雖似於奉公,事更成其威福,犯罪者多,巧避滋甚,長弊增奸,實由於此。誠願責其公平之效,黜其讒慝之心,則下安上謐,無徼倖之患矣。」其四以為「今天下無事,而猶日不暇給,宜省事、息費,事省則民養,費息則財聚。應內省職掌各檢所部:凡京師治、署、邸、肆及國容、戎備,四方屯、傳、邸治,有所宜除,除之,有所宜減,減之;興造有非急者,徵求有可緩者,皆宜停省,以息費休民。故畜其財者,所以大用之也;養其民者,所以大役之也。若言小事不足害財,則終年不息矣;以小役不足妨民,則終年不止矣。如此,則難可以語富強而圖遠大矣。」 <BR> 啟奏,上大怒,召主書於前,口授敕書以責琛。大指以為:「朕有天下四十餘年,公車讜言,日關聽覽,所陳之事,與卿不異,每苦倥傯,更增惛惑。卿不宜自同闒茸,止取名字,宣之行路,言『我能上事,恨朝廷之不用』。何不分別顯言:某刺史橫暴,某太守貪殘,尚書、蘭臺某人奸猾,使者漁獵,並何姓名?取與者誰?明言其事,得以誅黜,更擇材良。又,士民飲食過差,若加嚴禁,密房曲屋,雲何可知?倘家家搜檢,恐益增苛擾。若指朝廷,我無此事。昔之牲牢,久不宰殺,朝中會同,菜蔬而已;若復減此,必有《蟋蟀》之譏。若以為功德事者,皆是園中之物,變一瓜為數十種,治一菜為數十味;以變故多,何損於事! <BR> 「我自非公宴,不食國家之食,多歷年所;乃至宮人,亦不食國家之食。凡所營造,不關材官及以國匠,皆資僱藉以成其事。勇怯不同,貪廉各用,亦非朝廷為之傅翼。卿以朝廷為悖,乃自甘之,當思致悖所以!卿雲『宜導之以節儉』,朕絕房室三十餘年,至於居處不過一床之地,雕飾之物不入於宮;受生不飲酒,不好音聲,所以朝中曲宴,未嘗奏樂,此群賢之所見也。朕三更出治事,隨事多少,事少午前得竟,事多日昃方食,日常一食,若晝若夜;昔要腹過於十圍,今之瘦削裁二尺餘,舊帶猶存,非為妄說。為誰為之?救物故也。 <BR> 「卿又曰『百司莫不奏事,詭競求進』,今不使外人呈事,誰屍其任!專委之人,雲何可得?古人云:『專聽生奸,獨任成亂。』二世之委趙高,元後之付王莽,呼鹿為馬,又可法歟?卿雲『吹毛求疵』,復是何人?『擘肌分理』,復是何事?治、署、邸、肆等,何者宜除?何者宜減?何處興造非急?何處徵求可緩?各出其事,具以奏聞!富國強兵之術,息民省役之宜,並宜具列!若不具列,則是欺罔朝廷。佇聞重奏,當復省覽,付之尚書,班下海內,庶惟新之美,復見今日。」琛但謝過而已,不敢復言。 <BR> 上為孝教慈恭儉,博學能文,陰陽、卜筮、騎射、聲律、草隸、圍棋,無不精妙。勤於政務,冬月四更竟,即起視事,執筆觸寒,手為皴裂。自天監中用釋氏法,長齋斷魚肉,日止一食,惟菜羹,糲飯而已,或遇事繁,日移中則嗽口以過。身衣布衣,木綿皂帳,一冠三載,一衾二年,後宮貴妃以下,衣不曳地。性不飲酒,非宗廟祭祀、大饗宴及諸法事,未嘗作樂。雖居暗室,恆理衣冠,小坐盛暑,未嘗褰袒。對內豎小臣,如遇大賓。然優假士人太過,牧守多浸漁百姓,使者幹擾郡縣。又好親任小人,頗復苛察。多造塔廟,公私費損。江南久安,風俗奢靡。故琛啟及之。上惡其觸實,故怒。 <BR> 臣光曰:梁高祖之不終也,宜哉!夫人主聽納之失,在於叢脞;人臣獻替之病,在於煩碎。是以明主守要道以御萬機之本,忠臣陳大體以格君心之非。故身不勞而收功遠,言至約而為益大也。觀夫賀琛之諫亦未至於切直,而高祖已赫然震怒,護其所短,矜其所長;詰貪暴之主名,問勞費之條目,困以難對之狀,責以必窮之辭。自以蔬食之儉為盛德,日昃之勤為至治,君道已備,無復可加,群臣箴規,舉不足聽。如此,則自餘切直之言過於琛者,誰敢進哉!由是奸佞居前而不見,大謀顛錯而不知,名辱身危,覆邦絕祀,為千古所閔笑,豈不哀哉! <BR> 上敦尚文雅,疏簡刑法,自公卿大臣,鹹不以鞫獄為意。奸吏招權弄法,貨賂成市,枉濫者多。大率二歲刑已上歲至五千人;徙居作者具五任,其無任者著升械;若疾病,權解之,是後囚徒或有優、劇。時王侯子弟,多驕淫不法。上年老,厭於萬幾。又專精佛戒,每斷重罪,則終日不懌;或謀反逆,事覺,亦泣而宥之。由是王侯益橫,或白晝殺人於都街,或暮夜公行剽掠,有罪亡命者,匿於王家,有司不敢搜捕。上深知其弊,而溺於慈愛,不能禁也。魏東陽王榮為瓜州刺史,與其婿鄧彥偕行。榮卒,瓜州首望表榮子康為刺史,彥殺康而奪其位。魏不能討,因以彥為刺史,屢徵不至,又南通吐谷渾。丞相泰以道遠難於動眾,欲以計取之,以給事黃門侍郎申徽為河西大使,密令圖彥。徽以五十騎行,既至,止於賓館;彥見徽單使,不以為疑。徽遣人微勸彥歸朝,彥不從;徽又使贊成其留計,彥信之,遂來至館。徽先與州主簿敦煌令狐整等密謀,執彥於坐,責而縛之;因宣詔慰諭吏民,且雲「大軍續至」,城中無敢動者,遂送彥於長安。泰以徽為都官尚書。 <BR> 高祖武皇帝十五中大同元年(丙寅,公元五四六年) <BR> 春,正月,癸丑,楊瞟等克嘉寧城,李賁奔新昌獠中,諸軍頓於江口。 <BR> 二月,魏以義州刺史史寧為涼州刺史。前刺史宇文仲和據州,不受代,瓜州民張保殺刺史成慶以應之,晉昌民呂興殺太守郭肆,以郡應保。丞相泰遣太子太保獨孤信、開府儀同三司怡峰與史寧討之。 <BR> 三月,乙巳,大赦。 <BR> 庚戌,上幸同泰寺,遂停寺省,講《三慧經》。夏,四月,丙戌,解講,大赦,改元。是夜,同泰寺浮圖災,上曰:「此魔也,宜廣為法事。」群臣皆稱善。乃下詔曰:「道高魔盛,行善鄣生。當窮茲土木,倍增往日。」遂起十二層浮圖;將成,值侯景亂而止。 <BR> 魏史寧曉諭涼州吏民,率皆歸附,獨宇文仲和據城不下。五月,獨孤信使諸將夜攻其東北,自帥壯士襲其西南。遲明,克之,遂擒仲和。 <BR> 初,張保欲殺州主簿令狐整,以其人望,恐失眾心,雖外相敬,內甚忌之。整陽為親附,因使人說保曰:「今東軍漸逼涼州,彼勢孤危,恐不能敵,宜急分精銳以救之。然成敗在於將領,令狐延保,兼資文武,使將兵以往,蔑不濟矣。」保從之。 <BR> 整行及玉門,召豪傑述保罪狀,馳還襲之。先克晉昌,斬呂興;進擊瓜州,州人素信服整,皆棄保來降,保奔吐谷渾。 <BR> 眾議推整為刺史,整曰:「吾屬以張保逆亂,恐闔州之人俱陷不義,故相與討誅之;今復見推,是傚尤也。」乃推魏所遣使波斯者張道義行州事,具以狀聞。丞相泰以申徽為瓜州刺史,召整為壽昌太守,封襄武男。整帥宗族鄉裡三千餘人入朝,從泰徵討,累遷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加侍中。 <BR> 六月,庚子,東魏以司徒侯景為河南大將軍、大行臺。 <BR> 秋,七月,壬寅,東魏遣散騎常侍元廓來聘。 <BR> 甲子,詔:「犯罪非大逆,父母、祖父母不坐。」先是,江東唯建康及三吳、荊、郢、江、湘、梁、益用錢,其餘州郡雜以谷帛,交、廣專以金銀為貨。上自鑄五銖及女錢,二品並行,禁諸古錢。普通中,更鑄鐵錢。由是民私鑄者多,物價騰踴,交易者至以車載錢,不復計數。又自破嶺以東,八十為百,名曰「東錢」;江、郢以上,七十為百,名曰:「西錢」;建康以九十為百,名曰「長錢」。丙寅,詔曰:「朝四暮三,眾狙皆喜,名實未虧而喜怒為用。頃聞外間多用九陌錢,陌減則物貴,陌足則物賤,非物有貴賤,乃心有顛倒。至於遠方,日更滋甚,徒亂王制,無益民財。自今可通用足陌錢!令書行後,百日為期,若猶有犯,男子謫運,女子質作,並同三年。」詔下而人不從,錢陌益少;至於季年,遂以三十五為百雲。 <BR> 上年高,諸子心不相下,互相猜忌。邵陵王綸為丹楊尹,湘東王繹在江州,武陵王紀在益州,皆權侔人主;太子綱惡之,常選精兵以衛東宮。八月,以綸為南徐州刺史。 <BR> 東魏丞相歡如鄴。高澄遷洛陽《石經》五十二碑於鄴。 <BR> 魏徙幷州刺史王思政為荊州刺史,使之舉諸將可代鎮玉壁者。思政舉晉州刺史韋孝寬,丞相泰從之。東魏丞相歡悉舉山東之眾,將伐魏;癸巳,自鄴會兵於晉陽;九月,至玉壁,圍之。以挑西師,西師不出。 <BR> 李賁復帥眾二萬自獠中出屯典澈湖,大造船艦,充塞湖中。眾軍憚之,頓湖口,不敢進。陳霸先謂諸將曰:「我師已老,將士疲勞;且孤軍無援,入人心腹,若一戰不捷,豈望生全!今藉其屢奔,人情未固,夷、獠烏合,易為摧殄。正當共出百死,決力取之;無故停留,時事去矣!」諸將皆默然莫應。是夜,江水暴起七丈,注湖中。霸先勒所部兵乘流先進,眾軍鼓譟俱前;賁眾大潰,竄入屈獠洞中。 <BR> 冬,十月,乙亥,以前東揚州刺史嶽陽王察為雍州刺史。上捨察兄弟而立太子綱,內常愧之,寵亞諸子。以會稽人物殷阜,故用察兄弟迭為東揚州以慰其心。察兄弟亦內懷不平。察以上衰老,朝多秕政,遂蓄聚貨財,折節下士,招募勇敢,左右至數千人。以襄陽形勝之地,梁業所基,遇亂可以圖大功。乃克己為政,撫循士民,數施恩惠,延納規諫,所部稱治。 <BR> 東魏丞相歡攻玉壁,晝夜不息,魏韋孝寬隨機拒之。城中無水,汲於汾,歡使移汾,一夕而畢。歡於城南起土山,欲乘之以入。城上先有二樓,孝寬縛木接之,令常高於土山以御之。歡使告之曰:「雖爾縛樓至天,我當穿地取爾。」乃鑿地為十道,又用術士李業興「孤虛法」,聚攻其北。北,天險也。孝寬掘長塹,邀其地道,選戰士屯塹上。每穿至塹,戰士輒擒殺之。又於塹外積柴貯火,敵有在地道內者,塞柴投火,以皮排吹之,一鼓皆焦爛。敵以攻車撞城,車之所及,莫不摧毀,無能御者。孝寬縫布為幔,隨其所向張之,布既懸空,車不能壞。敵又縛松、麻於竿,灌油加火以燒布,並欲焚樓。孝寬作長鉤,利其刃,火竿將至,以鉤遙割之,松、麻俱落。敵又於城四面穿地為二十道,其中施樑柱,縱火燒之。柱折,城崩。孝寬隨崩處豎木柵以扞之,敵不得入。城外盡攻擊之術,而城中守禦有餘。孝寬又奪據其土山。歡無如之何,乃使倉曹參軍祖珽說之曰:「君獨守孤城,而西方無救,恐終不能全,何不降也?」孝寬報曰:「我城池嚴固,兵食有餘。攻者自勞,守者常逸,豈有旬朔之間已須救援!適憂爾眾有不返之危。孝寬關西男子,必不為降將軍也!」珽復謂城中人曰:「韋城主受彼榮祿,或復可爾;自外軍民,何事相隨入湯火中!」乃射募格於城中雲:「能斬城主降者,拜太尉,封開國郡公,賞帛萬匹。」孝寬手題書背,返射城外雲:「能斬高歡者准此。」珽,瑩之子也。東魏苦攻凡五十日,士卒戰及病死者七萬人,共為一塚。歡智力皆困,因而發疾。有星墜歡營中,士卒驚懼。十一月,庚子,解圍去。 <BR> 先是,歡別使侯景將兵趣齊子嶺,魏建州刺史楊檦鎮車箱,恐其寇邵郡,帥騎御之。景聞檦至,斫木斷路六十餘裡,猶驚而不安,遂還河陽。庚戌,歡使段韶從太原公洋鎮鄴。辛亥,徵世子澄會晉陽。 <BR> 魏以韋孝寬為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進爵建忠公。時人以王思政為知人。 <BR> 十二月,己卯,歡以無功,表解都督中外諸軍,東魏主許之。歡之自玉壁歸也,軍中訛言韋孝寬以定功弩射殺丞相;魏人聞之,因下令曰:「勁弩一發,凶身自隕。」歡聞之,勉坐見諸貴,使斛律金作《敕勒歌》,歡自和之,哀感流涕。 <BR> 魏大行臺度支尚書、司農卿蘇綽,性忠儉,常以喪亂未平為己任,薦賢拔能,紀綱庶政;丞相泰推心任之,人莫能間。或出遊,常預署空紙以授綽;有須處分,隨事施行,及還,啟知而已。綽常謂「為國之道,當愛人如慈父,訓人如嚴師。」每與公卿論議,自晝達夜,事無鉅細,若指諸掌,積勞成疾而卒。泰深痛惜之,謂公卿曰:「蘇尚書平生廉讓,吾欲全其素志,恐悠悠之徒有所未達;如厚加贈謚,又乖宿昔相知之心;何為而可?」尚書令史麻瑤越次進曰:「儉約,所以彰其美也。」泰從之。歸葬武功,載以布車一乘,泰與群公步送出同州郭外。泰於車後酹酒言曰:「尚書平生為事,妻子兄弟所不知者,吾皆知之。唯爾知吾心,吾知爾志,方欲共定天下,遽捨吾去,奈何!」因舉聲慟哭,不覺卮落於手。 <BR> 東魏司徒、河南大將軍、大行臺侯景,右足偏短,弓馬非其長,而多謀算。諸將高敖曹、彭樂等皆勇冠一時,景常輕之,曰:「此屬皆如豕突,勢何所至!」景嘗言於丞相歡:「願得兵三萬,橫行天下,要須濟江縛取蕭衍老公、以為太平寺主。」歡使將兵十萬,專制河南,杖任若己之半體。 <BR> 景素輕高澄,嘗謂司馬子如曰:「高王在,吾不敢有異;王沒,吾不能與鮮卑小兒共事!」子如掩其口。及歡疾篤,澄詐為歡書以召景。先是,景與歡約曰:「今握兵在遠,人易為詐,所賜書皆請加微點。」歡從之。景得書無點,辭不至;又聞歡疾篤,用其行臺郎穎川王偉計,遂擁兵自固。 <BR> 歡謂澄曰:「我雖病,汝面更有餘憂,何也?」澄未及對,歡曰:「豈非憂侯景叛邪?」對曰:「然。」歡曰:「景專制河南,十四年矣,常有飛揚跋扈之志,顧我能畜養,非汝所能駕御也。今四方未定,勿遽發哀。庫狄幹鮮卑老公,斛律金敕勒老公,並性遒直,終不負汝。可朱渾道元、劉豐生,遠來投我,必無異心。潘相樂本作道人,心和厚,汝兄弟當得其力。韓軌少戇,宜寬借之。彭樂心腹難得,宜防護之。堪敵侯景者,唯有慕容紹宗,我故不貴之,留以遺汝。」又曰:「段孝先忠亮仁厚,智勇兼備,親戚之中,唯有此子,軍旅大事,宜共籌之。」又曰:「邙山之戰,吾不用陳元康之言,留患遺汝,死不瞑目!」相樂,廣寧人也。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一百五十八
資治通鑑/卷160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160卷 卷第一百六十 <BR> 【梁紀十六】 強圉單閼,一年。 <BR> 高祖武皇帝十六太清元年(丁卯,公元五四七年) <BR> 春,正月朔,日有食之,不盡如鉤。 <BR> 壬寅,荊州刺史廬陵威王續卒。以湘東王繹為都督荊、雍等九州諸軍事、荊州刺史。續素貪婪,臨終,有啟遣中錄事參軍謝宣融獻金銀器千餘件,上方知其富,因問宣融曰:「王之金盡此乎?」宣融曰:「此之謂多,安可加也!大王之過如日月之食,欲令陛下知之,故終而不隱。」上意乃解。 <BR> 初,湘東王繹為荊州刺史,有微過,續代之,以狀聞,自此二王不通書問。繹聞其死,入閣而躍,屜為之破。 <BR> 丙午,東魏勃海獻武王歡卒。歡性深密,終日儼然,人不能測,機權之際,變化若神。制馭軍旅,法令嚴肅。聽斷明察,不可欺犯。擢人受任,在於得才,苟其所堪,無問廝養;有虛聲無實者,皆不任用。雅尚儉素,刀劍鞍勒無金玉之飾。少能劇飲,自當大任,不過三爵。知人好士,全護勳舊;每獲敵國盡節之臣,多不之罪。由是文武樂為之用。世子澄秘不發喪,唯行臺左丞陳元康知之。 <BR> 侯景自念已與高氏有隙,內不自安。辛亥,據河南叛,歸於魏,穎州刺史司馬世雲以城應之。景誘執豫州刺史高元成、襄州刺史李密、廣州刺史懷朔暴顯等。遣軍士二百人載仗,暮入西兗州,欲襲取之。刺史邢子才覺之,掩捕,盡獲之。因散檄東方諸州,各為之備,由是景不能取。 <BR> 諸將皆以為景之叛由崔暹,澄不得已,欲殺暹以謝景。陳元康諫曰:「今雖四海未清,綱紀已定;若以數將在外,苟悅其心,枉殺無辜,虧廢刑典,豈直上負天神,何以下安黎庶!晁錯前事,願公慎之。」澄乃止,遣司空韓軌督諸軍討景。 <BR> 辛酉,上祀南郊,大赦;甲子,祀明堂。 <BR> 二月,魏詔:「自今應宮刑者,直沒官,勿刑。」 <BR> 魏以開府儀同三司若於惠為司空,侯景為太傅、河南大行臺、上谷公。 <BR> 庚辰,景又遣其行臺郎中丁和來,上表言:「臣與高澄有隙,請舉函谷以東,瑕丘以西,豫、廣、穎、荊、襄、兗、南兗、濟、東豫、洛、陽、北荊、北揚等十三州內附,惟青、徐數州,僅須折簡。且黃河以南,皆臣所職,易同反掌。若齊、宋一平,徐事燕、趙。」上召群臣廷議。尚書僕射謝舉等皆曰:「頃歲與魏通和,邊境無事,今納其叛臣,竊謂非宜。」上曰:「雖然,得景則塞北可清;機會難得,豈宜膠柱!」 <BR> 是歲,正月,乙卯,上夢中原牧守皆以地來降,舉朝稱慶。旦,見中書舍人朱異,告之,旦曰:「吾為人少夢,若有夢,必實。」異曰:「此乃宇內混壹之兆也。」及丁和至,稱景定計以正月乙卯,上愈神之。然意猶未決,嘗獨言:「我國家如金甌,無一傷缺,今忽受景地,詎是事宜?脫致紛紜,悔之何及?」朱異揣知上意,對曰:「聖明御宇,南北歸仰,正以事無機會,未達其心。今侯景分魏土之半以來,自非天誘其衷,人讚其謀,何以至此!若拒而不內,恐絕後來之望。此誠易見,願陛下無疑。」上乃定議納景。壬午,以景為大將軍,封河南王,都督河南北諸軍事、大行臺,承製如鄧禹故事。平西諮議參軍周弘正,善占候,前此謂人曰:「國家數年後當有兵起。」及聞納景,曰:「亂階在此矣!」 <BR> 丁亥,上耕藉田。 <BR> 三月,庚子,上幸同泰寺,捨身如大通故事。 <BR> 甲辰,遣司州刺史羊鴉仁督兗州刺史桓和、仁州刺史湛海珍等,將兵三萬趣懸瓠,運糧食應接侯景。 <BR> 魏大赦。東魏高澄慮諸州有變,乃自出巡撫。留段韶守晉陽,委以軍事;以丞相功曹趙彥深為大行臺都官郎中。使陳元康豫作丞相歡條教數十紙付韶及彥深,在後以次行之。臨發,握彥深手泣曰:「以母、弟相托,幸明此心!」夏,四月,壬申,澄入朝於鄴。東魏主與之宴,澄起舞,識者知其不終。 <BR> 丙子,群臣奉贖。丁亥,上還宮,大赦,改元,如大通故事。 <BR> 甲午,東魏遣兼散騎常侍李系來聘。系,繪之弟也。 <BR> 五月,丁酉朔,東魏大赦。 <BR> 戊戌,東魏以襄城王旭為太尉。高澄遣武衛將軍元柱等將數萬眾晝夜兼行以襲侯景,遇景於穎川北,柱等大敗。景以羊鴉仁等軍猶未至,乃退保穎川。 <BR> 甲辰,東魏以開府儀同三司庫狄幹為太師,錄尚書事孫騰為太傅,汾州刺史賀拔仁為太保,司徒高隆之錄尚書事,司空韓軌為司徒,青州刺史尉景為大司馬,領軍將軍可朱渾道元為司空,僕射高洋為尚書令、領中書監,徐州刺史慕容紹宗為尚書左僕射,高陽王斌為右僕射。戊午,尉景卒。 <BR> 韓軌等圍侯景於穎川。景懼,割東荊、北兗州、魯陽、長社四城賂魏以求救。尚書左僕射於謹曰:「景少習兵,奸詐難測,不如厚其爵位以觀其變,未可遣兵也。」荊州刺史王思政以為:「若不因機進取,後悔無及。」即以荊州步騎萬餘從魯陽關向陽翟。丞相泰聞之,加景大將軍兼尚書令,遣太尉李弼、儀同三司趙貴將兵一萬赴穎川。 <BR> 景恐上責之,遣中兵參軍柳□開奉啟於上,以為:「王旅未接,死亡交急,遂求援關中,自救目前。臣既不安於高氏,豈見容於宇文!但螫手解腕,事不得已,本圖為國,願不賜咎!臣獲其力,不容即棄,今以四州之地為餌敵之資,已令宇文遣人入守。自豫州以東,齊海以西,悉臣控壓;見有之地,盡歸聖朝,懸瓠、項城、徐州、南兗,事須迎納。願陛下速敕境上,各置重兵,與臣影響,不使差互!」上報之曰:「大夫出境,尚有所專;況始創奇謀,將建大業,理須適事而行,隨方以應。卿誠心有本,何假詞費!」 <BR> 魏以開府儀同三司獨孤信為大司馬。 <BR> 六月,戊辰,以鄱陽王範為徵北將軍,總督漢北征討諸軍事,擊穰城。 <BR> 東魏韓軌等圍穎川,聞魏李弼、趙貴等將至,己巳,引兵還鄴。侯景欲因會執弼與貴,奪其軍;貴疑之,不往。貴欲誘景入營而執之,弼止之。羊鴉仁遣長史鄧鴻將兵至汝水,弼引兵還長安。王思政入據穎川。景陽稱略地,引軍出屯懸瓠。 <BR> 景復乞兵於魏,丞相泰使同軌防主韋法保及都督賀蘭願德等將兵助之。大行臺左丞藍田王悅言於泰曰:「侯景之於高歡,始敦鄉黨之情,終定君臣之契,任居上將,位重臺司;今歡始死,景遽外叛,蓋所圖甚大,終不為人下故也。且彼能背德於高氏,豈肯盡節於朝廷!今益之以勢,援之以兵,竊恐朝廷貽笑將來也。」泰乃召景入朝。 <BR> 景陰謀叛魏,事計未成,厚撫韋法保等,冀為己用,外示親密無猜間,每往來諸軍間,侍從至少,魏軍中名將,皆身自造詣。同軌防長史裴寬謂法保曰:「侯景狡詐,必不肯入關,欲託款於公,恐未可信。若伏兵斬之,此亦一時之功也。如其不爾,即應深為之防,不得信其誑誘,自貽後悔。」法保深然之,不敢圖景,但自為備而已;尋辭還所鎮。王思政亦覺其詐,密召賀蘭願德等還,分佈諸軍,據景七州、十二鎮。景果辭不入朝,遺丞相泰書曰:「吾恥與高澄雁行,安能比肩大弟!」泰乃遣行臺郎中趙士憲悉召前後所遣諸軍援景者。景遂決意來降。魏將任約以所部千餘人降於景。 <BR> 泰以所授景使持節、太傅、大將軍、兼尚書令、河南大行臺、都督河南諸軍事回授王思政,思政並讓不受;頻使敦諭,唯受都督河南諸軍事。 <BR> 高澄將如晉陽,以弟洋為京畿大都督,留守於鄴,使黃門侍郎高德政佐之。德政,顥之子也。丁丑,澄還晉陽,始發喪。 <BR> 秋,七月,魏長樂武烈公若於惠卒。 <BR> 丁酉,東魏主為丞相歡舉哀,服緦縗,兇禮依漢霍光故事,贈相國、齊王,備九錫殊禮。戊戌,以高澄為使持節、大丞相、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大行臺、勃海王;澄啟辭爵位。壬寅,詔太原公洋攝理軍國,遣中使敦諭澄。 <BR> 庚申,羊鴉仁入懸瓠城。甲子,詔更以懸瓠為豫州,壽春為南豫州,改合肥為合州。以鴉仁為司、豫二州刺史,鎮縣瓠;西陽太守羊思達為殷州刺史,鎮項城。 <BR> 八月,乙丑,下詔大舉伐東魏。遣南豫州刺史貞陽侯淵明、南兗州刺史南康王會理分督諸將。淵明,懿之子;會理,績之子也。始,上欲以鄱陽王範為元帥;朱異取急在外,聞之,遽入曰:「鄱陽雄豪蓋世,得人死力,然所至殘暴,非弔民之材。且陛下昔登北顧亭以望,謂江右有反氣,骨肉為戎首。今日之事,尤宜詳擇。」上默然,曰:「會理何如?」對曰:「陛下得之矣。」會理懦而無謀,所乘襻輿,施板屋,冠以牛皮。上聞,不悅。貞陽侯淵明時鎮壽陽,屢請行,上許之。會理自以皇孫,復為都督,自淵明已下,殆不對接。淵明與諸將密告朱異,追會理還,遂以淵明為都督。 <BR> 辛未,高澄入朝於鄴,固辭大丞相;詔為大將軍如故,餘如前命。 <BR> 甲申,虛葬齊獻武王於漳水之西;潛鑿成安鼓山石窟佛頂之旁為穴,納其柩而塞之,殺其群匠。及齊之亡也,一匠之子知之,發石取金而逃。戊子,武州刺史蕭弄璋攻東魏磧泉、呂梁二戍,拔之。 <BR> 或告東魏大將軍澄雲:「侯景有北歸之志。」會景將蔡道遵北歸,言「景頗知悔過」。景母及妻子皆在鄴,澄乃以書諭之,語以闔門無恙,若還,許以豫州刺史終其身,還其寵妻、愛子,所部文武,更不追攝。景使王偉復書曰:「今已引二邦,揚旌北討,熊豹齊奮,克復中原,幸自取之,何勞恩賜!昔王陵附漢,母在不歸,太上囚楚,乞羹自若,矧伊妻子,而可介意!脫謂誅之有益,欲止不能,殺之無損,徒復坑戮,家累在君,何關僕也!」 <BR> 戊子,詔以景錄行臺尚書事。 <BR> 東魏靜帝,美容儀,旅力過人,能挾石師子逾宮牆,射無不中;好文學,從容沉雅。時人以為有孝文風烈,大將軍澄深忌之。 <BR> 始,獻武王自病逐君之醜,事靜帝禮甚恭,事無大小必以聞,可否聽旨。每侍宴,俯伏上壽;帝設法會,乘輦行香,歡執香爐步從,鞠躬屏氣,承望顏色,故其下奉帝莫敢不恭。 <BR> 及澄當國,倨慢頓甚,使中書黃門郎崔季舒察帝動靜,小大皆令季舒知之。澄與季舒書曰:「痴人比復何似?痴勢小差未?宜用心檢校。」帝嘗獵於鄴東,馳逐如飛,監衛都督烏那羅受工伐從後呼曰:「天子勿走馬,大將軍嗔!」澄嘗侍飲酒,舉大觴屬帝曰:「臣澄勸陛下酒。」帝不勝忿,曰:「自古無不亡之國,朕亦何用此生為!」澄怒曰:「朕,朕,狗腳朕!」使崔季舒毆帝三拳,奮衣而出。明日,澄使季舒入勞帝。帝亦謝焉,賜季舒絹百匹。 <BR> 帝不堪憂辱,詠謝靈運詩曰:「韓亡子房奮,秦帝魯連恥。本自江海人,忠義動君子。」常侍、侍講穎川荀濟知帝意,乃與祠部郎中元瑾、長秋卿劉思逸、華山王大器、淮南王宣洪、濟北王徽等謀誅澄。大器,鷙之子也。帝謬為敕問濟曰:「欲以何日開講?」乃詐於宮中作土山,開地道向北城。至千秋門,門者覺地下響,以告澄。澄勒兵入宮,見帝,不拜而坐,曰:「陛下何意反?臣父子功存社稷,何負陛下邪!此必左右妃嬪輩所為。」欲殺胡夫人及李嬪。帝正色曰:「自古唯聞臣反君,不聞君反臣。王自欲反,何乃責我!我殺王則社稷安,不殺則滅亡無日,我身且不暇惜,況於妃嬪!必欲弒逆,緩速在王!」澄乃下床叩頭,大啼謝罪。於是酣飲,夜久乃出。居三日,幽帝於含章堂。壬辰,烹濟等於市。 <BR> 初,濟少居江東,博學能文。與上有布衣之舊,知上有大志,然負氣不服,常謂人曰:「會於盾鼻上磨墨檄之。」上甚不平。及即位,或薦之於上,上曰:「人雖有才,亂俗好反,不可用也。」濟上書諫上崇信佛法、為塔寺奢費,上大怒,欲集朝眾斬之;朱異密告之,濟逃奔東魏。澄為中書監,欲用濟為侍讀,獻武王曰:「我愛濟,欲全之,故不用濟。濟入宮,必敗。」澄固請,乃許之。及敗,侍中楊遵彥謂之曰:「衰暮何苦復爾?」濟曰:「壯氣在耳!」因下辨曰:「自傷年紀摧頹,功名不立,故欲挾天子,誅權臣。」澄欲宥其死,親問之曰:「荀公何意反?」濟曰:「奉詔誅高澄,何謂反!」有司以濟老病,鹿車載詣東市,並焚之。 <BR> 澄疑諮議溫子升知瑾等謀,方使之作獻武王碑,既成,餓於晉陽獄,食弊襦而死。棄屍路隅,沒其家口,太尉長史宋遊道收葬之。澄謂遊道曰:「吾近書與京師諸貴,論及朝士,以卿僻於朋黨,將為一病。今乃知卿真是重故舊、尚節義之人,天下人代卿怖者,是不知吾心也。」九月,辛丑,澄還晉陽。 <BR> 上命蕭淵明堰泗水於寒山以灌彭城,俟得彭城,乃進軍與侯景掎角。癸卯,淵明軍於寒山,去彭城十八里,斷流立堰。侍中羊侃監作堰,再旬而成。東魏徐州刺史太原王則嬰城固守,侃勸淵明乘水攻彭城,不從。諸將與淵明議軍事,淵明不能對,但云「臨時制宜」。 <BR> 冬,十一月,魏丞相泰從魏主狩於歧陽。 <BR> 東魏大將軍澄使大都督高嶽救彭城,欲以金門郡公潘樂為副。陳元康曰:「樂緩於機變,不如慕容紹宗;且先王之命也。公但推赤心於斯人,景不足憂也。」時紹宗在外,澄欲召見之,恐其驚叛;元康曰:「紹宗知元康特蒙顧待,新使人來餉金;元康欲安其意,受之而厚答其書,保無異也。」乙酉,以紹宗為東南道行臺,與嶽、樂偕行。初,景聞韓軌來,曰:「啖豬腸兒何能為!」聞高嶽來,曰:「兵精人凡。」諸將無不為所輕者。及聞紹宗來,叩鞍有懼色,曰:「誰教鮮卑兒解遣紹宗來!若然,高王定未死邪?」 <BR> 澄以廷尉卿杜弼為軍司,攝行臺左丞,臨發,問以政事之要、可為戒者,使錄一二條。弼請口陳之,曰:「天下大務,莫過賞罰。賞一人使天下之人喜,罰一人使天下之人懼,苟二事不失,自然盡美。」澄大悅,曰:「言雖不多,於理甚要。」 <BR> 紹宗帥眾十萬據橐駝峴。羊侃勸貞陽侯淵明乘其遠來擊之,不從,旦日,又勸出戰,亦不從;侃乃帥所領出屯堰上。 <BR> 丙午,紹宗至城下,引步騎萬人攻潼州刺史郭鳳營,矢下如雨。淵明醉,不能起,命諸將救之,皆不敢出。北兗州刺史胡貴孫謂譙州刺史趙伯超曰:「吾屬將兵而來,本欲何為,今遇敵而不戰乎?」伯超不能對。貴孫獨帥麾下與東魏戰,斬首二百級。伯超擁眾數千不敢救,謂其下曰:「虜盛如此,與戰必敗,不如全軍早歸,可以免罪。」皆曰:「善!」遂遁還。 <BR> 初,侯景常戒梁人曰:「逐北勿過二里。」紹宗將戰,以梁人輕悍,恐其眾不能支,一一引將卒謂之曰:「我當陽退,誤吳兒使前,爾擊其背。」東魏兵實敗走,梁人不用景言,乘勝深入。魏將卒以紹宗之言為信,爭共掩擊之,梁兵大敗,貞陽侯淵明及胡貴孫、趙伯超等皆為東魏所虜,失亡士卒數萬人。羊侃結陳徐還。 <BR> 上方晝寢,宦者張僧胤白朱異啟事,上駭之,遽起升輿,至文德殿閣。異曰:「寒山失律。」上聞之,恍然將墜床。僧胤扶而就坐,乃歎曰:「吾得無復為晉家乎!」 <BR> 郭鳳退保潼州,慕容紹宗進圍之。十二月,甲子朔,鳳棄城走。 <BR> 東魏使軍司杜弼作檄移梁朝曰:「皇家垂統,光配彼天,唯彼吳、越,獨阻聲教。元首懷止戈之心,上宰薄兵車之命,遂解縶南冠,喻以好睦。雖嘉謀長算,爰自我始,罷戰息民,彼獲其利。侯景豎子,自生猜貳,遠託關、隴,依憑奸偽,逆主定君臣之分,偽相結兄弟之親,豈曰無恩,終成難養,俄而易慮,親尋干戈。釁暴惡盈,側首無託,以金陵逋逃之藪,江南流寓之地,甘辭卑禮,進孰圖身,詭言浮說,抑可知矣。而偽朝大小,幸災忘義,主荒於上,臣蔽於下,連結奸惡,斷絕鄰好,徵兵保境,縱盜侵國。蓋物無定方,事無定勢,或乘利而受害,或因得而更失。是以吳侵齊境,遂得句踐之師,趙納韓地,終有長平之役。矧乃鞭撻疲民,侵軼徐部,築壘擁川,捨舟徼利。是以援枹秉麾之將,拔距投石之士,含怒作色,如赴私仇。彼連營擁眾,依山傍水,舉螳□良之斧,被蛣蜣之甲,當窮轍以待輪,坐積薪而候燎。及鋒刃暫交,埃塵且接,已亡戟棄戈,土崩瓦解,掬指舟中,衿甲鼓下,同宗異姓,縲紲相望。曲直既殊,強弱不等,獲一人而失一國,見黃雀而忘深阱,智者所不為,仁者所不向。誠既往之難逮,猶將來之可追。侯景以鄙俚之夫,遭風雲之會,位班三事,邑啟萬家,揣身量分,久當止足。而周章向背,離披不已,夫豈徒然,意亦可見。彼乃授之以利器,誨之以慢藏,使其勢得容奸,時堪乘便。今見南風不競,天亡有徵,老賊奸謀,將復作矣。然推堅強者難為功,摧枯朽者易為力。計其雖非孫、吳猛將,燕、趙精兵,猶是久涉行陳,曾習軍旅,豈同剽輕之師,不比危脆之眾。拒此則作氣不足,攻彼則為勢有餘,終恐尾大於身,踵粗於股,倔強不掉,狼戾難馴。呼之則反速而釁小,不徵則叛遲而禍大。會應遙望廷尉,不肯為臣,自據淮南,亦欲稱帝。但恐楚國亡猿,禍延林木,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橫使江、淮士子,荊、揚人物,死亡矢石之下,夭折霧露之中。彼梁主,操行無聞,輕險有素,射雀論功,盪舟稱力,年既老矣,耄又及之,政散民流,禮崩樂壞。加以用捨乖方,廢立失所,矯情動俗,飾智驚愚,毒螫滿懷,妄敦戒業,躁競盈胸,謬治清淨。災異降於上,怨讟興於下,人人厭苦,家家思亂,履霜有漸,堅冰且至。傳險躁之風俗,任輕薄之子孫。朋黨路開,兵權在外。必將禍生骨肉,釁起腹心,強弩沖城,長戈指闕;徒探雀鷇,無救府藏之虛,空請熊蹯,詎延晷刻之命。外崩中潰,今實其時。鷸蚌相持,我乘其弊。方使駿騎追風,精甲輝日,四七並列,百萬為群,以轉石之形,為破竹之勢。當使鐘山渡江,青蓋入洛,荊棘生於建業之宮,糜鹿遊於姑蘇之館。但恐革車之所□藺轢,劍騎之所蹂踐,杞梓於焉傾折,竹箭以此摧殘。若吳之王孫,蜀之公子,歸款軍門,委命下吏,當即授客卿之秩,特加驃騎之號。凡百君子,勉求多福。」其後梁室禍敗,皆如弼言。 <BR> 侯景圍譙城,不下。退攻城父,拔之。壬申,遣其行臺左丞王偉等詣建康說上曰:「鄴中文武合謀,召臣共討高澄。事洩,澄幽元善見於金墉,殺諸元六十餘人。河北物情,俱念其主,請立元氏一人以從人望,如此,則陛下有繼絕之名,臣景有立功之效。河之南北,為聖朝之邾、莒;國之男女,為大梁之臣妾。」上以為然,乙亥,下詔以太子舍人元貞為鹹陽王,資以兵力,使還北主魏,須渡江,許即位,儀衛以乘輿之副給之。貞,樹之子也。 <BR> 蕭淵明至鄴,東魏主升閶闔門受俘,讓而釋之,送於晉陽,大將軍澄待之甚厚。 <BR> 慕容紹宗引軍擊侯景,景輜重數千兩,馬數千匹,士卒四萬人,退保渦陽。紹宗士卒十萬,旗甲耀日,鳴鼓長驅而進。景使謂之曰:「公等為欲送客,為欲定雌雄邪?」紹宗曰:「欲與公決勝負。」遂順風布陳。景閉壘,俟風止乃出。紹宗曰:「侯景多詭計,好乘人背。」使備之,果如其言。景命戰士皆被短甲,執短刀,入東魏陳,但低視,斫人脛馬足。東魏兵遂敗,紹宗墜馬,儀同三司劉豐生被傷,顯州刺史張遵業為景所擒。 <BR> 紹宗、豐生俱奔譙城,裨將斛律光、張恃顯尤之,紹宗曰:「吾戰多矣,未見如景之難克者也。君輩試犯之!」光等被甲將出,紹宗戒之曰:「勿渡渦水。」二人軍於水北,光輕騎射之。景臨渦水謂光曰:「爾求勳而來,我懼死而去。我,汝之父友,何為射我?汝豈自解不渡水南?慕容紹宗教汝也!」光無以應。景使其徒田遷射光馬,洞胸;光易馬隱樹,又中之,退入於軍。景擒恃顯,既而捨之。光走入譙城,紹宗曰:「今定何如,而尤我也!」光,金之子也。 <BR> 開府儀同三司段韶夾渦而軍,潛於上風縱火,景帥騎入水,出而卻走,草濕,火不復然。魏岐州久經喪亂,刺史鄭穆初到,有戶三千,穆撫循安集,數年之間,至四萬餘戶,考績為諸州之最;丞相泰擢穆為京兆尹。 <BR> 侯景與東魏慕容紹宗相持數月,景食盡,司馬世雲降於紹宗。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一百五十九
資治通鑑/卷161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161卷 <BR> 【梁紀十七】 著雍執徐,一年。 <BR> 高祖武皇帝十七太清二年(戊辰,公元五四八年) <BR> 春,正月,己亥,慕容紹宗以鐵騎五千夾擊侯景,景誑其眾曰:「汝輩家屬已為高澄所殺。」眾信之。紹宗遙呼曰:「汝輩家屬並完,若歸,官勳如舊。」被發向北鬥為誓。景士卒不樂南渡,其將暴顯等各帥所部降於紹宗。景眾大潰,爭赴渦水,水為之不流。景與腹心數騎自硤石濟淮,稍收散卒,得步騎八百人,南過小城,人登陴詬之曰:「跛奴!欲何為邪!」景怒,破城,殺詬者而去。晝夜兼行,追軍不敢逼。使謂紹宗曰:「景若就擒,公復何用!」紹宗乃縱之。 <BR> 辛丑,以尚書僕射謝舉為尚書令,守吏部尚書王克為僕射。 <BR> 甲辰,豫州刺史羊鴉仁以東魏軍漸逼,稱糧運不繼,棄懸瓠,還義陽;殷州刺史羊思達亦棄項城走;東魏人皆據之。上怒,責讓鴉仁。鴉仁懼,啟申後期,頓軍淮上。 <BR> 侯景既敗,不知所適,時鄱陽王範除南豫州刺史,未至。馬頭戍主劉神茂,素為監州事韋黯所不容,聞景至,故往候之,景問曰:「壽陽去此不遠,城池險固,欲往投之,韋黯其納我乎?」神茂曰:「黯雖據城,是監州耳。王若馳至近郊,彼必出迎,因而執之,可以集事。得城之後,徐以啟聞,朝廷喜王南歸,必不責也。」景執其手曰:「天教也!」神茂請帥步騎百人先為鄉導。壬子,景夜至壽陽城下;韋黯以為賊也,授甲登陴。景遣其徒告曰:「河南王戰敗來投此鎮,願速開門。」黯曰:「既不奉敕,不敢聞命。」景謂神茂曰:「事不諧矣。」神茂曰:「黯懦而寡智,可說下也。」乃遣壽陽徐思玉入見黯曰:「河南王為朝廷所重,君所知也。今失利來投,何得不受?」黯曰:「吾之受命,唯知守城;河南自敗,何預吾事!」思玉曰:「國家付君以閫外之略,今君不肯開城,若魏追兵來至,河南為魏所殺,君豈能獨存!縱使或存,何顏以見朝廷?」黯然之。思玉出報,景大悅曰:「活我者,卿也!」癸丑,黯開門納景,景遣其將分守四門,詰責黯,將斬之;既而撫手大笑,置酒極歡。黯,睿之子也。 <BR> 朝廷聞景敗,未得審問;或雲:「景與將士盡沒。」上下鹹以為憂。侍中、太子詹事何敬容詣東宮,太子曰:「淮北始更有信,侯景定得身免,不如所傳。」敬容對曰:「得景遂死,深為朝廷之福。」太子失色,問其故,敬容曰:「景翻覆叛臣,終當亂國。」太子於玄圃自講《老》、《莊》,敬容謂學士吳孜曰:「昔西晉祖尚玄虛,使中原淪於胡、羯。今東宮復爾,江南亦將為戎乎!」 <BR> 甲寅,景遣儀同三司於子悅馳以敗聞,並自求貶削;優詔不許。景復求資給,上以景兵新破,未忍移易。乙卯,即以景為南豫州牧,本官如故;更以鄱陽王範為合州刺史,鎮合肥。光祿大夫蕭介上表諫曰:「竊聞侯景以渦陽敗績,隻馬歸命,陛下不悔前禍,復敕容納。臣聞兇人之性不移,天下之惡一也。昔呂布殺丁原以事董卓,終誅董而為賊;劉牢反王恭以歸晉,還背晉以構妖。何者?狼子野心,終無馴狎之性,養虎之喻,必見饑噬之禍。侯景以兇狡之才,荷高歡卵翼之遇,位忝臺司,任居方伯,然而高歡墳土未乾,即還反噬。逆力不逮,乃復逃死關西;宇文不容,故復投身於我。陛下前者所以不逆細流,正欲比屬國降胡以討匈奴,冀獲一戰之效耳;今既亡師失地,直是境上之匹夫,陛下愛匹夫而棄與國,臣竊不取也。若國家猶待其更鳴之辰,歲暮之效,臣竊惟侯景必非歲暮之臣;棄鄉國如脫屣,背君親如遺芥,豈知遠慕聖德,為江、淮之純臣乎!事跡顯然,無可致惑。臣朽老疾侵,不應幹預朝政;但楚囊將死,有城郢之忠,衛魚臨亡,亦有屍諫之節。臣忝為宗室遺老,敢忘劉向之心!」上歎息其忠,然不能用。介,思話之孫也。 <BR> 己未,東魏大將軍澄朝於鄴。 <BR> 魏以開府儀同三司趙貴為司空。魏皇孫生,大赦。 <BR> 二月,東魏殺其南兗州刺史石長宣,討侯景之黨也;其餘為景所脅從者,皆赦之。 <BR> 東魏既得懸瓠、項城,悉復舊境。大將軍澄數遣書移,復求通好;朝廷未之許。澄謂貞陽侯淵明曰:「先王與梁主和好,十有餘年。聞彼禮佛文雲:『奉為魏主,並及先王。』此乃梁主厚意;不謂一朝失信,致此紛擾,知非梁主本心,當是侯景扇動耳,宜遣使諮論。若梁主不忘舊好,吾亦不敢違先王之意,諸人並即遣還,侯景家屬亦當同遣。」淵明乃遣省事夏侯僧辯奉啟於上,稱「勃海王弘厚長者,若更通好,當聽淵明還。」上得啟,流涕,與朝臣議之。右衛將軍朱異、御史中丞張綰等皆曰:「靜寇息民,和實為便。」司農卿傅岐獨曰:「高澄何事須和?必是設間,故命貞陽遣使,欲令侯景自疑。景意不安,必圖禍亂。若許通好,正墮其計中。」異等固執宜和,上亦厭用兵,乃從異言,賜淵明書曰:「知高大將軍禮汝不薄,省啟,甚以慰懷。當別遣行人,重敦鄰睦。」 <BR> 僧辯還,過壽陽,侯景竊訪知之,攝問,具服。乃寫答淵明之書,陳啟於上曰:「高氏心懷鴆毒,怨盈北土,人願天從,歡身殞越。子澄嗣惡,計滅待時,所以昧此一勝者,蓋大蕩澄心以盈兇毒耳。澄苟行合天心,腹心無疾,又何急急奉璧求和?豈不以秦兵扼其喉,胡騎迫其背,故甘辭厚幣,取安大國。臣聞『一日縱敵,數世之患』,何惜高澄一豎,以棄億兆之心!竊以北魏安強,莫過天監之始,鐘離之役,匹馬不歸。當其強也,陛下尚伐而取之;及其弱也,反慮而和之。捨已成之功,縱垂死之虜,使其假命強梁,以遺後世,非直愚臣扼腕,實亦志士痛心。昔伍相奔吳,楚邦卒滅;陳平去項,劉氏用興。臣雖才劣古人,心同往事。誠知高澄忌賈在翟,惡會居秦,求盟請和,冀除其患。若臣死有益,萬殞無辭。唯恐千載,有穢良史。」景又致書於朱異,餉金三百兩;異納金而不通其啟。 <BR> 己卯,上遣使吊澄。景又啟曰:「臣與高氏,釁隙已深,仰憑威靈,期雪仇恥;今陛下復與高氏連和,使臣何地自處!乞申後戰,宣暢皇威!」上報之曰:「朕與公大義已定,豈有成而相納,敗而相棄乎!今高氏有使求和,朕亦更思偃武。進退之宜,國有常制。公但清靜自居,無勞慮也!」景又啟曰:「臣今蓄糧聚眾,秣馬潛戈,指日計期,克清趙、魏,不容軍出無名,故願以陛下為主耳。今陛下棄臣遐外,南北復通,將恐微臣之身,不免高氏之手。」上又報曰:「朕為萬乘之主,豈可失信於一物!想公深得此心,不勞復有啟也。」 <BR> 景乃詐為鄴中書,求以貞陽侯易景;上將許之。舍人傅岐曰:「侯景以窮歸義,棄之不祥;且百戰之餘,寧肯束手受縶!」謝舉、朱異曰:「景奔敗之將,一使之力耳。」上從之,復書曰:「貞陽旦至,侯景夕返。」景謂左右曰:「我固知吳老公薄心腸!」王偉說景曰:「今坐聽亦死,舉大事亦死,唯王圖之!」於是始為反計,屬城居民,悉召募為軍士,輒停責市估及田租,百姓子女,悉以配將士。 <BR> 三月,癸巳,東魏以太尉襄城王旭為大司馬,開府儀同三司高嶽為太尉。辛亥,大將軍澄南臨黎陽,自虎牢濟河至洛陽。魏同軌防長史裴寬與東魏將彭樂等戰,為樂所擒,澄禮遇甚厚,寬得間逃歸。澄由太行返晉陽。 <BR> 屈獠洞斬李賁,傳首建康。賁兄天寶遁入九真,收餘兵二萬圍愛州,交州司馬陳霸先帥眾討平之。詔以霸先為西江督護、高要太守、督七郡諸軍事。 <BR> 夏,四月,甲子,東魏吏部令史張永和等偽假人官,事覺,糾檢、首者六萬餘人。 <BR> 甲戌,東魏遣太尉高嶽、行臺慕容紹宗、大都督劉豐生等將步騎十萬攻魏王思政於穎川。思政命臥鼓偃旗,若無人者。嶽恃其眾,四面陵城。思政選驍勇開門出戰,嶽兵敗走。嶽更築土山,晝夜攻之,思政隨方拒守,奪其土山,置樓堞以助防守。 <BR> 五月,魏以丞相泰為太師,廣陵王欣為太傅,李弼為大宗伯,趙貴為大司寇,於謹為大司空。太師泰奉太子巡撫西境,登隴,至原州,歷北長城,東趣五原,至蒲州,聞魏主不豫而還。及至,已癒,泰還華州。 <BR> 上遣建康令謝挺、散騎常侍徐陵等聘於東魏,復修前好。陵,手離之子也。 <BR> 六月,東魏大將軍澄巡北邊。 <BR> 秋,七月,庚寅朔,日有食之。 <BR> 乙卯,東魏大將軍澄朝於鄴。以道士多偽濫,始罷南郊道壇。八月,庚寅,澄還晉陽,遣尚書辛術帥諸將略江、淮之北,凡獲二十三州。 <BR> 侯景自至壽陽,徵求無已,朝廷未嘗拒絕。景請娶於王、謝,上曰:「王、謝門高非偶,可於朱、張以下訪之。」景恚曰:「會將吳兒女配奴!」又啟求錦萬匹為軍人作袍,中領軍朱異議以青布給之。又以臺所給仗多不能精,啟請東冶鍛工,欲更營造,敕並給之。景以安北將軍夏侯夔之子譒為長史,徐思玉為司馬,譒遂去「夏」稱「侯」,託為族子。 <BR> 上既不用景言,與東魏和親,是後景表疏稍稍悖慢;又聞徐陵等使魏,反謀益甚。元貞知景有異志,累啟還朝。景謂曰:「河北事雖不果,江南何慮失之,何不小忍!」貞懼,逃歸建康,具以事聞;上以貞為始興內史,亦不問景。 <BR> 臨賀王正德,所至貪暴不法,屢得罪於上,由是憤恨,陰養死士,儲米積貨,幸國家有變;景知之。正德在北與徐思玉相知,景遣思玉致箋於正德曰:「今天子年尊,奸臣亂國。以景觀之,計日禍敗。大王屬當儲貳,中被廢黜,四海業業,歸心大王。景雖不敏,實思自效。願王允副蒼生,鑒斯誠款!」正德大喜曰:「侯公之意,暗與吾同,天授我也!」報之曰:「朝廷之事,如公所言。僕之有心,為日久矣。今僕為其內,公為其外,何有不濟!機事在速,今其時矣。」 <BR> 鄱陽王範密啟景謀反。時上以邊事專委朱異,動靜皆關之,異以為必無此理。上報範曰:「景孤危寄命,譬如嬰兒仰人乳哺,以此事勢,安能反乎!」範重陳之曰:「不早剪撲,禍及生民。」上曰:「朝廷自有處分,不須汝深憂也。」範復請自以合肥之眾討之,上不許。朱異謂範使曰:「鄱陽王遂不許朝廷有一客!」自是範啟,異不復為通。 <BR> 景邀羊鴉仁同反,鴉仁執其使以聞。異曰:「景數百叛虜,何能為!」敕以使者付建康獄,俄解遣之。景益無所憚,啟上曰:「若臣事是實,應罹國憲;如蒙照察,請戮鴉仁!」景又上言:「高澄狡猾,寧可全信!陛下納其詭語,求與連和,臣亦竊所笑也。臣寧堪粉骨,投命仇門,乞江西一境,受臣控督。如其不許,即帥甲騎,臨江上,向閩、越。非唯朝廷自恥,亦是三公旰食。」上使朱異宣語答景使曰:「譬如貧家,畜十客、五客,尚能得意;朕唯有一客,致有忿言,亦朕之失也。」益加賞賜錦彩錢布,信使相望。 <BR> 戊戌,景反於壽陽,以誅中領軍朱異、少府卿徐驎、太子右衛率陸驗、制局監周石珍為名。異等皆以奸佞驕貪,蔽主弄權,為時人所疾,故景託以興兵。驎、驗,吳郡人;石珍,丹楊人。驎、驗迭為少府丞,以苛刻為務,百賈怨之,異尤與之暱,世人謂之「三蠹」。 <BR> 司農卿傅岐,鯁直士也,嘗謂異曰:「卿任參國鈞,榮寵如此。比日所聞,鄙穢狼藉,若使聖主發悟,欲免得乎!」異曰:「外間謗黷,知之久矣。心苟無愧,何恤人言!」岐謂人曰:「朱彥和將死矣。恃諂以求容,肆辯以拒諫,聞難而不懼,知惡而不改,天奪其鑒,其能久乎!」 <BR> 景西攻馬頭,遣其將宋子仙東攻木柵,執戍主曹璆等,上聞之,笑曰:「是何能為!吾折棰笞之。」敕購斬景者,封三千戶公,除州刺史。甲辰,詔以合州刺史鄱陽王範為南道都督,北徐州刺史封山侯正表為北道都督,司州刺史柳仲禮為西道都督,通直散騎常侍裴之高為東道都督,以侍中、開府儀同三司邵陵王綸持節董督眾軍以討景。正表,宏之子;仲禮,慶遠之孫;之高,邃之兄子也。 <BR> 九月,東魏濮陽武公婁昭卒。侯景聞臺軍討之,問策於王偉。偉曰:「邵陵若至,彼眾我寡,必為所困。不如棄淮南,決志東向,帥輕騎直掩建康;臨賀反其內,大王攻其外,天下不足定也。兵貴拙速,宜即進路。」景乃留外弟中軍大都督王顯貴守壽陽;癸未,詐稱遊獵,出壽陽,人不之覺。冬,十月,庚寅,景揚聲趣合肥,而實襲譙州,助防董紹先開城降之。執刺史豐城侯泰。泰,範之弟也,先為中書舍人,傾財以事時要,超授譙州刺史。至州,遍發民丁,使擔腰輿、扇、繖等物,不限士庶;恥為之者,重加杖責,多輸財者,即縱免之,由是人皆思亂。及侯景至,人無戰心,故敗。 <BR> 庚子,詔遣寧遠將軍王質帥眾三千巡江防遏。景攻歷陽太守莊鐵,丁未,鐵以城降,因說景曰:「國家承平歲久,人不習戰,聞大王舉兵,內外震駭。宜乘此際速趨建康,可兵不血刃而成大功。若使朝廷徐得為備,內外小安,遣羸兵千人直據採石,大王雖有精甲百萬,不得濟矣。」景乃留儀同三司田英、郭駱守歷陽,以鐵為導,引兵臨江。江上鎮戍相次啟聞。 <BR> 上問討景之策於都官尚書羊侃,侃請「以二千人急據採石,令邵陵王襲取壽陽;使景進不得前,退失巢穴,烏合之眾,自然瓦解。」朱異曰:「景必無渡江之志。」遂寢其議。侃曰:「今茲敗矣!」 <BR> 戊申,以臨賀王正德為平北將軍、都督京師諸軍事,屯丹楊郡。正德遣大船數十艘,詐稱載荻,密以濟景。景將濟,慮王質為梗,使諜視之。會臨川大守陳昕啟稱:「採石急須重鎮,王質水軍輕弱,恐不能濟。」上以昕為雲旗將軍,代質戍採石,徵質知丹楊尹事。昕,慶之之子也。質去採石,而昕猶未下渚。諜告景雲:「質已退。」景使折江東樹枝為驗,諜如言而返,景大喜曰:「吾事辦矣!」己酉,自橫江濟於採石,有馬數百匹,兵八千人。是夕,朝廷始命戒嚴。 <BR> 景分兵襲姑孰,執淮南太守文成侯寧。南津校尉江子一帥舟師千餘人,欲於下流邀景;其副董桃生,家在江北,與其徒先潰走。子一收餘眾,步還建康。子一,子四之兄也。太子見事急,戎服入見上,稟受方略,上曰:「此自汝事,何更問為!內外軍悉以付汝。」太子乃停中書省,指授軍事,物情惶駭,莫有應募者。朝廷猶不知臨賀王正德之情,命正德屯朱雀門,寧國公大臨屯新亭,太府卿韋黯屯六門,繕修宮城,為受敵之備。大臨,大器之弟也。 <BR> 己酉,景至慈湖。建康大駭,御街人更相劫掠,不復通行。赦東、西冶、尚方錢署及建康繫囚,以揚州刺史宣城王大器都督城內諸軍事,以羊侃為軍師將軍副之,南浦侯推守東府,西豐公大春守石頭,輕車長史謝禧、始興太守元貞守白下,韋黯與右衛將軍柳津等分守宮城諸門及朝堂。推,秀之子;大春,大臨之弟;津,仲禮之父也。擔諸寺庫公藏錢,聚之德陽堂,以充軍實。 <BR> 庚戌,侯景至板橋,遣徐思玉來求見上,實欲觀城中虛實。上召問之。思玉詐稱叛景請間陳事,上將屏左右,舍人高善寶曰:「思玉從賊中來,情偽難測,安可使獨在殿上!」朱異侍坐,曰:「徐思玉豈刺客邪!」思玉出景啟,言「異等弄權,乞帶甲入朝,除君側之惡。」異甚慚悚。景又請遣了事舍人出相領解,上遣中書舍人賀季、主書郭寶亮隨思玉勞景於板橋。景北面受敕,季曰:「今者之舉何名?」景曰:「欲為帝也!」王偉進曰:「朱異等亂政,除奸臣耳。」景既出惡言,遂留季,獨遣寶亮還宮。 <BR> 百姓聞景至,競入城,公私混亂,無復次第,羊侃區分防擬,皆以宗室間之。軍人爭入武庫,自取器甲,所司不能禁,侃命斬數人,方止。是時,梁興四十七年,境內無事,公卿在位及閭裡士大夫罕見兵甲,賊至猝迫,公私駭震。宿將已盡,後進少年並出在外,軍旅指手為,一決於侃,侃膽力俱壯,太子深仗之。 <BR> 辛亥,景至朱雀桁南,太子以臨賀王正德守宣陽門,東宮學士新野庾信守朱雀門,帥宮中文武三千餘人營桁北。太子命信開大桁以挫其鋒,正德曰:「百姓見開桁,必大驚駭。可且安物情。」太子從之。俄而景至,信帥眾開桁,始除一舶。見景軍皆著鐵面,退隱於門。信方食甘蔗,有飛箭中門柱,信手甘蔗,應弦而落,遂棄軍走。南塘遊軍沈子睦,臨賀王正德之黨也,復閉桁渡景。太子使王質將精兵三千援信,至領軍府,遇賊,未陳而走。正德帥眾於張侯橋迎景,馬上交揖,既入宣陽門,望闕而拜,歔欷流涕,隨景渡淮。景軍皆著青袍,正德軍並著絳袍,碧裡,既與景合,悉反其袍。景乘勝至闕下,城中忷懼,羊侃詐稱得射書雲:「邵陵王、西昌侯援兵已至近路。」眾乃少安。西豐公大春棄石頭,奔京口;謝禧、元貞棄白下走;津主彭文粲等以石頭城降景,景遣其儀同三司於子悅守之。 <BR> 壬子,景列兵繞臺城,幡旗皆黑,射啟於城中曰:「朱異等蔑弄朝權,輕作威福,臣為所陷,欲加屠戮。陛下若誅朱異等,臣則斂轡北歸。」上問太子:「有是乎?」對曰:「然。」上將誅之。太子曰:「賊以異等為名耳;今日殺之,無救於急,適足貽笑將來,俟賊平,誅之未晚。」上乃止。 <BR> 景繞城既匝,百道俱攻,鳴鼓吹唇,喧聲震地,縱火燒大司馬、東、西華諸門。羊侃使鑿門上為竅,下水沃火;太子自捧銀鞍,往賞戰士;直閣將軍朱思帥戰士數人逾城出外灑水,久之方滅。賊又以長柯斧斫東掖門,門將開,羊侃鑿扇為孔,以槊刺殺二人,斫者乃退。景據公車府,正德據左衛府,景黨宋子仙據東宮,範桃棒據同泰寺。景取東宮妓數百,分給軍士。東宮近城,景眾登其牆射城內。至夜,景於東宮置酒奏樂,太子遣人焚之,臺殿及所聚圖書皆盡。景又燒乘黃廄、士林館、太府寺。癸丑,景作木驢數百攻城,城上投石碎之。景更作尖項木驢,石不能破。羊侃使作雉尾炬,灌以膏蠟,叢擲焚之,俄盡。景又作登城樓,高十餘丈,欲臨射城中。侃曰:「車高塹虛,彼來必倒,可臥而觀之。」及車動,果倒。 <BR> 景攻既不克,士卒死傷多,乃築長圍以絕內外,又啟求誅朱異等。城中亦射賞格出外曰:「有能送景首者,授以景位,並錢一億萬,布絹各萬匹。」朱異、張綰議出兵擊之,上問羊侃,侃曰:「不可。今出人若少,不足破賊,徒挫銳氣;若多,則一旦失利,門隘橋小,必大致失亡。」異等不從,使千餘人出戰。鋒未及交,退走,爭橋赴水死者大半。 <BR> 侃子鷟,為景所獲,執至城下,以示侃,侃曰:「我傾宗報主,猶恨不足,豈計一子,幸早殺之!」數日,復持來,侃謂鷟曰:「久以汝為死矣,猶在邪!」引弓射之。景以其忠義,亦不之殺。 <BR> 莊鐵慮景不克,託稱迎母,與左右數十人趣歷陽。先遣書紿田英、郭駱曰:「侯王已為臺軍所殺,國家使我歸鎮。」駱等大懼,棄城奔壽陽,鐵入城,不敢守,奉其母奔尋陽。 <BR> 十一月,戊午朔,刑白馬,祀蚩尤於太極殿前。 <BR> 臨賀王正德即帝位於儀賢堂,下詔稱:「普通已來,奸邪亂政,上久不豫,社稷將危。河南王景,釋位來朝,猥用朕躬,紹茲寶位,可大赦,改元正平。」立其世子見理為皇太子,以景為丞相,妻以女,並出家之寶貨悉助軍費。於是景營於闕前,分其兵二千人攻東府;南浦侯推拒之,三日,不克。景自往攻之,矢石雨下,宣城王防閤許伯眾潛引景眾登城。辛酉,克之;殺南浦侯推及城中戰士三千人,載其屍聚於杜姥宅,遙語城中人曰:「若不早降,正當如此!」 <BR> 景聲言上已晏駕,雖城中亦以為然。壬戌,太子請上巡城,上幸大司馬門,城上聞蹕聲,皆鼓譟流涕,眾心粗安。 <BR> 江子一之敗還也,上責之。子一拜謝曰:「臣以身許國,常恐不得其死;今所部皆棄臣去,臣以一夫安能擊賊!若賊遂能至此,臣誓當碎身以贖前罪,不死闕前,當死闕後。」乙亥,子一啟太子,與弟尚書左丞子四、東宮主帥子五帥所領百餘人開承明門出戰。子一直抵賊營,賊伏兵不動。子一呼曰:「賊輩何不速出!」久之,賊騎出,夾攻之。子一徑前,引槊刺賊;從者莫敢繼,賊解其肩而死。子四、子五相謂曰:「與兄俱出,何面獨旋!」皆免冑赴賊。子四中槊,洞胸而死;子五傷脰,還至塹,一慟而絕。 <BR> 景初至建康,謂朝夕可拔,號令嚴整,士卒不敢侵暴。及屢攻不克,人心離沮。景恐援兵四集,一旦潰去;又食石頭常平諸倉既盡,軍中乏食;乃縱士卒掠奪民米及金帛子女。是後米一升直七八萬錢,人相食,餓死者什五六。 <BR> 乙丑,景於城東、西起土山,驅迫士民,不限貴賤,亂加毆捶,疲羸者因殺以填山,號哭動地。民不敢竄匿,並出從之,旬日間,眾至數萬。城中亦築土山以應之。太子、宣城王已下,皆親負土,執畚鍤,於山上起芙蓉層樓,高四丈,飾以錦罽,募敢死士二千人,厚衣袍鎧,謂之「僧騰客」,分配二山,晝夜交戰不息。會大雨,城內土山崩;賊乘之,垂入,苦戰不能禁。羊侃令多擲火,為火城以斷其路,徐於內築城,賊不能進。 <BR> 景募人奴降者,悉免為良;得朱異奴,以為儀同三司,異家資產悉與之。奴乘良馬,衣錦袍,於城下仰詬異曰:「汝五十年仕宦,方得中領軍;我始事侯王,已為儀同矣!」於是三日之中,群奴出就景者以千數,景皆厚撫以配軍,人人感恩,為之致死。 <BR> 荊州刺史湘東王繹聞景圍臺城,丙寅,戒嚴,移檄所督湘州刺史河東王譽、雍州刺史嶽陽王察、江州刺史當陽公大心、郢州刺史南平王恪等,發兵入援。大心,大器之弟;恪,偉之子也。 <BR> 朱異遺景書,為陳禍福。景報書,並告城中士民,以為:「梁自近歲以來,權幸用事,割剝齊民,以供嗜慾。如曰不然,公等試觀:今日國家池苑,王公第宅,僧尼寺塔;及在位庶僚,姬姜百室,僕從數千,不耕不織,錦衣玉食;不奪百姓,從何得之!僕所以趨赴闕庭,指誅權佞,非傾社稷。今城中指望四方入援,吾觀王侯、諸將,志在全身,誰能竭力致死,與吾爭勝負哉!長江天險,二曹所歎,吾一葦航之,日明氣淨。自非天人允協,何能如是!幸各三思,自求元吉!」 <BR> 景又奉啟於東魏主,稱:「臣進取壽春,暫欲停憩。而蕭衍識此運終,自辭寶位;臣軍未入其國,已投同泰捨身。去月二十九日,屆此建康。江海未蘇,干戈暫止,永言故鄉,人馬同戀。尋當整轡,以奉聖顏。臣之母、弟,久謂屠滅,近奉明敕,始承猶在。斯乃陛下寬仁,大將軍恩念,臣之弱劣,知何仰報!今輒繼啟迎臣母、弟、妻、兒,伏願聖慈,特賜裁放!」 <BR> 己巳,湘東王繹遣司馬吳曄、天門太守樊文皎等將兵發江陵。 <BR> 陳昕為景所擒,景與之極飲,使昕收集部曲,欲用之。昕不可,景使其儀同三司範桃棒囚之。昕因說桃棒,使帥所部襲殺王偉、宋子仙,詣城降。桃棒從之,潛遣昕夜縋入城。上大喜,敕鐫銀券賜桃棒曰:「事定之日,封汝河南王,即有景眾,並給金帛女樂。」太子恐其詐,猶豫不決,上怒曰:「受降常理,何忽致疑!」太子召公卿會議,朱異、傅岐曰:「桃棒降必非謬。桃棒既降,賊景必驚,乘此擊之,可大破也。」太子曰:「吾堅城自守以俟外援,援兵既至,賊豈足平!此萬全策也。今開門納桃棒,桃棒之情,何易可知!萬一為變,悔無所及。社稷事重,須更詳之。」異曰:「殿下若以社稷之急,宜納桃棒;如其猶豫,非異所知。」太子終不能決。桃棒又使昕啟曰:「今止將所領五百人,若至城門,皆自脫甲,乞朝廷開門賜容。事濟之後,保擒侯景。」太子見其懇切,愈疑之。朱異拊膺曰:「失此,社稷事去矣!」俄而桃棒為部下所告,景拉殺之。陳昕不知,如期而出,景邀得之,逼使射書城中曰:「桃棒且輕將數十人先入。」景欲衷甲隨之,昕不肯,期以必死,乃殺之。 <BR> 景使蕭見理與儀同三司盧暉略戍東府。見理兇險,夜,與群盜剽劫於大桁,中流矢而死。 <BR> 邵陵王綸行至鐘離,聞侯景已渡採石,綸晝夜兼道,旋軍入援,濟江,中流風起,人馬溺者什一二。遂帥寧遠將軍西豐公大春、新淦公大成、永安侯確、安南侯駿、前譙州刺史趙伯超、武州刺史蕭弄璋等,步騎三萬,自京口西上。大成,大春之弟;確,綸之子;駿,懿之孫也。 <BR> 景遣軍至江乘拒綸軍。趙伯超曰:「若從黃城大路,必與賊遇,不如徑指鐘山,突據廣莫門。出賊不意,城圍必解矣。」綸從之,夜行失道,迂二十餘裡。庚辰旦,營於蔣山。景見之大駭,悉送所掠婦女、珍貨於石頭,具舟欲走。分兵三道攻綸,綸與戰,破之。時山巔寒雪,乃引軍下愛敬寺。景陳兵於覆舟山北,乙酉,綸進軍玄武湖側,與景對陳,不戰。至暮,景更約明日會戰,綸許之。安南侯駿見景軍退,以為走,即與壯士逐之;景旋軍擊之,駿敗走,趣綸軍。趙伯超望見,亦引兵走,景乘勝追擊之,諸軍皆潰。綸收餘兵近千人,入天保寺;景追之,縱火燒寺。綸奔朱方,士卒踐冰雪,往往墮足。景悉收綸輜重,生擒西豐公大春、安前司馬莊丘慧、主帥霍俊等而還。丙戌,景陳所獲綸軍首虜鎧仗及大春等於城下,使言曰:「邵陵王已為亂兵所殺。」霍俊獨曰:「王小失利,已全軍還京口。城中但堅守,援軍尋至。」賊以刀毆其背,俊辭色彌厲;景義而釋之,臨賀王正德殺之。 <BR> 是日晚,鄱陽王範遣其世子嗣與西豫州刺史裴之高、建安太守趙鳳舉各將兵入援,軍於蔡洲,以待上流諸軍,範以之高督江右援軍事。景悉驅南岸居民於水北,焚其廬舍,大街已西,掃地俱盡。北徐州刺史封山侯正表鎮鐘離,上召之入援,正表託以船糧未集,不進。景以正表為南兗州刺史,封南郡王。正表乃於歐陽立柵以斷援軍,帥眾一萬,聲言入援,實欲襲廣陵。密書誘廣陵令劉詢,使燒城為應,詢以告南兗州刺史南康王會理。十二月,會理使詢帥步騎千人夜襲正表,大破之;正表走還鐘離。詢收其兵糧,歸就會理,與之入援。 <BR> 癸巳,侍中、都官尚書羊侃卒,城中益懼。侯景大造攻具,陳於闕前,大車高數丈,一車二十輪。丁酉,復進攻城,以蝦蟆車運土填塹。 <BR> 湘東王繹遣世子方等將步騎一萬入援建康,庚子,發公安。繹又遣竟陵太守王僧辯將舟師萬人,出自漢川,載糧東下。方等有俊才,善騎射,每戰,親犯矢石,以死節自任。 <BR> 壬寅,侯景以火車焚臺城東南樓。材官吳景有巧思,於城內構地為樓,火才滅,新樓即立,賊以為神。景因火起,潛遣人於其下穿城。城將崩,乃覺之;吳景於城內更築迂城,狀如卻月以擬之,兼擲火,焚其攻具,賊乃退走。 <BR> 太子遣洗馬元孟恭將千人自大司馬門出蕩,孟恭與左右奔降於景。 <BR> 己酉,景土山稍逼城樓,柳津命作地道以取其土,外山崩,壓賊且盡。又於城內作飛橋,懸罩二土山上。景眾見飛橋迥出,崩騰而走;城內擲雉尾炬,焚其東山,樓柵蕩盡,賊積死於城下,乃棄土山不復修,自焚其攻具。材官將軍宋嶷降於景,教之引玄武湖水以灌臺城,闕前皆為洪流。 <BR> 上徵衡州刺史韋粲為散騎常侍,以都督長沙歐陽頠監州事。粲,放之子也。還,至廬陵,聞侯景亂,粲簡閱部下,得精兵五千,倍道赴援。至豫章,聞景已出橫江,粲就內史劉孝儀謀之,孝儀曰:「必如此,當有敕。豈可輕信人言,妄相驚動!或恐不然。」時孝儀置酒,粲怒,以杯抵地曰:「賊已渡江,便逼宮闕,水陸俱斷,何暇有報!假令無敕,豈得自安!韋粲今日何情飲酒!」即馳馬出部分。將發,會江州刺史當陽公大心遣使邀粲,粲乃馳往見大心曰:「上游籓鎮,江州去京最近,殿下情計誠宜在前。但中流任重,當須應接,不可闕鎮。今宜且張聲勢,移鎮湓城,遣偏將賜隨,於事便足。」大心然之,遣中兵柳昕帥兵二千人隨粲,粲至南洲,外弟司州刺史柳仲禮亦帥步騎萬餘人至橫江,粲即送糧仗贍給之,並散私金帛以賞其戰士。 <BR> 西豫州刺史裴之高自張公洲遣船度仲禮,丙辰夜,粲、仲禮及宣猛將軍李孝欽、前司州刺史羊鴉仁、南陵太守陳文徹,合軍屯新林王遊苑。粲議推仲禮為大都督,報下流眾軍;裴之高自以年位,恥居其下,議累日不決。粲抗言於眾曰:「今者同赴國難,義在除賊。所以推柳司州者,正以久捍邊疆,先為侯景所憚;且士馬精銳,無出其前。若論位次,柳在粲下,語其年齒,亦少於粲,直以社稷之計,不得復論。今日形勢,貴在將和,若人心不同,大事去矣。裴公朝之舊德,豈應復挾私情以沮大計!粲請為諸軍解之。」乃單舸至之高營,切讓之曰:「今二宮危逼,猾寇滔天,臣子當戮力同心,豈可自相矛盾!豫州必欲立異,鋒鏑便有所歸。」之高垂泣致謝。遂推仲禮為大都督。 <BR> 宣城內史楊白華遣其子雄將郡兵繼至,援軍大集,眾十餘萬,緣淮樹柵,景亦於北岸樹柵以應之。 <BR> 裴之高與弟之橫以舟師一萬屯張公洲。景囚之高弟、侄、子、孫、臨水陳兵,連鎖列於陳前,以鼎鑊、刀鋸隨其後,謂曰:「裴公不降,今即烹之。」之高召善射者使射其子,再發,皆不中。 <BR> 景帥步騎萬人於後渚挑戰,仲禮欲出擊之。韋粲曰:「日晚我勞,未可戰也。」仲禮乃堅壁不出,景亦引退。 <BR> 湘東王繹將銳卒三萬發江陵,留其子綏寧侯方諸居守,諮議參軍劉之迡等三上箋請留,答教不許。 <BR> 鄱陽王範遣其將梅伯龍攻王顯貴於壽陽,克其羅城;攻中城,不克而退,範益其眾,使復攻之。 <BR> 東魏大將軍澄患民錢濫惡,議不禁民私鑄,但懸稱市門,錢不重五銖,毋得入市。朝議以為年穀不登,請俟它年,乃止。 <BR> 魏太師泰殺安定國臣王茂而非其罪。尚書左丞柳慶諫,泰怒曰:「卿黨罪人,亦當坐!」執慶於前。慶辭色不撓,曰:「慶聞君蔽於事為不明,臣知而不爭為不忠。慶既竭忠,不敢愛死,但懼公為不明耳。」泰寤,亟使赦茂,不及,乃賜茂家錢帛,曰:「以旌吾過。」 <BR> 丙辰晦,柳仲禮夜入韋粲營,部分眾軍。旦日,會戰,諸將各有據守,令粲頓青塘。粲以青塘當石頭中路,賊必爭之,頗憚之。仲禮曰:「青塘要地,非兄不可;若疑兵少,當更遣軍相助。」乃使直閣將軍劉叔胤助之。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一百六十
資治通鑑/卷162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162卷 卷第一百六十二 <BR> 【梁紀十八】 屠維大荒落,一年。 <BR> 高祖武皇帝十八太清三年(己巳,公元五四九年) <BR> 春,正月,丁巳朔,柳仲禮自新亭徙營大桁。會大霧,韋粲軍迷失道,比及青塘,夜已過半,立柵未合,侯景望見之,亟帥銳卒攻粲。粲使軍主鄭逸逆擊之,命劉叔胤以舟師截其後,叔胤畏心需不敢進,逸遂敗。景乘勝入粲營,左右牽粲避賊,粲不動,叱子弟力戰,遂與子尼及三弟助、警、構、從弟昂皆戰死,親戚死者數百人。仲禮方食,投箸被甲,與其麾下百騎馳往救之,與景戰於青塘,大破之,斬首數百級,沉淮水死者千餘人。仲禮槊將及景,而賊將支伯仁自後斫仲禮中肩,馬陷於淖,賊聚槊刺之,騎將郭山石救之,得免。仲禮被重瘡,會稽人惠□吮瘡斷血,故得不死。自是景不敢復濟南岸,仲禮亦氣衰,不復言戰矣。邵陵王綸復收散卒,與東揚州刺史臨城公大連、新淦公大成等自東道並至;庚申,列營於桁南,亦推柳仲禮為大都督。大連,大臨之弟也。 <BR> 朝野以侯景之禍共尤朱異,異慚憤發疾,庚申,卒。故事,尚書官不以為贈。上痛惜異,特贈尚書右僕射。甲子,湘東世子方等及王僧辯軍至。 <BR> 戊辰,封山侯正表以北徐州降東魏,東魏徐州刺史高歸彥遣兵赴之。歸彥,歡之族弟也。 <BR> 己巳,太子遷居永福省。高州刺史李遷仕、天門太守樊文皎將援兵萬餘人至城下。臺城與援軍信命久絕,有羊車兒獻策,作紙鴟,系以長繩,寫敕於內,放以從風,冀達眾軍,題雲:「得鴟送援軍,賞銀百兩。」太子自出太極殿前乘西北風縱之,賊怪之,以為厭勝,射而下之。援軍募人能入城送啟者,鄱陽世子嗣左右李朗請先受鞭,詐為得罪,叛投賊,因得入城,城中方知援兵四集,舉城鼓譟。上以朗為直閣將軍,賜金遣之。朗緣鐘山之後,宵行晝伏,積日乃達。 <BR> 癸未,鄱陽世子嗣、永安侯確、莊鐵、羊鴉仁、柳敬禮、李遷仕、樊文皎將兵度淮,攻東府前柵,焚之;侯景退。眾軍營於青溪之東,遷仕、文皎帥銳卒五千獨進深入,所向摧靡。至菰首橋東,景將宋子仙伏兵擊之,文皎戰死,遷仕遁還。敬禮,仲禮之弟也。 <BR> 仲禮神情傲很,陵蔑諸將,邵陵王綸每日執鞭至門,亦移時弗見,由是與綸及臨城公大連深相仇怨。大連又與永安侯確有隙,諸軍互相猜阻,莫有戰心。援軍初至,建康士民扶老攜幼以候之,才過淮,即縱兵剽掠。由是士民失望,賊中有謀應官軍者,聞之,亦止。 <BR> 王顯貴以壽陽降東魏。 <BR> 臨賀王記室吳郡顧野王起兵討侯景,二月,己丑,引兵來至。初,臺城之閉也,公卿以食為念,男女貴賤並出負米,得四十萬斛,收諸府藏錢帛五十萬億,並聚德陽堂,而不備薪芻、魚鹽。至是,壞尚書省為薪。撤薦,坐刀以飼馬。薦盡,又食以飯。軍士無□,或煮鎧、燻鼠、捕雀而食之。御甘露廚有乾薹,味酸鹹,分給戰士。軍人屠馬於殿省間,雜以人肉,食者必病。侯景眾亦饑,抄掠無所獲;東城有米,可支一年,援軍斷其路。又聞荊州兵將至,景甚患之。王偉曰:「今臺城不可猝拔,援兵日盛,吾軍乏食,若偽且求和以緩其勢,東城之米,足支一年,因求和之際,運米入石頭,援軍必不得動,然後休士息馬,繕修器械,伺其懈怠擊之,一舉可取也。」景從之,遣其將任約、於子悅至城下,拜表求和,乞復先鎮。太子以城中窮困,白上,請許之。上怒曰:「和不如死!」太子固請曰:「侯景圍逼已久,援軍相仗不戰,宜且許其和,更為後圖。」上遲回久之,乃曰:「汝自圖之,勿令取笑千載。」遂報許之。景乞割江右四州之地,並求宣城王大器出送,然後濟江。中領軍傅岐固爭曰:「豈有賊舉兵圍宮闕而更與之和乎!此特欲卻援軍耳。戎狄獸心,必不可信。且宣城嫡嗣之重,國命所繫,豈可為質!」上乃以大器之弟石城公大款為侍中,出質於景。又敕諸軍不得復進,下詔曰:「善兵不戰,止戈為武。可以景為大丞相,都督江西四州諸軍事,豫州牧、河南王如故。」己亥,設壇於西華門外,遣僕射王克、上甲侯韶、吏部郎蕭瑳與於子悅、任約、王偉登壇共盟。太子詹事柳津出西華門,景出柵門,遙相對,更殺牲歃血為盟。既盟,而景長圍不解,專修鎧仗,託雲「無船,不得即發」,又云「恐南軍見躡」,遣石城公還臺,求宣城王出送;邀求稍廣,了無去志。太子知其詐言,猶羈縻不絕。韶,懿之孫也。 <BR> 庚子,前南兗州刺史南康王會理、前青冀二州刺史湘潭侯退、西昌侯世子彧眾合三萬,至於馬卬洲,景慮其自白下而上,啟雲:「請敕北軍聚還南岸,不爾,妨臣濟江。」太子即勒會理自白下城移軍江潭苑。退,恢之子也。 <BR> 辛丑,以邵陵王綸為司空,鄱陽王範為徵北將軍,柳仲禮為侍中、尚書右僕射。景以於子悅、任約、傅士悊皆為儀同三司,夏侯譒為豫州刺史,董紹先為東徐州刺史,徐思玉為北徐州刺史,王偉為散騎常侍。上以偉為侍中。 <BR> 乙卯,景又啟曰:「適有西岸信至,高澄已得壽陽、鐘離,臣今無所投足,求借廣陵並譙州,俟得壽陽,即奉還朝廷。」又云:「援軍既在南岸,須於京口渡江。」太子並答許之。 <BR> 癸卯,大赦。 <BR> 庚戌,景又啟曰:「永安侯確、直閤趙威方頻隔柵見詬雲:『天子自與汝盟,我終當破汝。』乞召侯及威方入,即當引路。」上遣吏部尚書張綰召確,辛亥,以確為廣州刺史,威方為盱眙太守。確累啟固辭,不入,上不許。確先遣威方入城,因欲南奔。邵陵王綸泣謂確曰:「圍城既久,聖上憂危,臣子之情,切於湯火,故欲且盟而遣之,更申後計。成命已決,何得拒違!」時臺使周石珍、東宮主書左法生在綸所,確謂之曰:「侯景雖雲欲去而不解長圍,意可見也。今召僕入城,何益於事!」石珍曰:「敕旨如此,郎那得辭!」確意尚堅,綸大怒,謂趙伯超曰:「譙州為我斬之!持其首去!」伯超揮刃眄確曰:「伯超識君侯,刀不識也!」確乃流涕入城。 <BR> 上常蔬食,及圍城日久,上廚蔬茹皆絕,乃食雞子。綸因使者暫通,上雞子數百枚,上手自料簡,歔欷哽咽。 <BR> 湘東王繹軍於郢州之武城,湘州刺史河東王譽軍於青草湖,信州刺史桂陽王慥軍於西峽口,託雲俟四方援兵,淹留不進。中記室參軍蕭賁,骨鯁士也,以繹不早下,心非之;嘗與繹雙六,食子未下,賁曰:「殿下都無下意。」繹深銜之。及得上敕,繹欲旋師,賁曰:「景以人臣舉兵向闕,今若放兵,未及渡江,童子能斬之矣,必不為也。大王以十萬之眾,未見賊而退,奈何!」繹不悅,未幾,因事殺之。手造,懿之孫也。 <BR> 東魏河內民四千餘家,以魏北徐州刺史司馬裔,其鄉裡也,相帥歸之。丞相泰欲封裔,裔因辭曰:「士大夫遠歸皇化,裔豈能帥之!賣義士以求榮,非所願也。」 <BR> 侯景運東府米入石頭,既畢,王偉聞荊州軍退,援軍雖多,不相統壹,乃說景曰:「王以人臣舉兵,圍守宮闕,逼辱妃主,殘穢宗廟,擢王之發,不足數罪。今日持此,欲安所容身乎!背盟而捷,自古多矣,願且觀其變。」臨賀王正德亦謂景曰:「大功垂就,豈可棄去!」景遂上啟,陳上十失,且曰:「臣方事睽違,所以冒陳讜直。陛下崇飾虛誕,惡聞實錄,以襖怪為嘉禎,以天譴為無咎。敷演六藝,排擯前儒,王莽之法也。以鐵為貨,輕重無常,公孫之制也。爛羊鐫印,朝章鄙雜,更始、趙倫之化也。豫章以所天為血仇,邵陵以父存而冠布,石虎之風也。修建浮圖,百度糜費,使四民饑食妥,笮融、姚興之代也。」又言:「建康宮室崇侈,陛下唯與主書參斷萬機,政以賄成,諸閹豪盛,眾僧殷實。皇太子珠玉是好,酒色是耽,吐言止於輕薄,賦詠不出《桑中》;邵陵所在殘破;湘東群下貪縱;南康、定襄之屬,皆如沐猴而冠耳。親為孫侄,位則籓屏,臣至百日,誰肯勤王!此而靈長,未之有也。昔鬻拳兵諫,王卒改善,今日之舉,復奚罪乎!伏願陛下小懲大戒,放讒納忠,使臣無再舉之憂,陛下無嬰城之辱,則萬姓幸甚!」 <BR> 上覽啟,且慚且怒。三月,丙辰朔,立壇於太極殿前,告天地。以景違盟,舉烽鼓譟。初,閉城之日,男女十餘萬,擐甲者二萬餘人;被圍既久,人多身腫氣急,死者什八九,乘城者不滿四千人,率皆羸喘。橫屍滿路,不可瘞埋,爛汁滿溝,而眾心猶望外援。柳仲禮唯聚妓妾,置酒作樂,諸將日往請戰,仲禮不許。安南侯駿說邵陵王綸曰:「城危如此,而都督不救,若萬一不虞,殿下何顏自立於世!今宜分軍為三道,出賊不意攻之,可以得志。」綸不從。柳津登城謂仲禮曰:「汝君父在難,不能竭力,百世之後,謂汝為何!」仲禮亦不以為意。上問策於津,對曰:「陛下有邵陵,臣有仲禮,不忠不孝,賊何由平!」 <BR> 戊午,南康王會理與羊鴉仁、趙伯超等進營於東府城北,約夜渡軍。既而鴉仁等曉猶未至,景眾覺之。營未立,景使宋子仙擊之,趙伯超望風退走。會理等兵大敗,戰及溺死者五千人。景積其首於闕下,以示城中。 <BR> 景又使於子悅求和,上使御史中丞沈浚至景所。景實無去志,謂浚曰:「今天時方熱,軍未可動,乞且留京師立效。」浚發憤責之,景不對,橫刀叱之。浚曰:「負恩忘義,違棄詛盟,固天地所不容!沈浚五十之年,常恐不得死所,何為以死相懼邪!」因徑去不顧。景以其忠直,捨之。於是景決石闕前水,百道攻城,晝夜不息。邵陵世子堅屯太陽門,終日蒲飲,不恤吏士,其書佐董勳、熊曇朗恨之。丁卯,夜向曉,勳、曇朗於城西北樓引景眾登城,永安侯確力戰,不能卻,乃排闥入啟上雲:「城已陷。」上安臥不動,曰:「猶可一戰乎?」對曰:「不可。」上歎曰:「自我得之,自我失之,亦復何恨!」因謂確曰:「汝速去,語汝父,勿以二宮為念。」因使慰勞在外諸軍。 <BR> 俄而景遣王偉入文德殿奉謁,上命褰簾開戶引偉入,偉拜呈景啟,稱:「為奸佞所蔽,領眾入朝,驚動聖躬,今詣闕待罪。」上問:「景何在?可召來。」景入見於太極東堂,以甲士五百人自衛。景稽顙殿下,典儀引就三公榻。上神色不變,問曰:「卿在軍中日久,無乃為勞!」景不敢仰視,汗流被面。又曰:「卿何州人,而敢至此,妻子猶在北邪?」景皆不能對。任約從旁代對曰:「臣景妻子皆為高氏所屠,唯以一身歸陛下。」上又問:「初渡江有幾人?」景曰:「千人。」「圍臺城幾人?」曰:「十萬。」「今有幾人?」曰:「率土之內,莫非己有。」上俯首不言。 <BR> 景復至永福省見太子,太子亦無懼容。侍衛皆驚散,唯中庶子徐手離、通事舍人陳郡殷不害側侍。手離謂景曰:「侯王當以禮見,何得如此!」景乃拜。太子與言,又不能對。 <BR> 景退,謂其廂公王僧貴曰:「吾常跨鞍對陳,矢刃交下,而意氣安緩,了無怖心。今見蕭公,使人自懾,豈非天威難犯!吾不可以再見之。」於是悉撤兩宮侍衛,縱兵掠乘輿、服御、宮人皆盡。收朝士、王侯送永福省,使王偉守武德殿,於子悅屯太極東堂。矯詔大赦,自加大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 <BR> 建康士民逃難四出。太子洗馬蕭允至京口,端居不行,曰:「死生有命,如何可逃!禍之所來,皆生於利;苟不求利,禍從何生!」 <BR> 己巳,景遣石城公大款以詔命解外援軍。柳仲禮召諸將議之,邵陵王綸曰:「今日之命,委之將軍。」仲禮熟視不對。裴之高、王僧辯曰:「將軍擁眾百萬,致宮闕淪沒,正當悉力決戰,何所多言!」仲禮竟無一言,諸軍乃隨方各散。南兗州刺史臨成公大連、湘東世子方等、鄱陽世子嗣、北兗州刺史湘潭侯退、吳郡太守袁君正、晉陵太守陸經等各還本鎮。君正,昂之子也。邵陵王綸奔會稽。仲禮及弟敬禮、羊鴉仁、王僧辯、趙伯超並開營降,軍士莫不歎憤。仲禮等入城,先拜景而後見上;上不與言。仲禮見父津,津慟哭曰:「汝非我子,何勞相見!」湘東王繹使全威將軍會稽王琳送米二十萬石以饋軍,至姑孰,聞臺城陷,沉米於江而還。 <BR> 景命燒臺內積屍,病篤未絕者,亦聚而焚之。 <BR> 庚午,詔徵鎮牧守可復本任。景留柳敬禮、羊鴉仁,而遣柳仲禮歸司州,王僧辯歸竟陵。初,臨賀王正德與景約,平城之日,不得全二宮。及城開,正德帥眾揮刀欲入,景先使其徒守門,故正德不果入。景更以正德為侍中、大司馬,百官皆復舊職。正德入見上,拜且泣。上曰:「啜其泣矣,何嗟及矣!」 <BR> 秦郡、陽平、盱眙三郡皆降景,景改陽平為北滄州,改秦郡為西兗州。 <BR> 東徐州刺史湛海珍、北青州刺史王奉伯、淮陽太守王瑜,並以地降東魏。青州刺史明少遐、山陽太守蕭鄰棄城走,東魏據其地。 <BR> 侯景以儀同三司蕭邕為南徐州刺史,代西昌侯淵藻鎮京口。又遣其將徐相攻晉陵,陸經以郡降之。 <BR> 初,上以河東王譽為湘州刺史,徙湘州刺史張纘為雍州刺史,代嶽陽王察。纘恃其才望,輕譽少年,迎候有闕。譽至,檢括州府付度事,留纘不遣;聞侯景作亂,頗陵蹙纘。纘恐為所害,輕舟夜遁,將之雍部,復慮察拒之。纘與湘東王繹有舊,欲因之以殺譽兄弟,乃如江陵。及臺城陷,諸王各還州鎮,譽自湖口歸湘州。桂陽王慥以荊州督府留軍江陵,欲待繹至拜謁,乃還信州。纘遺繹書曰:「河東戴檣上水,欲襲江陵,嶽陽在雍,共謀不逞。」江陵遊軍主朱榮亦遣使告繹雲:「桂陽留此,欲應譽、察。」繹懼,鑿船,沉米,斬纜,自蠻中步道馳歸江陵,囚慥,殺之。 <BR> 侯景以前臨江太守董紹先為江北行臺,使繼上手敕,召南兗州刺史南康王會理。壬午,紹先至廣陵,眾不滿二百,皆積日饑疲。會理士馬甚盛,僚佐說會理曰:「景已陷京邑,欲先除諸籓,然後篡位。若四方拒絕,立當潰敗,奈何委全州之地以資寇手!不如殺紹先,發兵固守,與魏連和,以待其變。」會理素懦,即以城授之。紹先既入,眾莫敢動。會理弟通理請先還建康,謂其姊曰:「事既如此,豈可闔家受斃!前途亦思立效,但未知天命如何耳。」紹先悉收廣陵文武部曲、鎧仗、金帛,遣會理單馬還建康。 <BR> 湘潭侯退與北兗州刺史定襄侯祗出奔東魏。侯景以蕭弄璋為北兗州刺史,州民發兵拒之;景遣直閣將軍羊海將兵助之,海以其眾降東魏,東魏遂據淮陰。祗,偉之子也。 <BR> 癸未,侯景遣於子悅等將羸兵數百東略吳郡。新城戍主戴僧逖有精甲五千,說太守袁君正曰:「賊今乏食,臺中所得,不支一旬。若閉關拒守,立可餓死。」土豪陸映公等恐不能勝而資產被掠,皆勸君正迎之。君正素怯,載米及牛酒郊迎。子悅執君正,掠奪財物、子女,東人皆立堡拒之。景又以任約為南道行臺,鎮姑孰。 <BR> 夏,四月,湘東世子方等至江陵,湘東王繹始知臺城不守,命於江陵四旁七里樹木為柵,掘塹三重而守之。 <BR> 東魏高嶽等攻魏穎川,不克。大將軍澄益兵助之,道路相繼,逾年猶不下。山鹿忠武公劉豐生建策,堰洧水以灌之,城多崩頹,嶽悉眾分休迭進。王思政身當矢石,與士卒同勞苦,城中泉湧,懸釜而炊。太師泰遣大將軍趙貴督東南諸州兵救之,自長社以北,皆為陂澤,兵至穰,不得前。東魏人使善射者乘大艦臨城射之,城垂陷;燕郡景惠公慕容紹宗與劉豐生臨堰視之,見東北塵起,同入艦坐避之。俄而暴風至,遠近晦冥,纜斷,飄船徑向城;城上人以長鉤牽船,弓弩亂髮,紹宗赴水溺死,豐生游上,向土山,城上人射殺之。 <BR> 甲辰,東魏進大將軍勃海王澄位相國,封齊王,加殊禮。丁未,澄入朝於鄴,固辭;不許。澄召將佐密議之,皆勸澄宜膺朝命,獨散騎常侍陳元康以為未可,澄由是嫌之。崔暹乃薦陸元規為大行臺郎以分元康之權。 <BR> 湘東王繹之入援也,令所督諸州皆發兵,雍州刺史嶽陽王察遣府司馬劉方貴將兵出漢口;繹召察使自行,察不從。方貴潛與繹相知,謀襲襄陽,未發;會察以它事召方貴,方貴以為謀洩,遂據樊城拒命,察遣軍攻之。繹厚資遣張纘使赴鎮,纘至大堤,察已拔樊城,斬方貴。纘至襄陽,察推遷未去,但以城西白馬寺處之;察猶總軍府之政,聞臺城陷,遂不受代。助防杜岸紿纘曰:「觀嶽陽勢不容使君,不如且往西山以避禍。」岸既襄陽豪族,兄弟九人,皆以驍勇著名。纘乃與岸結盟,著婦人衣,乘青布輿,逃入西山。察使岸將兵追擒之,纘乞為沙門,更名法纘,察許之。 <BR> 荊州長史王沖等上箋於湘東王繹,請以太尉、都督中外諸軍事承製主盟,繹不許。丙辰,又請以司空主盟,亦不許。 <BR> 上雖外為侯景所制,而內甚不平。景欲以宋子仙為司空,上曰:「調和陰陽,安用此物!」景又請以其黨二人為便殿主帥,上不許。景不能強,心甚憚之。太子入,泣諫,上曰:「誰令汝來!若社稷有靈,猶當克復;如其不然,何事流涕!」景使其軍士入直省中,或驅驢馬,帶弓刀,出入宮庭,上怪而問之,直閤將軍周石珍對曰:「侯丞相甲士。」上大怒,叱石珍曰:「是侯景,何謂丞相!」左右皆懼。是後上所求多不遂志,飲膳亦為所裁節,憂憤成疾。太子以幼子大圜屬湘東王繹,並剪爪發以寄之。五月,丙辰,上臥淨居殿,口苦,索蜜不得,再曰:「荷!荷!」遂殂。年八十六。景秘不發喪,遷殯於昭陽殿,迎太子於永福省,使如常入朝。王偉、陳慶皆侍太子,太子嗚咽流涕,不敢洩聲,殿外文武皆莫之知。 <BR> 東魏高嶽既失慕容紹宗等,志氣沮喪,不敢復逼長社城。陳元康言於大將軍澄曰:「王自輔政以來,未有殊功。雖破侯景,本非外賊。今穎川垂陷,願王自以為功。」澄從之,戊寅,自將步騎十萬攻長社,親臨作堰。堰三決,澄怒,推負土者及囊並塞之。 <BR> 辛巳,發高祖喪,升梓宮於太極殿。是日,太子即皇帝位,大赦。侯景出屯朝堂,分兵守衛。 <BR> 壬午,詔北人在南為奴婢者,皆免之,所免萬計;景或更加超擢,冀收其力。 <BR> 高祖之末,建康士民服食、器用,爭尚豪華,糧無半年之儲,常資四方委輸。自景作亂,道路斷絕,數月之間,人至相食,猶不免餓死,存者百無一二。貴戚、豪族皆自出採穭,填委溝壑,不可勝紀。 <BR> 癸未,景遣儀同三司來亮入宛陵,宣城太守楊白華誘而斬之。甲申,景遣其將李賢明攻之,不克。景又遣中軍侯子鑒入吳郡,以廂公蘇單於為吳郡太守,遣儀同宋子仙等將兵東屯錢塘,新城戍主戴僧逖據縣拒之。御史中丞沈浚避難東歸,至吳興,太守張嵊與之合謀,舉兵討景。嵊,稷之子也。東揚州刺史臨城公大連,亦據州不受景命。景號令所行,唯吳郡以西、南陵以北而已。 <BR> 魏詔:「太和中代人改姓者皆復其舊。」 <BR> 六月,丙戌,以南康王會理為侍中、司空。 <BR> 丁亥,立宣城王大器為皇太子。 <BR> 初,侯景將使太常卿南陽劉之遴授臨賀王正德璽綬,之遴剃髮僧服而逃。之遴博學能文,嘗為湘東王繹長史;將歸江陵,繹素嫉其才,己丑,之遴至夏口,繹密送藥殺之,而自為志銘,厚其賻贈。 <BR> 壬辰,封皇子大心為尋陽王,大款為江陵王,大臨為南海王,大連為南郡王,大春為安陸王,大成為山陽王,大封為宜都王。 <BR> 長社城中無鹽,人病攣腫,死者什八九。大風從西北起,吹水入城,城壞。東魏大將軍澄令城中曰:「有能生致王大將軍者封侯;若大將軍身有損傷,親近左右皆斬。」王思政帥眾據土山,告之曰:「吾力屈計窮,唯當以死謝國!」因仰天大哭,西向再拜,欲自刎,都督駱訓曰:「公常語訓等:『汝繼我頭出降,非但得富貴,亦完一城人。』今高相既有此令,公獨不哀士卒之死乎!」眾共執之,不得引決。澄遣通直散騎趙彥深就土山遺以白羽扇,執手申意,牽之以下。澄不令拜,延而禮之。思政初入穎川,將士八千人,及城陷,才三千人,卒無叛者。澄悉散配其將卒於遠方,改穎川為鄭州,禮遇思政甚重。西閣祭酒盧潛曰:「思政不能死節,何足可重!」澄謂左右曰:「我有盧潛,乃是更得一王思政。」潛,度世之曾孫也。 <BR> 初,思政屯襄城,欲以長社為行臺治所,遣使者魏仲啟陳於太師泰,並致書於淅州刺史崔猷。猷復書曰:「襄城控帶京、洛,實當今之要地,如有動靜,易相應接。穎川既鄰寇境,又無山川之固,賊若潛來,逕至城下。莫若頓兵襄城。為行臺之所。穎川置州,遣良將鎮守,則表裡膠固,人心易安,縱有不虞,豈能為患!」仲見泰,具以啟聞。泰令依猷策。思政固請,且約:「賊水攻期年、陸攻三年之內,朝廷不煩赴救。」泰乃許之。及長社不守,泰深悔之。猷,孝芬之子也。 <BR> 侯景之南叛也,丞相泰恐東魏復取景所部地,使諸將分守諸城。及穎川陷,泰以諸城道路阻絕,皆令拔軍還。 <BR> 上甲侯韶自建康出奔江陵,稱受高祖密詔徵兵,以湘東王繹為侍中、假黃鉞、大都督中外諸軍事、司徒、承製,自餘籓鎮並加位號。 <BR> 宋子仙圍戴僧逖,不克。丙午,吳盜陸緝等起兵襲吳郡,殺蘇單於,推前淮南太守文成侯寧為主。 <BR> 臨賀王正德怨侯景賣己,密書召鄱陽王範,使以兵入;景遮得其書,癸丑,縊殺正德。景以儀同三司郭元建為尚書僕射、北道行臺、總江北諸軍事,鎮新秦;封元羅等諸元十餘人皆為王。景愛永安侯確之勇,常置左右。邵陵王綸潛遣人呼之,確曰:「景輕佻,一伕力耳,我欲手刃之,正恨未得其便,卿還啟家王,勿以確為念。」景與確遊鐘山,引弓射鳥,因欲射景,弦斷,不發,景覺而殺之。 <BR> 湘東王繹娶徐孝嗣孫女為妃,生世子方等。妃醜而妒,又多失行,繹二三年一至其室。妃聞繹當至,以繹目眇,為半面妝以待之,繹怒而出,故方等亦無寵。及自建康還江陵,繹見其御軍和整,始歎其能,入告徐妃,妃不對,垂泣而退。繹怒,疏其穢行,榜於大閤,方等見之,益懼。湘州刺史河東王譽,驍勇得士心,繹將討侯景,遣使督其糧眾,譽曰:「各自軍府,何忽隸人!」使者三返,譽不與。方等請討之,繹乃以少子安南侯方矩為湘州刺史,使方等將精卒二萬送之。方等將行,謂所親曰:「是行也,吾必死之;死得其所,吾復奚恨!」 <BR> 侯景以趙威方為豫章太守,江州刺史尋陽王大心遣軍拒之,擒威方,系州獄,威方逃還建康。 <BR> 湘東世子方等軍至麻溪,河東王譽將七千人擊之,方等軍敗,溺死。安南侯方矩收餘眾還江陵,湘東王繹無戚容。繹寵姬王氏,生子方諸。王氏卒,繹疑徐妃為之,逼令自殺,妃赴井死,葬以庶人禮,不聽諸子制服。 <BR> 西江督護陳霸先欲起兵討侯景,景使人誘廣州刺史元景仲,許奉以為主,景仲由是附景,陰圖霸先。霸先知之,與成州刺史王懷明等集兵南海,馳檄以討景仲曰:「元景仲與賊合從,朝廷遣曲陽侯勃為刺史,軍已頓朝亭。」景仲所部聞之,皆棄景仲而散。秋,七月,甲寅,景仲縊於閣下。霸先迎定州刺史蕭勃鎮廣州。 <BR> 前高州刺史蘭裕,欽之弟也,與其諸弟扇誘始興等十郡,攻監衡州事歐陽頠。勃使霸先救之,悉擒裕等,勃因以霸先監始興郡事。 <BR> 湘東王繹遣竟陵太守王僧辯、信州刺史東海鮑泉擊湘州,分給兵糧,刻日就道。僧辯以竟陵部下未盡至,欲俟眾集然後行,與泉入白繹,求申期日。繹疑僧辯觀望,按劍厲聲曰:「卿憚行拒命,欲同賊邪?今日唯有死耳!」因斫僧辯,中其左髀,悶絕,久之方蘇,即送獄。泉震怖,不敢言。僧辯母徒行流涕入謝,自陳無訓,繹意解,賜以良藥,故得不死。丁卯,鮑泉獨將兵伐湘州。 <BR> 陸輯等競為暴掠,吳人不附,宋子仙自錢塘旋軍擊之。壬戌,緝棄城奔海鹽,子仙復據吳郡。戊辰,侯景置吳州於吳郡,以安陸王大春為刺史。 <BR> 庚午,以南康王會理兼尚書令。 <BR> 鄱陽王範聞建康不守,戒嚴,欲入,僚佐或說之曰:「今魏人已據壽陽,大王移足,則虜騎必窺合肥。前賊未平,後城失守,將若之何!不如待四方兵集,使良將將精卒赴之,進不失勤王,退可固本根。」範乃止。會東魏大將軍澄遣西兗州刺史李伯穆逼合肥,又使魏收為書諭範。範方謀討侯景,藉東魏為援,乃帥戰士二萬出東關,以合州輸伯穆,並遣諮議劉靈議送二子勤、廣為質於東魏以乞師。範屯濡須以待上游之軍,遣世子嗣將千餘人守安樂柵,上遊軍皆不下,範糧乏,採菰稗、菱藕以自給。勤、廣至鄴,東魏人竟不為出師。範進退無計,乃溯流西上,軍於樅陽。景出屯姑孰,範將裴之悌以眾降之。之悌,之高之弟也。 <BR> 東魏大將軍澄詣鄴,辭爵位殊禮,且請立太子。澄謂濟陰王暉業曰:「比讀何書?」暉業曰:「數尋伊、霍之傳,不讀曹、馬之書。」 <BR> 八月,甲申朔,侯景遣其中軍都督侯子鑒等擊吳興。 <BR> 己亥,鮑泉軍於石槨寺,河東王譽逆戰而敗;辛丑,又敗於橘洲,戰及溺死者萬餘人。譽退保長沙,泉引軍圍之。 <BR> 辛卯,東魏立皇子長仁為太子。 <BR> 勃海文襄王高澄以其弟太原公洋次長,意常忌之。洋深自晦匿,言不出口,常自貶退,與澄言,無不順從。澄輕之,常曰:「此人亦得富貴,相書亦何可解!」洋為其夫人趙郡李氏營服玩小佳,澄輒奪取之;夫人或恚未與,洋笑曰:「此物猶應可求,兄須何容吝惜!」澄或愧不取,洋即受之,亦無飾讓。每退朝還第,輒閉閣靜坐,雖對妻子,能竟日不言。或時袒跣奔躍,夫人問其故,洋曰:「為爾漫戲。」其實蓋欲習勞也。 <BR> 澄獲徐州刺史蘭欽子京,以為膳奴,欽請贖之,不許;京屢自訴,澄杖之,曰:「更訴,當殺汝!」京與其黨六人謀作亂。澄在鄴,居北城東柏堂,嬖琅邪公主,欲其往來無間,侍衛者常遣出外。辛卯,澄與散騎常侍陳元康、吏部尚書侍中楊愔、黃門侍郎崔季舒屏左右,謀受魏禪,署擬百官。蘭京進食,澄卻之,謂諸人曰:「昨夜夢此奴斫我,當急殺之。」京聞之,置刀盤下,冒言進食。澄怒曰:「我未索食,何為遽來!」京揮刀曰:「來殺汝!」澄自投傷足,入於床下,賊去床,弒之。愔狼狽走出,遺一靴;季舒匿於廁中;元康以身蔽澄,與賊爭刀被傷,腸出;庫直王紘冒刃御賊;紇奚捨樂鬥死。時變起倉猝,內外震駭。太原公洋在城東雙堂,聞之,神色不變,指揮部分,入討群賊,斬而臠之,徐出,言曰:「奴反,大將軍被傷,無大苦也。」內外莫不驚異。洋秘不發喪。陳元康手書辭母,口占使功曹參軍祖珽作書陳便宜,至夜而卒;洋殯之第中,詐雲出使,虛除元康中書令。以王紘為領左右都督。紘,基之子也。 <BR> 勳貴以重兵皆在幷州,勸洋早如晉陽,洋從之。夜,召大將軍督護太原唐邕,使部分將士,鎮遏四方;邕支配須臾而畢,洋由是重之。 <BR> 癸巳,洋諷東魏主以立太子大赦。澄死問漸露,東魏主竊謂左右曰:「大將軍今死,似是天意,威權當復歸帝室矣!」洋留太尉高嶽、太保高隆之、開府儀同三司司馬子如、侍中楊愔守鄴,餘勳貴皆自隨。甲午,入謁東魏主於昭陽殿,從甲士八千人,登階者二百餘人,皆攘袂扣刃,若對嚴敵。令主者傳奏曰:「臣有家事,須詣晉陽。」再拜而出。東魏主失色,目送之曰:「此人又似不相容,朕不知死在何日!」晉陽舊臣宿將素輕洋;及至,大會文武,神彩英暢,言辭敏洽,眾皆大驚。澄政令有不便者,洋皆改之。高隆之、司馬子如等惡度支尚書崔暹,奏暹及崔季舒過惡,鞭二百,徙邊。 <BR> 侯景以宋子仙為司徙、郭元建為尚書左僕射,與領軍任約等四十人並開府儀同三司,仍詔:「自今開府儀同不須更加將軍。」是後開府儀同至多,不可復記矣。 <BR> 鄱陽王範自樅陽遣信告江州刺史尋陽王大心,大心遣信邀之。範引兵詣江州,大心以湓城處之。 <BR> 吳興兵力寡弱,張嵊書生,不閒軍旅。或勸嵊效袁君正以郡迎侯子鑒。嵊歎曰:「袁氏世濟忠貞,不意君正一旦隳之。吾豈不知吳郡既沒,吳興勢難久全;但以身許國,有死無貳耳!」九月,癸丑朔,子鑒軍至吳興,嵊戰敗,還府,整服安坐,子鑒執送建康。侯景嘉其守節,欲活之,嵊曰:「吾忝任專城,朝廷傾危,不能匡復,今日速死為幸!」景猶欲存其一子,嵊曰:「吾一門已在鬼錄,不就爾虜求恩!」景怒,盡殺之;並殺沈浚。 <BR> 河東王譽告急於嶽陽王察,察留諮議參軍濟陽蔡大寶守襄陽,帥眾二萬、騎二千伐江陵以救湘州。湘東王繹大懼,遣左右就獄中問計於王僧辯,僧辯具陳方略,繹乃赦之,以為城中都督。乙卯,察至江陵,作十三營以攻之;會大雨,平地水深四尺,察軍氣沮。繹與新興太守杜崱有舊,密邀之。乙丑,崱與兄岌、岸、弟幼安、兄子龕各帥所部降於繹。岸請以五百騎襲襄陽,晝夜兼行,去襄陽三十里,城中覺之,蔡大寶奉察母龔保林登城拒戰。察聞之,夜遁,棄糧食、金帛、鎧仗於湕水,不可勝紀。張纘病足,察載以隨軍;及敗走,守者恐為追兵所及,殺之,棄屍而去。察至襄陽,岸奔廣平,依其兄南陽太守□獻。 <BR> 湘東王繹以鮑泉圍長沙久不克,怒之,以平南將軍王僧辯代為都督,數泉十罪,命舍人羅重歡與僧辯偕行。泉聞僧辯來,愕然曰:「得王竟陵來助我,賊不足平。」拂席待之。僧辯入,背泉而坐,曰:「鮑郎,卿有罪,令旨使我鎖卿,卿勿以故意見期。」使重歡宣令,鎖之床側。泉為啟自申,且謝淹緩之罪,繹怒解,遂釋之。 <BR> 冬,十月,癸未朔,東魏以開府儀同三司潘相樂為司空。 <BR> 初,歷陽太守莊鐵帥眾歸尋陽王大心,大心以為豫章內史。鐵至郡即叛,推觀寧侯永為主。永,範之弟也。丁酉,鐵引兵襲尋陽,大心遣其將徐嗣徽逆擊,破之。鐵走,至建昌,光遠將軍韋構邀擊之,鐵失其母弟妻子,單騎還南昌,大心遣構將兵追討之。 <BR> 宋子仙自吳郡趣錢塘。劉神茂自吳興趣富陽,前武州刺史富陽孫國恩以城降之。 <BR> 十一月,乙卯,葬武皇帝於修陵,廟號高祖。 <BR> 百濟遣使入貢,見城闕荒圮,異於向來,哭於端門;侯景怒,錄送莊嚴寺,不聽出。 <BR> 壬戌,宋子仙急攻錢塘,戴僧逖降之。 <BR> 嶽陽王察使將軍薛暉攻廣平,拔之,獲杜岸,送襄陽。察拔其舌,鞭其面,支解而烹之。又發其祖父墓,焚其骸而揚之,以其頭為漆碗。 <BR> 察既與湘東王繹為敵,恐不能自存,遣使求援於魏,請為附庸。丞相泰令東閣祭酒榮權使於襄陽。繹使司州刺史柳仲禮鎮竟陵以圖察,察懼,遣其妃王氏及世子察為質於魏。丞相泰欲經略江、漢,以開府儀同三司楊忠都督三荊等十五州諸軍事,鎮穰城。仲禮至安陸,安陸太守沈勰以城降之。仲禮留長史馬岫與其弟子禮守之,帥眾一萬趣襄陽,泰遣楊忠及行臺僕射長孫儉將兵擊仲禮以救察。 <BR> 宋子仙乘勝度浙江,至會稽。邵陵王綸聞錢塘已敗,出奔鄱陽,鄱陽內史開建侯蕃以兵拒之,範進擊蕃,破之。 <BR> 魏楊忠將至義陽,太守馬伯符以下溠城降之,忠以伯符為鄉導。伯符,岫之子也。 <BR> 南郡王大連為東揚州刺史。時會稽豐沃,勝兵數萬,糧仗山積,東人懲侯景殘虐,鹹樂為用,而大連朝夕酣飲,不恤軍事;司馬東陽留異,兇狡殘暴,為眾所患,大連悉以軍事委之。十二月,庚寅,宋子仙攻會稽,大連棄城走,異奔還鄉裡,尋以其眾降於子仙。大連欲奔鄱陽,異為子仙鄉導,追及大連於信安,執送建康,大連猶醉不之知。帝聞之,引帷自蔽,掩袂而泣。於是三吳盡沒於景,公侯在會稽者,俱南度嶺。景以留異為東陽太守,收其妻子為質。 <BR> 乙酉,東魏以幷州刺史彭樂為司徒。 <BR> 邵陵王綸進至九江,尋陽王大心以江州讓之,綸不受,引兵西上。 <BR> 始興太守陳霸先結郡中豪傑欲討侯景,郡人侯安都、張人思等各帥眾千餘人歸之。霸先遣主帥杜僧明將二千人頓於嶺上,廣州刺史蕭勃遣人止之曰:「侯景驍雄,天下無敵,前者援軍十萬,士馬精強,猶不能克,君以區區之眾,將何所之!如聞嶺北王侯又皆鼎沸,親尋干戈,以君疏外,詎可暗投!未若且留始興,遙張聲勢,保太山之安也。」霸先曰:「僕荷國恩,往聞侯景度江,即欲赴援,遭值元、蘭,梗我中道。今京都覆沒,君辱臣死,誰敢愛命!君侯體則皇枝,任重方岳,遣僕一軍,猶賢乎已,乃更止之乎!」乃遣使間道詣江陵,受湘東王繹節度。時南康土豪蔡路養起兵據郡,勃乃以腹心譚世遠為曲江令,與路養相結,同遏霸先。 <BR> 魏楊忠拔隨郡,執太守桓和。 <BR> 東魏使金門公潘樂等將兵五萬襲司州,刺史夏侯強降之。於是東魏盡有淮南之地。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一百六十一
資治通鑑/卷163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163卷 卷第一百六十三 <BR> 【梁紀十九】 上章敦牂,一年。 <BR> 太宗簡文皇帝上大寶元年(庚午,公元五五零年) <BR> 春,正月,辛亥朔,大赦,改元。 <BR> 陳霸先發始興,至大庾嶺,蔡路養將二萬人軍於南野以拒之。路養妻侄蘭陵蕭摩訶,年十三,單騎出戰,無敢當者。杜僧明馬被傷,陳霸先救之,授以所乘馬。僧明上馬復戰,眾軍因而乘之。路養大敗,脫身走。霸先進軍南康,湘東王繹承製授霸先明威將軍、交州刺史。 <BR> 戊辰,東魏進太原公高洋位丞相、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大行臺、齊郡王。 <BR> 庚午,邵陵王綸至江夏,郢州刺史南平王恪郊迎,以州讓之,綸不受;乃推綸為假黃鉞,都督中外諸軍事,承製置百官。 <BR> 魏楊忠圍安陸,柳仲禮馳歸救之。諸將恐仲禮至則安陸難下,請急攻之。忠曰:「攻守勢殊,未可猝拔;若引日勞師,表裡受敵,非計也。南人多習水軍,不閒野戰,仲禮師在近路,吾出其不意,以奇兵襲之,彼怠我奮,一舉可克。克仲禮,則安陸不攻自拔,諸城可傳檄定也。」乃選騎二千,銜枚夜進,敗仲禮於崇頭,獲仲禮及其弟子禮,盡俘其眾。馬岫以安陸,別將王叔孫以竟陵,皆降於忠。於是漢東之地盡入於魏。 <BR> 廣陵人來嶷說前廣陵太守祖皓曰:「董紹先輕而無謀,人情不附。襲而殺之,此壯士之任耳。今欲糾帥義勇,奉戴府君。若其克捷,可立桓、文之勳;必天未悔禍,猶足為梁室忠臣。」皓曰:「此僕所願也。」乃相與糾合勇士,得百餘人。癸酉,襲廣陵,斬南兗州刺史董紹先;據城,馳檄遠近,推前太子舍人蕭勉為刺史,仍結東魏為援。皓,□恆之之子;勉,勃之兄也。乙亥,景遣郭元建帥眾奄至,皓嬰城固守。 <BR> 二月,魏楊忠乘勝至石城,欲進逼江陵,湘東王繹遣舍人庾恪說忠曰:「察來伐叔而魏助之,何以使天下歸心!」忠遂停湕北。繹遣舍人王孝祀等送子方略為質以求和,魏人許之。繹與忠盟曰:「魏以石城為封,梁以安陸為界,請同附庸,並送質子,貿遷有無,永敦鄰睦。」忠乃還。 <BR> 宕昌王梁彌定為其宗人獠甘所襲,彌定奔魏,獠甘自立。羌酋傍乞鐵□據渠株川,與渭州民鄭五醜合諸羌以叛魏。丞相泰使大將軍宇文貴、涼州刺史史寧討之,擒斬鐵□、五醜。寧別擊獠甘,破之,獠甘將百騎奔生羌鞏廉玉。寧復納彌定於宕昌,置岷州於渠株川,進擊鞏廉玉,斬獠甘,虜廉玉送長安。 <BR> 侯景遣任約、於慶等帥眾二萬攻諸籓。 <BR> 邵陵王綸欲救河東王譽,而兵糧不足,乃致書於湘東王繹曰:「天時地利,不及人和,況乎手足肱支,豈可相害!今社稷危恥,創巨痛深,唯應剖心嘗膽,泣血枕戈,其餘小忿,或宜容貰。若外難未除,家禍仍構,料今訪古,未或不亡。夫徵戰之理,唯求克勝;至於骨肉之戰,愈勝愈酷,捷則非功,敗則有喪,勞兵損義,虧失多矣。侯景之軍所以未窺江外者,良為籓屏盤固,宗鎮強密。弟若陷洞庭,不戢兵刃,雍州疑迫,何以自安,必引進魏軍以求形援。弟若不安,家國去矣。必希解湘州之圍,存社稷之計。」繹復書,陳譽過惡不赦,且曰:「察引楊忠來相侵逼,頗遵談笑,用卻秦軍,曲直有在,不復自陳。臨湘旦平,暮便即路。」綸得書,投之於案,慷慨流涕曰「天下之事,一至於斯!湘州若敗,吾亡無日矣!」 <BR> 侯景遣侯子鑒帥舟師八千,自帥徒兵一萬,攻廣陵,三日,克之,執祖皓,縛而射之,箭遍體,然後車裂以徇;城中無少長皆埋之於地,馳馬射而殺之。以子鑒為南兗州刺史,鎮廣陵。景還建康。 <BR> 丙戌,以安陸王大春為東揚州刺史。省吳州。乙巳,以尚書僕射王克為左僕射。 <BR> 庚寅,東魏以尚書令高隆之為太保。宣城內史楊白華進據安吳,侯景遣於子悅等帥眾攻之,不克。 <BR> 東魏行臺辛術將兵入寇,圍陽平,不克。 <BR> 侯景納上女溧陽公主,甚愛之。三月,甲申,景請上禊宴於樂遊苑,帳飲三日。上還宮,景與公主共據御床,南面並坐,群臣文武列坐侍宴。 <BR> 庚申,東魏進丞相洋爵為齊王。 <BR> 臨川內史始興王毅等擊莊鐵,鄱陽王範遣其將巴西侯瑱救之,毅等敗死。 <BR> 鄱陽世子嗣與任約戰於三章,約敗走;嗣因徙鎮三章,謂之安樂柵。 <BR> 夏,四月,庚辰朔,湘東王繹以上甲侯韶為長沙王。 <BR> 丙午,侯景請上幸西州,上御素輦,侍衛四百餘人,景浴鐵數千,翼衛左右。上聞絲竹,淒然泣下,命景起舞,景亦請上起舞。酒闌坐散,上抱景於床曰:「我念丞相!」景曰:「陛下如不念臣,臣何得至此!」逮夜乃罷。 <BR> 時江南連年旱蝗,江、揚尤甚,百姓流亡,相與入山谷、江湖,採草根、木葉、菱芡而食之,所在皆盡,死者蔽野。富室無食,皆鳥面鵠形,衣羅綺,懷金玉,俯伏床帷,待命聽終。千里絕煙,人跡罕見,白骨成聚,如丘隴焉。 <BR> 景性殘酷,於石頭立大碓,有犯法者搗殺之。常戒諸將曰:「破柵平城,當淨殺之,使天下知吾威名。」故諸將每戰勝,專以焚掠為事,斬刈人如草芥,以資戲笑。由是百姓雖死,終不附之。又禁人偶語,犯者刑及外族。為其將帥者,悉稱行臺,來降附者,悉稱開府,其親寄隆重者曰左右廂公,勇力兼人者曰庫直都督。 <BR> 魏封皇子儒為燕王,公為吳王。 <BR> 侯景召宋子仙還京口。 <BR> 邵陵王綸在郢州,以聽事為正陽殿,內外齋閣,悉加題署。其部下陵暴軍府,郢州將佐莫不怨之。諮議參軍江仲舉,南平王恪之謀主也,說恪圖綸,恪驚曰:「若我殺邵陵,寧靜一鎮,荊、益兄弟必皆內喜,海內若平,則以大義責我矣。且巨逆未梟,骨肉相殘,自亡之道也。卿且息之。」仲舉不從,部分諸將,刻日將發;謀洩,綸壓殺之。恪狼狽往謝,綸曰:「群小所作,非由兄也。兇黨已斃,兄勿深憂。」 <BR> 王僧辯急攻長沙,辛巳,克之。執河東王譽,斬之,傳首江陵,湘東王繹反其首而葬之。初,世子方等之死,臨蒸周鐵虎功最多,譽委遇甚重。僧辯得鐵虎,命烹之,呼曰:「侯景未滅,奈何殺壯士!」僧辯奇其言而釋之,還其麾下。繹以僧辯為左衛將軍,加侍中、鎮西長史。 <BR> 繹自去歲聞高祖之喪,以長沙未下,故匿之。壬寅,始發喪,刻檀為高祖像,置於百福殿,事之甚謹,動靜必諮焉。繹以為天子制於賊臣,不肯從大寶之號,猶稱太清四年。丙午,繹下令大舉討侯景,移檄遠近。 <BR> 鄱陽王範至湓城,以晉熙為晉州,遣其世子嗣為刺史,江州郡縣多輒改易。尋陽王大心,政令所行,不出一郡。大心遣兵擊莊鐵,嗣與鐵素善,請發兵救之,範遣侯瑱帥精甲五千助鐵。由是二鎮互相猜忌,無復討賊之志。大心使徐嗣徽帥眾二千,築壘稽亭以備範,市糴不通,範數萬之眾,無所得食,多餓死。範憤恚,疽發於背,五月,乙卯,卒。其眾秘不發喪,奉範弟安南侯恬為主,有眾數千人。 <BR> 丙辰,侯景以元思虔為東道大行臺,鎮錢塘。丁巳,以侯子鑒為南兗州刺史。 <BR> 東魏齊王洋之為開府也,勃海高德政為管記,由是親暱,言無不盡。金紫光祿大夫丹楊徐之才、北平太守廣宗宋景業,皆善圖讖,以為太歲在午,當有革命,因德政以白洋,勸之受禪。洋以告婁太妃,太妃曰:「汝父如龍,兄如虎,猶以天位不可妄據,終身北面。汝獨何人,欲行舜、禹之事乎!」洋以告之才,之才曰:「正為不及父兄,故宜早升尊位耳。」洋鑄像卜之而成,乃使開府儀同三司段韶問肆州刺史斛律金,金來見洋,固言不可,以宋景業首陳符命,請殺之。洋與諸貴議於太妃前,太妃曰:「吾兒懦直,必無此心,高德政樂禍,教之耳。」洋以人心不壹,使高德政如鄴察公卿之意,未還;洋擁兵而東,至平都城,召諸勳貴議之,莫敢對。長史杜弼曰:「關西,國之勁敵,若受魏禪,恐彼挾天子,自稱義兵而東向,王何以待之!」徐之才曰:「今與王爭天下者,彼亦欲為王所為。縱其屈強,不過隨我稱帝耳。」弼無以應。高德政至鄴,諷公卿,莫有應者。司馬子如逆洋於遼陽,固言未可。洋欲還,倉丞李集曰:「王來為何事,而今欲還?」洋偽使於東門殺之,而別令賜絹十匹,遂還晉陽,自是居常不悅。徐之才、宋景業等日陳陰陽雜佔,雲宜早受命。高德政亦敦勸不已。洋使術士李密卜之,遇《大橫》,曰:「漢文之卦也。」又使宋景業筮之,遇《乾》之《鼎》,曰:「《乾》,君也。《鼎》,五月卦也。宜以仲夏受禪。」或曰:「五月不可入官,犯之,終於其位。」景業曰:「王為天子,無復下期,豈得不終於其位乎!」洋大悅,乃發晉陽。 <BR> 高德政錄在鄴諸事,條進於洋,洋令左右陳山提馳驛繼事條並密書與楊愔。是月,山提至鄴,楊愔即召太常卿邢劭等議撰儀注,秘書監魏收草九錫、禪讓、勸進諸文;引魏宗室諸王入北宮,留於東齋。甲寅,東魏進洋位相國,總百揆,備九錫。洋行至前亭,所乘馬忽倒,意甚惡之。至平都城,不復肯進。高德政、徐之才苦請曰:「山提先去,恐其漏洩。」即命司馬子如、杜弼馳驛續入,觀察物情。子如等至鄴,眾人以事勢已決,無敢異言。洋至鄴,召夫繼築具集城南。高隆之請曰:「用此何為?」洋作色曰:「我自有事,君何問為!欲族滅邪!」隆之謝而退。於是作圜丘,備法物。 <BR> 丙辰,司空潘樂、侍中張亮、黃門郎趙彥深等求入啟事,東魏孝靜帝在昭陽殿見之。亮曰:「五行遞運,有始有終。齊王聖德欽明,萬方歸仰,願陛下遠法堯、舜。」帝斂容曰:「此事推挹已久,謹當遜避。」又曰:「若爾,須作制書。」中書郎崔劼、裴讓之曰:「制已作訖。」使侍中楊愔進之。東魏主既署,曰:「居朕何所?」愔對曰:「北城別有館宇。」乃下御坐,步就東廊,詠範蔚宗《後漢書‧贊》曰:「獻坐不辰,身播國屯,終我四百,永作虞賓。」所司請發,帝曰:「古人念遺簪弊履,朕欲與六宮別,可乎?」高隆之曰:「今日天下猶陛下之天下,況在六宮!」帝步入,與妃嬪已下別,舉宮皆哭。趙國李嬪誦陳思王詩云:「王其愛玉體,俱享黃發期。」直長趙道德以故犢車一乘候於東閣,帝登車,道德超上抱之,帝叱之曰:「朕自畏天順人,何物奴敢逼人如此!」道德猶不下。出雲龍門,王公百僚拜辭,高隆之灑泣。遂入北城,居司馬子如南宅,遣太尉彭城王韶等奉璽綬,禪位於齊。 <BR> 戊午,齊王即皇帝位於南郊,大赦,改元天保。自魏敬宗以來,百官絕祿,至是始復給之。己未,封東魏主為中山王,待以不臣之禮。追尊齊獻武王為獻武皇帝,廟號太祖,後改為高祖;文襄王為文襄皇帝,廟號世宗。辛酉,尊王太后婁氏為皇太后。乙丑,降魏朝封爵有差,其宣力霸朝及西、南投化者,不在降限。 <BR> 文成侯寧起兵於吳,有眾萬人,己巳,進攻吳郡;行吳郡事侯子榮逆擊,殺之。寧,範之弟也。子榮因縱兵大掠郡境。 <BR> 自晉氏度江,三吳最為富庶,貢賦商旅,皆出其地。及侯景之亂,掠金帛既盡,乃掠人而食之,或賣於北境,遺民殆盡矣。 <BR> 是時,唯荊、益所部尚完實,太尉、益州刺史武陵王紀移告徵、鎮,使世子圓照帥兵三萬受湘東王節度。圓照軍至巴水,繹授以信州刺史,令屯白帝,未許東下。 <BR> 六月,辛巳,以南郡王大連行揚州事。 <BR> 江夏王大款、山陽王大成、宜都王大封自信安間道奔江陵。 <BR> 齊主封宗室高嶽等十人、功臣庫狄乾等七人皆為王。癸未,封弟浚為永安王,淹為平陽王,浟為彭城王,演為常山王,渙為上黨王,淯為襄城王,湛為長廣王,湝為任城王,湜為高陽王,濟為博陵王,凝為新平王,潤為馮翊王,洽為漢陽王。 <BR> 鄱陽王範既卒,侯瑱依莊鐵,鐵忌之;瑱自安,丙戌,詐引鐵謀事,因殺之,自據豫章。 <BR> 尋陽王大心遣徐嗣徽夜襲湓城,安南侯恬、裴之橫等擊走之。齊主娶趙郡李希宗之女,生子殷及紹德;又納段韶之妹。及將建中宮,高隆之、高德政欲結勳貴之援,乃言:「漢婦人不可為天下母,宜更擇美配。」帝不從。丁亥,立李氏為皇后,以段氏為昭儀,子殷為皇太子。庚寅,以庫狄幹為太宰,彭樂為太尉,潘相樂為司徒,司馬子如為司空。辛卯,以清河王嶽為司州牧。 <BR> 侯景以羊鴉仁為五兵尚書。庚子,鴉仁出奔江西,將赴江陵,至東莞,盜疑其懷金,邀殺之。 <BR> 魏人慾令岳陽王察發哀嗣位,察辭,不受。丞相泰使榮權冊命察為梁王,始建臺,置百官。 <BR> 陳霸先修崎頭古城,徙居之。 <BR> 初,燕昭成帝奔高麗,使其族人馮業以三百人浮海奔宋,因留新會。自業至孫融,世為羅州刺史,融子寶為高涼太守。高涼洗氏,世為蠻酋,部落十餘萬家,有女,多籌略,善用兵,諸洞皆服其信義;融聘以為寶婦。融雖累世為方伯,非其土人,號令不行;洗氏約束本宗,使從民禮,每與寶參決辭訟,首領有犯,雖親戚無所縱捨,由是馮氏始得行其政。 <BR> 高州刺史李遷仕據大皋口,遣使召寶,寶欲往,洗氏止之曰:「刺史無故不應召太守,必欲詐君共反耳。」寶曰:「何以知之?」洗氏曰:「刺史被召援臺,乃稱有疾,鑄兵聚眾而後召君;此必欲質君以發君之兵也,願且無往以觀其變。」數日,遷仕果反,遣主帥杜平虜將兵入灨石,城魚梁以逼南康,陳霸先使周文育擊之。洗氏謂寶曰:「平虜,驍將也,今入贛石與官軍相拒,勢未得還,遷仕在州,無能為也。君若自往,必有戰鬥,宜遣使卑辭厚禮告之曰:『身未敢出,欲遣婦參。』彼聞之,必喜而無備。我將千餘人,步擔雜物,唱言輸賧,得至柵下,破之必矣。」寶從之。遷仕果不裝置,洗氏襲擊,大破之,遷仕走保寧都。文育亦擊走平虜,據其城。洗氏與霸先會於灨石,還,謂寶曰:「陳都督非常人也,甚得眾心,必能平賊,君宜厚資之。」 <BR> 湘東王繹以霸先為豫州刺史,領豫章內史。 <BR> 辛丑,裴之橫攻稽亭,徐嗣徽擊走之。 <BR> 秋,七月,辛亥,齊立世宗妃元氏為文襄皇后,宮曰靜德。又封世宗子孝琬為河間王,孝瑜為河南王。乙卯,以尚書令封隆之錄尚書事,尚書左僕射平陽王淹為尚書令。 <BR> 辛酉,梁王察入朝於魏。 <BR> 初,東魏遣儀同武威牒雲洛等迎鄱陽世子嗣,使鎮皖城。嗣未及行,任約軍至,洛等引去;嗣遂失援,出戰,敗死。約遂略地至湓城,尋陽王大心遣司馬韋質出戰而敗,帳下猶有戰士千餘人,鹹勸大心走保建州;大心不能用,戊辰,以江州降約。先是,大心使前太子洗馬韋臧鎮建昌,有甲士五千,聞尋陽不守,欲帥眾奔江陵,未發,為麾下所殺。臧,粲之子也。 <BR> 於慶略地至豫章,侯瑱屈,降之,慶送瑱建康。景以瑱姓,待之甚厚,留其妻子及弟為質,遣瑱慶徇蠡南諸郡,以瑱湘州刺史。 <BR> 初,巴山人黃法□,有勇力,侯景之亂,合徒眾保鄉裡。太守賀詡下江州,命法□監郡事。法□屯新淦,於慶自豫章分兵襲新水金,法□敗之。陳霸先使周文育進軍擊慶,法□引兵會之。 <BR> 邵陵王綸聞任約將至,使司馬蔣思安將精兵五千襲之,約眾潰;思安不裝置,約收兵襲之,思安敗走。 <BR> 湘東王繹改宜都為宜州,以王琳為刺史。 <BR> 是月,以南郡王大連為江州刺史。 <BR> 魏丞相泰以齊主稱帝,帥諸軍討之。以齊王郭鎮隴右,徵秦州刺史宇文導為大將軍、都督二十三州諸軍事,屯鹹陽,鎮關中。 <BR> 益州沙門孫天英帥徒數千人夜攻州城,武陵王紀與戰,斬之。 <BR> 邵陵王綸大修鎧仗,將討侯景。湘東王繹惡之,八月,甲午,遣左衛將軍王僧辯、信州刺史鮑泉等帥舟師一萬東趣江、郢,聲言拒任約,且雲迎邵陵王還江陵,授以湘州。 <BR> 齊主初立,勵精為治。趙道德以事屬黎陽太守清河房超,超不發書,棓殺其使;齊主善之,命守宰各設棓以誅屬請之使。久之,都官中郎宋軌奏曰:「若受使請賕,猶致大戮,身為枉法,何以加罪!」乃罷之。 <BR> 司都功曹張老上書請定齊律,詔右僕射薛琡等取魏《麟趾格》,更討論損益之。 <BR> 齊主簡練六坊之人,每一人必當百人,任其臨陳必死,然後取之,謂之「百保鮮卑」。又簡華人之勇力絕倫者,謂之「勇士」,以備邊要。 <BR> 始立九等之戶,富者稅其錢,貧者役其力。 <BR> 九月,丁巳,魏軍發長安。 <BR> 王僧辯軍至鸚鵡洲,郢州司馬劉龍虎等潛送質於僧辯,邵陵王綸聞之,遣其子威正侯礩將兵擊之,龍虎敗,奔於僧辯。綸以書責僧辯曰:「將軍前年殺人之侄,今歲伐人之兄,以此求榮,恐天下不許!」僧辯送書於湘東王繹,繹命進軍。辛酉,綸集其麾下於西園,涕泣言曰:「我本無他,志在滅賊,湘東常謂與之爭帝,遂爾見伐。今日欲守則交絕糧儲,欲戰則取笑千載,不容無事受縛,當於下流避之。」麾下壯士爭請出戰,綸不從,與礩自倉門登舟北出。僧辯入據郢州。繹以南平王恪為尚書令、開府儀同三司,世子方諸為郢州刺史,王僧辯為領軍將軍。 <BR> 綸遇鎮東將軍裴之高於道,之高之子畿掠其軍器,綸與左右輕舟奔武昌澗飲寺,僧法馨匿綸於巖穴之下。綸長史韋質、司馬姜律等聞綸尚存,馳往迎之,說七柵流民以求糧仗。綸出營巴水,流民八九千人附之,稍收散卒,屯於齊昌,遣使請降於齊,齊以綸為梁王。 <BR> 湘東王繹改封皇子大款為臨川王,大成為桂陽王,大封為汝南王。 <BR> 癸亥,魏軍至潼關。 <BR> 庚午,齊主如晉陽,命太子殷居涼風堂監國。 <BR> 南郡王中兵參軍張彪等起兵於若邪山,攻破浙東諸縣,有眾數萬。吳郡人陸令公等說太守南海王大臨往依之。大臨曰:「彪若成功,不資我力;如其橈敗,以我自解。不可往也。」 <BR> 任約進寇西陽、武昌。初,寧州刺史彭城徐文盛募兵數萬人討侯景,湘東王繹以為秦州刺史,使將兵東下,與約遇於武昌。繹以廬陵王應為江州刺史,以文盛為長史行府州事,督諸將拒之。應,續之子也。邵陵王綸引齊兵未至,移營馬柵,距西陽八十里,任約聞之,遣儀同叱羅子通等將鐵騎二百襲之,綸不為備,策馬亡走。時湘東王繹亦與齊連和,故齊人觀望,不助綸。定州刺史田祖龍迎綸,綸以祖龍為繹所厚,懼為所執,復歸齊昌。行至汝南,魏所署汝南城主李素,綸之故吏也,開城納之,任約遂據西陽、武昌。 <BR> 裴之高帥子弟部曲千餘人至夏首,湘東王繹召之,以為新興、永守二郡太守。又以南平王恪為武州刺史,鎮武陵。 <BR> 初,邵陵王綸以衡陽王獻為齊州刺史,鎮齊昌;任約擊擒之,送建康,殺之。獻,暢之孫也。 <BR> 乙亥,進侯景位相國,封二十郡,為漢王,加殊禮。 <BR> 嶽陽王察還襄陽。 <BR> 黎州民攻刺史張賁,賁棄城走。州民引氐酋北益州刺史楊法琛據黎州,命王、賈二姓詣武陵王紀請法琛為刺史。紀深責之,囚法琛質子崇顒、崇虎。冬,十月,丁丑朔,法琛遣使附魏。 <BR> 己卯,齊主至晉陽宮。廣武王長弼與幷州刺史段韶不協,齊主將如晉陽,長弼言於帝曰:「韶擁強兵在彼,恐不知人意,豈可徑往投之!」帝不聽。既至,以長弼語告之,曰:「如君忠誠,人猶有讒,況其餘乎!」長弼,永樂之弟也。乙酉,以特進元韶為尚書左僕射,段韶為右僕射。 <BR> 乙未,侯景自加宇宙大將軍、都督六合諸軍事,以詔文呈上。上驚曰:「將軍乃有宇宙之號乎!」 <BR> 立皇子大鈞為西陽王,大威為武寧王,大球為建安王,大昕為義安王,大摯為綏建王,大圜為樂梁王。 <BR> 齊東徐州刺史行臺辛術鎮下邳。十一月,侯景徵租入建康,術帥眾度淮斷之,燒其谷百萬石,遂圍陽平,景行臺郭元建引兵救之。壬戌,術略三千餘家,還下邳。 <BR> 武陵王紀帥諸軍發成都,湘東王繹遣使以書止之曰:「蜀人勇悍,易動難安,弟可鎮之,吾自當滅賊。」又別紙雲:「地擬孫、劉,各安境界;情深魯、衛,書信恆通。」 <BR> 甲子,南平王恪帥文武拜箋推湘東王繹為相國,總百揆;繹不許。 <BR> 魏丞相泰自弘農為橋,濟河,至建州。丙寅,齊主自將出頓東城。泰聞其軍容嚴盛,歎曰:「高歡不死矣!」會久雨,自秋及冬,魏軍畜產多死,乃自蒲阪還。於是河南自洛陽,河北自平陽已東,皆入於齊。 <BR> 丁卯,徐文盛軍貝磯,任約帥水軍逆戰,文盛大破之,斬叱羅子通、趙威方,仍進軍大舉口。侯景遣宋子仙等將兵二萬助約,以約守西陽,久不能進,自出屯晉熙。 <BR> 南康王會理以建康空虛,與太子左衛將軍柳敬禮、西鄉侯勸、東鄉侯勉謀起兵誅王偉。安樂侯乂理出奔長蘆,集眾得千餘人。建安侯賁、中宿世子子邕知其謀,以告偉。偉收會理、敬禮、勸、勉及會理弟祁陽侯通理,俱殺之。乂理為左右所殺。錢塘褚冕,以會理故舊,捶掠千計,終無異言。會理隔壁謂之曰:「褚郎,卿豈不為我致此?卿雖忍死明我,我心實欲殺賊!」冕竟不服,景乃宥之。勸,昺之子;賁,正德之弟子;子邕,憺之孫也。 <BR> 帝自即位以來,景防衛甚嚴,外人莫得進見,唯武林侯諮及僕射王克、舍人殷不害,並以文弱得出入臥內,帝與之講論而已。及會理死,克、不害懼禍,稍自疏。諮獨不離帝,朝請無絕;景惡之,使其仇人刁戍刺殺諮於廣莫門外。 <BR> 帝之即位也,景與帝登重雲殿,禮佛為誓雲:「自今君臣兩無猜貳,臣固不負陛下,陛下亦不得負臣!」及會理謀洩,景疑帝知之,故殺諮。帝自知不久,指所居殿謂殷不害曰:「龐涓當死此下。」 <BR> 景自帥眾討楊白華於宣城,白華力屈而降,景以其北人,全之,以為左民尚書,誅其兄子彬以報來亮之怨。 <BR> 十二月,丙子朔,景封建安侯賁為竟陵王,中宿世子子邕為隨王,仍賜姓侯氏。 <BR> 辛丑,齊主還鄴。 <BR> 邵陵王綸在汝南,修城池,集士卒,將圖安陸。魏安州刺史馬祐以告丞相泰,泰遣楊忠將萬人救安陸。 <BR> 武陵王紀遣潼州刺史楊乾運、南梁州刺史譙淹合兵二萬討楊法琛,法琛發兵據劍閣以拒之。 <BR> 侯景還建康。 <BR> 初,魏敬宗以爾朱榮為柱國大將軍,位在丞相上;榮敗,此官遂廢。大統三年,文帝復以丞相泰為之。其後功參佐命,望實俱重者,亦居此官,凡八人,曰安定公宇文泰,廣陵王欣,趙郡公李弼,隴西公李虎,河內公獨孤信,南陽公趙貴,常山公於謹,彭城公侯莫陳崇,謂之八柱國。泰始籍民之才力者為府兵,身租庸調,一切蠲之,以農隙講閱戰陳,馬畜糧備,六家供之;合為百府,每府一郎將主之,分屬二十四軍。泰任總百揆,督中外諸軍;欣以宗室宿望,從容禁闥而已。餘六人各督二大將軍,凡十二大將軍,每大將軍各統開府二人,開府各領一軍。是後功臣位至柱國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儀同三司者甚眾,率為散官,無所統御,雖有繼掌其事者,聞望皆出諸公之下雲。 <BR> 齊主命散騎侍郎宋景業造《天保歷》,行之。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一百六十二
資治通鑑/卷164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164卷 卷第一百六十四 <BR> 【梁紀二十】 起重光協洽,盡玄黓涒灘,凡二年。 ==太宗簡文皇帝下== 太宗簡文皇帝下大寶二年(辛未,公元五五一年) <BR> 春,正月,新吳餘孝頃舉兵拒侯景,景遣於慶攻之,不克。 <BR> 庚戌,湘東王繹遣護軍將軍尹悅、安東將軍杜幼安、巴州刺史王珣將兵二萬自江夏趣武昌,受徐文盛節度。 <BR> 楊乾運攻拔劍閣,楊法琛退保石門,乾運據南陰平。 <BR> 辛亥,齊主祀圜丘。 <BR> 張彪遣其將趙稜圍錢塘,孫鳳圍富春,侯景遣儀同三司田遷、趙伯超救之,稜、鳳敗走。稜,伯超之兄子也。 <BR> 癸亥,齊主耕籍田。乙丑,享太廟。 <BR> 魏楊忠圍汝南,李素戰死。二月,乙亥,城陷,執邵陵攜王綸,殺之,投屍江岸;嶽陽王察取而葬之。 <BR> 或告齊太尉彭樂謀反;壬辰,樂坐誅。齊遣散騎常侍曹文皎使於江陵,湘東王繹使兼散騎常侍王子敏報之。 <BR> 侯景以王克為太師,宋子仙為太保,元羅為太傅,郭元建為太尉,支化仁為司徒,任約為司空,王偉為尚書左僕射,索超世為右僕射。景置三公官,動以十數,儀同尤多。以子仙、元建、化仁為佐命元功,偉、超世為謀主,於子悅、彭雋主擊斷,陳慶、呂季略、盧暉略、丁和等為爪牙。梁人為景用者,則故將軍趙伯超,前制局監周石珍,內監嚴但,邵陵王記室伏知命。自餘王克、元羅及侍中殷不害、太常周弘正等,景從人望,加以尊位,非腹心之任也。 <BR> 北兗州刺史蕭邕謀降魏,侯景殺之。 <BR> 楊乾運進據平興,平興者,楊法琛所治也。法琛退保魚石洞,乾運焚平興而歸。 <BR> 李遷仕收眾還擊南康,陳霸先遣其將杜僧明等拒之,生擒遷仕,斬之。湘東王繹使霸先進兵取江州,以為江州刺史。 <BR> 三月,丙午,齊襄城王淯卒。 <BR> 庚戌,魏文帝殂,太子欽立。 <BR> 乙卯,徐文盛等克武昌,進軍蘆洲。 <BR> 己未,齊以湘東王繹為梁相國,建梁臺,總百揆,承製。 <BR> 齊司空司馬子如自求封王,齊主怒,庚申,免子如官。 <BR> 任約告急,侯景自帥眾西上,攜太子大器從軍以為質,留王偉居守。閏月,景發建康,自石頭至新林,舳艫相接。約分兵襲破定州刺史田龍祖於齊安。壬寅,景軍至西陽,與徐文盛夾江築壘。癸卯,文盛擊破之,射其右丞庫狄式和墜水死,景遁走還營。 <BR> 夏,四月,甲辰,魏葬文帝於永陵。 <BR> 郢州刺史蕭方諸,年十五,以行事鮑泉和弱,常侮易之,或使伏床,騎背為馬;恃徐文盛軍在近,不復裝置,日以蒲酒為樂。侯景聞江夏空虛,乙巳,使宋子仙、任約帥精騎四百,由淮內襲郢州。丙午,大風疾雨,天色晦冥,有登陴望見賊者,告泉曰:「虜騎至矣!」泉曰:「徐文盛大軍在下,賊何因得至!當是王珣軍人還耳。」既而走告者稍眾,始命閉門,子仙等已入城。方諸方踞泉腹,以五色彩辮其髯;見子仙至,方諸迎拜,泉匿於床下;子仙俯窺見泉素髯間彩,驚愕,遂擒之,及司馬虞豫,送於景所。景因便風,中江舉帆,遂越文盛等軍。丁未,入江夏。文盛眾懼而潰,與長沙王韶等逃歸江陵。珣、杜幼安以家在江夏,遂降於景。 <BR> 湘東王繹以王僧辯為大都督,帥巴州刺史丹楊淳於量、定州刺史杜龕、宜州刺史王琳、郴州刺史裴之橫東擊景,徐文盛以下並受節度。戊申,僧辯等軍至巴陵,聞郢州已陷,因留戍之。繹遺僧辯書曰:「賊既乘勝,必將西下,不勞遠擊;但守巴丘,以逸待勞,無慮不克。」又謂僚佐曰:「景若水步兩道,直指江陵,此上策也;據夏首,積兵糧,中策也;悉力攻巴陵,下策也。巴陵城小而固,僧辯足可委任。景攻城不拔,野無所掠,暑疫時起,食盡兵疲,破之必矣。」乃命羅州刺史徐嗣徽自嶽陽、武州刺史杜崱自武陵引兵會僧辯。 <BR> 景使丁和將兵五千守夏首,宋子仙將兵一萬為前驅,趣巴陵,分遣任約直指江陵,景帥大兵水步繼進。於是緣江戍邏,望風請服,景拓邏至於隱磯。僧辯乘城固守,偃旗臥鼓,安若無人。壬戌,景眾濟江,遣輕騎至城下,問:「城內為誰?」答曰:「王領軍。」騎曰:「何不早降?」僧辯曰:「大軍但向荊州,此城自當非礙。」騎去,頃之,執王珣等至城下,使說其弟琳。琳曰:「兄受命討賊,不能死難,曾不內慚,翻欲賜誘!」取弓射之,珣慚而退。景肉薄百道攻城,城中鼓譟,矢石雨下。景士卒死者甚眾,乃退。僧辯遣輕兵出戰,凡十餘返,皆捷。景被甲在城下督戰,僧辯著綬、乘輿、奏鼓吹巡城,景望之,服其膽勇。 <BR> 嶽陽王察聞侯景克郢州,遣蔡大寶將兵一萬進據武寧,遣使至江陵,詐稱赴援。眾議欲答以侯景已破,令其退軍。湘東王繹曰:「今語以退軍,是趣之令進也。」乃使謂大寶曰:「嶽陽累啟連和,不相侵犯,卿那忽據武寧?今當遣天門太守胡僧祐精甲二萬、鐵馬五千頓湕水,待時進軍。」察聞之,召其軍還。僧祐,南陽人也。 <BR> 五月,魏隴西襄公李虎卒。 <BR> 侯景晝夜攻巴陵,不克,軍中食盡,疾疫死傷太半。湘東王繹遣晉州刺史蕭惠正將兵援巴陵,惠正辭不堪,舉胡僧祐自代。僧祐時坐謀議忤旨繫獄,繹即出之,拜武猛將軍,令赴援,戒之曰:「賊若水戰,但以大艦臨之,必克。若欲步戰,自可鼓棹直就巴丘,不須交鋒也。」僧祐至湘浦,景遣任約帥銳卒五千據白□脊以待之。僧祐由它路西上,約謂其畏己,急追之,及於芊口,呼僧祐曰:「吳兒,何不早降!走何所之!」僧祐不應,潛引兵至赤沙亭;會信州刺史陸法和至,與之合軍。法和有異術,先隱於江陵百里洲,衣食居處,一如苦行沙門,或豫言吉凶,多中,人莫能測。侯景之圍臺城也,或問之曰:「事將何如?」法和曰:「凡人取果,宜待熟時,不撩自落。」固問之,法和曰:「亦克亦不克。」及任約向江陵,法和自請擊之,繹許之。 <BR> 壬寅,約至赤亭。六月,甲辰,僧祐、法和縱兵擊之,約兵大潰,殺溺死者甚眾,擒約送江陵。景聞之,乙巳,焚營宵遁。以丁和為郢州刺史,留宋子仙等,眾號二萬,戍郢城;別將支化仁鎮魯山,範希榮行江州事,儀同三司任延和、晉州刺史夏侯威生守晉州。景與麾下兵數千,順流而下。丁和以大石磕殺鮑泉及虞預,沈於黃鶴磯。任約至江陵,繹赦之。徐文盛坐怨望,下獄死。巴州刺史餘孝頃遣兄子僧重將兵救鄱陽,於慶退走。 <BR> 繹以王僧辯為徵東將軍、尚書令,胡僧祐等皆進位號,使引兵東下。陸法和請還,既至,謂繹曰:「侯景自然平矣,蜀賊將至,請守險以待之。」乃引兵屯峽口。庚申,王僧辯至漢口,先攻魯山,擒支化仁送江陵。辛酉,攻郢州,克其羅城,斬首千級。宋子仙退據金城,僧辯四面起土山攻之。 <BR> 豫州刺史荀朗自巢湖出濡須邀景,破其後軍,景奔歸,船前後相失。太子船入樅陽浦,船中腹心皆勸太子因此入北,太子曰:「自國家喪敗,志不圖生,主上蒙塵,寧忍違離左右!吾今若去,乃是叛父,非避賊也。」因涕泗嗚咽,即命前進。 <BR> 甲子,宋子仙等困蹙,乞輸郢城,身還就景;王僧辯偽許之,命給船百艘以安其意。子仙謂為信然,浮舟將發,僧辯命杜龕帥精勇千人攀堞而上,鼓譟奄進,水軍主宋遙帥樓船,暗江雲合。子仙且戰且走,至白楊浦,大破之。周鐵虎生擒子仙及丁和,送江陵,殺之。 <BR> 庚午,齊主以司馬子如高祖之舊,復以為太尉。 <BR> 江安侯圓正為西陽太守,寬和好施,歸附者眾,有兵一萬。湘東王繹欲圖之,署為平南將軍。及至,弗見,使南平王恪與之飲,醉,因囚之內省,分其部曲,使人告其罪。荊、益之釁自此起矣。 <BR> 陳霸先引兵發南康,灨石舊有二十四灘,會水暴漲數丈,三百里間,巨石皆沒,霸先進頓西昌。 <BR> 鐵勒將伐柔然,突厥酋長土門邀擊,破之,盡降其眾五萬餘落。土門恃其強盛,求婚於柔然,柔然頭兵可汗大怒,使人詈辱之曰:「爾,我之鍛奴也,何敢發是言!」土門亦怒,殺其使者,遂與之絕,而求婚於魏;魏丞相泰以長樂公主妻之。 <BR> 秋,七月,乙亥,湘東王繹以長沙王韶監郢州事。丁亥,侯景還至建康。於慶自鄱陽還豫章,侯瑱門拒之,慶走江州,據郭默城。繹以瑱兗州刺史。景悉殺瑱弟。 <BR> 辛丑,王僧辯乘勝下湓城,陳霸先帥所部三萬人將會之,屯於巴丘。西軍乏食,霸先有糧五十萬石,分三十萬石以資之。八月,壬寅朔,王僧辯前軍襲於慶,慶棄郭默城走,範希榮亦棄尋陽城走。晉熙王僧振等起兵圍郡城,僧辯遣沙州刺史丁道貴助之,任延和等棄城走。湘東王繹命僧辯且頓尋陽以待諸軍之集。 <BR> 初,景既克建康,常言吳兒怯弱,易以掩取。當須拓定中原,然後為帝。景尚帝女溧陽公主,嬖之,妨於政事。王偉屢諫,景以告主,主有惡言。偉恐為所讒,因說景除帝。及景自巴陵敗歸,猛將多死,自恐不能久存,欲早登大位。王偉曰:「自古移鼎,必須廢立,既示我威權,且絕彼民望。」景從之。使前壽光殿學士謝昊為詔書,以為「弟侄爭立,星辰失次,皆由朕非正緒,召亂致災,宜禪位於豫章王棟。」使呂季略繼入,逼帝書之。棟,歡之子也。 <BR> 戊午,景遣衛尉卿彭雋等帥兵入殿,廢帝為晉安王,幽於永福省,悉撤內外侍衛,使突騎左右守之,牆垣悉布枳棘。庚申,下詔迎豫章王棟。棟時幽拘,廩餼甚薄,仰蔬茹為食。方與妃張氏鉏葵,法駕奄至,棟驚,不知所為,泣而升輦。 <BR> 景殺哀太子大器、尋陽王大心、西陽王大鈞、建平王大球、義安王大昕及王侯在建康者二十餘人。太子神明端嶷,於景黨未嘗屈意,所親竊問之,太子曰:「賊若於事義,未須見殺,吾雖陵慢呵叱,終不敢言。若見殺時至,雖一日百拜,亦無所益。」又曰:「殿下今居困□厄,而神貌怡然,不貶平日,何也?」太子曰:「吾自度死日必在賊前,若諸叔能滅賊,賊必先見殺,然後就死。若其不然,賊亦殺我以取富貴,安能以必死之命為無益之愁乎!」及難,太子顏色不變,徐曰:「久知此事,嗟其晚耳!」刑者將以衣帶絞之,太子曰:「此不能見殺。」命取帳繩絞之而絕。 <BR> 壬戌,棟即帝位。大赦,改元天正。太尉郭元建聞之,自秦郡馳還,謂景曰:「主上先帝太子,既無愆失,何得廢之!」景曰:「王偉勸吾,雲『早除民望』。吾故從之以安天下。」元建曰:「吾挾天子令諸侯,猶懼不濟;無故廢之,乃所以自危,何安之有!」景欲迎帝復位,以棟為太孫。王偉曰:「廢立大事,豈可數改邪!」乃止。 <BR> 乙丑,景又使使殺南海王大臨於吳郡,南郡王大連於姑孰,安陸王大春於會稽,高唐王大壯於京口。以太子妃賜郭元建,元建曰:「豈有皇太子妃乃為人妾乎!」竟不與相見,聽使入道。 <BR> 丙寅,追尊昭明太子為昭明皇帝,豫章安王為安皇帝,金華敬妃為敬太皇太后,豫章太妃王氏為皇太后,妃張氏為皇后。以劉神茂為司空。 <BR> 九月,癸巳,齊主如趙、定二州,遂如晉陽。 <BR> 己亥,湘東王繹以尚書令王僧辯為江州刺史,江州刺史陳霸先為東揚州刺史。 <BR> 王偉說侯景弒太宗以絕眾心,景從之。冬,十月,壬寅夜,偉與左衛將軍彭雋、王修纂進酒於太宗曰:「丞相以陛下幽憂既久,使臣等來上壽。」太宗笑曰:「已禪帝位,何得言陛下!此壽酒,將不盡此乎!」於是雋等繼曲項琵琶,與太宗極飲。太宗知將見殺,因盡醉,曰:「不圖為樂之至於斯也!」既醉而寢。偉乃出,雋進土囊,修纂坐其上而殂。偉撤戶扉為棺,遷殯於城北酒庫中。太宗自幽縶之後,無復侍者及紙,乃書壁及板障,為詩及文數百篇,辭甚淒愴。景謚曰明皇帝,廟號高宗。 <BR> 侯景之逼江陵也,湘東王繹求援於魏,命梁、秦二州刺史宜豐侯循以南鄭與魏,召循還江陵。循以無故輸城,非忠臣之節,報曰:「請待改命。」魏太師泰遣大將軍達奚武將兵三萬取漢中,又遣大將軍王雄出子午谷,攻上津。循遣記室參軍沛人劉璠求援於武陵王紀,紀遣潼州刺史楊乾運救之。循,恢之子也。 <BR> 王僧辯等聞太宗殂,丙辰,啟湘東王繹,請上尊號;繹弗許。 <BR> 司空、東道行臺劉神茂聞侯景自巴丘敗還,陰謀叛景,吳中士大夫鹹勸之;乃與儀同三司尹思合、劉歸義、王曄、雲麾將軍元頵等據東陽以應江陵,遣頵及別將李佔下據建德江口。張彪攻永嘉,克之。新安民程靈洗起兵據郡以應神茂。於是浙江以東皆附江陵。湘東王繹以靈洗為譙州刺史,領新安太守。 <BR> 十一月,乙亥,王僧辯等復上表勸進,湘東王繹不許。戊寅,繹以湘州刺史安南侯方矩為中衛將軍以自副。方矩,方諸之弟也。以南平王恪為湘州刺史。 <BR> 侯景以趙伯超為東道行臺,據錢塘;以田遷為軍司,據富春;以李慶緒為中軍都督,謝答仁為右廂都督,李遵為左廂都督,以討劉神茂。 <BR> 己卯,加侯景九錫,漢國置丞相以下官。己丑,豫章王棟禪位於景,景即皇帝位於南郊。還,登太極殿,其黨數萬,皆吹唇呼噪而上。大赦,改元太始。封棟為淮陰王,並其二弟橋、樛同鎖於密室。 <BR> 王偉請立七廟,景曰:「何謂七廟?」偉曰:「天子祭七世祖考。」並請七世諱,景曰:「前世吾不復記,唯記我父名標;且彼在朔州,那得來啖此!」眾鹹笑之。景黨有知景祖名乙羽周者;自外皆王偉制其名位,追尊父標為元皇帝。 <BR> 景之作相也,以西州為府,文武無尊卑皆引接,及居禁中,非故舊不得見,由是諸將多怨望。景好獨乘小馬,彈射飛鳥,王偉每禁止之,不許輕出。景鬱鬱不樂,更成失志,曰:「吾無事為帝,與受擯不殊。」 <BR> 壬辰,湘東王以長沙王韶為郢州刺史。 <BR> 益州長史劉孝勝等勸武陵王紀稱帝,紀雖未許,而大造乘輿車服。 <BR> 十二月,丁未,謝答仁、李慶緒攻建德,擒元頵、李佔送建康,景截其手足以徇,經日乃死。 <BR> 齊主每出入,常以中山王自隨,王妃太原公主恆為之嘗飲食,護視之。是月,齊主飲公主酒,使人鴆中山王,殺之,並其三子,謚王曰魏孝靜皇帝,葬於鄴西漳北。其後齊主忽掘其陵,投梓宮於漳水。齊主初受禪,魏神主悉寄於七帝寺,至是,亦取焚之。 <BR> 彭城公元韶以高氏婿,寵遇異於諸元。開府儀同三司美陽公元暉業以位望隆重,又志氣不倫,尤為齊主所忌,從齊主在晉陽。暉業於宮門外罵韶曰:「爾不及一老嫗,負璽與人。何不擊碎之!我出此言,知即死,爾亦詎得幾時!」齊主聞而殺之,及臨淮公元孝友,皆鑿汾水冰,沉其屍。孝友,彧之弟也。齊主嘗剃元韶鬢鬚,加之粉黛以自隨,曰:「吾以彭城為嬪御。」言其懦弱如婦人也。 ==世祖孝元皇帝上== <BR> 世祖孝元皇帝上承聖元年(壬申,公元五五二年) <BR> 春,正月,湘東王以南平內史王褒為吏部尚書。褒,騫之孫也。 <BR> 齊人屢侵侯景邊地,甲戌,景遣郭元建帥步軍趣小峴,侯子鑒帥舟師向濡須,己卯,至合肥;齊人閉城不出,乃引還。 <BR> 丙申,齊主伐庫莫奚,大破之,俘獲四千人,雜畜十餘萬。 <BR> 齊主連年出塞,給事中兼中書舍人唐邕練習軍書,自督將以降勞效本末及四方軍士強弱多少,番代往還,器械精粗,糧儲虛實,靡不諳悉。或於帝前簡閱,雖數千人,不執文簿,唱其姓名,未嘗謬誤。帝常曰:「唐邕強幹,一人當千。」又曰:「邕每有軍事,手作文書,口且處分,耳又聽受,實異人也!」寵待賞賜,群臣莫及。 <BR> 魏將王雄取上津、魏興,東梁州刺史安康李遷哲軍敗。降之。 <BR> 突闕土門襲擊柔然,大破之。柔然頭兵可汗自殺,其太子庵羅辰及阿那瑰從弟登注俟利、登注子庫提並帥眾奔齊,餘眾復立登注次子鐵伐為主。土門自號伊利可汗,號其妻為可賀敦,子弟謂之特勒,別將兵者皆謂之設。 <BR> 湘東王命王僧辯等東擊侯景。二月,庚子,諸軍發尋陽,舳艫數百里。陳霸先帥甲士三萬,舟艦二千,自南江出湓口,會僧辯於白茅灣,築壇歃血,共讀盟文,流涕慷慨。癸卯,僧辯使侯瑱南陵、鵲頭二戍,克之。戊申,僧辯等軍於大雷;丙辰,發鵲頭。戊午,侯子鑒還至戰鳥,西軍奄至,子鑒驚懼,奔還淮南。 <BR> 侯景儀同三司謝答仁攻劉神茂於東陽,程靈洗、張彪皆勒兵將救之,神茂欲專其功,不許,營於下淮。或謂神茂曰:「賊長於野戰,下淮地平,四面受敵,不如據七里瀨,賊必不能進。」不從。神茂偏裨多北人,不與神茂同心,別將王曄、酈通並據外營,降於答仁,劉歸義、尹思合等棄城走。神茂孤危,辛未,亦降於答仁,答仁送之建康。 <BR> 癸酉,王僧辯等至蕪湖,侯景守將張黑棄城走。景聞之,甚懼,下詔赦湘東王繹、王僧辯之罪,眾鹹笑之。侯子鑒據姑孰南洲以拒西師,景遣其黨史安和等將兵二千助之。三月,己巳朔,景下詔欲自至姑孰,又遣人戒子鑒曰:「西人善水戰,勿與爭鋒;往年任約之敗,良為此也。若得步騎一交,必當可破,汝但結營岸上,引船入浦以待之。」子鑒乃捨舟登岸,閉營不出。僧辯等停軍蕪湖十餘日,景黨大喜,告景曰:「西師畏吾之強,勢將遁矣,不擊,且失之。」景乃覆命子鑒為水戰之備。 <BR> 丁丑,僧辯至姑孰,子鑒帥步騎萬餘人度洲,於岸挑戰,又以□鳥□了千艘載戰士。僧辯麾細船皆令退縮,留大艦夾泊兩岸。子鑒之眾謂水軍欲退,爭出趨之;大艦斷其歸路,鼓譟大呼,合戰中江,子鑒大敗,士卒赴水死者數千人。子鑒僅以身免,收散卒走還建康,據東府。僧辯留虎臣將軍莊丘慧達鎮姑孰,引軍而前,歷陽戍迎降。景聞子鑒敗,大懼,涕下覆面,引衾而臥,良久方起,歎曰:「誤殺乃公!」 <BR> 庚辰,僧辯督諸軍至張公洲,辛巳,乘潮入淮,進至禪靈寺前。景召石頭津主張賓,使引淮中□叉□步及海艟,以石縋之,塞淮口;緣淮作城,自石頭至於朱雀街,十餘裡中,樓堞相接。僧辯問計於陳霸先,霸先曰:「前柳仲禮數十萬兵隔水而坐,韋粲在青溪,竟不度岸,賊登高望之,表裡俱盡,故能覆我師徒。今圍石頭,須度北岸。諸將若不能當鋒,霸先請先往立柵。」壬午,霸先於石頭西落星山築柵,眾軍次連八城,直出石頭西北。景恐西州路絕,自帥侯子鑒等亦於石頭東北築五城以遏大路。景使王偉等守臺城。乙酉,景殺湘東王世子方諸、前平東將軍杜幼安。 <BR> 劉神茂至建康,丙戌,景命為大坐刀碓,先進其足,寸寸斬之,以至於頭。留異外同神茂而潛通於景,故得免禍。 <BR> 丁亥,王僧辯進軍招提寺北,侯景帥眾萬餘人、鐵騎八百餘匹陳於西州之西。陳霸先曰:「我眾賊寡,應分其兵勢,以強制弱;何故聚其鋒銳,令致死於我!」乃命諸將分處置兵。景衝將軍王僧志陳,僧志小縮,霸先遣將軍安陸徐度將弩手二千橫截其後,景兵乃卻。霸先與王琳、杜龕等以鐵騎乘之,僧辯以大軍繼進,景兵敗退,據其柵。龕,岸之兄子也。景儀同三司盧暉略守石頭城,開北門降,僧辯入據之。景與霸先殊死戰,景帥百餘騎,棄槊執刀,左右衝陳。陳不動,眾遂大潰,諸軍逐北至西明門。 <BR> 景至闕下,不敢入臺,召王偉責之曰:「爾令我為帝,今日誤我!」偉不能對,繞闕而藏。景欲走,偉執鞚諫曰:「自古豈有叛天子邪!宮中衛士,猶足一戰,棄此,將欲安之?」景曰:「我昔敗賀拔勝,破葛榮,揚名河、朔,度江平臺城,降柳仲禮如反掌;今日天亡我也!」因仰觀石闕,歎息久之。以皮囊盛其江東所生二子,掛之鞍後,與房世貴等百餘騎東走,欲就謝答仁於吳。侯子鑒、王偉、陳慶奔朱方。僧辯命裴之橫、杜龕屯杜姥宅,杜崱入據臺城。僧辯不戢軍士,剽掠居民。男女裸露,自石頭至於東城,號泣滿道。是夜,軍士遺火。焚太極殿及東西堂,寶器、羽儀、輦輅無遺。 <BR> 戊子,僧辯命侯瑱等帥精甲五千追景。王克、元羅等帥臺內舊臣迎僧辯於道,僧辯勞克曰:「甚苦,事夷狄之君。」克不能對。又問:「璽紱何在?」克良久曰:「趙平原持去。」僧辯曰:「王氏百世卿族,一朝而墜。」僧辯迎太宗梓宮升朝堂,帥百官哭踴如禮。 <BR> 己丑,僧辯等上表勸進,且迎都建業。湘東王答曰:「淮海長鯨,雖雲授首;襄陽短狐,未全革面。太平玉燭,爾乃議之。」 <BR> 庚寅,南兗州刺史郭元建、秦郡戍主郭正買、陽平戍主魯伯和、行南徐州事郭子仲,並據城降。 <BR> 僧辯之發江陵也,啟湘東王曰:「平賊之後,嗣君萬福,未審何以為禮?」王曰:「六門之內,自極兵威。」僧辯曰:「討賊之謀,臣為己任,成濟之事,請別舉人。」王乃密諭宣猛將軍朱買臣,使為之所。及景敗,太宗已殂,豫章王棟及二弟橋、樛相扶出於密室,逢杜崱則於道,為去其鎖。二弟曰:「今日始免橫死矣!」棟曰:「倚伏難知,吾猶有懼!」辛卯,遇朱買臣,呼之就船共飲,未竟,並沉於水。 <BR> 僧辯遣陳霸先將兵向廣陵受郭元建等降,又遣使者往安慰之。諸將多私使別索馬仗,會侯子鑒度江至廣陵,謂元建等曰:「我曹,梁之深仇,何顏復見其主!不若投北,可得還鄉。」遂皆降齊。霸先至歐陽,齊行臺辛術已據廣陵。 <BR> 王偉與侯子鑒相失,直瀆戍主黃公喜獲之,送建康。王僧辯問曰:「卿為賊相,不能死節,而求活草間邪?」偉曰:「廢興,命也。使漢帝早從偉言,明公豈有今日!」尚書左丞虞騭嘗為偉所辱,乃唾其面。偉曰:「君不讀書,不足與語!」騭慚而退。僧辯命羅州刺史徐嗣徽鎮朱方。 <BR> 壬辰,侯景至晉陵,得田遷餘兵,因驅掠居民,東趨吳郡。 <BR> 夏,四月,齊主使大都督潘樂與郭元建將兵五萬攻陽平。拔之。 <BR> 王僧辯啟陳霸先鎮京口。 <BR> 益州刺史、太尉武陵王紀,頗有武略,在蜀十七年,南開寧州、越巂,西通資陵、吐谷渾,內修耕桑鹽鐵之政,外通商賈遠方之利,故能殖其財用,器甲殷積,有馬八千匹。聞侯景陷臺城,湘東王將討之,謂僚佐曰:「七官文士,豈能匡濟!」內寢柏殿柱繞節生花,紀以為己瑞。乙巳,即皇帝位,改元天正,立子圓照為皇太子,圓正為西陽王,圓滿為竟陵王,圓普為譙王,圓肅為宜都王。以巴西、梓潼二郡太守永豐侯手為為徵西大將軍、益州刺史,封秦郡王。司馬王僧略、直兵參軍徐怦固諫,不從。僧略,僧辯之弟;怦,勉之從子也。 <BR> 初,臺城之圍,怦勸紀速入援,紀意不欲行,內銜之。會蜀人費合告怦反,怦有與將帥書雲:「事事往人口具。」紀即以為反徵,謂怦曰:「以卿舊情,當使諸子無恙。」對曰:「生兒悉如殿下,留之何益!」紀乃盡誅之,梟首於市,亦殺王僧略。永豐侯手為歎曰:「王事不成矣!善人,國之基也,今先殺之,不亡何待!」 <BR> 紀徵宜豐侯諮議參軍劉璠為中書侍郎,使者八反,乃至。紀令劉孝勝深布腹心,璠苦求還。中記室韋登私謂璠曰:「殿下忍而畜憾,足下不留,將致大禍,孰若共構大夏,使身名俱美哉!」璠正色曰:「卿欲緩頰於我邪?我與府侯分義已定,豈以夷險易其心乎!殿下方布大義於天下,終不逞志於一夫。」紀知必不為己用,乃厚禮遣之。以宜豐侯循為益州刺史,封隨郡王,以璠為循府長史、蜀郡太守。 <BR> 謝答仁討劉神茂還,至富陽,聞侯景敗走,帥萬人慾北出候之,趙伯超據錢塘拒之。侯景進至嘉興,聞伯超叛之,乃退據吳。己酉,侯瑱追及景於松江,景猶有船二百艘,眾數千人,瑱進擊,敗之,擒彭雋、田遷、房世貴、蔡壽樂、王伯醜。瑱生剖雋腹,抽其腸。雋猶不死,手自收之,乃斬之。 <BR> 景與腹心數十人單舸走,推墮二子於水,將入海,瑱遣副將焦僧度追之。景納羊侃之女為小妻,以其兄昆為庫直都督,待之甚厚。昆隨景東走,與景所親王元禮、謝葳蕤密圖之。葳蕤,答仁之弟也。景下海,欲向蒙山,己卯,景晝寢;昆語海師:「此中何處有蒙山,汝但聽我處分。」遂直向京口。至胡豆洲,景覺,大驚;問岸上人,雲「郭元建猶在廣陵」,景大喜,將依之。昆拔刀,叱海師向京口,因謂景曰:「吾等為王效力多矣,今至於此,終無所成,欲就乞頭以取富貴。」景未及答,白刃交下。景欲投水,昆以刀斫之。景走入船中,以佩刀抉船底,昆以槊刺殺之。尚書右僕射索超世在別船,葳蕤以景命召而執之。南徐州刺史徐嗣徽斬超世,以鹽內景腹中,送其屍於建康。僧辯傳首江陵,截其手,使謝葳蕤送於齊;暴景屍於市,士民爭取食之,並骨皆盡;溧陽公主亦預食焉。初,景之五子在北齊,世宗剝其長子面而烹之,幼者皆下蠶室。齊顯祖即位,夢獼猴坐其御床,乃盡烹之。趙伯超、謝答仁皆降於侯瑱,瑱並田遷等送建康。王僧辯斬房世貴於市,送王偉、呂季略、周石珍、嚴但、趙伯超、伏知命於江陵。 <BR> 丁巳,湘東王下令解嚴。 <BR> 乙丑,葬簡文帝於莊陵,廟號太宗。侯景之敗也,以傳國璽自隨,使其侍中兼平原太守趙思賢掌之,曰:「若我死,宜沉於江,勿令吳兒復得之。」思賢自京口濟江,遇盜,從者棄之草間,至廣陵,以告郭元建。元建取之,以與辛術,壬申,術送之至鄴。 <BR> 甲申,齊以吏部尚書楊愔為右僕射,以太原公主妻之。公主即魏孝靜帝之後也。 <BR> 楊乾運至劍北,魏達奚武逆擊之,大破乾運於白馬,陳其俘馘於南鄭城下,且遣人辱宜豐侯循。循怒,出兵與戰,都督楊紹伏兵擊之,殺傷殆盡。劉愔還至白馬西,為武所獲,送長安。太師泰素聞其名,待之如舊交。時南鄭久不下,武請屠之,泰將許之。璠請之於朝,泰怒,不許;璠泣請不已,泰曰:「事人當如是。」乃從其請。 <BR> 五月,庚午,司空南平王恪等復勸進,湘東王猶不受,遣侍中豐城侯泰等謁山陵,修復廟社。 <BR> 戊寅,侯景首至江陵,梟之於市三日,煮而漆之,以付武庫。庚辰,以南平王恪為揚州刺史。甲申,以王僧辯為司徒、鎮衛將軍,封長寧公。陳霸先為徵虜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封長城縣侯。 <BR> 乙酉,誅侯景所署尚書僕射王偉、左民尚書呂季略、少府周石珍、舍人嚴但於市。趙伯超、伏知命餓死於獄。以謝答仁不失禮於太宗,特宥之。王偉於獄中上五百言詩,湘東王愛其才,欲宥之。有嫉之者,言於王曰:「前日偉作檄文甚佳。」王求而視之,檄曰:「項羽重瞳,尚有烏江之敗;湘東一目,寧為赤縣所歸!」王大怒,釘其舌於柱,剜腹、臠肉而殺之。 <BR> 丙戌,齊合州刺史斛斯昭攻歷陽,拔之。 <BR> 丁亥,下令,以「王偉等既死,自餘衣冠舊貴,被逼偷生,猛士勳豪,和光苟免者,皆不問。」 <BR> 扶風民魯悉達,糾合鄉人以保新蔡,力田蓄谷。時江東饑亂,餓死者什八九,遺民攜老幼歸之。悉達分給糧廩,全濟甚眾,招集晉熙等五郡,盡有其地。使其弟廣達將兵從王僧辯討侯景,景平,以悉達為北江州刺史。 <BR> 齊主使其散騎常侍曹文皎等來聘,湘東王使散騎常侍柳暉等報之,且告平侯景;亦遣舍人魏彥告於魏。 <BR> 齊主使潘樂、郭元建將兵圍秦郡,行臺尚書辛術諫曰:「朝廷與湘東王信使不絕。陽平,侯景之土,取之可也;今王僧辯已遣嚴超達守秦郡,於義何得復爭之!且水潦方降,不如班師。」弗從。陳霸先命別將徐度引兵助秦郡固守。齊眾七萬,攻之甚急。王僧辯使左衛將軍杜崱救之,霸先亦自歐陽來會;與元建大戰於土林,大破之,斬首萬餘級,生擒千餘人,元建收餘眾北遁;猶以通好,不窮追也。 <BR> 辛術遷吏部尚書。自魏遷鄴以來,大選之職,知名者數人,互有得失:齊世宗少年高朗,所弊者疏;袁叔德沈密謹厚,所傷者細;楊愔風流辯給,取士失於浮華。唯術性尚貞明,取士必以才器,循名責實,新舊參舉,管庫必擢,門閥不遺,考之前後,最為折衷。 <BR> 魏達奚武遣尚書左丞柳帶韋入南鄭,說宜豐侯循曰:「足下所固者險,所恃者援,所保者民。今王旅深入,所憑之險不足固也;白馬破走,酋豪不進,所望之援不可恃也;長圍四合,所部之民不可保也。且足下本朝喪亂,社稷無主,欲誰為為忠乎!豈若轉禍為福,使慶流子孫邪!」循乃請降。帶韋,慶之子也。開府儀同三司賀蘭德願聞城中食盡,請攻之,大都督赫連達曰:「不戰而獲城,策之上者,豈可利其子女,貪其貨財,而不愛民命乎!且觀其士馬猶強,城池尚固,攻之縱克,必彼此俱傷;如困獸猶鬥,則成敗未可知也。」武曰:「公言是也。」乃受循降,獲男女二萬口而還,於是劍北皆入於魏。 <BR> 六月,丁未,齊主還鄴;乙卯,復如晉陽。 <BR> 庚寅,立安南侯方矩為王太子。 <BR> 齊遣散騎常侍謝季卿來賀平侯景。 <BR> 衡州刺史王懷明作亂,廣州刺史蕭勃討平之。 <BR> 齊政煩賦重,江北之民不樂屬齊,其豪傑數請兵於王僧辯,僧辯以與齊通好,皆不許。秋,七月,廣陵僑人朱盛等潛聚黨數千人,謀襲殺齊刺史溫仲邕,遣使求援於陳霸先,雲已克其外城。霸先使告僧辯,僧辯曰:「人之情偽,未易可測,若審克外城,亟須應援,如其不爾,無煩進軍。」使未報,霸先已濟江,僧辯乃命武州刺史杜崱等助之。會盛等謀洩,霸先因進軍圍廣陵。 <BR> 八月,魏安康人黃眾寶反,攻魏興,執太守柳檜,進圍東梁州。令檜誘說城中,檜不從而死。檜,虯之弟也。太師泰遣王雄與驃騎大將軍武川宇文虯討之。 <BR> 武陵王紀舉兵由外水東下,以永豐侯手為為益州刺史,守成都,使其子宜都王圓肅副之。 <BR> 九月,甲戌,司空南平王恪卒。甲申,以王僧辯為揚州刺史。 <BR> 齊主使告王僧辯、陳霸先曰:「請釋廣陵之圍,必歸廣陵、歷陽兩城。」霸先引兵還京口,江北之民從霸先濟江者萬餘口。湘東王以霸先為徵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南徐州刺史,徵霸先世子昌及兄子頊詣江陵,以昌為員外散騎常侍,頊為領直。宜豐侯循之降魏也,丞相泰許其南還,久而未遣,從容問劉璠曰:「我於古誰比?」對曰:「璠常以公為湯、武,今日所見,曾桓、文之不如!」泰曰:「我安敢比湯、武,庶幾望伊、周,何至不如桓、文!」對曰:「齊桓存三亡國,晉文不失信於伐原。」語未竟,泰撫掌曰:「我解爾意,欲激我耳。」乃謂循曰:「王欲之荊,為之益?」循請還江陵,泰厚禮遣之。循以文武千家自隨,湘東王疑之,遣使覘察,相望於道;始至之夕,命劫竊其財,及旦,循啟輸馬仗,王乃安之,引入,對泣,以循為侍中、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BR> 冬,十月,齊主自晉陽如離石,自黃櫨嶺起長城,北至社平戍,四百餘裡,置三十六戍。 <BR> 戊申,湘東王執湘州刺史王琳於殿中,殺其副將殷晏。 <BR> 琳本會稽兵家,其姊妹皆入王宮,故琳少在王左右。琳好勇,王以為將帥。琳傾身下士,所得賞賜,不以入家。麾下萬人,多江、淮群盜,從王僧辯平侯景,與杜龕功居第一。在建康,恃寵縱暴,僧辯不能禁。僧辯以宮殿之燒,恐得罪,欲以琳塞責,乃密啟王,請誅琳。王以琳為湘州,琳自疑及禍,使長史陸納帥部曲赴湘州,身詣江陵陳謝,謂納等曰:「吾若不返,子將安之?」鹹曰:「請死之。」相泣而別。至江陵,王下琳吏。 <BR> 辛酉,以王子方略為湘州刺史,又以廷尉黃羅漢為長史,使與太舟卿張載至巴陵,先據琳軍。載有寵於王,而御下峻刻,荊州人疾之如仇。羅漢等至琳軍,陸納及士卒並哭,不肯受命,執羅漢及載。王遣宦者陳旻往諭之,納對旻刳載腹,抽腸以繫馬足,使繞而走,腸盡氣絕。又臠割,出其心,向之抃舞,焚其餘骨。以黃羅漢清謹而免之。納與諸將引兵襲湘州,時州中無主,納遂據之。 <BR> 公卿籓鎮數勸進於湘東王,十一月,丙子,世祖即皇帝位於江陵,改元,大赦。是日,帝不升正殿,公卿陪列而已。 <BR> 丁丑,以宜豐侯循為湘州刺史。 <BR> 己卯,立王太子方矩為皇太子,更名元良。皇子方智為晉安王,方略為始安王,方等之子莊為永嘉王。追尊母阮修容為文宣皇后。 <BR> 侯景之亂,州郡太半入魏,自巴陵以下至建康,以長江為限,荊州界北盡武寧,西拒硤口,嶺南復為蕭勃所據,詔令所行,千里而近,民戶著籍者,不盈三萬而已。 <BR> 陸納襲擊衡州刺史丁道貴於淥口,破之。道貴奔零陵,其眾悉降於納。上聞之,遣使徵司徒王僧辯、右衛將軍杜崱、平北將軍裴之橫與宜豐侯循共討納,循軍巴陵以待之。侯景之亂,零陵人李洪雅據其郡,上即以為營州刺史。洪雅請討陸納,上許之。丁道貴收餘眾與之俱。納遣其將吳藏襲擊,破之,洪雅等退保空雲城,藏引兵圍之。頃之,納請降,求送妻子,上遣陳旻至納所,納眾皆泣,曰:「王郎被囚,故我曹旻逃罪於湘州,非有它志也。」乃出妻子付旻。旻至巴陵,循曰:「此詐也,必將襲我。」乃密為之備。納果夜以輕兵繼旻後,約至城下鼓譟。十二月,壬午晨,去巴陵十里,眾謂已至,即鼓譟,軍中皆驚。循坐胡床,於壘門望之,納乘水來攻,矢下如雨,循方食甘蔗,略無懼色。徐部分將士擊之,獲其一艦。納退保長沙。 <BR> 壬午,齊主還鄴;戊午,復如晉陽。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一百六十三
資治通鑑/卷165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165卷 卷第一百六十五 <BR> 【梁紀二十一】 起昭陽作噩,盡閼逢閹茂,凡二年。 <BR> 世祖孝元皇帝下承聖二年(癸酉,公元五五三年) <BR> 春,正月,王僧辯發建康,承製使陳霸先代鎮揚州。 <BR> 丙子,山胡圍齊離石。戊寅,齊主討之,未至,胡已走,因巡三堆,大獵而歸。 <BR> 以吏部尚書王褒為左僕射。 <BR> 己丑,齊改鑄錢,文曰「常平五銖」。 <BR> 二月,庚子,李洪雅力屈,以空雲城降陸納。納囚洪雅,殺丁道貴。納以沙門寶志詩識有「十八子」,以為李氏當王,甲辰,推洪雅為主,號大將軍,使乘平肩輿,列鼓吹,納帥眾數千,左右翼從。 <BR> 魏太師泰去丞相、大行臺,為都督中外諸軍事。 <BR> 王雄至東梁州,黃眾寶帥眾降。太師泰赦之,遷其豪帥於雍州。 <BR> 齊主送柔然可汗鐵伐之父登注及兄庫提還其國。鐵伐尋為契丹所殺,國人立登注為可汗。登注復為其大人阿富提所殺,國人立庫提。突厥伊利可汗卒,子科羅立,號乙息記可汗;三月,遣使獻馬五萬於魏。柔然別部又立阿那瓖叔父鄧叔子為可汗。乙息記擊破鄧叔子於沃野北木賴山。乙息記卒,捨其子攝圖而立其弟俟斤,號木桿可汗。木桿狀貌奇異,性剛勇,多智略,善用兵,鄰國畏之。 <BR> 上聞武陵王紀東下,使方士畫版為紀像,親釘支體以厭之,又執侯景之俘以報紀。初,紀之舉兵,皆太子圓照之謀也。圓照時鎮巴東,執留使者。啟紀雲:「侯景未平,宜急進討;已聞荊鎮為景所破。」紀信之,趣兵東下。上甚懼,與魏書曰:「子糾,親也,請君討之。」太師泰曰:「取蜀制梁,在茲一舉。」諸將鹹難之。大將軍代人尉遲迥,泰之甥也,獨以為可克。泰問以方略,迥曰:「蜀與中國隔絕百有餘年,恃其險遠,不虞我至。若以鐵騎兼行襲之,無不克矣。」泰乃遣迥督開府儀同三司原珍等六軍,甲士萬二千,騎萬匹,自散關伐蜀。 <BR> 陸納遣其將吳藏、潘烏黑、李賢明等下據車輪。王僧辯至巴陵,宜豐侯循讓都督於僧辯,僧辯弗受。上乃以僧辯、循為東、西都督。夏,四月,丙申,僧辯軍於車輪。 <BR> 吐谷渾可汗誇呂,雖通使於魏而寇抄不息,宇文泰將騎三萬逾隴,至姑臧,討之。誇呂懼,請服;既而復通使於齊。涼州刺史史寧覘知其還,襲之於赤泉,獲其僕射乞伏觸狀。 <BR> 陸納夾岸為城,以拒王僧辯。納士卒皆百戰之餘,僧辯憚之,不敢輕進,稍作連城以逼之。納以僧辯為怯,不裝置;五月,甲子,僧辯命諸軍水陸齊進,急攻之,僧辯親執旗鼓,宜豐侯循身受矢石,拔其二城;納眾大敗,步走,保長沙。乙丑,僧辯進圍之。僧辯坐壟上視築圍壘,吳藏、李賢明帥銳卒千人開門突出,蒙楯直進,趨僧辯。時杜崱、杜龕並侍左右,甲士衛者止百餘人,力戰拒之。僧辯據胡床不動,裴之橫從旁擊藏等,藏等敗退,賢明死,藏脫走入城。 <BR> 武陵王紀至巴郡,聞有魏兵,遣前梁州刺史巴西譙淹還軍救蜀。初,楊乾運求為梁州刺史,紀以為潼州;楊法琛求為黎州刺史,以為沙州:二人皆不悅。乾運兄子略說乾運曰:「今侯景初平,宜同心戮力,保國寧民,而兄弟尋戈,此自亡之道也。夫木朽不雕,世衰難佐。不如送款關中,可以功名兩全。」乾運然之,令略將二千人鎮劍閣,又遣其婿樂廣鎮安州,與法琛皆潛通於魏。魏太師泰密賜乾運鐵券,授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梁州刺史。尉遲迥以開府儀同三司侯呂陵始為前軍,至劍閣,略退就樂廣,翻城應始,始入據安州。甲戌,迥至涪水,乾運以州降。迥分軍守之,進襲成都。時成都見兵不滿萬人,倉庫空竭,永豐侯摠嬰城自守,迥圍之。譙淹遣江州刺史景欣、幽州刺史趙拔扈援成都,迥使原珍等擊走之。 <BR> 武陵王紀至巴東,知侯景已平,乃自悔,召太子圓照責之,對曰:「侯景雖平,江陵未服。」紀亦以既稱尊號,不可復為人下,欲遂東進。將卒日夜思歸,其江州刺史王開業以為宜還救根本,更思後圖;諸將皆以為然。圓照及劉孝勝固言不可,紀從之,宣言於眾曰:「敢諫者死!」己丑,紀至西陵,軍勢甚盛,舳艫翳川。護軍陸法和築二城於峽口兩岸,運石填江,鐵鎖斷之。 <BR> 帝拔任約於獄,以為晉安王司馬,使助法和拒紀,謂之曰:「汝罪不容誅,我不殺汝,本為今日!」因撤禁兵以配之,仍許妻以廬陵王續之女,使宣猛將軍劉棻與之俱。 <BR> 庚辰,巴州刺史餘孝頃將兵萬人會王僧辯於長沙。 <BR> 豫章太守觀寧侯永,昏而少斷。左右武蠻奴用事,軍主文重疾之。永將兵討陸納,至宮亭湖,重殺蠻奴。永軍潰,奔江陵。重將其眾奔開建侯蕃,蕃殺之而有其眾。 <BR> 六月,壬辰,武陵王紀築連城,攻絕鐵鎖,陸法和告急相繼。上復拔謝答仁於獄,以為步兵校尉,配兵使助法和;又遣使送王琳,令說諭陸納。乙未,琳至長沙,僧辯使送示之,納眾悉拜且泣,使謂僧辯曰:「朝廷若赦王郎,乞聽入城。」僧辯不許,復送江陵。陸法和求救不已,上欲召長沙兵,恐失陸納,乃復遣琳許其入城。琳既入,納遂降,湘州平。上復琳官爵,使將兵西援峽口。 <BR> 甲辰,齊章武景王庫狄幹卒。 <BR> 武陵王紀遣將軍侯睿將眾七千,築壘與陸法和相拒。上遣使與紀書,許其還蜀,專制一方;紀不從,報書如家人禮。陸納既平,湘州諸軍相繼西上,上復與紀書曰:「吾年為一日之長,屬有平亂之功,膺此樂推,事歸當璧。倘遣使乎,良所遲也。如曰不然,於此投筆。友于兄弟,分形共氣,兄肥弟瘦,無復相見之期,讓棗推梨,永罷歡愉之日。心乎愛矣,書不盡言。」紀頓兵日久,頻戰不利,又聞魏寇深入,成都孤危,憂懣不知所為。乃遣其度支尚書樂奉業詣江陵求和,請依前旨還蜀。奉業知紀必敗,啟上曰:「蜀軍乏糧,士卒多死,危亡可待。」上遂不許其和。 <BR> 紀以黃金一斤為餅,餅百為篋,至有百篋,銀五倍於金,錦罽、繒彩稱是,每戰,懸示將士,不以為賞。寧州刺史陳智祖請散之以募勇士,弗聽,智祖哭而死。有請事者,紀辭疾不見,由是將卒解體。 <BR> 秋,七月,辛未,巴東民符升等斬峽口城主公孫晃,降於王琳。謝答仁、任約進攻侯睿,破之,拔其三壘。於是兩岸十四城俱降。紀不獲退,順流東下,遊擊將軍南陽樊猛追擊之,紀眾大潰,赴水死者八千餘人,猛圍而守之。上密敕猛曰:「生還,不成功也。」猛引兵至紀所,紀在舟中繞床而走,以金囊擲猛曰:「以此僱卿,送我一見七官。」猛曰:「天子何由可見!殺足下,金將安之!」遂斬紀及其幼子圓滿。陸法和收太子圓照兄弟三人送江陵。上絕紀屬籍,賜姓饕餮氏。下劉孝勝獄,已而釋之。上使謂江安侯圓正曰:「西軍已敗,汝父不知存亡。」意欲使其自裁。圓正聞之號哭,稱世子不絕聲。上頻使覘之,知不能死,移送廷尉獄,見圓照,曰:「兄何乃亂人骨肉,使痛酷如此!」圓照唯雲「計誤」。上並命絕食於獄,至嚙臂啖之,十三日而死,遠近聞而悲之。 <BR> 乙未,王僧辯還江陵。詔諸軍各還所鎮。 <BR> 魏尉遲迥圍成都五旬,永豐侯摠屢出戰,皆敗,乃請降。諸將欲不許,迥曰:「降之則將士全,遠人悅;攻之則將士傷,遠人懼。」遂受之。八月,戊戌,摠與宜都王圓肅帥文武詣軍門降;迥以禮接之,與盟於益州城北。吏民皆復其業,唯收奴婢及儲積以賞將士,軍無私焉。魏以摠及圓肅並為開府儀同三司,以迥為大都督益、潼等十二州諸軍事、益州刺史。 <BR> 庚子,下詔將還建康,領軍將軍胡僧祐、太府卿黃羅漢、吏部尚書宗懍、御史中丞劉彀諫曰:「建業王氣已盡,與虜正隔一江,若有不虞,悔無及也!且古老相承雲:『荊州洲數滿百,當出天子。』今枝江生洲,百數已滿,陛下龍飛,是其應也。」上令朝臣議之。黃門侍郎周弘正、尚書右僕射王褒曰:「今百姓未見輿駕入建康,謂是列國諸王;願陛下從四海之望。」時群臣多荊州人,皆曰:「弘正等東人也,志願東下,恐非良計。」弘正面折之曰:「東人勸東,謂非良計;君等西人慾西,豈成長策?」上笑。又議於後堂,會者五百人,上問之曰:「吾欲還建康,諸卿以為如何?」眾莫敢先對。上曰:「勸吾去者左袒。」左袒者過半。武昌太守朱買臣言於上曰:「建康舊都,山陵所在;荊鎮邊韁,非王者之宅。願陛下勿疑,以致後悔。臣家在荊州,豈不願陛下居此,但恐是臣富貴,非陛下富貴耳!」上使術士杜景豪卜之,不吉,對上曰:「未去。」退而言曰:「此兆為鬼賊所留也。」上以建康凋殘,江陵全盛,意亦安之,卒從僧祐等議。 <BR> 以湘州刺史王琳為衡州刺史。 <BR> 九月,庚午,詔王僧辯還鎮建康,陳霸先復還京口。丙子,以護軍將軍陸法和為郢州刺史。法和為政,不用刑獄,專以沙門法及西域幻術教化,部曲數千人,通謂之弟子。 <BR> 契丹寇齊邊。壬午,齊主北巡冀、定、幽、安,遂伐契丹。齊主使郭元建治水軍二萬餘人於合肥,將襲建康,納湘潭侯退,又遣將軍邢景遠、步大汗薩帥眾繼之。陳霸先在建康聞之,白上;上詔王僧辯鎮姑孰以御之。 <BR> 冬,十月,丁酉,齊主至平州,從西道趣長塹,使司徒潘相樂帥精騎五千自東道趣青山。辛丑,至白狼城。壬寅,至昌黎城,使安德王韓軌帥精騎四千東斷契丹走路。癸卯,至陽師水,倍道兼行,掩襲契丹。齊主露髻肉袒,晝夜不息,行千餘裡,逾越山嶺,為士卒先,唯食肉飲水,壯氣彌厲。甲辰,與契丹遇,奮擊,大破之,虜獲十萬餘口,雜畜數百萬頭。潘相樂又於青山破契丹別部。丁未,齊主還至營州。 <BR> 己酉,王僧辯至姑孰,遣婺州刺史侯瑱、吳郡太守張彪、吳興太守裴之橫築壘東關,以待齊師。 <BR> 丁巳,齊主登碣石山,臨滄海,遂如晉陽。以肆州刺史斛律金為太師,乃還晉陽,拜其子豐樂為武衛大將軍,命其孫武都尚義寧公主,寵待之厚,群臣莫及。 <BR> 閏月,丁丑,南豫州刺史侯瑱與郭元建戰於東關,齊師大敗,溺死者萬計。湘潭侯退復歸於鄴,王僧辯還建康。 <BR> 吳州刺史開建侯蕃,恃其兵強,貢獻不入,上密令其將徐佛受圖之。佛受使其徒詐為訟者,詣蕃,遂執之。上以佛受為建安太守,以侍中王質為吳州刺史。質至鄱陽,佛受置之金城,自據羅城,掌門管,繕治舟艦甲兵,質不敢與爭。故開建侯部曲數千人攻佛受,佛受奔南豫州,侯瑱殺之,質始得行州事。 <BR> 十一月,戊戌,以尚書右僕射王褒為左僕射,湘東太守張綰為右僕射。 <BR> 己未,突厥復攻柔然,柔然舉國奔齊。 <BR> 癸亥,齊主自晉陽北擊突厥,迎納柔然,廢其可汗庫提,立阿那瑰子庵羅辰為可汗,置之馬邑川,給其廩餼繒帛;親追突厥於朔州,突厥請降,許之而還。自是貢獻相繼。 <BR> 魏尚書元烈謀殺宇文泰,事洩,泰殺之。 <BR> 丙寅,上使侍中王琛使於魏。太師泰陰有圖江陵之志,梁王察聞之,益重其貢獻。 <BR> 十二月,齊宿預民東方白額以城降,江西州郡皆起兵應之。 <BR> 世祖孝元皇帝下承聖三年(甲戌,公元五五四年) <BR> 春,正月,癸巳,齊主自離石道討山胡,遣斛律金從顯州道,常山王演從晉州道夾攻,大破之,男子十三以上皆斬,女子及幼弱以賞軍,遂平石樓。石樓絕險,自魏世所不能至,於是遠近山胡莫不懾服。有都督戰傷,其什長路暉禮不能救,帝命刳其五藏,令九人食之,肉及穢惡皆盡。自是始為威虐。陳霸先自丹徒濟江,圍齊廣陵,秦州刺史嚴超達自秦郡進圍涇州,南豫州刺史侯瑱、吳郡太守張彪皆出石樑,為之聲援。辛丑,使晉陵太守杜僧明帥三千人助東方白額。 <BR> 魏太師泰始作九命之典,以敘內外官爵,改流外品為九秩。 <BR> 魏主自元烈之死,有怨言,密謀誅太師泰;臨淮王育、廣平王贊垂涕切諫,不聽。泰諸子皆幼,兄子章武公導、中山公護皆出鎮,唯以諸婿為心膂,大都督清河公李基、義城公李暉、常山公於翼俱為武衛將軍,分掌禁兵。基,遠之子;暉,弼之子;翼,謹之子也。由是魏主謀洩,泰廢魏主,置之雍州,立其弟齊王廓。去年號,稱元年,複姓拓跋氏。九十九姓改為單者,皆復其舊。魏初統國三十六,大姓九十九,後多滅絕。泰乃以諸將功高者為三十六國,次者為九十九姓,所將士卒亦改從其姓。 <BR> 三月,丁亥,長沙王韶取巴郡。 <BR> 甲辰,以王僧辯為太尉、車騎大將軍。 <BR> 丁未,齊將王球攻宿預,杜僧明出擊,大破之,球歸彭城。 <BR> 郢州刺史陸法和上啟自稱司徒,上怪之。王褒曰:「法和既有道術,容或先知。」戊申,上就拜法和為司徒。 <BR> 己酉,魏侍中宇文仁恕來聘。會齊使者亦至江陵,帝接仁恕不及齊使,仁恕歸,以告太師泰。帝又請據舊圖定疆境,辭頗不遜,泰曰:「古人有言,『天之所棄,誰能興之』,其蕭繹之謂乎!」荊州刺史長孫儉屢陳攻取之策,泰徵儉入朝,問以經略,覆命還鎮,密為之備。馬伯符密使告帝,帝弗之信。 <BR> 柔然可汗庵羅辰叛齊,齊主自將出擊,大破之,庵羅辰父子北走。太保安定王賀拔仁獻馬不甚駿,齊主怒,拔其發,免為庶人,輸晉陽負炭。 <BR> 齊中書令魏收撰《魏書》,頗用愛憎為褒貶,每謂人曰:「何物小子,敢與魏收作色!舉之則使昇天,按之則使入地!」既成,中書舍人盧潛奏:「收誣罔一代,罪當誅!」尚書左丞盧斐、頓丘李庶皆言《魏史》不直。收啟齊主雲:「臣既結怨強宗,將為刺客所殺。」帝怒,於是斐、庶及尚書郎中王松年皆坐謗史,鞭二百,配甲坊。斐、庶死於獄中,潛亦坐繫獄。然時人終不服,謂之「穢史」。潛,度世之曾孫;斐,同之子;松年,遵業之子也。 <BR> 夏,四月,柔然寇齊肆州,齊主自晉陽討之,至恆州,柔然散走。帝以二千餘騎為殿,宿黃瓜堆。柔然別部數萬騎奄至,帝安臥,平明乃起,神色自若,指畫形勢,縱兵奮擊。柔然披靡,因潰圍而出。柔然走,追擊之,伏屍二十餘裡,獲庵羅辰妻子,虜三萬餘口,令都督善無高阿那肱帥騎數千塞其走路。時柔然軍猶盛,阿那肱以兵少,請益,帝更減其半。阿那肱奮擊,大破之。庵羅辰超越巖谷,僅以身免。 <BR> 丙寅,上使散騎常侍庾信等聘於魏。 <BR> 癸酉,以陳霸先為司空。 <BR> 丁未,齊主復自擊柔然,大破之。 <BR> 庚戌,魏太師泰鴆殺廢帝。 <BR> 五月,魏直州人樂熾、洋州人黃國等作亂,開府儀同三司高平田弘、河南賀若敦討之,不克。太師泰命車騎大將軍李遷哲與敦共討熾等,平之。仍與敦南出,徇地至巴州,巴州刺史牟安民降之,巴、濮之民皆附於魏。蠻酋向五子王等陷白帝,遷哲擊之,五子王等遁去,遷哲追擊,破之。泰以遷哲為信州刺史,鎮白帝。信州先無儲蓄,遷哲與軍士共采葛根為糧,時有異味,輒分嘗之,軍士感悅。屢擊叛蠻,破之,群蠻懾服,皆送糧餼,遣子弟入質。由是州境安息,軍儲亦贍。 <BR> 柔然乙旃達官寇魏廣武,柱國李弼追擊,破之。 <BR> 廣州刺史曲江侯勃,自以非上所授,內不自安,上亦疑之。勃啟求入朝;五月,乙巳,上以王琳為廣州刺史,勃為晉州刺史。上以琳部眾強盛,又得眾心,故欲遠之。琳與主書廣漢李膺厚善,私謂膺曰:「琳,小人也,蒙官拔擢至此。今天下未定,遷琳嶺南,如有不虞,安得琳力!竊揆官意不過疑琳,琳分望有限,豈與官爭為帝乎!何不以琳為雍州刺史,鎮武寧,琳自放兵作田,為國御捍。」膺然其言而弗敢啟。 <BR> 散騎郎新野庾季才言於上曰:「去年八月丙申,月犯心中星,今月丙戌,赤氣幹北斗。心為天王,丙主楚分,臣恐建子之月有大兵入江陵。陛下宜留重臣鎮江陵,整旆還都以避其患。假令魏虜侵蹙,止失荊、湘,在於社稷,猶得無慮。」上亦曉天文,知楚有災,歎曰:「禍福在天,避之何益!」 <BR> 六月,壬午,齊步大汗薩將兵四萬趣涇州,王僧辯使侯瑱、張彪自石樑引兵助嚴超達拒之,瑱、彪遲留不進。將軍尹令思將萬餘人謀襲盱眙。齊冀州刺史段韶將兵討東方白額於宿預,廣陵、涇州皆來告急,諸將患之。韶曰:「梁氏喪亂,國無定主,人懷去就,強者從之。霸先等外託同德,內有離心,諸君不足憂,吾揣之熟矣!」乃留儀同三司敬顯攜等圍宿預,自引兵倍道趣涇州,塗出盱眙。令思不意齊兵猝至,望風退走。韶進擊超達,破之,回趣廣陵,陳霸先解圍走。杜僧明還丹徒,侯瑱、張彪還秦郡。吳明徹圍海西,鎮將中山郎基固守,削木為箭,剪紙為羽。圍之十旬,卒不能克而還。 <BR> 柔然帥餘眾東徙,且欲南寇,齊主帥輕騎邀之於金川。柔然聞之,遠遁,營州刺史靈丘王峻設伏擊之,獲其名王數十人。 <BR> 鄧至羌簷桁失國,奔魏,太師泰使秦州刺史宇文導將兵納之。 <BR> 齊段韶還至宿預,使辯士說東方白額,白額開門請盟,因執而斬之。 <BR> 秋,七月,庚戌,齊主還鄴。 <BR> 魏太師泰西巡,至原州。 <BR> 八月,千辰,齊以司州牧清河王嶽為太保,司空尉粲為司徒,太子太師侯莫陳相為司空,尚書令平陽王淹錄尚書事,常山王演為尚書令,中書令上黨王渙為左僕射。 <BR> 乙亥,齊儀同三司元旭坐事賜死。丁丑,齊主如晉陽。齊主之未為魏相也,太保、錄尚書事平原王高隆之常侮之,及將受禪,隆之復以為不可,齊主由是銜之。崔季舒譖「隆之每見訴訟者輒加哀矜之意,以示非己能裁。」帝禁之尚書省。隆之嘗與元旭飲,謂旭曰:「與王交,當生死不相負。」人有密言之者,帝由是發怒,令壯士築百餘拳而捨之。辛巳,卒於路。久之,帝追忿隆之,執其子慧登等二十人於前,帝以鞭叩鞍,一時頭絕,並投屍漳水;又發隆之塚,出其屍,斬截骸骨焚之,棄於漳水。 <BR> 齊主使常山王演、上黨王渙、清河王嶽、平原王段韶帥眾於洛陽西南築伐惡城、新城、嚴城、河南城。九月,齊主巡四城,欲以致魏師,魏師不出,乃如晉陽。 <BR> 魏宇文泰命侍中崔猷開回車路以通漢中。 <BR> 帝好玄談,辛卯,於龍光殿講《老子》。 <BR> 曲江侯勃遷居始興,王琳使副將孫瑒先行據番禺。 <BR> 乙巳,魏遣柱國常山公於謹、中山公宇文護、大將軍楊忠將兵五萬入寇。冬,十月,壬戌,發長安。長孫儉問謹曰:「為蕭繹之計,將如何?」謹曰:「耀兵漢、沔,席捲度江,直據丹楊,上策也;移郭內居民退保子城,峻其陴堞,以待援軍,中策也;若難於移動,據守羅郭,下策也。」儉曰:「揣繹定出何策?」謹曰:「下策。」儉曰:「何故?」謹曰:「蕭氏保據江南,綿歷數紀,屬中原多故,未遑外略;又以我有齊氏之患,必謂力不能分。且繹懦而無謀,多疑少斷。愚民難與慮始,皆戀邑居,所以知其用下策也。」 <BR> 癸亥,武寧太守宗均告魏兵且至,帝召公卿議之。領軍胡僧祐、太府卿黃羅漢曰:「二國通好,未有嫌隙,必應不爾。」侍中王琛曰:「臣揣宇文容色,必無此理。」乃復使琛使魏。丙寅,於謹至樊、鄧,梁王察帥眾會之。丁卯,帝停講,內外戒嚴。王琛至石梵,未見魏軍,馳書報黃羅漢曰:「吾至石梵,境上帖然,前言皆兒戲耳。」帝聞而疑之。庚午,復講,百官戎服以聽。辛未,帝使主書李膺至建康,徵王僧辯為大都督、荊州刺史,命陳霸先徙鎮揚州。僧辯遣豫州刺史侯瑱帥程靈洗等為前軍,兗州刺史杜僧明帥吳明徹等為後軍。甲戌,帝夜登鳳皇閣,徙倚歎息曰:「客星入翼、軫、今必敗矣!」嬪御皆泣。 <BR> 陸法和聞魏師至,自郢州入漢口,將赴江陵。帝使逆之曰:「此自能破賊,但鎮郢州,不須動也!」法和還州,堊其城門,著衰絰,坐葦席,終日,乃脫之。 <BR> 十一月,帝大閱於津陽門外,遇北風暴雨,輕輦還宮。癸未,魏軍濟漢,於謹令宇文護、楊忠帥精騎先據江津,斷東路。甲申,護克武寧,執宗均。是日,帝乘馬出城行柵,插木為之,周圍六十餘裡。以領軍將軍胡僧祐都督城東諸軍事,尚書右僕射張綰為之副,左僕射王褒都督城西諸軍事,四廂領直元景亮為之副;王公已下各有所守。丙戌,命太子巡行城樓,令居人助運木石。夜,魏軍至黃華,去江陵四十里,丁亥,至柵下。戊子,巂州刺史裴畿、畿弟新興太守機、武昌太守朱買臣、衡陽太守謝答仁開枇杷門出戰,裴機殺魏儀同三司胡文伐。畿,之高之子也。 <BR> 帝徵廣州刺史王琳為湘州刺史,使引兵入援。丁酉,柵內火,焚數千家及城樓二十五,帝臨所焚樓,望魏軍濟江,四顧歎息。是夜,遂止宮外,宿民家。己亥,稱居示氐洹寺。於謹令築長圍,中外信命始絕。 <BR> 庚子,信州刺史徐世譜、晉安王司馬任約等築壘於馬頭,遙為聲援。是夜,帝巡城,猶口占為詩,群臣亦有和者。帝裂帛為書,趣王僧辯曰:「吾忍死待公,可以至矣!」壬寅,還宮;癸卯,出長沙寺。戊申,王褒、胡僧祐、朱買臣、謝答仁等開門出戰,皆敗還。己酉,帝移居天居寺;癸丑,移居長沙寺。朱買臣按劍進曰:「唯斬宗懍、黃羅漢,可以謝天下!」帝曰:「曩實吾意,宗、黃何罪!」二人退入眾中。 <BR> 王琳軍至長沙,鎮南府長史裴政請間道先報江陵,至百里洲,為魏人所獲。梁王察謂政曰:「我,武皇帝之孫也,不可為爾君乎?若從我計,貴及子孫;如或不然,腰領分矣。」政詭對曰:「唯命。」察鎖之至城下,使言曰:「王僧辯聞臺城被圍,已自為帝。王琳孤弱,不復能來。」政告城中曰:「援兵大至,各思自勉。吾以間使被擒,當碎身報國。」監者擊其口,察怒,命速殺之。西中郎參軍蔡大業諫曰:「此民望也,殺之,則荊州不可下矣。」乃釋之。政,之禮之子;大業,大寶之弟也。 <BR> 時徵兵四方,皆未至。甲寅,魏人百道攻城,城中負戶蒙楯,胡僧祐親當矢石,盡夜督戰,獎勵將士,明行賞罰,眾鹹致死,所向摧殄,魏不得前。俄而僧祐中流矢死,內外大駭。魏悉眾攻柵,反者開西門納魏師,帝與太子、王褒、謝答仁、朱買臣退保金城,令汝南王大封、晉熙王大圓質于于謹以請和。魏軍之初至也,眾以王僧辯子侍中顗可為都督,帝不用,更奪其兵,使與左右十人入守殿中;及胡僧祐死,乃用為都督城諸軍事。裴畿、裴機、歷陽侯峻皆出降。於謹以機手殺胡文伐,並畿殺之。峻,淵猷之子也。時城南雖破,而城北諸將猶苦戰。日暝,聞城陷,乃散。 <BR> 帝入東閣竹殿,命舍人高善寶焚古今圖書十四萬卷,將自赴火,宮人左右共止之。又以寶劍斫柱令折,歎曰:「文武之道,今夜盡矣!」乃使御史中丞王孝祀作降文。謝答仁、朱買臣諫曰:「城中兵眾猶強,乘暗突圍而出,賊必驚,因而薄之,可渡江就任約。」帝素不便走馬,曰:「事必無成,只增辱耳!」答仁求自扶,帝以問王褒,褒曰:「答仁,侯景之黨,豈足可信!成彼之勳,不如降也。」答仁又請守子城,收兵可得五千人,帝然之,即授城中大都督,配以公主。既而召王褒謀之,以為不可。答仁請入不得,歐血而去。於謹徵太子為質,帝使王褒送之。謹子以褒善書,給之紙筆,褒乃書曰:「柱國常山公家奴王褒。」有頃,黃門郎裴政犯門而出。帝遂去羽儀文物,白馬素衣出東門,抽劍擊闔曰:「蕭世誠一至此乎!」魏軍士度塹牽其轡,至白馬寺北,奪其所乘駿馬,以駑馬代之,遣長壯胡人手扼其背以行,逢於謹,胡人牽帝使拜。梁王察使鐵騎擁帝入營,囚於烏幔之下,甚為察所詰辱。乙卯,於謹令開府儀同三司長孫儉入據金城。帝紿儉雲:「城中埋金千斤,欲以相贈。」儉乃將帝入城。帝因述察見辱之狀,謂儉曰:「向聊相紿,欲言此耳,豈有天子自埋金乎!」儉乃留帝於主衣庫。 <BR> 帝性殘忍,且懲高祖寬縱之弊,故為政尚嚴。及魏師圍城,獄中死囚且數千人,有司請釋之以充戰士;帝不許,悉令棓殺之,事未成而城陷。 <BR> 中書郎殷不害先於別所督戰,城陷,失其母。時冰雪交積,凍死者填滿溝塹。不害行哭於道,求其母屍,無所不至。見溝中死人,輒投下捧視,舉體凍濕,水漿不入口,號哭不輟聲。如是七日,乃得之。 <BR> 十二月,丙辰,徐世譜、任約退戍巴陵。於謹逼帝使為書召王僧辯,帝不可。使者曰:「王今豈得自由?」帝曰:「我既不自由,僧辯亦不由我。」又從長孫儉求宮人王氏、苟氏及幼子犀首,儉並還之。或問:「何意焚書?」帝曰:「讀書萬卷,猶有今日,故焚之!」 <BR> 庚申,齊主北巡,至達速嶺,行視山川險要,將起長城。 <BR> 辛未,帝為魏人所殺。梁王察遣尚書傅準監刑,以土囊隕之。察使以布帕纏屍,斂以蒲席,束以白茅,葬於津陽門外。並殺愍懷太子元良、始安王方略、桂陽王大成等。世祖性好書,常令左右讀書,晝夜不絕,雖熟睡,卷猶不釋,或差誤及欺之,帝輒驚寤。作文章,援筆立就。常言:「我韜於文士,愧於武夫。」論者以為得言。魏立梁王察為梁主,資以荊州之地,延袤三百里,仍取其雍州之地。察居江陵東城,魏置防主,將兵居西城,名曰助防,外示助察備御,內實防之。以前儀同三司王悅留鎮江陵。於謹收府庫珍寶及宋渾天儀、梁銅晷表、大玉徑四尺及諸法物;盡俘王公以下及選百姓男女數萬口為奴婢,分賞三軍,驅歸長安,小弱者皆殺之。得免者三百餘家,而人馬所踐及凍死者什二三。 <BR> 魏師之在江陵也,梁王察將尹德毅說察曰:「魏虜貪惏,肆其殘忍,殺掠士民,不可勝紀。江東之人塗炭至此,鹹謂殿下為之。殿下既殺人父兄,孤人子弟,人盡仇也,誰與為國!今魏之精銳盡萃於此,若殿下為設享會,請於謹等為歡,預伏武士,因而斃之,分命諸將,掩其營壘,大殲群醜,俾無遺類。收江陵百姓,撫而安之,文武群寮,隨材銓授。魏人懾息,未敢送死,王僧辯之徒,折簡可致。然後朝服濟江,入踐皇極,晷刻之間,大功可立。古人云:『天與不取,反受其咎。』願殿下恢弘遠略,勿懷匹夫之行。」察曰:「卿此策非不善也,然魏人待我厚,未可背德。若遽為卿計,人將不食吾餘。」既擊闔城長幼被虜,又失襄陽,察乃歎曰:「恨不用尹德毅之言!」 <BR> 王僧辯、陳霸先等共奉江州刺史晉安王方智為太宰,承製。 <BR> 王褒、王克、劉□、宗懍、殷不害及尚書右丞吳興沈炯至長安,太師泰厚禮之。泰親至於謹第,宴勞極歡,賞謹奴婢千口及梁之寶物並雅樂一部,別封新野公;謹固辭,不許。謹自以久居重任,功名既立,欲保優閒,乃上先所乘駿馬及所著鎧甲等。泰識其意,曰:「今巨猾未平,公豈得遽爾獨善!」遂不受。 <BR> 是歲,魏秦州刺史章武孝公宇文導卒。 <BR> 魏加益州刺史尉遲迥督六州,通前十八州,自劍閣以南,得承製封拜及黜陟。迥明賞罰,布威恩,綏輯新民,經略未附,華、夷懷之。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一百六十四
資治通鑑/卷166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166卷 卷第一百六十六 <BR> 【梁紀二十二】 起旃蒙大淵獻,盡柔兆困敦,凡二年。 <BR> 敬皇帝紹泰元年(乙亥,公元五五五年) <BR> 春,正月,壬午朔,邵陵太守劉棻將兵援江陵,至三百里灘,部曲宋文徹殺之,帥其眾還據邵陵。 <BR> 梁王察即皇帝位於江陵,改元大定;追尊昭明太子為昭明皇帝,廟號高宗,妃蔡氏為昭德皇后;尊其母龔氏為皇太后,立妻王氏為皇后,子巋為皇太子。賞刑制度並同王者,唯上疏於魏則稱臣,奉其正朔。至於官爵其下,亦依梁氏之舊,其勳級則兼用柱國等名。以諮議參軍蔡大寶為侍中、尚書令,參掌選事;外兵參軍太原王操為五兵尚書。大寶嚴整有智謀,雅達政事,文辭贍速,後梁主推心任之,以為謀主,比之諸葛孔明;操亦亞之。追贈邵陵王綸太宰,謚曰壯武;河東王譽丞相,謚曰武桓。以莫勇為武州刺史,魏永壽為巴州刺史。 <BR> 湘州刺史王琳將兵自小桂北下,至蒸城,聞江陵已陷,為世祖發哀,三軍縞素,遣別將侯平帥舟師攻後梁。琳屯兵長沙,傳檄州郡,為進取之計。長沙王韶及上游諸將皆推琳為盟主。 <BR> 齊主使清河王嶽將兵攻魏安州,以救江陵。嶽至義陽,江陵陷,因進軍臨江,郢州刺史陸法和及儀同三司宋蒞舉州降之;長史江夏太守王鈱不從,殺之。甲午,齊召嶽還,使儀同三司清都慕容儼戍郢州。王僧辯遣江州刺史侯瑱攻郢州,任約、徐世譜、宜豐侯循皆引兵會之。 <BR> 辛丑,齊立貞陽侯淵明為梁主,使其上黨王渙將兵送之,徐陵、湛海珍等皆聽從淵明歸。 <BR> 二月,癸丑,晉安王至自尋陽,入居朝堂,即梁王位,時年十三。以太尉王僧辯為中書監、錄尚書、驃騎大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事,加陳霸先徵西大將軍,以南豫州刺史侯瑱為江州刺史,湘州刺史蕭循為太尉,廣州刺史蕭勃為司徒,鎮東將軍張彪為郢州刺史。 <BR> 齊主先使殿中尚書邢子才馳傳詣建康,與王僧辯書,以為:「嗣主沖藐,未堪負荷。彼貞陽侯,梁武猶子,長沙之胤,以年以望,堪保金陵,故置為梁王,納於彼國。卿宜部分舟艫,迎接今主,並心一力,善建良圖。」乙卯,貞陽侯淵明亦與僧辯書求迎。僧辯復書曰:「嗣主體自宸極,受於文祖。明公倘能入朝,同獎王室,伊、呂之任,僉曰仰歸;意在主盟,不敢聞命。」甲子,齊以陸法和為都督荊、雍等十州諸軍事、太尉、大都督、西南道大行臺,又以宋蒞為郢州刺史,蒞弟簉為湘州刺史。甲戌,上黨王渙克譙郡。己卯,淵明又與僧辯書,僧辯不從。 <BR> 魏以右僕射申徽為襄州刺史。 <BR> 侯平攻後梁巴、武二州,故劉棻主帥趙朗殺宋文徹,以邵陵歸於王琳。 <BR> 三月,貞陽侯淵明至東關,散騎常侍裴之橫御之。齊軍司尉瑾、儀同三司蕭軌南侵皎城,晉州刺史蕭惠以州降之。齊改晉熙為江州,以尉瑾為刺史。丙戌,齊克東關,斬裴之橫,俘數千人;王僧辯大懼,出屯姑孰,謀納淵明。 <BR> 丙申,齊主還鄴,封世宗二子孝珩為廣寧王,延宗為安德王。 <BR> 孫□易聞江陵陷,棄廣州還,曲江侯勃復據有之。 <BR> 魏太師泰遣王克、沈炯等還江南。泰得庾季才,厚遇之,令參掌太史。季才散私財,購親舊之為奴婢者。泰問:「何能如是?」對曰:「僕聞克國禮賢,言之道也。今郢都覆沒,其君信有罪矣,搢紳何咎,皆為皂隸!鄙人羈旅,不敢獻言,誠切哀之,故私購之耳。」泰乃悟,曰:「吾之過也!微君,遂失天下之望!」因出令,免梁俘為奴婢者數千口。夏,四月,庚申,齊主如晉陽。 <BR> 五月,庚辰,侯平等擒莫勇、魏永壽。江陵之陷也,永嘉王莊生七年矣,尼法慕匿之,王琳迎莊,送之建康。 <BR> 庚寅,齊主還鄴。 <BR> 王僧辯遣使奉啟於貞陽侯淵明,定君臣之禮,又遣別使奉表於齊,以子顯及顯母劉氏、弟子世珍為質於淵明,遣左民尚書周弘正至歷陽奉迎,因求以晉安王為皇太子;淵明許之。淵明求度衛士三千,僧辯慮其為變,止受散卒千人。庚子,遣龍舟法駕迎之。淵明與齊上黨王渙盟於江北,辛丑,自採石濟江。於是梁輿南渡,齊師北返。僧辯疑齊,擁楫中流,不敢就西岸。齊侍中裴英起衛送淵明,與僧辯會於江寧。癸卯,淵明入建康,望朱雀門而哭,道逆者以哭對。丙午,即皇帝位,改元天成,以晉安王為皇太子,王僧辯為大司馬,陳霸先為侍中。 <BR> 六月,庚戌朔,齊發民一百八十萬築長城,自幽州夏口西至恆州九百餘裡,命定州刺史趙郡王睿將兵監之。睿,琛之子也。 <BR> 齊慕容儼始入郢州,而侯瑱等奄至城下,儼隨方備御,瑱等不能克;乘間出擊瑱等軍,大破之。城中食盡,煮草木根葉及靴皮帶角食之,與士卒分甘共苦,堅守半歲,人無異志。貞陽侯淵明立,乃命瑱等解圍,瑱還鎮豫章。齊人以城在江外難守,因割以還梁。儼歸,望齊主,悲不自勝。齊主呼前,執其手,脫帽看發,歎息久之。 <BR> 吳興太守杜龕,王僧辯之婿也。僧辯以吳興為震州,用龕為刺史,又以其弟侍中僧愔為豫章太守。 <BR> 壬子,齊主以梁國稱籓,詔凡梁民悉遣南還。 <BR> 丁卯,齊主如晉陽;壬申,自將擊柔然。秋,七月,己卯,至白道,留輜重,帥輕騎五千追柔然,壬午,及之於懷朔鎮。齊主親犯矢石,頻戰,大破之。至於沃野,獲其酋長,及生口二萬餘,牛羊數十萬。壬辰,還晉陽。 <BR> 八月,辛巳,王琳自蒸城還長沙。 <BR> 齊主還鄴,以佛、道二教不同,欲去其一,集二家學者論難於前,遂敕道士皆剃髮為沙門;有不從者,殺四人,乃奉命。於是齊境皆無道士。 <BR> 初,王僧辯與陳霸先共滅侯景,情好甚篤,僧辯為子頠娶霸先女,會僧辯有母喪,未成昏。僧辯居石頭城,霸先在京口,僧辯推心待之,頠兄顗屢諫,不聽。及僧辯納貞陽侯淵明,霸先遣使苦爭之,往返數四,僧辯不從。霸先切歎,謂所親曰:「武帝子孫甚多,唯孝元能復仇雪恥,其子何罪,而忽廢之!吾與王公並處託孤之地,而王公一旦改圖,外依戎狄,援立非次,其志欲何所為乎!」乃密具袍數千領及錦彩金銀為賞賜之具。 <BR> 會有告齊師大舉至壽春將入寇者,僧辯遣記室江旰告霸先,使為之備。霸先因是留旰於京口,舉兵襲僧辯。九月,壬寅,召部將侯安都、周文育及安陸徐度、錢塘杜稜謀之。稜以為難,霸先懼其謀洩,以手巾絞稜,悶絕於地,因閉於別室。部分將士,分賜金帛,以弟子著作郎曇朗鎮京口,知留府事,使徐度、侯安都帥水軍趨石頭,霸先帥馬步自江乘羅落會之。是夜,皆發,召杜稜與同行。知其謀者,唯安都等四將,外人皆以為江旰徵兵御齊,不之怪也。 <BR> 甲辰,安都引舟艦將趣石頭,霸先控馬未進,安都大懼,追霸先罵曰:「今日作賊,事勢已成,生死須決,在後欲何所望!若敗,俱死,後期得免斫頭邪?」霸先曰:「安都嗔我!」乃進。安都至石頭城北,棄舟登岸。石頭城北接岡阜,不甚危峻。安都被甲帶長刀,軍人捧之,投於女垣內,眾隨而入,進及僧辯臥室。霸先兵亦自南門入。僧辯方視事,外白有兵,俄而兵自內出。僧辯遽走,遇子頠,與俱出閣,帥左右數十人苦戰於廳事前,力不敵,走登南門樓,拜請求哀。霸先欲縱火焚之,僧辯與頠俱下就執。霸先曰:「我有何辜,公欲與齊師賜討?」且曰:「何意全無備?」僧辯曰:「委公北門,何謂無備?」是夜,霸先縊殺僧辯父子。既而竟無齊兵,亦非霸先之譎也。前青州刺史新安程靈洗帥所領救僧辯,力戰於石頭西門,軍敗。霸先遣使招諭,久之乃降。霸先義之,以為蘭陵太守,使助防京口。乙巳,霸先為檄佈告中外,列僧辯罪狀,且曰:「資斧所指,唯王僧辯父子兄弟,其餘親黨,一無所問。」 <BR> 丙午,貞陽侯淵明遜位,出就邸,百僚上晉安王表,勸進。冬,十月,己酉,晉安王即皇帝位,大赦,改元,中外文武賜位一等。以貞陽侯淵明為司徒,封建安公。告齊雲:「僧辯陰圖篡逆,故誅之。」仍請稱臣於齊,永為籓國。齊遣行臺司馬恭與梁人盟於歷陽。 <BR> 辛亥,齊主如晉陽。 <BR> 壬子,加陳霸先尚書令、都督中外諸軍事、車騎將軍、揚、南徐二州刺史。癸丑,以宜豐侯循為太保,建安公淵明為太傅,曲江侯勃為太尉,王琳為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BR> 戊午,尊帝所生夏貴妃為皇太后,立妃王氏為皇后。 <BR> 杜龕恃王僧辯之勢,素不禮於陳霸先。在吳興,每以法繩其宗族,霸先深怨之。及將圖僧辯,密使兄子茜還長城,立柵以備龕。僧辯死,龕據吳興拒霸先,義興太守韋載以郡應之。吳郡太守王僧智,僧辯之弟也,亦據城守。陳茜至長城,收兵才數百人,杜龕遣其將杜泰將精兵五千奄至,將士相視失色。茜言笑自若,部分益明,眾心乃定。泰日夜苦攻數旬,不克而退。霸先使周文育攻義興,義興屬縣卒皆霸先舊兵,善用弩,韋載收得數十人,系以長鎖,命所親監之,使射文育軍,約曰:「十發不兩中者死。」故每發輒斃一人,文育軍稍卻。載因於城外據水立柵,相持數旬。杜龕遣其從弟北叟將兵拒戰,北叟敗,歸於義興。霸先聞文育軍不利,辛未,自表東討,留高州刺史侯安都、石州刺史杜稜宿衛臺省。甲戌,軍至義興,丙子,拔其水柵。 <BR> 譙、秦二州刺史徐嗣徽從弟嗣先,僧辯之甥也。僧辯死,嗣先亡就嗣徽,嗣徽以州入於齊。及陳霸先東討義興,嗣徽密結南豫州刺史任約,將精兵五千乘虛襲建康,是日,入據石頭,遊騎至闕下。侯安都閉門藏旗幟,示之以弱,令城中曰:「登陴窺賊者斬!」及夕,嗣徽等收兵還石頭。安都夜為戰備,將旦,嗣徽等又至,安都帥甲士三百開東、西掖門出戰,大破之,嗣徽等奔還石頭,不敢復逼臺城。 <BR> 陳霸先遣韋載族弟翽繼書諭載,丁丑,載及杜北叟皆降,霸先厚撫之,以翽監義興郡,引載置左右,與之謀議。霸先卷甲還建康,使周文育討杜龕,救長城。將軍黃他攻王僧智於吳郡,不克,霸先使寧遠將軍裴忌助之。忌選所部精兵輕行倍道,自錢塘直趣吳郡,夜,至城下,鼓譟薄之。僧智以為大軍至,輕舟奔吳興。忌入據吳郡,因以忌為太守。 <BR> 十一月,己卯,齊遣兵五千度江據姑孰,以應徐嗣徽、任約。陳霸先使合州刺史徐度立柵於冶城。庚辰,齊又遣安州刺史翟子崇、楚州刺史劉士榮、淮州刺史柳達摩將兵萬人於胡墅度米三萬石、馬千匹入石頭。霸先問計於韋載。載曰:「齊師若分兵先據三吳之路,略地東境,則時事去矣。今可急於淮南因侯景故壘築城,以通東道轉輸,分兵絕彼之糧運,使進無所資,則齊將之首旬日可致。」霸先從之。癸未,使侯安都夜襲胡墅,燒齊船千餘艘;仁威將軍周鐵虎斷齊運輸,擒其北徐州刺史張領州;仍遣韋載於大航築侯景故壘,使杜稜守之。齊人於倉門、水南立二柵,與梁兵相拒。壬辰,齊大都督蕭軌將兵屯江北。 <BR> 初,齊平秦王歸彥幼孤,高祖令清河昭武王嶽養之,嶽情禮甚薄,歸彥心銜之。及顯祖即位,歸彥為領軍大將軍,大被寵遇,嶽謂其德己,更倚賴之。嶽屢將兵立功,有威名,而性豪侈,好酒色,起第於城南,廳事後開巷。歸彥譖之於帝曰:「清河僭擬宮禁,制為永巷,但無闕耳。」帝由是惡之。帝納倡婦薛氏於後宮,嶽先嘗因其姊迎之至第。帝夜遊於薛氏家,其姊為父乞司徒。帝大怒,懸其姊,鋸殺之。讓嶽以奸,嶽不服,帝益怒,乙亥,使歸彥鴆嶽。嶽自訴無罪,歸彥曰:「飲之則家全。」飲之而卒,葬贈如禮。 <BR> 薛嬪有寵於帝,久之,帝忽思其與嶽通,無故斬首,藏之於懷,出東山宴飲。勸酬始合,忽探出其首,投於柈上,支解其屍,弄其髀為琵琶,一座大驚。帝方收取,對之流涕曰:「佳人難再得!」載屍以出,被發步哭而隨之。 <BR> 甲辰,徐嗣徽等攻冶城柵,陳霸先將精甲自西明門出擊之,嗣徽等大敗,留柳達摩等守城,自往採石迎齊援。 <BR> 以郢州刺史宜豐侯循為太保,廣州刺史曲江侯勃為司空,並徵入侍。循受太保而辭不入。勃方謀舉兵,遂不受命。 <BR> 鎮南將軍王琳侵魏,魏大將軍豆盧寧御之。 <BR> 十二月,癸丑,侯安都襲秦郡,破徐嗣徽柵,俘數百人。收其家,得其琵琶及鷹,遣使送之曰:「昨至弟處得此,今以相還。」嗣徽大懼。丙辰,陳霸先對冶城立航,悉渡眾軍,攻其水南二柵。柳達摩等渡淮置陳,霸先督兵疾戰,縱火燒柵,齊兵大敗,爭舟相擠,溺死者以千數,呼聲震天地,盡收其船艦。是日,嗣徽與任約引齊兵水步萬餘人還據石頭,霸先遣兵詣江寧,據險要。嗣徽等水步不敢進。頓江寧浦口,霸先遣侯安都將水軍襲破之,嗣徽等單舸脫走,盡收其軍資器械。 <BR> 己未,霸先四面攻石頭,城中無水,升水直絹一匹。庚申,達摩遣使請和於霸先,且求質子。時建康虛弱,糧運不繼,朝臣皆欲與齊和,請以霸先從子曇朗為質。霸先曰:「今在位諸賢欲息肩於齊,若違眾議,謂孤愛曇朗,不恤國家,今決遣曇朗,棄之寇庭。齊人無信,謂我微弱,必當背盟。齊寇若來,諸君須為孤力鬥也!」乃以曇朗及永嘉王莊、丹楊尹王沖之子鈱為質,與齊人盟於城外,將士諮其南北。辛酉,霸先陳兵石頭南門,送齊人歸北,徐嗣徽、任約皆奔齊。收齊馬仗船米,不可勝計。齊主誅柳達摩。壬戌,齊和州長史烏丸遠自南州奔還歷陽。 <BR> 江寧令陳嗣、黃門侍郎曹朗據姑孰反,霸先命侯安都等討平之。霸先恐陳曇朗亡竄,自帥步騎至京口迎之。 <BR> 交州刺史劉元偃帥其屬數千人歸王琳。 <BR> 魏以侍中李遠為尚書左僕射。 <BR> 魏益州刺史宇文貴使譙淹從子子嗣誘說淹,以為大將軍,淹不從,斬子嗣。貴怒,攻之,淹自東遂寧徙屯墊江。 <BR> 初,晉安民陳羽,世為閩中豪姓,其子寶應多權詐,郡中畏服。侯景之亂,晉安太守賓化侯雲以郡讓羽,羽老,但治郡事,令寶應典兵。時東境荒饉,而晉安獨豐衍。寶應數自海道出,寇抄臨安、永嘉、會稽,或載米粟與之貿易,由是能致富強。侯景平,世祖因以羽為晉安太守。及陳霸先輔政,羽求傳郡於寶應,霸先許之。 <BR> 是歲,魏宇文泰諷淮安王育上表請如古制降爵為公,於是宗室諸王皆降為公。 <BR> 突厥木桿可汗擊柔然主鄧叔子,滅之,叔子收其餘燼奔魏。木桿西破厭噠,東走契丹,北並契骨,威服塞外諸國。其地東自遼海,西至西海,長萬裡,南自沙漠以北五六千里皆屬焉。木桿恃其強,請盡誅鄧叔子等於魏,使者相繼於道。太師泰收叔子以下三千餘人付其使者,盡殺之於青門外。 <BR> 初,魏太師泰以漢、魏官繁,命蘇綽及尚書令盧辯依《周禮》更定六官。 <BR> 敬皇帝太平元年(丙子,公元五五六年) <BR> 春,正月,丁丑,魏初建六官,以宇文泰為太師、大塚宰,柱國李弼為太傅、大司徒,趙貴為太保、大宗伯,獨孤信為大司馬,於謹為大司寇,侯莫陳崇為大司空。自餘百官,皆仿《周禮》。 <BR> 戊寅,大赦,其與任約、徐嗣徽同謀者,一無所問。癸未,陳霸先使從事中郎江旰說徐嗣徽使南歸,嗣徽執旰送齊。 <BR> 陳茜、周文育合軍攻杜龕於吳興。龕勇而無謀,嗜酒常醉,其將杜泰陰與茜等通。龕與茜等戰,敗,泰因說龕使降,龕然之。其妻王氏曰:「霸先仇隙如此,何可求和!」因出私財賞募,復擊茜等,大破之。既而杜泰降於茜,龕尚醉未覺,茜遣人負出,於項王寺前斬之。王僧智與其弟豫章太守僧愔俱奔齊。 <BR> 東揚州刺史張彪素為王僧辯所厚,不附霸先。二月,庚戌,陳茜、周文育輕兵襲會稽,彪兵敗,走入若邪山中,茜遣其將吳興章昭遠追斬之。東陽太守留異饋茜糧食,霸先以異為縉州刺史。 <BR> 江州刺史侯瑱本事王僧辯,亦擁兵據豫章及江州,不附霸先。霸先以周文育為南豫州刺史,使將兵擊湓城,庚申,又遣侯安都、周鐵虎將舟師立柵於梁山,以備江州。 <BR> 癸亥,徐嗣徽、任約襲採石,執戍主明州刺史張懷鈞送於齊。 <BR> 後梁主擊侯平於公安,平與長沙王韶引兵還長沙。王琳遣平鎮巴州。 <BR> 三月,壬午,詔雜用古今錢。 <BR> 戊戌,齊遣儀同三司蕭軌、庫狄伏連、堯難宗、東方老等與任約、徐嗣徽合兵十萬入寇,出柵口,向梁山。陳霸先帳內蕩主黃叢逆擊,破之,齊師退保蕪湖。霸先遣定州刺史沈泰等就侯安都,共據梁山以御之。周文育攻湓城,未克,召之還。夏,四月,丁巳,霸先如梁山巡撫諸軍。 <BR> 乙丑,齊儀同三司婁睿討魯陽蠻,破之。 <BR> 侯安都輕兵襲齊行臺司馬恭於歷陽,大破之,俘獲萬計。 <BR> 魏太師泰尚孝武妹馮翊公主,生略陽公覺;姚夫人生寧都公毓。毓於諸子最長,娶大司馬獨孤信女。泰將立嗣,謂公卿曰:「孤欲立子以嫡,恐大司馬有疑,如何?」眾默然,未有言者。尚書左僕射李遠曰:「夫立子以嫡不以長,略陽公為世子,公何所疑!若以信為嫌,請先斬之。」遂拔刀而起。泰亦起,曰:「何至於是!」信又自陳解,遠乃止。於是群公並從遠議。遠出外,拜謝信曰:「臨大事不得不爾!」信亦謝遠曰:「今日賴公決此大議。」遂立覺為世子。 <BR> 太師泰北巡。 <BR> 五月,齊人召建安公淵明,詐許退師,陳霸先具舟送之。癸未,淵明疽發背卒。甲申,齊兵發蕪湖,庚寅,入丹楊縣,丙申,至秣稜故治。陳霸先遣周文育屯方山,徐度頓馬牧,杜稜頓大航南以御之。 <BR> 齊漢陽敬懷王洽卒。 <BR> 辛丑,齊人跨淮,立橋柵渡兵,夜至方山。徐嗣徽等列艦於青墩,至於七磯,以斷周文育歸路。文育鼓譟而發,嗣徽等不能制;至旦,反攻嗣徽。嗣徽驍將鮑砰獨以小艦殿軍,文育乘單舴艋與戰,跳入艦中,斬砰,仍牽其艦而還。嗣徽眾大駭,因留船蕪湖,自丹楊步上。陳霸先追侯安都、徐度皆還。 <BR> 癸卯,齊兵自方山進及倪塘,遊騎至臺,建康震駭。帝總禁兵出頓長樂寺,內外纂嚴。霸先拒嗣徽等於白城,適與周文育會。將戰,風急,霸先曰:「兵不逆風。」文育曰:「事急矣,何用古法!」抽槊上馬先進,眾軍從之,風亦尋轉,殺傷數百人。侯安都與嗣徽等戰於耕壇南,安都帥十二騎突其陳,破之,生擒齊儀同三司乞伏無勞。霸先潛撤精卒三千配沈泰渡江,襲齊行臺趙彥深於瓜步,獲艦百餘艘,粟萬斛。 <BR> 六月,甲辰,齊兵潛至鐘山,侯安都與齊將王敬寶戰於龍尾,軍主張纂戰死。丁未,齊師至幕府山,霸先遣別將錢明將水軍出江乘,邀擊齊人糧運,盡獲其船米。齊軍乏食,殺馬驢食之。庚戌,齊軍逾鐘山,霸先與眾軍分頓樂遊苑東及覆舟山北,斷其衝要。壬子,齊軍至玄武湖西北,將據北郊壇,眾軍自覆舟東移頓壇北,與齊人相對。 <BR> 會連日大雨,平地水丈餘,齊軍晝夜坐立泥中,足指皆爛,懸鬲以爨,而臺中及潮溝北路燥,梁軍每得番易。時四方壅隔,糧運不至,建康戶口流散,徵求無所。甲寅,少霽,霸先將戰,調市人得麥飯,分給軍士,士皆饑疲。會陳茜饋米三千斛、鴨千頭,霸先命炊米煮鴨,人人以荷葉裹飯,緄以鴨肉數臠。乙卯,未明,蓐食,比曉,霸先帥麾下出莫府山。侯安都謂其部將蕭摩訶曰:「卿驍勇有名,千聞不如一見。」摩訶對曰:「今日令公見之。」及戰,安都墜馬,齊人圍之,摩訶單騎大呼,直衝齊軍,齊軍披靡,安都乃免。霸先與吳明徹、沈泰等眾軍首尾齊舉,縱兵大戰,安都自白下引兵橫出其後,齊師大潰,斬獲數千人,相蹂籍而死者不可勝計。生擒徐嗣徽及其弟嗣宗,斬之以徇,追奔至於臨沂。其江乘、攝山、鐘山等諸軍相次克捷,虜蕭軌、東方老、王敬寶等將帥凡四十六人。其軍士得竄至江者,縛荻筏以濟,中江而溺,流屍至京口,翳水彌岸;唯任約、王僧愔得免。丁巳,眾軍出南州,燒齊舟艦。 <BR> 戊午,大赦。己未,解嚴。軍士以賞俘貿酒,一人裁得一醉。庚申,斬齊將蕭軌等,齊人聞之,亦殺陳曇朗。霸先啟解南徐州以授侯安都。 <BR> 侯平頻破後梁軍,以王琳兵威不接,更不受指麾;琳遣將討之。平殺巴州助防呂旬,收其眾,奔江州,侯瑱與之結為兄弟。琳軍勢益衰,乙丑,遣使奉表詣齊,並獻馴象。江陵之陷也,琳妻蔡氏、世子毅皆沒於魏,琳又獻款於魏以求妻子;亦稱臣於梁。 <BR> 齊發丁匠三十餘萬,修廣三臺宮殿。 <BR> 齊顯祖之初立也,留心政術,務存簡靖,坦於任使,人得盡力。又能以法馭下,或有違犯,不容勳戚,內外莫不肅然。至於軍國機策,獨決懷抱;每臨行陣,親當矢石,所向有功。數年之後,漸以功業自矜,遂嗜酒淫泆,肆行狂暴;或身自歌舞,盡日通宵;或散發胡服,雜衣錦彩;或袒露形體,塗傅粉黛;或乘牛、驢、橐駝、白象,不施鞍勒;或令崔季舒、劉桃枝負之而行,擔胡鼓拍之;勳戚之第,朝夕臨幸,遊行市裡,街坐巷宿;或盛夏日中暴身,或隆冬去衣馳走;從者不堪,帝居之自若。三臺構木高二十七丈,兩棟相距二百餘尺,工匠危怯,皆繫繩自防,帝登脊疾走,殊無怖畏;時復雅舞,折旋中節,傍人見者莫不寒心。嘗於道上問婦人曰:「天子何如?」曰:「顛顛痴痴,何成天子!」帝殺之。 <BR> 婁太后以帝酒狂,舉杖擊之曰:「如此父生如此兒!」帝曰:「即當嫁此老母與胡。」太后大怒,遂不言笑。帝欲太后笑,自匍匐以身舉床,墜太后於地,頗有所傷。既醒,大慚恨,使積柴熾火,欲入其中。太后驚懼,親自持挽,強為之笑,曰:「向汝醉耳!」帝乃設地席,命平秦王歸彥執杖,口自責數,脫背就罰,謂歸彥曰:「杖不出血,當斬汝。」太后前自抱之,帝流涕苦請,乃笞腳五十,然後衣冠拜謝,悲不自勝。因是戒酒,一旬,又復如初。 <BR> 帝幸李後家,以鳴鏑射後母崔氏,罵曰:「吾醉時尚不識太后,老婢何事!」馬鞭亂擊一百有餘。雖以楊愔為宰相,使進廁籌,以馬鞭鞭其背,流血浹袍。嘗欲以小刀嫠其腹,崔季舒託俳言曰:「老小公子惡戲。」因掣刀去之。又置愔於棺中,載以□車。又嘗持槊走馬,以擬左丞相斛律金之胸者三,金立不動,乃賜帛千段。 <BR> 高氏婦女不問親疏,多與之亂,或以賜左右,又多方苦辱之。彭城王浟太妃爾朱氏,魏敬宗之後也,帝欲蒸之,不從;手刃殺之。故魏樂安王元昂,李後之姊婿也,其妻有色,帝數幸之,欲納為昭儀。召昂,令伏,以鳴鏑射之百餘下,凝血垂將一石,竟至於死。後啼不食,乞讓位於姊,太后又以為言,帝乃止。 <BR> 又嘗於眾中召都督韓哲,無罪,斬之。作大鑊、長鋸、坐刀、碓之屬,陳之於庭。每醉,輒手殺人,以為戲樂。所殺者多令支解,或焚之於火,或投之於水。楊愔乃簡鄴下死囚,置之仗內,謂之供御囚,帝欲殺人,輒執以應命。三月不殺,則宥之。 <BR> 開府參軍裴謂之上書極諫,帝謂楊愔曰:「此愚人,何敢如是!」對曰:「彼欲陛下殺之,以成名於後世耳。」帝曰:「小人,我且不殺,爾焉得名!」帝與左右飲,曰:「樂哉!」都督王紘曰:「有大樂,亦有大苦。帝曰:「何謂也?」對曰:「長夜之飲,不寤國亡身隕,所謂大苦!」帝縛紘,欲斬之,思其有救世宗之功,乃捨之。 <BR> 帝遊宴東山,以關、隴未平,投杯震怒,召魏收於前,立為詔書,宣示遠近,將事西行。魏人震恐,常為度隴之計。然實未行。一日,泣謂群臣曰:「黑獺不受我命,奈何?」都督劉桃枝曰:「臣得三千騎,請就長安擒之以來。」帝壯之,賜帛千匹。趙道德進曰:「東西兩國,強弱力均,彼可擒之以來,此亦可擒之以往。桃枝妄言應誅,陛下奈何濫賞!」帝曰:「道德言是。」回絹賜之。帝乘馬欲下峻岸入於漳,道德攬轡回之。帝怒,將斬之。道德曰:「臣死不恨!當於地下啟先帝:論此兒酣酗顛狂,不可教訓!」帝默然而止。它日,帝謂道德曰:「我飲酒過,須痛杖我。」道德抶之,帝走。道德逐之曰:「何物人,為此舉止!」 <BR> 典御丞李集面諫,比帝於桀、紂。帝令縛置流中,沉沒久之,復令引出,謂曰:「吾何如桀、紂?」集曰:「向來彌不及矣!」帝又令沉之,引出,更問,如此數四,集對如初。帝大笑曰:「天下有如此痴人,方知龍逄、比干未是俊物!」遂釋之。頃之,又被引入見,似有所諫,帝令將出要斬。其或斬或赦,莫能測焉。內外憯憯,各懷怨毒。而素能默識強記,加以嚴斷,群下戰慄,不敢為非。又能委政楊愔,愔總攝機衡,百度修敕,故時人皆言主昏於上,政清於下。愔風表鑒裁,為朝野所重,少歷屯□厄,及得志,有一餐之惠者必重報之,雖先嘗欲殺己者亦不問;典選二十餘年,以獎拔賢才為己任。性復強記,一見皆不忘其姓名,選人魯漫漢自言猥賤獨不見識,愔曰:「卿前在元子思坊,乘短尾牝驢,見我不下,以方麴障面,我何為不識卿!」漫漢驚服。 <BR> 秋,七月,甲戌,前天門太守樊毅襲武陵,殺武州刺史衡陽王護;王琳使司馬潘忠擊之,執毅以歸。護,暢之孫也。 <BR> 丙子,以陳霸先為中書監、司徒、揚州刺史,進爵長城公,餘如故。 <BR> 初,餘孝頃為豫章太守,侯瑱鎮豫章,孝頃於新吳縣別立城柵,與瑱相拒。瑱使其從弟奫守豫章,悉眾攻孝頃,久不克,築長圍守之。癸酉,侯平發兵攻奫,大掠豫章,焚之,奔於建康。瑱眾潰,奔湓城,依其將焦僧度。僧度勸之奔齊,會霸先使記室濟陽蔡景歷南上,說瑱令降,瑱乃詣闕歸罪,霸先為之誅侯平。丁亥,以瑱為司空。 <BR> 南昌民熊曇朗,世為郡著姓。曇朗有勇力,侯景之亂,聚眾據豐城為柵,世祖以為巴山太守。江陵陷,曇朗兵力浸強,侵掠鄰縣。侯瑱在豫章,曇朗外示服從而陰圖之,及瑱敗走,曇朗獲其馬仗。 <BR> 己亥,齊大赦。 <BR> 魏太師泰遣安州長史鉗耳康買使於王琳,琳遣長史席豁報之,且請歸世祖及愍懷太子之柩;泰許之。 <BR> 八月,己酉,鄱陽王循卒於江夏,弟豐城侯泰監郢州事。王琳使兗州刺史吳藏攻江夏,不克而死。 <BR> 魏太師泰北渡河。 <BR> 魏以王琳為大將軍、長沙郡公。 <BR> 魏江州刺史陸騰討陵州叛獠,獠因山為城,攻之難拔。騰乃陳伎樂於城下一面,獠棄兵,攜妻子臨城觀之,騰潛師三面俱上,斬首萬五千級,遂平之。騰,俟之玄孫也。 <BR> 庚申,齊主將西巡,百官辭於紫陌,帝使槊騎圍之,曰:「我舉鞭,即殺之。」日晏,帝醉不能起。黃門郎是連子暢曰:「陛下如此,群臣不勝恐怖。」帝曰:「大怖邪?若然,勿殺。」遂如晉陽。 <BR> 九月,壬寅,改元,大赦。以陳霸先為丞相、錄尚書事、鎮衛大將軍、揚州牧、義興公。以吏部尚書王通為右僕射。 <BR> 突厥木桿可汗假道於涼州以襲吐谷渾,魏太師泰使涼州刺史史寧帥騎隨之,至番禾,吐谷渾覺之,奔南山。木桿將分兵追之,寧曰:「樹敦、賀真二城,吐谷渾之巢穴也。拔其本根,餘眾自散。」木桿從之。木桿從北道趣賀真,寧從南道趣樹敦。吐谷渾可汗誇呂在賀真,使其徵南王將數千人守樹敦。木桿破賀真,獲誇呂妻子;寧破樹敦,虜徵南王,還,與木桿會於青海,木桿歎寧勇決,贈遺甚厚。甲子,王琳以舟師襲江夏;冬,十月,壬申,豐城侯泰以州降之。 <BR> 齊發山東寡婦二千六百人以配軍,有夫而濫奪者什二三。 <BR> 魏安定文公宇文泰還至牽屯山而病,驛召中山公護。護至涇州,見泰,泰謂護曰:「吾諸子皆幼,外寇方強,天下之事,屬之於汝,宜努力以成吾志。」乙亥,卒於雲陽。護還長安,發喪。泰能駕御英豪,得其力用,性好質素,不尚虛飾,明達政事,崇儒好古,凡所施設,皆依仿三代而為之。丙子,世子覺嗣位,為太師、柱國、大塚宰,出鎮同州,時年十五。 <BR> 中山公護,名位素卑,雖為泰所屬,而群公各圖執政,莫肯服從。護問計於大司寇於謹,謹曰:「謹早蒙先公非常之知,恩深骨肉,今日之事,必以死爭之。若對眾定策,公必不得讓。」明日,群公會議,謹曰:「昔帝室傾危,非安定公無復今日。今公一旦違世,嗣子雖幼,中山公親其兄子,兼受顧託,軍國之事,理須歸之。」辭色抗厲,眾皆悚動。護曰:「此乃家事,護雖庸昧,何敢有辭!」謹素與泰等夷,護常拜之,至是,謹起而言曰:「公若統理軍國,謹等皆有所依。」遂再拜。群公迫於謹,亦再拜,於是眾議始定。護綱紀內外,撫循文武,人心遂安。 <BR> 十一月,辛丑,豐城侯泰奔齊,齊以為永州刺史。 <BR> 詔徵王琳為司空,琳辭不至,留其將潘純陀監郢州,身還長沙。魏人歸其妻子。 <BR> 壬子,齊主詔以「魏末豪傑糾合鄉部,因緣請託,各立州郡,離大合小,公私煩費,丁口減於疇日,守令倍於昔時,且要荒向化,舊多浮偽,百室之邑,遽立州名,三戶之民,空張郡目,循名督實,事歸焉有。」於是並省三州、一百五十三郡、五百八十九縣、三鎮、二十六戍。 <BR> 詔分江州四郡置高州。以明威將軍黃法□為刺史,鎮巴山。 <BR> 十二月,壬申,以曲江侯勃為太保。 <BR> 甲申,魏葬安定文公。丁亥,以岐陽之地封世子覺為周公。 <BR> 初,侯景之亂,臨川民周續起兵郡中,始興王毅以郡讓之而去。續部將皆郡中豪族,多驕橫,續裁製之,諸將皆怨,相與殺之。續宗人迪,勇冠軍中,眾推為主。迪素寒微,恐郡人不服,以同郡周敷族望高顯,折節交之,敷亦事迪甚謹。迪據上塘,敷據故郡,朝廷以迪為衡州刺史,領臨川內史。時民遭侯景之亂,皆棄農業,群聚為盜,唯迪所部獨務農桑,各有贏儲,政教嚴明,徵斂必至,餘郡乏絕者皆仰以取給。迪性質樸,不事威儀,居常徒跣,雖外列兵衛,內有女伎,挼繩破篾,傍若無人,訥於言語而襟懷信實,臨川人皆附之。齊自西河總秦戍築長城,東至於海,前後所築三千餘裡,率十里一戍,其要害置州鎮,凡二十五所。 <BR> 魏宇文護以周公幼弱,欲早使正位以定人心。庚子,以魏恭帝詔禪位於周,使大宗伯趙貴持節奉冊,濟北公迪致皇帝璽紱;恭帝出居大司馬府。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一百六十五
資治通鑑/卷167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167卷 卷第一百六十七 <BR> 【陳紀一】 起強圉赤奮若,盡屠維單閼,凡三年。 <BR> === 高祖武皇帝永定元年(丁丑,公元五五七年)=== <BR> 春,正月,辛丑,周公即天王位,柴燎告天,朝百官於露門;追尊王考文公為文王,妣為文後;大赦。封魏恭帝為宋公。以木德承魏水,行夏之時,服色尚黑。以李弼為太師,趙貴為太傅、大塚宰,獨孤信為太保、大宗伯,中山公護為大司馬。 <BR> 詔以王琳為司空、驃騎大將軍,以尚書右僕射王通為左僕射。 <BR> 周王祀圜丘,自謂先世出於神農,以神農配二丘,始祖獻侯配南北郊,文王配明堂,廟號太祖。癸卯,祀方丘。甲辰,祭大社。除市門稅。乙巳,享太廟,仍用鄭玄義,立太祖與二昭、二穆為五廟,其有德者別為祧廟,不毀。辛亥,祀南郊。壬子,立王后元氏。後,魏文帝之女晉安公主也。 <BR> 齊南安城主馮顯請降於周,周柱國宇文貴使豐州刺史太原郭彥將兵迎之,遂據南安。 <BR> 吐谷渾為寇於周,攻涼、鄯、河三州。秦州都督遣渭州刺史於翼赴援,翼不從。僚屬鹹以為言,翼曰:「攻取之術,非夷俗所長。此寇之來,不過抄掠邊牧耳。掠而無獲,勢將自走。勞師以往,必無所及。翼揣之已了,幸勿復言。」數日,問至,果如翼所策。 <BR> 初,梁世祖以始興郡為東衡州,以歐陽頠為刺史。久之,徙頠為郢州刺史,蕭勃留頠不遣。世祖以王琳代勃為廣州刺史,勃遣其將孫蕩監廣州,盡帥所部屯始興以避之。頠別據一城,不往謁,閉門自守。勃怒,遣兵襲之,盡取其貨財馬仗;尋赦之,使復其所,與之結盟。江陵陷,頠遂事勃。二月,庚午,勃起兵於廣州,遣頠及其將傅泰、蕭孜為前軍。孜,勃之從子也。南江州刺史餘孝頃以兵會之。詔平西將軍周文育帥諸軍討之。 <BR> 癸酉,周王朝日於東郊;戊寅,祭太社。 <BR> 周楚公趙貴、衛公獨孤信故皆與太祖等夷,及晉公護專政,皆怏怏不服。貴謀殺護,信止之;開府儀同三司宇文盛告之。丁亥,貴入朝,護執而殺之,免信官。 <BR> 領軍將軍徐度出東關侵齊,戊子,至合肥,燒齊船三千艘。 <BR> 歐陽頠等出南康。頠屯豫章之苦竹灘,傅泰據蹠口城,餘孝頃遣其弟孝勵守郡城,自出豫章據石頭。巴山太守熊曇朗誘頠共襲高州刺史黃法□;又語法□,約共破頠,且曰:「事捷,與我馬仗。」遂出軍,與頠俱進。至法□城下,曇朗陽敗走,法□乘之,頠失援而走,曇朗取其馬仗,歸於巴山。周文育軍少船,餘孝頃有船在上牢,文育遣軍主焦僧度襲之,盡取以歸,仍於豫章立柵。軍中食盡,諸將欲退。文育不許,使人間行遺周迪書,約為兄弟。迪得書甚喜,許饋以糧。於是文育分遣老弱乘故船沿流俱下,燒豫章柵,偽若遁去者。孝頃望之,大喜,不復裝置。文育由間道兼行,據芊韶,芊韶上流則歐陽頠、蕭孜,下流則傅泰、餘孝頃營,文育據其中間,築城饗士,頠等大駭。頠退入泥溪,文育遣嚴威將軍周鐵虎等襲頠,癸巳,擒之。文育盛陳兵甲,與頠乘舟而宴,巡蹠口城下,使其將丁法洪攻泰,擒之,孜、孝頃退走。 <BR> 甲午,周以於謹為太傅,大宗伯侯莫陳崇為太保,晉公護為大塚宰,柱國武川賀蘭祥為大司馬,高陽公達奚武為大司寇。 <BR> 周人殺魏恭帝。 <BR> 三月,庚子,周文育送歐陽頠、傅泰於建康。丞相霸先與頠有舊,釋而厚待之。 <BR> 周晉公護以趙景公獨孤信名重,不欲顯誅之,己酉,逼令自殺。 <BR> 甲辰,以司空王琳為湘、郢二州刺史。 <BR> 曲江侯勃在南康,聞歐陽頠等敗,軍中忷懼。甲寅,德州刺史陳法武、前衡州刺史譚世遠攻勃,殺之。 <BR> 夏,四月,己卯,鑄四柱錢,一當二十。 <BR> 齊遣使請和。 <BR> 壬午,周王謁成陵;乙酉,還宮。 <BR> 齊以太師斛律金為右丞相,前大將軍可朱渾道元為太傅,開府儀同三司賀拔仁為太保,尚書令常山王演為司空,錄尚書事長廣王湛為尚書令,右僕射楊愔為左僕射,仍加開府儀同三司。並省尚書右僕射崔暹為左僕射,主黨王渙錄尚書事。 <BR> 丁亥,周王享太廟。 <BR> 壬辰,改四柱錢一當十;丙申,復閉細錢。 <BR> 故曲江侯勃主帥蘭敳襲殺譚世遠,軍主夏侯明徹殺敳,持勃首降。勃故記室李賀藏奉懷安侯任據廣州。蕭孜、餘孝頃猶據石頭,為兩城,各居其一,多設船艦,夾水而陳。丞相霸先遣平南將軍侯安都助周文育擊之。戊戌,安都潛師夜燒其船艦,文育帥水軍、安都帥步騎進攻之;蕭孜出降,孝頃逃歸新吳,文育等引兵還。丞相霸先以歐陽頠聲著南土,復以頠為衡州刺史,使討嶺南。未至,其子紇已克始興,頠至嶺南,諸郡皆降,遂克廣州,嶺南悉平。 <BR> 周儀同三司齊軌謂御正中大夫薛善曰:「軍國之政,當歸天子,何得猶在權門!」善以告晉公護,護殺之,以善為中外府司馬。 <BR> 五月,戊辰,餘孝頃遣使詣丞相府乞降。 <BR> 王琳既不就徵,大治舟艦,將攻陳霸先;六月,戊寅,霸先以開府儀同三司侯安都為西道都督,周文育為南道都督,將舟師二萬會武昌以擊之。 <BR> 秋,七月,辛亥,周王享太廟。 <BR> 河南、北大蝗。齊主問於魏郡丞崔叔瓚曰:「何故致蝗?」對曰:「《五行志》:土功不時,蝗蟲為災。今外築長城,內興三臺,殆以此乎!」齊主大怒,使左右毆之,擢其發,以溷沃其頭,曳足以出。叔瓚,季舒之兄也。 <BR> 八月,丁卯,周人歸梁世祖之柩及諸將家屬千餘人於王琳。 <BR> 戊辰,周王祭太社。 <BR> 甲午,進丞相霸先位太傅,加黃鉞、殊禮,贊拜不名。九月,辛丑,進丞相為相國,總百揆,封陳公,備九錫,陳國置百司。 <BR> 周孝愍帝性剛果,惡晉公護之專權。司會李植自太祖時為相府司錄,參掌朝政,軍司馬孫恆亦久居權要,及護執政,植、恆恐不見容,乃與宮伯乙弗鳳、賀拔提等共譖之於周王。植、恆曰:「護自誅趙貴以來,威權日盛,謀臣宿將,爭往附之,大小之政,皆決於護。以臣觀之,將不守臣節,願陛下早圖之!」王以為然。鳳、提曰:「以先王之明,猶委植、恆以朝政,今以事付二人,何患不成!且護常自比周公,臣聞周公攝政七年,陛下安能七年邑邑如此乎!」王愈信之,數引武士於後園講習,為執縛之勢。植等又引宮伯張光洛同謀,光洛以告護。護乃出植為梁州刺史,恆為潼州刺史,欲散其謀。後王思植等,每欲召之,護泣諫曰:「天下至親,無過兄弟,若兄弟尚相疑,它人誰可信者!太祖以陛下富於春秋,屬臣後事,臣情兼家國,實願竭其股肱。若陛下親鑒萬機,威加四海,臣死之日,猶生之年。但恐除臣之後,奸回得志,非唯不利陛下,亦將傾覆社稷,使臣無面目見太祖於九泉。且臣既為天子之兄,位至宰相,尚復何求!願陛下勿信讒臣之言,疏棄骨肉。」王乃止不召,而心猶疑之。 <BR> 鳳等益懼,密謀滋甚,刻日召群公入宴,因執護誅之;張光洛又以告護。護乃召柱國賀蘭祥、領軍尉遲綱等謀之,祥等勸護廢立。時綱總領禁兵,護遣綱入宮召鳳等議事,及至,以次執送護第,因罷散宿衛兵。王方悟,獨在內殿,令宮人執兵自守。護遣賀蘭祥逼王遜位,幽於舊第。悉召公卿公議,廢王為略陽公,迎立岐州刺史寧都公毓。公卿皆曰:「此公之家事,敢不唯命是聽!」乃斬鳳等於門外,孫恆亦伏誅。 <BR> 時李植父柱國大將軍遠鎮弘農,護召遠及植還朝,遠疑有變,沈吟久之,乃曰:「大丈夫寧為忠鬼,安可作叛臣邪!」遂就徵。既至長安,護以遠功名素重,猶欲全之。引與相見,謂之曰:「公兒遂有異謀,非止屠戮護身,乃是傾危宗社。叛臣賊子,理宜同疾,公可早為之所。」乃以植付遠。遠素愛植,植又口辯,自陳初無此謀。遠謂為信然,詰朝,將植謁護。護謂植已死,左右白植亦在門。護大怒曰:「陽平公不信我!」乃召入,仍命遠同坐,令略陽公與植相質於遠前。植辭窮,謂略陽公曰:「本為此謀,欲安社稷,利至尊耳!今日至此,何事云云!」遠聞之,自投於床曰:「若爾,誠合萬死。」於是護乃害植,並逼遠令自殺。植弟叔詣、叔謙、叔讓亦死,餘子以幼得免。初,遠弟開府儀同三司穆知植非保家之主,每勸遠除之,遠不能用。及遠臨刑,泣謂穆曰:「吾不用汝言,以至此!」穆當從坐,以前言獲免,除名為民,及其子弟亦免官。植弟淅州刺史基,尚義歸公主,當從坐,穆請以二子代基命,護兩釋之。 <BR> 後月餘,護弒略陽公,黜王后元氏為尼。 <BR> 癸亥,寧都公自岐州至長安,甲子,即天王位,大赦。 <BR> 冬,十月,戊辰,進陳公爵為王。辛未,梁敬帝禪位於陳。 <BR> 癸酉,周魏武公李弼卒。陳王使中書舍人劉師知引宣猛將軍沈恪勒兵入宮,衛送梁主如別宮,恪排闥見王,叩頭謝曰:「恪身經事蕭氏,今日不忍見此。分受死耳,決不奉命!」王嘉其意,不復逼,更以蕩主王僧志代之。乙亥,王即皇帝位於南郊,還宮,大赦,改元。奉梁敬帝為江陰王,梁太后為太妃,皇后為妃。 <BR> 以給事黃門侍郎蔡景歷為秘書監、中書通事舍人。是時政事皆由中書省,置二十一局,各當尚書諸曹,總國機要,尚書唯聽受而已。 <BR> 丙子,上幸鐘山,祠蔣帝廟。庚辰,上出佛牙於杜姥宅,設無遮大會,帝親出闕前膜拜。 <BR> 辛巳,追尊皇考文贊為景皇帝,廟號太祖,皇妣董氏曰安皇后,追立前夫人錢氏為昭皇后,世子克為孝懷太子,立夫人章氏為皇后。章後,烏程人也。 <BR> 置刪定郎,治律令。 <BR> 乙酉,周王祀圜丘;丙戌,祀方丘;甲午,祭太社。 <BR> 戊子,太祖神主祔太廟,七廟始共用一太牢,始祖薦首,餘皆骨體。 <BR> 侯安都至武昌,王琳將樊猛棄城走,周文育自豫章會之。安都聞上受禪,歎曰:「吾今茲必敗,戰無名矣!」時兩將俱行,不相統攝,部下交爭,稍不相平。軍至郢州,琳將潘純陀於城中遙射官軍,安都怒,進軍圍之;未克,而王琳至苻口,安都乃釋郢州,悉眾詣沌口,留沈泰一軍守漢曲。安都遇風不得進,琳據東岸,安都等據西岸,相持數日,乃合戰,安都等大敗。安都、文育及裨將徐敬成、周鐵虎、程靈洗皆為琳所擒,沈泰引兵奔歸。琳引見諸將與語,周鐵虎辭氣不屈,琳殺鐵虎而囚安都等,總以一長鎖系之,置琳所坐□□下,令所親宦者王子晉掌視之。琳乃移湘州軍府就郢城,又遣其將樊猛襲據江州。 <BR> 十一月,丙申,上立兄子茜為臨川王,頊為始興王;弟子曇朗已死,而上未知,遙立為南康王。 <BR> 庚子,周王享太廟;丁未,祀圜丘;十二月,庚午,謁成陵;癸酉,還宮。 <BR> 譙淹帥水軍七千、老弱三萬自蜀江東下,欲就王琳,周使開府儀同三司賀若敦、叱羅暉等擊之,斬淹,悉俘其眾。 <BR> 是歲,詔給事黃門侍郎蕭乾招諭閩中。時熊曇朗在豫章,周迪在臨川,留異在東陽,陳寶應在晉安,共相連結,閩中豪帥往往立砦以自保。上患之,使乾諭以禍福,豪帥皆帥眾請降,即以乾為建安太守。乾,子範之子也。 <BR> 初,梁興州刺史席固以州降魏,周太祖以固為豐州刺史。久之,固猶習梁法,不遵北方制度,周人密欲代之,而難其人,乃以司憲中大夫令狐整權鎮豐州,委以代固之略。整廣佈恩威,傾射撫接,數月之間,化洽州府。於是除整豐州刺史,以固為湖州刺史。整遷豐州於武當,旬日之間,城府周備,遷者如歸。固之去也。其部曲多願留為整左右,整諭以朝制,弗許,莫不流涕而去。 <BR> 齊人於長城內築重城,自庫洛枝東至鳴紇戍,凡四百餘裡。 <BR> 初,齊有術士言「亡高者黑衣」,故高祖每出,不欲見沙門。顯祖在晉陽,問左右:「何物最黑?」對曰:「無過於漆。」帝以上黨王渙於兄弟第七,使庫直都督破六韓伯升之鄴徵渙。渙至紫陌橋,殺伯升而逃,浮河南渡;至濟州,為人所執,送鄴。 <BR> 帝之為太原公也,與永安王浚偕見世宗,帝有時洟出,浚責帝左右曰:「何不為二兄拭鼻!」帝心銜之。及即位,浚為青州刺史,聰明矜恕,吏民悅之。浚以帝嗜酒,私謂親近曰:「二兄因酒敗德,朝臣無敢諫者。大敵未滅,吾甚以為憂。欲乘驛至鄴面諫,不知用吾不?」或密以白帝,帝益銜之。浚入朝,從幸東山,帝裸裎為樂。浚進諫曰:「此非人主所宜!」帝不悅。浚又於屏處召楊愔,譏其不諫。帝時不欲大臣與諸王交通,愔懼,奏之。帝大怒曰:「小人由來難忍!」遂罷酒,還宮。浚尋還州,又上書切諫,詔徵浚。浚懼禍,謝疾不至,帝遣馳驛收浚,老幼泣送者數千人,至鄴,與上黨王渙皆盛以鐵籠,置於北城地牢,飲食溲穢,共在一所。 <BR> === 高祖武皇帝永定二年(戊寅,公元五五八年)=== <BR> 春,正月,王琳引兵下,至湓城,屯於白水浦,帶甲十萬。琳以北江州刺史魯悉達為鎮北將軍,上亦以悉達為徵西將軍,各送鼓吹女樂。悉達兩受之,遷延顧望,皆不就;上遣安西將軍沈泰襲之,不克。琳欲引軍東下,而悉達制其中流,琳遣使說誘,終不從。己亥,琳遣記室宗虩求援於齊,且請納梁永嘉王莊以主樑祀。衡州刺史周迪欲自據南川,乃總召所部八郡守宰結盟,齊言入赴。上恐其為變,厚慰撫之。 <BR> 新吳洞主餘孝頃遣沙門道林說琳曰:「周迪、黃法□皆依附金陵,陰窺間隙,大軍若下,必為後患;不如先定南川,然後東下,孝頃請席捲所部以從下吏。」琳乃遣輕車將軍樊猛、平南將軍李孝欽、平東將軍劉廣德將兵八千赴之,使孝頃總督三將,屯於臨川故郡,徵兵糧於迪,以觀其所為。 <BR> 以開府儀同三司侯瑱為司空,衡州刺史歐陽頠為都督交、廣等十九州諸軍事、廣州刺史。 <BR> 周以晉公護為太師。 <BR> 辛丑,上祀南郊,大赦;乙巳,祀北郊。辛亥,周王耕藉田。 <BR> 癸丑,周立王后獨孤氏。 <BR> 戊午,上禮明堂。 <BR> 二月,壬申,南豫州刺史沈泰奔齊。 <BR> 齊北豫州刺史司馬消難,以齊主昏虐滋甚,陰為自全之計,曲意撫循所部。消難尚高祖女,情好不睦,公主訴之。上黨王渙之亡也,鄴中大擾,疑其赴成皋。消難從弟子瑞為尚書左丞,與御史中丞畢義雲有隙,義雲遣御史張子階詣北豫州採風聞,先禁消難典簽家客等。消難懼,密令所親中兵參軍裴藻託以私假,間行入關,請降於周。 <BR> 三月,甲午,周遣柱國達奚武、大將軍楊忠帥騎士五千迎消難,從間道馳入齊境五百里,前後三遣使報消難,皆不報。去虎牢三十里,武疑有變,欲還,忠曰:「有進死,無退生!」獨以千騎夜趣城下。城四面峭絕,但聞擊柝聲。武親來,麾數百騎西去,忠勒餘騎不動,俟門開而入,馳遣召武。齊鎮城伏敬遠勒甲士二千人據東城,舉烽嚴警。武憚之,不欲保城,乃多取財物,以消難及其屬先歸,忠以三千騎為殿。至洛南,皆解鞍而臥。齊眾來追,至洛北,忠謂將士曰:「但飽食,今在死地,賊必不敢渡水!」已而果然,乃徐引還。武歎曰:「達奚武自謂天下健兒,今日服矣!」周以消難為小司徒。 <BR> 丁酉,齊主自晉陽還鄴。 <BR> 齊發兵援送梁永嘉王莊於江南,冊拜王琳為梁丞相、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琳遣兄子叔寶帥所部十州刺史子弟赴鄴。琳奉莊即皇帝位,改元天啟。追謚建安公淵明曰閔皇帝。莊以琳為侍中、大將軍、中書監,餘依齊朝之命。 <BR> 夏,四月,甲子,上享太廟。 <BR> 乙丑,上使人害梁敬帝,立梁武林侯諮之子季卿為江陰王。 <BR> 己巳,周以太師護為雍州牧。 <BR> 甲戌,周王后獨孤氏殂。 <BR> 辛巳,齊大赦。 <BR> 齊主以旱祈雨於西門豹祠,不應,毀之,並掘其塚。 <BR> 五月,癸巳,餘孝頃等且二萬軍於工塘,連八城以逼周迪。迪懼,請和,並送兵糧。樊猛等欲受盟而還;孝頃貪其利,不許,樹柵圍之。由是猛等與孝頃不協。 <BR> 周以大司空侯莫陳崇為大宗伯。 <BR> 癸丑,齊廣陵南城主張顯和、長史張僧那各帥所部來降。辛酉,齊以尚書令長廣王湛錄尚書事,驃騎大將軍平秦王歸彥為尚書左僕射。甲辰,以前左僕射楊愔為尚書令。 <BR> 辛酉,上幸大莊嚴寺捨身;壬戌,群臣表請還宮。 <BR> 六月,乙丑,齊主北巡,以太子殷監國,因立大都督府與尚書省分理眾務,仍開府置佐。齊主特崇其選,以趙郡王叡為侍中、攝大都督府長史。 <BR> 己巳,詔司空侯瑱與領軍將軍徐度帥舟師為前軍,以討王琳。 <BR> 齊主至祁連池;戊寅,還晉陽。 <BR> 秋,七月,戊戌,上幸石頭,送侯瑱等。 <BR> 高州刺史黃法□、吳興太守沈恪、寧州刺史周敷合兵救周迪。敷自臨川故郡斷江口,分兵攻餘孝頃別城。樊猛等不救而沒;劉廣德乘流先下,故獲全。孝頃等皆棄舟引兵步走,迪追擊,盡擒之,送孝頃及李孝欽於建康,歸樊猛於王琳。 <BR> 甲辰,上遣吏部尚書謝哲往諭王琳。哲,朏之孫也。 <BR> 八月,甲子,周大赦。 <BR> 乙丑,齊主還鄴。 <BR> 辛未,詔臨川王茜西討,以舟師五萬發建康,上幸冶城寺送之。 <BR> 甲戌,齊主如晉陽。 <BR> 王琳在白水浦,周文育、侯安都、徐敬成許王子晉以厚賂,子晉乃偽以小船依榻而釣。夜,載之上岸,入深草中,步投陳軍,還建康自劾。上引見,並宥之,戊寅,復其本官。 <BR> 謝哲返命,王琳請還湘州,詔追眾軍還。癸未,眾軍至自大雷。 <BR> 九月,甲申,周封少師元羅為韓國公以紹魏後。 <BR> 丁未,周王如同州;冬,十月,辛酉,還長安。 <BR> 餘孝頃之弟孝勱及子公揚猶據舊柵不下;庚午,詔開府儀同三司周文育都督眾軍出豫章討之。 <BR> 齊三臺成,更命銅爵曰金鳳,金虎曰聖應,冰井曰崇光。十一月,甲午,齊主至鄴,大赦。齊主遊三臺,戲以槊刺都督尉子輝,應手而斃。 <BR> 常山王演以帝沈湎,憂憤形於顏色。帝覺之,謂曰:「但令汝在,我何為不縱樂!」演唯啼泣拜伏,竟無所言。帝亦大悲,抵杯於地曰:「汝似嫌我如是,自今敢進酒者斬之!」因取所御杯盡壞棄。未幾,沉湎益甚,或於諸貴戚家角力批拉,不限貴賤。唯演至,則內外肅然。演又密撰事條,將諫,其友王晞以為不可。演不從,因間極言,遂逢大怒。演性頗嚴,尚書郎中剖斷有失,輒加捶楚,令史奸慝即考竟。帝乃立演於前,以刀鐶擬脅,召被演罰者,臨以白刃,求演之短;或無所陳,乃釋之。晞,昕之弟也。 <BR> 帝疑演假辭於晞以諫,欲殺之。王私謂晞曰:「王博士,明日當作一條事,為欲相活,亦圖自全,宜深體勿怪。」乃於眾中杖晞二十。帝尋發怒,聞晞得杖,以故不殺,髡鞭配甲坊。居三年,演又因諫爭,大被歐撻,閉口不食。太后日夜涕泣,帝不知所為,曰:「倘小兒死,奈我老母何!」於是數往問演疾,謂曰:「努力強食,當以王晞還汝。」乃釋晞,令詣演。演抱晞曰:「吾氣息惙然,恐不復相見!」晞流涕曰:「天道神明,豈令殿下遂斃此捨!至尊親為人兄,尊為人主,安可與計!殿下不食,太后亦不食。殿下縱不自惜,獨不念太后乎!」言未卒,演強坐而飯。晞由是得免徙,還為王友。及演錄尚書事,除官者皆詣演謝,去必辭。晞言於演曰:「受爵天朝,拜恩私第,自古以為不可,宜一切約絕。」演從之。久之,演從容謂晞曰:「主上起居不恆,卿宜耳目所具,吾豈可以前逢一怒,遂爾結舌。卿宜為撰諫草,吾當伺便極諫。」晞遂條十餘事以呈,因謂演曰:「今朝廷所恃者惟殿下,乃欲學匹夫耿介,輕一朝之命!狂藥令人不自覺,刀箭豈復識親疏。一旦禍出理外,將奈殿下家業何!奈皇太后何!」演欷歔不自勝,曰:「乃至是乎!」明日,見晞曰:「吾長夜久思,今遂息意。」即命火,對晞焚之。後復承間苦諫,帝使力士反接,拔白刃注頸,罵曰:「小子何知,是誰教汝?」演曰:「天下噤口,非臣誰敢有言!」帝趣杖,亂捶之數十;會醉臥,得解。帝褻黷之遊,遍於宗戚,所往留連;唯至常山第,多無適而去。尚書左僕射崔暹屢諫,演謂暹曰:「今太后不敢致言,吾兄弟杜口,僕射獨能犯顏,內外深相愧感。」 <BR> 太子殷,自幼溫裕開朗,禮士好學,關覽時政,甚有美名。帝嘗嫌太子「得漢家性質,不似我」,欲廢之。帝登金鳳臺,召太子,使手刃囚,太子惻然有難色,再三,不斷其首。帝大怒,親以馬鞭撞之,太子由是氣悸語吃,精神昏擾。帝因酣宴,屢雲:「太子性懦,社稷事重,終當傳位常山。」太子少傅魏收謂楊愔曰:「太子,國之根本,不可動搖。至尊三爵之後,每言傳位常山,令臣下疑貳。若其實也,當決行之。此言非所以為戲,恐徒使國家不安。」愔以收言白帝,帝乃止。 <BR> 帝既殘忍,有司訊囚,莫不嚴酷,或燒犁耳,使立其上,或燒車釭,使以臂貫之,既不勝苦,皆至誣伏。唯三公郎中武強蘇瓊,歷職中外,所至皆以寬平為治。時趙州及清河屢有人告謀反者,前後皆付瓊推檢,事多申雪。尚書崔昂謂瓊曰:「若欲立功名,當更思餘理;數雪反逆,身命何輕!」瓊正色曰:「所雪者冤枉耳,不縱反逆也。」昂大慚。 <BR> 帝怒臨漳令稽曄、舍人李文師,以賜臣下為奴。中書侍郎彭城鄭頤私誘祠部尚書王昕曰:「自古無朝士為奴者。」昕曰:「箕子為之奴。」頤以白帝曰:「王元景比陛下於紂。」帝銜之。頃之,帝與朝臣酣飲,昕稱疾不至,帝遣騎執之,見方搖膝吟詠,遂斬於殿前,投屍漳水。 <BR> 齊主北築長城,南助蕭莊,士馬死者以數十萬。重以修築臺殿,賜與無節,府藏之積,不足以供,乃減百官之祿,撤軍人常廩,並省州郡縣鎮戍之職,以節費用焉。 <BR> 十二月,庚寅,齊以可朱渾道元為太師,尉粲為太尉,冀州刺史段韶為司空,常山王演為大司馬,長廣王湛為司徒。 <BR> 壬午,周大赦。 <BR> 齊主如北城,因視永安簡平王浚、上黨剛肅王渙於地牢。帝臨穴謳歌,令浚等和之,浚等惶怖且悲,不覺聲顫;帝愴然,為之下泣,將赦之。長廣王湛素與浚不睦,進曰:「猛虎安可出穴!」帝默然。浚等聞之,呼湛小字曰:「步落稽,皇天見汝!」帝亦以浚與渙皆有雄略,恐為後害,乃自刺渙,又使壯士劉桃枝就籠亂刺。槊每下,浚、渙輒以手拉折之,號哭呼天。於是薪火亂投,燒殺之,填以土石。後出之,皮發皆盡,屍色如炭,遠近為之痛憤。帝以儀同三司劉鬱捷殺浚,以浚妃陸氏賜之;馮文洛殺渙,以渙妃李氏賜之,二人皆帝家舊奴也。陸氏尋以無寵於浚,得免。 <BR> 高涼太守馮寶卒,海隅擾亂。妻洗氏懷集部落,數州晏然。其子僕,生九年,是歲,遣僕帥諸酋長入朝,詔以僕為陽春太守。 <BR> 後梁主遣其大將軍王操將兵略取王琳之長沙、武陵、南平等郡。 <BR> === 高祖武皇帝永定三年(己卯,公元五五九年)=== <BR> 春,正月,己酉,周太師護上表歸政,周王始親萬機;軍旅之事,護猶總之。初改都督軍州事為總管。 <BR> 王琳召桂州刺史淳於量。量雖與琳合,而潛通於陳;二月,辛酉,以量為開府儀同三司。 <BR> 壬午,侯瑱引兵焚齊舟艦於合肥。 <BR> 丙戌,齊主於甘露寺禪居深觀,唯軍國大事乃以聞。尚書右僕射崔暹卒,齊主幸其第哭之,謂其妻李氏曰:「頗思暹乎?」對曰:「思之。」帝曰:「然則自往省之。」因手斬其妻,擲首牆外。 <BR> 齊斛律光將騎一萬,擊周開府儀同三司曹回公,斬之,柏穀城主薛禹生棄城走,遂取文侯鎮,立戍置柵而還。 <BR> 三月,戊戌,齊以侍中高德政為尚書右僕射。 <BR> 吐谷渾寇周邊;庚戌,周遣大司馬賀蘭祥擊之。 <BR> 丙辰,齊主至鄴。 <BR> 梁永嘉王莊至郢州,遣使入貢於齊。王琳遣其將雷文策襲後梁監利太守蔡大有,殺之。 <BR> 齊主之為魏相也,膠州刺史定陽文肅侯杜弼為長史,帝將受禪,弼諫止之。帝問:「治國當用何人?」對曰:「鮮卑車馬客,會須用中國人。」帝以為譏己,銜之。高德政用事,弼不為之下,嘗於眾前面折德政;德政數言其短於帝,弼恃舊,不自疑。夏,帝因飲酒,積其愆失,遣使就州斬之;既而悔之,驛追不及。 <BR> 閏四月,戊子,周命有司更定新歷。 <BR> 丁酉,遣鎮北將軍徐度將兵志南皖口。 <BR> 齊高德政與楊愔同為相,愔常忌之。齊主酣飲,德政數強諫,齊主不悅,謂左右曰:「高德政恆以精神凌逼人。」德政懼,稱疾,欲自退。帝謂楊愔曰:「我大憂德政病。」對曰:「陛下若用為冀州刺史,病當自差。」帝從之。德政見除書,即起。帝大怒,召德政謂曰:「聞爾病,我為爾針。」親以小刀刺之,血流沾地。又使曳下斬去其足,劉桃枝執刀不敢下,帝責桃枝曰:「爾頭即墜地!」桃枝乃斬其足之三指。帝怒不解,囚德政於門下,其夜,以氈輿送還家。明旦,德政妻出珍寶滿四床,欲以寄人,帝奄至其宅,見之,怒曰:「我內府猶無是物!」詰其所從得,皆諸元賂之,遂曳出,斬之。妻出拜,又斬之,並其子伯堅。以司州牧彭城王浟為司空,侍中高陽王湜為尚書右僕射;乙巳,以浟兼太尉。 <BR> 齊主封子紹廉為長安王。 <BR> 辛亥,周以侯莫陳崇為大司徒,達奚武為大宗伯,武陽公豆盧寧為大司寇,柱國輔城公邕為大司空。 <BR> 乙卯,周詔:「有司無得糾赦前事;唯庫廄倉廩與海內所共,若有侵盜,雖經赦宥免其罪,徵備如法。」 <BR> 周賀蘭祥與吐谷渾戰,破之,拔其洮陽、洪和二城,以其地為洮州。 <BR> 五月,丙辰朔,日有食之。 <BR> 齊太史奏,今年當除舊布新。齊主問於特進彭城公元韶曰:「漢光武何故中興?」對曰:「為誅諸劉不盡。」於是齊主悉殺諸元以厭之。癸未,誅始平公元世哲等二十五家,囚韶等十九家。韶幽於地牢,絕食,啗衣袖而死。 <BR> 周文育、周迪、黃法□共討餘公揚,豫章內史熊曇朗引兵會之,眾且萬人。文育軍於金口,公揚詐降,謀執文育,文育覺之,囚送建康。文育進屯三陂。王琳遣其將曹慶帥二千人救餘孝勱,慶分遣主帥常眾愛與文育相拒,自帥其眾攻周迪及安南將軍吳明徹,迪等敗,文育退據金口。熊曇朗因其失利,謀殺文育以應眾愛,監軍孫白象聞其謀,勸文育先之,文育不從。時周迪棄船走,不知所在,乙酉,文育得迪書,自繼以示曇朗,曇朗殺之於座而並其眾,因據新淦城。曇朗將兵萬人襲周敷,敷擊破之,曇朗單騎奔巴山。 <BR> 魯悉達部將梅天養等引齊軍入城。悉達帥麾下數千人濟江自歸,拜平南將軍、北江州刺史。 <BR> 六月,戊子,周以霖雨,詔群臣上封事極諫。左光祿大夫猗氏樂遜上言四事:其一,以為「比來守令代期既促,責其成效,專務威猛;今關東之民淪陷塗炭,若不佈政優優,聞諸境外,何以使彼勞民,歸就樂土!」其二,以為「頃者魏都洛陽,一時殷盛,貴勢之家,競為侈靡,終使禍亂交興,天下喪敗;比來朝貴器服稍華,百工造作務盡奇巧,臣誠恐物逐好移,有損政俗。」其三,以為「選曹補擬,宜舉眾共之;今州郡選置,猶集鄉閭,況天下銓衡,不取物望,既非機事,何足苛密!其選置之日,宜令眾心明白,然後呈奏。」其四,以為「高洋據有山東,未易猝制,譬猶棋劫相持,爭行先後,若一行不當,或成彼利。誠應捨小營大,先保封域,不宜貪利邊陲,輕為舉動。」 <BR> 周處士韋瓊,孝寬之兄也,志尚夷簡。魏、周之際,十徵不屈。周太祖甚重之,不奪其志,世宗禮敬尤厚,號曰「逍遙公」。晉公護延之至第,訪以政事;護盛修第捨,瓊仰視堂,歎曰:「酣酒嗜音,峻宇雕牆,有一於此,未或不亡。」護不悅。 <BR> 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寇俊,贊之孫也,少有學行。家人嘗賣物,多得絹五匹,俊於後知之,曰:「得財失行,吾所不取。」訪主還之。敦睦宗族,與同豐約,教訓子孫,必先禮義。自大統中,稱老疾,不朝謁;世宗虛心欲見之,俊不得已入見。王引之同席而坐,問以魏朝舊事;載以御輿,令於王前乘之以出,顧謂左右曰:「如此之事,唯積善者可以致之。」 <BR> 周文育之討餘孝勱也,帝令南豫州刺史侯安都繼之。文育死,安都還,遇王琳將周靈、周協南歸,與戰,擒之。孝勱弟孝猷帥所部四千家詣安都降。安都進軍至左裡,擊曹慶、常眾愛,破之。眾愛奔廬山,庚寅,廬山民斬之,傳首。 <BR> 詔臨川王蒨於南皖口置城,使東徐州刺史吳興錢道戢守之。丁酉,上不豫,丙午,殂。上臨戎制勝,英謀獨運,而為政務崇寬簡,非軍旅急務,不輕調發。性儉素,常膳不過數品,私宴用瓦器、蚌盤,殽核充事而已;後宮無金翠之飾,不設女樂。時皇子昌在長安,內無嫡嗣,外有強敵,宿將皆將兵在外,朝無重臣,唯中領軍杜稜典宿衛兵在建康。章皇后召稜及中書侍郎蔡景歷入禁中定議,秘不發喪,急召臨川王蒨於南□宛。景歷親與宦者、宮人密營斂具。時天暑,須治梓宮,恐斤斧之聲聞於外,乃以蠟為秘器。文書詔敕,依舊宣行。 <BR> 侯安都軍還,適至南皖,與臨川王俱還朝。甲寅,王至建康,入居中書省,安都與群臣定議,奉王嗣位,王謙讓不敢當。皇后以昌故,未肯下令,群臣猶豫不能決。安都曰:「今四方未定,何暇及遠!臨川王有大功於天下,須共立之。今日之事,後應者斬!」即按劍上殿,白皇后出璽,又手解蒨發,推就喪次,遷殯大行於太極西階。皇后乃下令,以茜纂承大統。是日,即皇帝位,大赦。秋,七月,丙辰,尊皇后為皇太后。辛酉,以侯瑱為太尉,侯安都為司空。 <BR> 齊顯祖將如晉陽,乃盡誅諸元,或祖父為王,或身嘗貴顯,皆斬於東市,其嬰兒投於空中,承之以槊。前後死者凡七百二十一人,悉棄屍漳水,剖魚者往往得人爪甲,鄴下為之久不食魚。使元黃頭與諸囚自金鳳臺各乘紙鴟以飛,黃頭獨能至紫陌乃墮,仍付御史中丞畢義雲餓殺之。唯開府儀同三司元蠻、祠部郎中元文遙等數家獲免。蠻,繼之子,常山王演之妃父;文遙,遵之五世孫也。定襄令元景安,虔之玄孫也,欲請改姓高氏,其從兄景皓曰:「安有棄其本宗而從人之姓者乎!丈夫寧可玉碎,何能瓦全!」景安以其言白帝,帝收景皓,誅之,賜景安姓高氏。 <BR> 八月,甲申,葬武皇帝於萬安陵,廟號高祖。 <BR> 戊戌,齊封皇子紹義為廣陽王;以尚書右僕射河間王孝琬為左僕射,都官尚書崔昂為右僕射。 <BR> 周御正中大夫崔猷建議,以為:「聖人沿革,因時制宜。今天子稱王,不足以威天下,請遵秦、漢舊制稱皇帝,建年號。」己亥,周王始稱皇帝,追遵文王曰文皇帝,改元武成。 <BR> 癸卯,齊詔:「民間或有父祖冒姓元氏,或假託攜養者,不問世數遠近,悉聽改復本姓。」 <BR> 初,高祖追謚兄道譚為始興昭烈王,以其次子頊襲封。及世祖即位,頊在長安未還,上以本宗乏享,戊戌,詔徙封頊為安成王,皇子伯茂為始興王。 <BR> 初,周太祖平蜀,以其形勝之地,不欲使宿將居之,問諸子:「誰可往者?」皆不對。少子安成公憲請行,太祖以其幼,不許。壬子,周人以憲為益州總管,時年十六,善於撫綏,留心政術,蜀人悅之。九月,乙卯,以大將軍天水公廣為梁州總管。廣,導之子也。 <BR> 辛酉,立皇子伯宗為太子。 <BR> 己巳,齊齊如晉陽。 <BR> 辛未,周主封其弟輔成公邕為魯公,安成公憲為齊公,純為陳公,盛為越公,達為代公,通為冀公,逌為滕公。 <BR> 乙亥,立太子母吳興沈妃為皇后。 <BR> 周少保懷寧莊公蔡祐卒。 <BR> 齊顯祖嗜酒成疾,不復能食,自知不能久,謂李後曰:「人生必有死,何足致惜!但憐正道尚幼,人將奪之耳!」又謂常山王演曰:「奪則任汝,慎勿殺也!」尚書令開封王楊愔、領軍大將軍平秦王歸彥、侍中廣漢燕子獻、黃門侍郎鄭頤皆受遺詔輔政。冬,十月,甲午,殂。癸卯,發喪,群臣號哭,無下泣者,唯楊愔涕泗嗚咽。太子殷即位,大赦。庚戌,尊皇太后為太皇太后,皇后為皇太后;詔諸土木金鐵雜匠一切停罷。 <BR> 王琳聞高祖殂,乃以少府卿吳郡孫瑒為郢州刺史,總留任,奉梁永嘉王莊出屯濡須口,齊揚州道行臺慕容儼帥眾臨江,為之聲援。十一月,乙卯,琳寇大雷,詔侯瑱、侯安都及儀同徐度將兵御之。安州刺史吳明徹夜襲湓城,琳遣巴陵太守任忠擊明徹,大破之,明徹僅以身免。琳因引兵東下。 <BR> 齊以右丞相斛律金為左丞相,常山王演為太傅,長廣王湛為太尉,段韶為司徒,平原王淹為司空,高陽王湜為尚書左僕射,河間王孝琬為司州牧,侍中燕子獻為右僕射。 <BR> 辛未,齊顯祖之喪至鄴。 <BR> 十二月,戊戌,齊徙上黨王紹仁為漁陽王,廣陽王紹義為範陽王,長樂王紹廣為隴西王。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一百六十六
資治通鑑/卷168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168卷 卷第一百六十八 <BR> 【陳紀二】 起上章執徐,盡玄黓敦牂,凡三年。 <BR> === 世祖文皇帝上天嘉元年(庚辰,公元五六零年)=== <BR> 春,正月,癸丑朔,大赦,改元。 <BR> 齊大赦,改元乾明。 <BR> 辛酉,上祀南郊。齊高陽王湜,以滑稽便辟有寵於顯祖,常在左右,執杖以撻諸王,太皇太后深銜之。及顯祖殂,湜有罪,太皇太后杖之百餘;癸亥,卒。 <BR> 辛未,上祀北郊。 <BR> 齊主自晉陽還至鄴。 <BR> 二月,乙未,高州刺史紀機自軍所逃還宣城,據郡應王琳,涇令賀當遷討平之。 <BR> 王琳至柵口,侯瑱督諸軍出屯蕪湖,相持百餘日。東關春水稍長,舟艦得通,琳引合肥漅湖之眾,舳艫相次而下,軍勢甚盛。瑱進軍虎檻洲,琳亦出船列於江西,隔洲而泊。明日,合戰,琳軍少卻,退保西岸。及夕,東北風大起,吹其舟艦並壞,沒於沙中。浪大,不得還浦。及旦,風靜,琳入浦治船,瑱等亦引軍退入蕪湖。周人聞琳東下,遣都督荊、襄等五十二州諸軍事、荊州刺史史寧將兵數萬乘虛襲郢州,孫瑒嬰城自守。琳聞之,恐其眾潰,乃帥舟師東下,去蕪湖十里而泊,擊柝聞於陳軍。齊儀同三司劉伯球將兵萬餘人助琳水戰,行臺慕容恃德之子子會將鐵騎二千,屯蕪湖西岸,為之聲勢。 <BR> 丙申,瑱令軍中晨炊蓐食以待之。時西南風急,琳自謂得天助,引兵直趣建康。瑱等徐出蕪湖躡其後,西南風翻為瑱用。琳擲火炬以燒陳船,皆反燒其船。瑱發拍以擊琳艦,又以牛皮冒蒙沖小船以觸其艦,並熔鐵灑之。琳軍大敗,軍士溺死者什二三,餘皆棄船登岸走,為陳軍所殺殆盡。齊步騎在西岸者,自相蹂踐,並陷於蘆荻泥淖中;騎皆棄馬脫走,得免者什二三。擒劉伯球、慕容子會,斬獲萬計,盡收梁、齊軍資器械。琳乘舴艋冒陳走,至湓城,欲收合離散,眾無附者,乃與妻妾左右十餘人奔齊。 <BR> 先是,琳使侍中袁泌、御史中丞劉仲威侍衛永嘉王莊;及敗,左右皆散。泌以輕舟送莊達於齊境,拜辭而還,遂來降;仲威奉莊奔齊。泌,昂之子也。樊猛及其兄毅帥部曲來降。 <BR> 齊葬文宣皇帝於武寧陵,廟號高祖,後改曰顯祖。 <BR> 戊戌,詔:「衣冠士族、將帥戰兵陷在王琳黨中者,皆赦之,隨材銓敘。」 <BR> 己亥,齊以常山王演為太師、錄尚書事,以長廣王湛為大司馬、並省錄尚書事,以尚書左僕射平秦王歸彥為司空,趙郡王睿為尚書左僕射。 <BR> 詔:「諸元良口配沒入官及賜人者並縱遣。」 <BR> 乙巳,以太尉侯瑱都督湘、巴等五州諸軍事,鎮湓城。 <BR> 齊顯祖之喪,常山王演居禁中護喪事,婁太后欲立之而不果;太子即位,乃就朝列。以天子諒陰,詔演居東館,欲奏之事,皆先諮決。楊愔等以演與長廣王湛位地親逼,恐不利於嗣主,心忌之。居頃之,演出歸第,自是詔敕多不關預。 <BR> 或謂演曰:「鷙鳥離巢,必有探卵之患。今日王何宜屢出?」中山太守陽休之詣演,演不見。休之謂王友王晞曰:「昔周公朝讀百篇書,夕見七十士,猶恐不足。錄王何所嫌疑,乃爾拒絕賓客!」 <BR> 先是,顯祖之世,群臣人不自保。及濟南王立,演謂王晞曰:「一人垂拱,吾曹亦保優閒。」因言:「朝廷寬仁,真守文良主。」晞曰:「先帝時,東宮委一胡人傅之。今春秋尚富,驟覽萬機,殿下宜朝夕先後,親承音旨。而使他姓出納詔命,大權必有所歸,殿下雖欲守籓,其可得邪!借令得遂沖退,自審家祚得保靈長乎?」演默然久之,曰:「何以處我?」晞曰:「周公抱成王攝政七年,然後復子明闢,惟殿下慮之!」演曰:「我何敢自比周公!」晞曰:「殿下今日地望,欲不為周公,得邪?」演不應。顯祖常使胡人康虎兒保護太子,故晞言及之。 <BR> 齊主將發晉陽,時議謂常山王必當留守根本之地;執政欲使常山王從帝之鄴,留長廣王鎮晉陽;既而又疑之,乃敕二王俱從至鄴。外朝聞之,莫不駭愕。又敕以王晞為幷州長史。演既行,晞出郊送之。演恐有覘察,命晞還城,執晞手曰:「努力自慎!」因躍馬而出。 <BR> 平秦王歸彥總知禁衛,楊愔宣敕留從駕五千兵於西中,陰備非常;至鄴數日,歸彥乃知之,由是怨愔。 <BR> 領軍大將軍可朱渾天和,道元之子也,尚帝姑東平公主,每曰:「若不誅二王,少主無自安之理。」燕子獻謀處太皇太后於北宮,使歸政皇太后。 <BR> 又自天保八年已來,爵賞多濫,楊愔欲加澄汰,乃先自表解開府及開封王,諸叨竊恩榮者皆從黜免。由是嬖寵失職之徒,盡歸心二叔。平秦王歸彥初與楊、燕同心,既而中變,盡以疏忌之跡告二王。 <BR> 侍中宋欽道,弁之孫也,顯祖使在東宮,教太子以吏事。欽道面奏帝,稱「二叔威權既重,宜速去之。」帝不許,曰:「可與令公共詳其事。」 <BR> 愔等議出二王為刺史,以帝慈仁,恐不可所奏,乃通啟皇太后,具述安危。宮人李昌儀,即高仲密之妻也,李太后以其同姓,甚相暱愛,以啟示之;昌儀密啟太皇太后。愔等又議不可令二王俱出,乃奏以長廣王湛鎮晉陽,以常山王演錄尚書事。二王既拜職,乙巳,於尚書省大會百僚。愔等將赴之,散騎常侍兼中書侍郎鄭頤止之曰:「事未可量,不宜輕脫。」愔曰:「吾等至誠體國,豈常山拜職有不赴之理!」 <BR> 長廣王湛,旦伏家僮數十人於錄尚書後室,仍與席上勳貴賀拔仁、斛律金等數人相知約曰:「行酒至愔等,我各勸雙杯,彼必致辭。我一曰『執酒』,二曰『執酒』,三曰『何不執』,爾輩即執之!」及宴,如之,愔大言曰:「諸王反逆,欲殺忠良邪?尊天子,削諸侯,赤心奉國,何罪之有!」常山王演欲緩之。湛曰:「不可。」於是拳杖亂毆,愔及天和、欽道皆頭面血流,各十人持之。燕子獻多力,頭又少發,狼狽排眾走出門,斛律光逐而擒之。子獻歎曰:「丈夫為計遲,遂至於此!」使太子太保薛孤延等執頤於尚藥局。頤曰:「不用智者言至此,豈非命也!」 <BR> 二王與平秦王歸彥、賀拔仁、斛律金擁愔等唐突入雲龍門,見都督叱利騷,招之,不進,使騎殺之。開府儀同三司成休寧抽刃呵演,演使歸彥諭之,休寧厲聲不從。歸彥久為領軍,素為軍士所服,皆弛仗,休寧方歎息而罷。演入,至昭陽殿,湛及歸彥在朱華門外。帝與太皇太后並出,太皇太后坐殿上,皇太后及帝側立。演以磚叩頭,進言曰:「臣與陛下骨肉至親,楊遵彥等欲獨擅朝權,威福自己,自王公已下皆重足屏氣;共相唇齒,以成亂階,若不早圖,必為宗社之害。臣與湛為國事重,賀拔仁、斛律金惜獻武皇帝之業,共執遵彥等入宮,未敢刑戮。專輒之罪,誠當萬死。」 <BR> 時庭中及兩廡衛士二千餘人,皆被甲待詔。武衛娥永樂,武力絕倫,素為顯祖所厚,叩刀仰視,帝不睨之。帝素吃訥,倉猝不知所言。太皇太后令卻仗,不退;又厲聲曰:「奴輩即今頭落!」乃退。永樂內刀而泣。 <BR> 太皇太后因問:「楊郎何在?」賀拔仁曰:「一眼已出。」太皇太后愴然曰:「楊郎何所能為,留使豈不佳邪!」乃讓帝曰:「此等懷逆,欲殺我二子,次將及我,爾何為縱之!」帝猶不能言。太皇太后怒且悲,曰:「豈可使我母子受漢老嫗斟酌!」太后拜謝。太皇太后又為太后誓言:「演無異志,但欲去逼而已。」演叩頭不止。太后謂帝:「何不安慰爾叔!」帝乃曰:「天子亦不敢為叔惜,況此漢輩!但丐兒命,兒自下殿去,此屬任叔父處分。」遂皆斬之。 <BR> 長廣王湛以鄭頤昔嘗讒己,先拔其舌,截其手而殺之。演令平秦王歸彥引侍衛之士向華林園,以京畿軍士入守門閣,斬娥永樂於園。 <BR> 太皇太后臨愔喪,哭曰:「楊郎忠而獲罪。」以御金為之一眼,親內之,曰:「以表我意。」演亦悔殺之。於是下詔罪狀愔等,且曰:「罪止一身,家屬不問。」頃之,復簿錄五家;王晞固諫,乃各沒一房,孩幼盡死,兄弟皆除名。 <BR> 以中書令趙彥深代楊愔總機務。鴻臚少卿陽休之私謂人曰:「將涉千里,殺騏驎而策蹇驢,可悲之甚也!」 <BR> 戊申,演為大丞相、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湛為太傅、京畿大都督,段韶為大將軍,平陽王淹為太尉,平秦王歸彥為司徒,彭城王浟為尚書令。 <BR> 江陵之陷也,長城世子昌及中書侍郎頊皆沒於長安。高祖即位,屢請之於周,周人許而不遣。高祖殂,周人乃遣昌還,以王琳之難,居於安陸。琳敗,昌發安陸,將濟江,致書於上,辭甚不遜。上不懌,召侯安都從容謂曰:「太子將至,須別求一籓為歸老之地。」安都曰:「自古豈有被代天子!臣愚,不敢奉詔。」因請自迎昌。於是群臣上表,請加昌爵命。庚戌,以昌為驃騎將軍、湘州牧,封衡陽王。 <BR> 齊大丞相演如晉陽,既至,謂王晞曰:「不用卿言,幾至傾覆。今君側雖清,終當何以處我?」晞曰:「殿下往時位地,猶可以名教出處;今日事勢,遂關天時,非復人理所及。」演奏趙郡王睿為左長史,王晞為司馬。三月,甲寅,詔:「軍國之政,皆申晉陽,稟大丞相規算。」 <BR> 周軍初至,郢州助防張世貴舉外城以應之,所失軍民三千餘口。周人起土山、長梯,晝夜攻之,因風縱火,燒其內城南面五十餘樓。孫瑒兵不滿千人,身自撫循,行酒賦食,士卒皆為之死戰。周人不能克,乃授瑒柱國、郢州刺史,封萬戶郡公;瑒偽許以緩之,而潛修戰守之備,一朝而具,乃復拒守。既而周人聞王琳敗,陳兵將至,乃解圍去。瑒集將佐謂之曰:「吾與王公同獎梁室,勤亦至矣。今時事如此,豈非天乎!」遂遣使奉表,舉中流之地來降。 <BR> 王琳之東下也,帝徵南川兵,江州刺史周迪、高州刺史黃法□帥舟師鈄赴之。熊曇朗據城列艦,塞其中路,迪等與周敷共圍之。琳敗,曇朗部眾離心,迪攻拔其城,虜男女萬餘口。曇朗走入村中,村民斬之;丁巳,傳首建康,盡滅其族。 <BR> 齊軍先守魯山,戊午,棄城走,詔南豫州刺史程靈洗守之。 <BR> 甲寅,置武州、沅州,以右衛將軍吳明徹為武州刺史,以孫瑒為湘州刺史。瑒懷不自安,固請入朝,徵為中領軍;未拜,除吳郡太守。 <BR> 壬申,齊封世宗之子孝珩為廣寧王,長恭為蘭陵王。 <BR> 甲戌,衡陽獻王昌入境,詔主書、舍人緣道迎候;丙子,濟江,中流,隕之,使以溺告。侯安都以功進爵清遠公。 <BR> 初,高祖遣滎陽毛喜從安成王頊詣江陵,梁世祖以喜為侍郎,沒於長安,與昌俱還,因進和親之策。上乃使侍中周弘正通好於周。 <BR> 夏,四月,丁亥,立皇子伯信為衡陽王,奉獻王祀。 <BR> 周世宗明敏有識量,晉公護憚之,使膳部中大夫李安置毒於糖食追而進之。帝頗覺之,庚子,大漸,口授遺詔五百餘言,且曰:「朕子年幼,未堪當國。魯公,朕之介弟,寬仁大度,海內共聞;能弘我周家,必此子也。」辛丑,殂。 <BR> 魯公幼有器質,特為世宗所親愛,朝廷大事,多與之參議;性深沉,有遠識,非因顧問,終不輒言。世宗每歎曰:「夫人不言,言必有中。」壬寅,魯公即皇帝位,大赦。 <BR> 五月,壬子,齊以開府儀同三司劉洪徽為尚書右僕射。 <BR> 侯安都父文捍為始興內史,卒官。上迎其母還建康,母固求停鄉裡。乙卯,為置東衡州,以安都從弟曉為刺史;安都子秘,才九歲,上以為始興內史,並令在鄉侍養。 <BR> 六月,壬辰,詔葬梁元帝於江寧,車旗禮章,悉用梁典。 <BR> 齊人收永安、上黨二王遣骨,葬之。敕上黨王妃李氏還第。馮文洛尚以故意,修飾詣之。妃盛列左右,立文洛於階下,數之曰:「遭難流離,以至大辱,志操寡薄,不能自盡。幸蒙恩詔,得反籓闈,汝何物奴,猶欲見侮!」杖之一百,血流灑地。 <BR> 秋,七月,丙辰,封皇子伯山為鄱陽王。 <BR> 齊丞相演以王晞儒緩,恐不允武將之意,每夜載入,晝則不與語。嘗進晞密室,謂曰:「比王侯諸貴,每見敦迫,言我違天不祥,恐當或有變起。吾欲以法繩之,何如?」晞曰:「朝廷比者疏遠親戚,殿下倉猝所行,非復人臣之事。芒刺在背,上下相疑,何由可久!殿下雖欲謙退,秕糠神器,實恐違上玄之意,墜先帝之基。」演曰:「卿何敢發此言,須致卿於法!」秕曰:「天時人事,皆無異謀,是以敢冒犯斧鉞,抑亦神明所贊耳。」演曰:「拯難匡時,方俟聖哲,吾何敢私議!幸勿多言!」丞相從事中郎陸杳將出使,握晞手,使之勸進。晞以杳言告演,演曰:「若內外鹹有此意,趙彥深朝夕左右,何故初無一言?」晞乃以事隙密問彥深,彥深曰:「我比亦驚此聲論,每欲陳聞,則口噤心悸。弟既發端,吾亦當昧死一披肝膽。」因共勸演。 <BR> 演遂言於太皇太后。趙道德曰:「相王不效周公輔成王,而欲骨肉相奪,不畏後世謂之篡邪?」太皇太后曰:「道德之言是也。」未幾,演又啟雲:「天下人心未定,恐奄忽變生,須早定名位。」太皇太后乃從之。 <BR> 八月,壬午,太皇太后下令,廢齊主為濟南王,出居別宮,以常山王演入纂大統,且戒之曰:「勿令濟南有他也!」 <BR> 肅宗即皇帝位於晉陽,大赦,改元皇建。太皇太后還稱皇太后;皇太后稱文宣皇后,宮曰昭信。 <BR> 乙酉,詔紹封功臣,禮賜耆老,延訪直言,褒賞死事,追贈名德。 <BR> 帝謂王晞曰:「卿何為自同外客,略不可見?自今假非局司,但有所懷,隨宜作一牒,俟少隙,即徑進也。」因敕晞與尚書陽休之、鴻臚卿崔晞等三人,每日職務罷,並入東廊,共舉錄歷代禮樂、職官及田市、徵稅,或不便於時而相承施用,或自古為利而於今廢墜,或道德高俊,久在沉淪,或巧言眩俗,妖邪害政者,悉令詳思,以漸條奏。朝晡給御食,畢景聽還。 <BR> 帝識度沉敏,少居臺閣,明習吏事,即位,尤自勤勵,大革顯祖之弊,時人服其明而譏其細。嘗問舍人裴澤,在外議論得失。澤率爾對曰:「陛下陪明至公,自可遠侔古昔;而有識之士,鹹言傷細,帝王之度,頗為未弘。」帝笑曰:「誠如卿言。朕初臨萬機,慮不周悉,故致爾耳。此事安可久行,恐後又嫌疏漏。」澤由是被寵遇。 <BR> 庫狄顯安侍坐,帝曰:「顯安,我姑之子;今序家人禮,除君臣之敬,可言我之不逮。」顯安曰:「陛下多妄言。」帝曰:「何故?」對曰:「陛下昔見文宣以馬鞭撻人,常以為非;今自行之,非妄言邪?」帝握其手謝之。又使直言,對曰:「陛下太細,天子乃更似吏。」帝曰:「朕甚知之。然無法日久,將整之以至無為耳。」又問王晞,晞曰:「顯安言是也。」顯安,幹之子也。群臣進言,帝皆從容受納。 <BR> 性至孝,太后不豫,帝行不能正履,容色貶悴,衣不解帶殆將四旬。太后疾小增,即寢伏閣外,食飲藥物,皆手親之。太后嘗心痛不自堪,帝立侍帷前,以爪掐掌代痛,血流出袖。友愛諸弟,無君臣之隔。 <BR> 戊子,以長廣王湛為右丞相,平陽王淹為太傅,彭城王浟為大司馬。 <BR> 周軍司馬賀若敦,帥眾一萬,奄至武陵;武州刺史吳明徹不能拒,引軍還巴陵。 <BR> 江陵之陷也,巴、湘之地盡入於周,周使梁人守之。太尉侯瑱等將兵逼湘州。賀若敦將步騎救之,乘勝深入,軍於湘川。 <BR> 九月,乙卯,周將獨孤盛將水軍與敦俱進。辛酉,遣儀同三司徐度將兵會侯瑱於巴丘。會秋水泛溢,盛、敦糧援斷絕,分軍抄掠,以供資費。敦恐瑱知其糧少,乃於營內多為土聚,覆之以米,召旁村人,陽有訪問,隨即遣之。瑱聞之,良以為實。敦又增修營壘,造廬舍為久留之計,湘、羅之間遂廢農業。瑱等無如之何。 <BR> 先是土人亟乘輕船,載米粟雞鴨以餉瑱軍。敦患之,乃偽為土人裝船,伏甲士於中。瑱軍人望見,謂餉船之至,逆來爭取,敦甲士出而擒之。又敦軍數有叛人乘馬投瑱者,敦乃別取一馬,牽以趣船,令船中逆以鞭鞭之。如是者再三,馬畏船不上。然後伏兵於江岸,使人乘畏船馬以招瑱軍,詐雲投附。瑱遣兵迎接,競來牽馬,馬既畏船不上,伏兵發,盡殺之。此後實有饋餉及亡降者,瑱猶謂之詐,並拒擊之。 <BR> 冬,十月,癸巳,瑱襲破獨孤盛於楊葉洲,盛收兵登岸,築城自保。丁酉,詔司空侯安都帥眾會瑱南討。 <BR> 十一月,辛亥,齊主立妃元氏為皇后,世子百年為太子。百年時才五歲。 <BR> 齊主徵前開府長史盧叔虎為中庶子。叔虎,柔之從叔也。帝問時務於叔虎,叔虎請伐周,曰:「我強彼弱,我富彼貧,其勢相懸。然干戈不息,未能併吞者,此失於不用強富也。輕兵野戰,勝負難必,是胡騎之法,非萬全之術也。宜立重鎮於平陽,與彼蒲州相對,深溝高壘,運糧積甲。彼閉關不出,則稍蠶食其河東之地,日使窮蹙。若彼出兵,非十萬以上,不足為我敵。所損糧食鹹出關中。我軍士年別一代,穀食豐饒。彼來求戰,我則不應;彼若退去,我乘其弊。自長安以西,民疏城遠,敵兵來往,實自艱難,與我相持,農業且廢,不過三年,彼自破矣。」帝深善之。齊主自將擊庫莫奚,至天池,庫莫奚出長城北遁。齊主分兵追擊,獲牛羊七萬而還。 <BR> 十二月,乙未,詔:「自今孟春訖於夏首,大辟事已款者,宜且申停。」 <BR> 己亥,周巴陵城主尉遲憲降,遣巴州刺史侯安鼎守之。庚子,獨孤盛將餘眾自楊葉洲潛遁。 <BR> 丙午,齊主還晉陽。 <BR> 齊主斬人於前,問王晞曰:「是人應死不?」晞曰:「應死,但恨死不得其地耳。臣聞『刑人於市,與眾棄之。』殿廷非行戮之所。」帝改容謝曰:「自今當為王公改之。」 <BR> 帝欲以晞為侍郎,苦辭不受。或勸晞勿自疏,晞曰:「我少年以來,閱要人多矣。得志少時,鮮不顛覆。且吾性實疏緩,不堪時務,人主恩私,何由可保!萬一披猖,求退無地。非不好作要官,但思之爛熟耳。」 <BR> 初,齊顯祖之末,谷糴踴貴。濟南王即位,尚書左丞蘇珍芝建議修石鱉等屯,自是淮南軍防足食。肅宗即位,平州刺史嵇曄建議,開督亢陂,置屯田,歲收稻粟數十萬石,北境周贍。又於河內建懷義等屯,以給河南之費。自是稍止轉輸之勞。 <BR> === 世祖文皇帝上天嘉二年(辛巳,公元五六一年)=== <BR> 春,正月,戊申,周改元保定。以大塚宰護為都督中外諸軍事;令五府總於天官,事無鉅細,皆先斷後聞。 <BR> 庚戌,大赦。 <BR> 周主祀圜丘。 <BR> 辛亥,齊主祀圜丘;壬子,示帝於太廟。 <BR> 周主祀方丘;甲寅,祀感生帝於南郊;乙卯,祭太社。 <BR> 齊主使王琳出合肥,召募傖楚,更圖進取。合州刺史裴景徽,琳兄鈱之婿也,請以私屬為鄉導。齊主使琳與行臺左丞盧潛將兵赴之,琳沉吟不決。景徽恐事洩,挺身奔齊。齊主以琳為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揚州刺史,鎮壽陽。 <BR> 己巳,周主享太廟,班太祖所述六官之法。 <BR> 辛未,周湘州城主殷亮降,湘州平。 <BR> 侯瑱與賀若敦相持日久,瑱不能制,乃借船送敦等渡江。敦慮其詐,不許,報雲:「湘州我地,為爾侵逼;必須我歸,可去我百里之外。」瑱留船江岸,引兵去之。敦乃自拔北歸,軍士病死者什五六。武陵、天門、南平、義陽、河東、宜都郡悉平。晉公護以敦失地無功,除名為民。二月,甲午,周主朝日於東郊。 <BR> 周人以小司徒韋孝寬嘗立勳於玉壁,乃置勳州於玉壁,以孝寬為刺史。 <BR> 孝寬有恩信,善用間諜,或齊人受孝寬金貨,遙通書疏,故齊之動靜,周人皆先知之。有主帥許盆,以所戍城降齊,孝寬遣諜取之,俄斬首而還。 <BR> 離石以南,生胡數為抄掠,而居於齊境,不可誅討。孝寬欲築城於險要以制之,乃發河西役徒十萬,甲士百人,遣開府儀同三司姚嶽監築之。嶽以兵少,懼不改前。孝寬曰:「計此城十日可畢。城距晉州四百餘裡,吾一日創手,二日敵境始知。設使晉州徵兵,三日方集,謀議之間,自稽三日,計其軍行,二日不到。我之隍防,足得辦矣。」乃令築之。齊人果至境上,疑有大軍,停留不進。其夜,孝寬使汾水以南傍介山、稷山諸村縱火。齊人以為軍營,收兵自固。嶽卒城而還。 <BR> 三月,乙卯,太尉零陵壯肅公侯瑱卒。 <BR> 丙寅,周改八丁兵為十二丁兵,率歲一月役。 <BR> 夏,四月,丙子朔,日有食之。 <BR> 周以少傅尉遲綱為大司空。 <BR> 丙午,周封愍帝子康為紀國公,皇子贇為魯國公。贇,李後之子也。六月,乙酉,周主使御正殷不害來聘。 <BR> 秋,七月,周更鑄錢,文曰「布泉」,一當五,與五銖並行。 <BR> 己酉,周追封皇伯父顥為邵國公,以晉公護之子會為嗣;顥弟連為杞國公,以章武公導之子亮為嗣;連弟洛生為莒國公,以護之子至為嗣;追封太祖之子武邑公震為宋公,以世宗之子實為嗣。 <BR> 齊主之誅楊、燕也。許以長廣王湛為太弟;既而立太子百年,湛心不平。帝在晉陽,湛居守於鄴。散騎常侍高元海,高祖之從孫也。留典機密。帝以領軍代人庫狄伏連為幽州刺史,以斛律光之弟羨為領軍,以分湛權。湛留伏連,不聽羨視事。 <BR> 先是,濟南閔悼王常在鄴,望氣者以鄴中有天子氣。平秦王歸彥恐濟南王復立,為己不利,勸帝除之。帝乃使歸彥至鄴,徵濟南王如晉陽。 <BR> 湛內不自安,問計於高元海。元海曰:「皇太后萬福,至尊孝友異常,殿下不須異慮。」湛曰:「此豈我推誠之意邪!」元海乞還省,一夜思之,湛即留元海於後堂。元海達旦不眠,唯繞床徐步。夜漏未盡,湛遽出,曰:「神算如何?」元海曰:「有三策,恐不堪用耳。請殿下如梁孝王故事,從數騎入晉陽,先見太后求哀,後見主上,請去兵權,以死為限,不幹朝政,必保泰山之安。此上策也。不然,當具表雲,威權太盛,恐取謗眾口,請青、齊二州刺史,沉靖自居,必不招物議。此中策也。」更問下策。曰:「發言即恐族誅。」固逼之,元海曰:「濟南世嫡,主上假太后令而奪之。今集文武,示以徵濟南之敕,執斛律豐樂,斬高歸彥,尊立濟南,號令天下,以順討逆,此萬世一時也。」湛大悅。然性怯,狐疑未能用,使術士鄭道謙等卜之,皆曰:「不利舉事,靜則吉。」有林慮令潘子密,曉占候,潛謂湛曰:「宮車當晏駕,殿下為天下主。」湛拘之於內以候之。又令巫覡卜之,多雲「不須舉兵,自有大慶」。 <BR> 湛乃奉詔,令數百騎送濟南王至晉陽。九月,帝使人鴆之,濟南王不從,乃扼殺之。帝尋亦悔之。 <BR> 冬,十月,甲戌朔,日有食之。 <BR> 丙子,齊以彭城王浟為太保,長樂王尉粲為太尉。 <BR> 齊肅宗出畋,有兔驚馬,墜地絕肋。婁太后視疾,問濟南所在者三,齊主不對。太后怒曰:「殺之邪?不用吾言,死其宜矣!」遂去,不顧。 <BR> 十一月,甲辰,詔以嗣子沖眇,可遣尚書右僕射趙郡王睿諭旨,徵長廣王湛統茲大寶。又與湛書曰:「百年無罪,汝可以樂處置之,勿效前人也。」是日,殂於晉陽宮。臨終,言恨不見太后山陵。 <BR> 顏之推論曰:孝昭天性至孝,而不知忌諱,乃至於此,良由不學之所為也。 <BR> 趙郡王睿先使黃門侍郎王松年馳至鄴,宣肅宗遺命。湛猶疑其詐,使所親先詣殯所,發而視之。使者覆命,湛喜,馳赴晉陽,使河南王孝瑜先入宮,改易禁衛。癸丑,世祖即皇帝位於南宮,大赦,改元太寧。 <BR> 周人許歸安成王頊,使司會上士京兆杜杲來聘。上悅,即遣使報之,並賂以黔中地及魯山郡。 <BR> 齊以彭城王浟為太師、錄尚書事,平秦王歸彥為太傅,尉粲為太保,平陽王淹為太宰,博陵王濟為太尉,段韶為大司馬,豐州刺史婁睿為司空,趙郡王睿為尚書令,任城王湝為尚書左僕射,幷州刺史斛律光為右僕射。婁睿,韶之兄子也。立太子百年為樂陵王。 <BR> 丁巳,周主畋於岐陽;十二月,壬午,還長安。 <BR> 太子中庶子餘姚虞荔、御史中丞孔奐,以國用不足,奏立煮海鹽賦及榷酤之科,詔從之。 <BR> 初,高祖以帝女豐安公主妻留異之子貞臣,徵異為南徐州刺史,異遷延不就。帝即位,復以異為縉州刺史,領東海太守。異屢遣其長史王澌入朝,澌每言朝廷虛弱。異信之,雖外示臣節,恆懷兩端,與王琳自鄱陽信安嶺潛通使往來。琳敗,上遣左衛將軍沈恪代異,實以兵襲之。異出軍下淮以拒恪,恪與戰而敗,退還錢塘。異復上表遜謝。時眾軍方事湘、郢,乃降詔書慰諭,且羈縻之。異知朝廷終將討己,乃以兵戍下淮及建德以備江路。丙午,詔司空、南徐州刺史侯安都討之。 <BR> === 世祖文皇帝上天嘉三年(壬午,公元五六二年)=== <BR> 春,正月,乙亥,齊主至鄴;辛巳,祀南郊;壬午,享太廟;丙戌,立妃胡氏為皇后,子緯為皇太子。後,魏兗州刺史安定胡延之之子也。戊子,大赦。 <BR> 己亥,以馮翊王潤為尚書左僕射。 <BR> 周涼景公賀蘭祥卒。 <BR> 壬寅,周人鑿河渠於蒲州,龍首渠於同州。 <BR> 丁未,周以安成王頊為柱國大將軍,遣杜果送之南歸。 <BR> 辛亥,上祀南郊,以胡公配天;二月,辛酉,祀北郊。 <BR> 閏月,丁未,齊以太宰、平陽王淹為青州刺史,太傅、平秦王歸彥為太宰、冀州刺史。 <BR> 歸彥為肅宗所厚,恃勢驕盈,陵侮貴戚。世祖即位,侍中、開府儀同三司高元海、御史中丞畢義雲、黃門郎高乾和數言其短,且雲:「歸彥威權震主,必為禍亂。」帝亦尋其反覆之跡,漸忌之。伺歸彥還家,召魏收於帝前作詔草,除歸彥冀州,使乾和繕寫。晝日,仍敕門司不聽歸彥輒入宮。時歸彥縱酒為樂,經宿不知。至明,欲參,至門知之,大驚而退。及通名謝,敕令早發,別賜錢帛等物甚厚,又敕督將悉送至清陽宮。拜辭而退,莫敢與語,唯趙郡王睿與之久語,時無聞者。 <BR> 帝之為長廣王也,清都和士開發善握槊、彈琵琶有寵,闢為開府行參軍,及即位,累遷給事黃門侍郎。高元海、畢義雲、高乾和皆疾之,將言其事。士開乃奏元海等交結朋黨,欲擅威福。乾和由是被疏。義雲納賂於士開,得為兗州刺史。 <BR> 帝徵江州刺史周迪出鎮湓城,又徵其子入朝。迪趑且顧望,並不至。其餘南江酋帥,私署令長,多不受召,朝廷未暇致討,但羈縻之。豫章太守周敷獨先入朝,進號安西將軍,給鼓吹一部,賜又女妓、金帛,令還豫章。迪以敷素出己下,深不平之,乃陰與留異相結,遣其弟方興將兵襲敷;敷與戰,破之。又遣其兄子伏甲船中,詐為賈人,欲襲湓城。未發,事覺,尋陽太守監江州事晉陵華皎遣兵逆擊之,盡獲其船仗。 <BR> 上以閩州刺史陳寶應之父為光祿大夫,子女皆受封爵,命宗正編入屬籍。而寶應以留異女為妻,陰與異合。虞荔弟寄,流寓閩中,荔思之成疾,上為荔徵之,寶應留不遣。寄嘗從容諷以逆順,寶應輒引它語以亂之。寶應嘗使人讀《漢書》,臥而聽之,至蒯通說韓信曰:「相君之背,貴不可言。」蹶然起坐,曰:「可謂智士!」寄曰:「通一說殺三士,何足稱智!豈若班彪《王命》,識所歸乎!」 <BR> 寄知寶應不可諫,恐禍及己,乃著居士服,居東山寺,陽稱足疾。寶應使人燒其屋,寄安臥不動。親近將扶之出,寄曰:「吾命有所懸,避將安往!」縱火者自救之。 <BR> 乙卯,齊以任城王湝為司徒。 <BR> 齊揚州剌史行臺王琳數欲南侵,尚書盧潛以為時事未可。上遣移書壽陽,欲與齊和親。潛以其書奏齊朝,仍上啟且請息兵。齊主許之,遣散騎常侍崔瞻來聘,且歸南康愍王曇朗之喪。琳由是與潛有隙,更相表列。齊主徵琳赴鄴,以潛為揚州刺史,領行臺尚書。瞻,凌之子也。 <BR> 梁末喪亂,鐵錢不行,民間私用鵝眼錢。甲子,改鑄五銖錢,一當鵝眼之十。 <BR> 後梁主安於儉素,不好酒色,雖多猜忌,而撫將士有恩。以封疆褊隘,邑居殘毀,干戈日用,鬱鬱不得志,疽發背而殂;葬平陵,謚曰宣皇帝,廟號中宗。太子巋即皇帝位,改元天保;尊龔太后為太皇太后,王后曰皇太后,母曹貴嬪為皇太妃。 <BR> 三月,丙子,安成王頊至建康,詔以為中書監、中衛將軍。 <BR> 上謂杜杲曰:「家弟今蒙禮遣,實周朝之惠;然魯山不返,亦恐未能及此。」杲對曰:「安成,長安—布衣耳,而陳之介弟也,其價豈止一城而已哉!本朝敦睦九族,恕己及物,上遵太祖遣旨,下思繼好之義,是以遣之南歸。今乃雲以導常之土易骨肉之親,非使臣之所敢聞也。」上甚慚,曰:「前言戲之耳。」待杲之禮有加焉。 <BR> 頊妃柳氏及子叔寶猶在穰城,上復遣毛喜如周請之,周人皆歸之。 <BR> 丁丑,以安右將軍吳明徹為江州刺史,督高州刺史黃法□、豫章太守周敷共討周迪。 <BR> 甲申,大赦。 <BR> 留異始謂臺軍必自錢塘上,既而侯安都步由諸暨出永康,異大驚,奔桃枝嶺,於巖口豎柵以拒之。安都為流矢所中,血流至踝,乘轝指麾,容止不變。因其山勢,迮而為堰。會潦水漲滿,安都引船入堰,起樓艦與異城等,發拍碎其樓堞。異與其子忠臣脫身奔晉安,依陳寶應。安都虜其妻及餘子,盡收鎧仗而還。 <BR> 異黨向文政據新安,上以貞毅將軍程文季為新安太守,帥精甲三百徑往攻之。文政戰敗,遂降。文季,靈洗之子也。夏,四月,辛丑,齊武明婁太后殂。齊主不改服,緋袍如故。未幾,登三臺,置酒作樂,宮女進白袍,帝投諸臺下。散騎常侍和士開請止樂,帝怒,撾之。 <BR> 乙巳,帝遣使來聘。 <BR> 齊青州上言河水清,齊主遣使祭之,改元河清。 <BR> 先是,周之群臣受封爵者皆未給租賦。癸亥,始詔柱國等貴臣邑戶,聽寄食它縣。 <BR> 五月,庚午,周大赦。 <BR> 己丑,齊以右僕射斛律光為尚書令。 <BR> 壬辰,周以柱國楊忠為大司空。六月,巳亥,以柱國蜀國公尉遲迥為大司馬。 <BR> 秋,七月,己丑,納太子妃王氏,金紫光祿大夫周之女也。 <BR> 齊平秦王歸彥至冀州,內不自安,欲待齊主如晉陽,乘虛入鄴。其郎中令呂思禮告之。詔大司馬段韶、司空婁睿討之。歸彥於南境置私驛,聞大軍將至,即閉城拒守。長史宇文仲鸞等不從,皆殺之。歸彥自稱大丞相,有眾四萬。齊主以都官尚書封子繪,冀州人,祖父世為本州刺史,得人心,使乘傳至信都,巡城,諭以禍福,吏民降者相繼,城中動靜,小大皆知之。 <BR> 歸彥登城大呼雲:「孝昭皇帝初崩,六軍百萬,悉在臣手,投身向鄴,奉迎陛下。當時不反,今日豈反邪!正恨高元海、畢義雲、高乾和誑惑聖上,疾忌忠良,但為殺此三人,即臨城自刎。」既而城破,單騎北走,至交津,獲之,鎖送鄴。乙巳,載以露車,銜木面縛。劉桃枝臨之以刃,擊鼓隨之,並其子孫十五人皆棄市。命封子繪行冀州事。 <BR> 齊主知歸彥前譖清河王嶽,以歸彥家良賤百口賜岳家,贈嶽太師。 <BR> 丁酉,以段韶為太傅,婁睿為司徒,平陽王淹為太宰,斛律光為司空,趙郡王睿為尚書令,河間王孝琬為左僕射。 <BR> 癸亥,齊主如晉陽。 <BR> 上遣使聘齊。 <BR> 九月,戊辰朔,日有食之。 <BR> 以侍中、都官尚書到仲舉為尚書右僕射、丹楊尹。仲舉,溉之弟子也。 <BR> 吳明徹至臨川,攻周迪,不能克。丁亥,詔安成王頊代之。 <BR> 冬,十月,戊戌,詔以軍旅費廣,百姓空虛,凡供乘輿飲食衣服及宮中排程,悉從減削;至於百司,宜亦思省約。 <BR> 十一月,丁卯,周以趙國公招為益州總管。 <BR> 丁丑,齊遣兼散騎常侍封孝琰來聘。十二月,丙辰,齊主還鄴。 <BR> 齊主逼通昭信李後,曰:「若不從我,我殺爾兒!」後懼,從之。既而有娠。太原王紹德至閣,不得見,慍曰:「兒豈不知邪!姊腹大,故不見兒。」後大慚,由是生女不舉。帝橫刀詬曰:「殺我女,我何得不殺爾兒!」對後以刀環築殺紹德。後大哭,帝愈怒,裸後,亂撾之。後號天不已,帝命盛以絹囊,流血淋漉,投諸渠水。良久乃蘇,犢車載送妙勝寺為尼。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一百六十七
資治通鑑/卷169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169卷 卷第一百六十九 <BR> 【陳紀三】 起昭陽協洽,盡柔兆閹茂,凡四年。 <BR> === 世祖文皇帝下天嘉四年(癸未,公元五六三年)=== <BR> 春,正月,齊以太子少傅魏收兼尚書右僕射。時齊主終日酣飲,朝事專委侍中高元海。元海庸俗,帝亦輕之;以收才名素盛,故用之。而收畏懦避事,尋坐阿縱,除名。兗州刺史畢義雲作書與高元海,論敘時事。元海入宮,不覺遺之。給事中李孝貞得而奏之,帝由是疏元海。以孝貞兼中書舍人,徵義雲還朝。和士開復譖元海,帝以馬鞭棰元海六十,責曰:「汝昔教我反,以弟反兄,幾許不義!以鄴城兵抗幷州,幾許無智!」出為兗州刺史。 <BR> 甲申,周迪眾潰,脫身逾嶺,奔晉安,依陳寶應。官軍克臨川,獲迪妻子。寶應以兵資迪,留異又遣其子忠臣隨之。 <BR> 虞寄與寶應書,以十事諫之曰:「自天厭梁德,英雄互起,人人自以為得之,然夷兇翦亂,四海樂推者,陳氏也。豈非歷數有在,惟天所授乎!一也。以王琳之強,侯瑱之力,進足以搖蕩中原,爭衡天下,退足以屈強江外,雄張偏隅;然或命一旅之師,或資一士之說,琳則瓦解冰泮,投身異域,瑱則闕角稽顙,委命闕庭,斯又天假之威而除其患。二也。今將軍以籓戚之重,東南之眾,盡忠奉上,戮力勤王,豈不勳高竇融,寵過吳芮,析珪判野,南面稱孤乎!三也。聖朝棄瑕忘過,寬厚得人,至於餘孝頃、潘純陀、李孝欽、歐陽頠等,悉委以心腹,任以爪牙,腦中豁然,曾無纖芥。況將軍釁非張繡,罪異畢諶,當何慮於危亡,何失於富貴!四也。方今周、齊鄰睦,境外無虞,並兵一向,匪朝伊夕,非劉、項競逐之機,楚、趙連從之勢;何得雍容高拱,坐論西伯哉!五也。且留將軍狼顧一隅,亟經摧衄,聲實虧喪,膽氣衰沮。其將帥首鼠兩端,唯利是視,孰能被堅執銳,長驅深入,繫馬埋輪,奮不顧命,以先士卒者乎!六也。將軍之強,孰如侯景?將軍之眾,孰如王琳?武皇滅侯景於前,今上摧王琳於後,此乃天時,非復人力。且兵革已後,民皆厭亂,其孰能棄墳墓,捐妻子,出萬死不顧水計,從將軍於白刃之間乎!七也。歷觀前古,子陽、季孟,傾覆相尋;餘善、右渠,危亡繼及。天命可畏,山川難恃。況將軍欲以數郡之地當天下之兵,以諸侯之資拒天子之命,強弱逆順,可得侔乎!八也。且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不愛其親,豈能及物!留將軍身縻國爵,子尚王姬,猶且棄天屬而弗顧,背明君而孤立,危亡之日,豈能同憂共患,不背將軍者乎!至於師老力屈,懼誅利賞,必有韓、智晉陽之謀,張、陳井陘之勢。九也。北軍萬裡遠鬥,鋒不可當。將軍自戰其地,人多顧後;眾寡不敵,將帥不侔。師以無名而出,事以無機而動,以此稱兵,未知其利。十也。為將軍計,莫若絕親留氏。遣子入質,釋甲偃兵,一遵詔旨。方今籓維尚少,皇子幼沖,凡預宗枝,皆蒙寵樹。況以將軍之地,將軍之才,將軍之名,將軍之勢,而克修籓服,北面稱臣,寧與劉澤同年而語其功業哉!寄感恩懷服,不覺狂言,斧鉞之誅,其甘如薺。」寶應覽書大怒。或謂寶應曰:「虞公病勢漸篤,言多錯謬。」寶應意乃小釋,亦以寄民望,故優容之。 <BR> 周梁躁公侯莫陳崇從周主如原州。帝夜還長安,人竊怪其故,崇謂所親曰:「吾此聞術者言,晉公今年不利,車駕今忽夜還,不過晉公死耳。」或發其事。乙酉,帝召諸公於大德殿,面責崇,崇惶恐謝罪。其夜,塚宰護遣使將兵就崇第,逼令自殺,葬如常儀。 <BR> 壬辰,以高州刺史黃法□為南徐州刺史,臨川太守周敷為南豫州刺史。 <BR> 周主命司憲大夫拓跋迪造《大律》十五篇。二月,庚子,頒行之。其制罪:一曰杖刑,自十五至五十;二曰鞭刑,自六十至百;三曰徒刑,自一年至五年;四曰流刑,自二千五百里至四千五百里;五曰死刑,罄、絞、斬、梟、裂;凡二十五等。 <BR> 庚戌,以司空、南徐州刺史侯安都為江州刺史。辛酉,周詔:「大塚宰晉國公,親則懿昆,任當元輔,自今詔誥及百司文書,並不得稱公名。」護抗表固讓。 <BR> 三月,乙丑朔,日有食之。 <BR> 齊詔司空斛律光督步騎二萬,築勳常城於軹關;仍築長城二百里,置十二戍。 <BR> 丙戌,齊以兼尚書右僕射趙彥深為左僕射。 <BR> 夏,四月,乙未,周以柱國達奚武為太保。 <BR> 周主將視學,以太傅燕國公於謹為三老。謹上表固辭,不許,仍賜以延年杖。戊午,帝幸太學。謹入門,帝迎拜於門屏之間,謹答拜。有司設三老席於中楹,南面。太師護升階,設幾。謹升席,南面憑幾而坐。大司馬豆盧寧升階,正舄。帝升階,立於斧扆之前,西面。有司進饌,帝跪設醬豆,親為之袒割。謹食畢,帝親跪授爵以酳。有司撤訖,帝北面立而訪道。謹起,立於席後,對曰:「木受繩則正,後從諫則聖。明王虛心納諫以知得失,天下乃安。」又曰:「去食去兵,信不可去;願陛下守信勿失。」又曰:「有功必賞,有罪必罰,則為善者日進,為惡者日止。」又曰:「言行者,立身之基,願陛下三思而言,九慮而行,勿使有過。天子之過,如日月之食,人莫不知,願陛下慎之。」帝再拜受言,謹答拜。禮成而出。 <BR> 司空侯安都恃功驕橫,數聚文武之士騎射賦詩,齋中賓客,動至千人。部下將帥,多不遵法度,檢問收攝,輒奔歸安都。上性嚴整,內銜之,安都弗之覺。每有表啟,封訖,有事未盡,開封自書之雲:「又啟某事。」及侍宴,酒酣,或箕踞傾倚。嘗陪樂遊園禊飲,謂上曰:「何如作臨川王時?」上不應。安都再三言之。上曰:「此雖天命,抑亦明公之力。」宴訖,啟借供帳水飾,欲載妻妾於御堂宴飲。上雖許之,意甚不懌。明日,安都坐於御座,賓客居群臣位,稱觴上壽。會重雲殿災,安都帥將士帶甲入殿,上甚惡之,陰為之備。 <BR> 及周迪反,朝議謂當使安都討之,而上更使吳明徹。又數遣臺使按問安都部下,檢括亡叛。安都遣其別駕周弘實自託於舍人蔡景歷,並問省中事。景歷錄其狀,具奏之,因希旨稱安都謀反。上慮其不受召,故用為江州。 <BR> 五月,安都自京口還建康,部伍入於石頭。六月,帝引安都宴於嘉德殿,又集其部下將帥會於尚書朝堂,於坐收安都,囚於嘉德西省,又收其將帥,盡奪馬仗而釋之。因出蔡景歷表,以示於朝,乃下詔暴其罪惡,明日,賜死,宥其妻子,資給其喪。 <BR> 初,高祖在京口,嘗與諸將宴,杜僧明、周文育、侯安都為壽,各稱功伐。高祖曰:「卿等悉良將也,而並有所短。杜公志大而識暗,狎於下而驕於上;周侯交不擇人,而推心過差;侯郎傲誕而無厭,輕佻而肆志;並非全身之道。」卒皆如其言。 <BR> 乙卯,齊主使兼散騎常侍崔子武來聘。 <BR> 齊侍中、開府儀同三司和士開有寵於齊主,齊主外朝視事,或在內宴賞,須臾之間,不得不與士開相見,或累日不歸,一日數入;或放還之後,俄頃即追,未至之間,連騎督趣,奸諂百端,寵愛日降,前後賞賜,不可勝紀。每侍左右,言辭容止,極諸鄙褻;以夜繼晝,無復君臣之禮。嘗謂帝曰:「自古帝王,盡為灰土,堯舜、桀紂,竟復何異!陛下宜及少壯,極意為樂,縱橫行之,一日取快,可敵千年。國事盡付大臣,何慮不辦,無為自勤約也!」帝大悅。於是委趙彥深掌官爵,元文遙掌財用,唐邕掌外、騎兵,信都馮子琮、胡長粲常東宮。帝三四日一視朝,書數字而已,略無所言,須臾罷入。長粲,僧敬之子也。 <BR> 帝使士開與胡後握槊,河南康獻王孝瑜諫曰:「皇后天下之母,豈可與臣下接手!」孝瑜又言:「趙郡王睿,其父死於非命,不可親近。」由是睿及士開共譖之。士開言孝瑜奢僭,睿言「山東唯聞有河南王,不聞有陛下。」帝由是忌之。孝瑜竊與爾朱御女言,帝聞之,大怒。庚申,頓飲孝瑜酒三十七杯。孝瑜體肥大,腰帶十圍,帝使左右婁子彥載以出,鴆之於車。至西華門,煩躁投水而絕。贈太尉、錄尚書事。諸侯在宮中者,莫敢舉聲,唯河間王孝琬大哭而出。 <BR> 秋,七月,戊辰,周主幸原州。 <BR> 八月,辛丑,齊以三臺宮為大興聖寺。 <BR> 九月,壬戌,廣州刺史陽山穆公歐陽頠卒,詔其子紇襲父爵位。 <BR> 甲子,周主自原州登隴。 <BR> 周迪復越東興嶺為寇,辛未,詔護軍章昭達將兵討之。 <BR> 丙戌,周主如同州。 <BR> 初,周人欲與突厥木桿可汗連兵伐齊,許納其女為後,遣御伯大夫楊薦及左武伯大原王慶往結之。齊人聞之懼,亦遣使求昏於突厥,賂遺甚厚。木桿貪齊幣重,欲執薦等送齊。薦知之,責木桿曰:「太祖昔與可汗共敦鄰好,蠕蠕部落數千來降。太祖悉以付可汗使者,以快可汗之意。如何今日遽欲背恩忘義,獨不愧鬼神乎?」木桿慘然良久曰:「君言是也。吾意決矣,當相與共平東賊,然後送女。」薦等覆命。 <BR> 公卿請發十萬人擊齊,柱國楊忠獨以為得萬騎足矣。戊子,遣忠將步騎一萬,與突厥自北道伐齊,又遣大將軍達奚武帥步騎三萬,自南道出平陽,期會於晉陽。 <BR> 冬,十一月,辛酉,章昭達大破周迪。迪脫身潛竄山谷,民相與匿之,雖加誅戮,無肯言者。 <BR> 十二月,辛卯,周主還長安。 <BR> 丙申,大赦。 <BR> 章昭達進軍度嶺,趣建安,討陳寶應,詔益州刺史餘孝頃督會稽、東陽、臨海、永嘉諸軍自東道會之。 <BR> 是歲,初祭始興昭烈王於建康,用天子禮。 <BR> 周楊忠拔齊二十餘城。齊人守陘嶺之隘,忠擊破之。突厥木桿、地頭、步離三可汗以十萬騎會之。己丑,自恆州三道俱入。時大雪數旬,南北千餘裡,平地數尺。齊主自鄴倍道赴之,戊午,至晉陽。斛律光將步騎三萬屯平陽。己未,周師及突厥逼晉陽。齊主畏其強,戎服率宮人東走,欲避之。趙郡王睿、河間王孝琬叩馬諫。孝琬請委睿部分,必得嚴整。帝從之,命六軍進止皆取睿節度,而使幷州刺史段韶總之。 <BR> === 世祖文皇帝下天嘉五年(甲申,公元五六四年)=== <BR> 春,正月,庚申朔,齊主登北城,軍容甚整。突厥咎周人曰:「爾言齊亂,故來伐之。今齊人眼中亦有鐵,何可當耶!」 <BR> 周人以步卒為前鋒,從西山下去城二里許。諸將鹹欲逆擊之,段韶曰:「步卒力勢,自當有限。今積雪既厚,逆戰非便,不如陳以待之。彼勞我逸,破之必矣。」既至,齊悉其銳兵鼓譟而出。突厥震駭,引上西山,不肯戰,周師大敗而還。突厥引兵出塞,縱兵大掠,自晉陽以往七百餘裡,人畜無遺。段韶追之,不敢逼。突厥還至陘嶺,凍滑,乃輔氈以度。胡馬寒瘦,膝已下皆無毛,比至長城,馬死且盡,截槊杖之以歸。 <BR> 達奚武至平陽,未知忠退。斛律光與書曰:「鴻鵠已翔於寥廓,羅者猶視於沮澤。」武得書,亦還。光逐之,入周境,獲二千餘口而還。 <BR> 光見帝於晉陽,帝以新遭大寇,抱光頭而哭。任城王湝進曰:「何至於此!」乃止。 <BR> 初,齊顯祖之世,周人常懼齊兵西度,每至冬月,守河椎冰。及世祖即位,嬖倖用事,朝政漸紊,齊人椎冰以備周兵之逼。斛律光憂之,曰:「國家常有吞關、隴之志,今日至此,而唯玩聲色乎!」 <BR> 辛巳,上祀北郊。 <BR> 二月,庚寅朔,日有食之。 <BR> 初,齊顯祖命群官刊定魏《麟趾格》為《齊律》,久而不成。時軍國多事,決獄罕依律文,相承謂之「變法從事」。世祖即位,思革其弊,乃督修律令者,至是而成,《律》十二篇,《令》四十卷。其刑名有五:一曰死,重者轘之,次梟首,次斬,次絞;二曰流,投邊裔為兵;三曰刑,自五歲至一歲;四曰鞭,自百至四十;五曰杖,自三十至十;凡十五等。其流內官及老、小、閹、痴並過失應贖者,皆以絹代金。三月,辛酉,班行之,因大赦。是後為吏者始守法令。又敕仕門子弟常講習之,故齊人多曉法。 <BR> 又令民十八受田輸租調,二十充兵,六十免力役,六十六還田,免租調。一夫受露田八十畝,婦人四十畝,奴婢依良人,牛受六十畝。大率一夫一婦調絹一匹,綿八兩,墾租二石,義租五斗;奴婢準良人之半;牛調二尺,墾租一鬥,義租五升。墾租送臺,義租送郡以備水旱。 <BR> 己巳,齊群盜田子禮等數十人,共劫太師彭城景思王浟為主,詐稱使者,逕向浟第,至內室,稱敕,牽浟上馬,臨以白刃,欲引向南殿,浟大呼不從,盜殺之。 <BR> 庚辰,周初令百官執笏。 <BR> 齊以斛律光為司徒,武興王普為尚書左僕射。普,歸彥之兄子也。甲申,以馮翊王潤為司空。 <BR> 夏,四月,辛卯,齊主使兼散騎常侍皇甫亮來聘。 <BR> 庚子,周主遣使來聘。 <BR> 癸卯,周以鄧公河南竇熾為大宗伯。五月,壬戌,封世宗之子賢為畢公。 <BR> 甲子,齊主還鄴。 <BR> 壬午,齊以趙郡王睿為錄尚書事,前司徒婁睿為太尉。甲申,以段韶為太師。丁亥,以任城王湝為大將軍。 <BR> 壬辰,齊主如晉陽。 <BR> 周以太保達奚武為同州刺史。 <BR> 六月,齊主殺樂陵王百年。時白虹圍日再重,又橫貫而不達,赤星見,齊主欲以百年厭之。會博陵人賈德冑教百年書,百年嘗作數敕字,德冑封以奏之。帝發怒,使召百年。百年自知不免,割帶□夬留與其妃斛律氏,見帝於涼風堂。使百年書敕字,驗與德冑所奏相似,遣左右亂捶之,又令曳之繞堂行且捶,所過血皆遍地,氣息將盡,乃斬之,棄諸池,池水盡赤。妃把□夬哀號不食,月餘亦卒,□夬猶在手,拳不可開;其父光自擘之,乃開。 <BR> 庚寅,周改御伯為納言。 <BR> 初,周太祖之從賀拔嶽在關中也,遣人迎晉公護於晉陽。護母閻氏及周主之姑皆留晉陽,齊人以配中山宮。及護用事,遣間使入齊求之,莫知音息。齊遣使者至玉壁,求通互市。護欲訪求母、姑,使司馬下大夫尹公正至玉壁,與之言,使者甚悅。勳州刺史韋孝寬獲關東人,復縱之,因致書為言西朝欲通好之意。是時,周人以前攻晉陽不得志,謀與突厥再伐齊。齊主聞之,大懼,許遣護母西歸,且求通好,先遣其姑歸。 <BR> 秋,八月,丁亥朔,日有食之。 <BR> 周遣柱國楊忠將兵,會突厥伐齊,至北河而還。 <BR> 戊子,周以齊公憲為雍州牧,宇文貴為大司徒。九月,丁巳,以衛公直為大司馬。追錄佐命元功,封開府儀同三司隴西公李昺為唐公,太馭中大夫長樂公若干鳳為徐公。昺,虎之子;鳳,惠之子也。 <BR> 乙丑,齊主封其子綽為南陽王,儼為東平王。儼,太子之母弟也。 <BR> 突厥寇齊幽州,眾十餘萬,入長城,大掠而還。 <BR> 周皇姑之歸也,齊主遣人為晉公護母作書,言護幼時數事,又寄其所著錦袍,以為信驗。且曰:「吾屬千載之運,逢大齊之德,矜老開恩,許得相見。禽善草木,母子相依。吾有可罪,與汝分離!今復何福,還望見汝!言此悲喜,死而更蘇。世間所有,求皆可得,母子異國,何處可求!假汝貴極王公,富過山海,有一老母,八十之年,飄然千里,死亡旦夕,不得一朝暫見,不得一日同處,寒不得汝衣,饑不得汝食。汝雖窮榮極盛,光耀世間,於吾何益!吾今日之前,汝既不得申其供養,事往何論;今日以後,吾之殘命,唯繫於汝爾。戴天履地,中有鬼神,勿雲冥昧,而可欺負!」 <BR> 護得書,悲不自勝。復書曰:「區宇分崩,遭遇災禍,違離膝下,三十五年。受形稟氣,皆知母子,誰同薩保,如此不教!子為公侯,母為俘隸,暑不見母暑,寒不見母寒,衣不知有無,食不知饑飽,泯如天地之外,無由暫聞。分懷冤酷,終此一生,死若有知,冀奉見於泉下耳!不謂齊朝解網,惠以德音,磨敦、四姑,並話矜放。初聞此旨,魂爽飛霸佔,號天叩地,不能自勝。齊朝霈然之恩,既已霑洽,有家有國,信義為本,伏度來期,已應有日。一得奉見慈顏,永畢生願。生死肉骨,豈過今恩;負山載嶽,未足勝荷。」 <BR> 齊人留護母,使更與護書,邀護重報,往返再三。時段韶拒突厥軍於塞下,齊主遣黃門徐世榮乘傳繼周書問韶。韶以「周人反覆,本無信義,比晉陽之役,其事可知。護外託為相,其實主也。既為母請和,不遣一介之使。若據移書,即送其母,恐示之以弱。不如且外許之,待和親堅定,然後遣之未晚。」齊主不聽,即遣之。 <BR> 閻氏至周,舉朝稱慶,周主為之大赦。凡所資奉,窮極華盛。每四時伏臘,周主帥諸親戚行家人之禮,稱觴上壽。突厥自幽州還,留屯塞北,更集諸部兵,遣使告周,欲與共擊齊如前約。閏月,乙巳,突厥寇齊幽州。 <BR> 晉公護新得其母,未欲伐齊;又恐負突厥約,更生邊患,不得已,徵二十四軍及左右廂散隸秦、隴、巴、蜀之兵並羌、胡內附者,凡二十萬人。冬,十月,甲子,周主授護斧鉞於廟庭;丁卯,親勞軍於沙苑;癸酉,還官。 <BR> 護軍至潼關,遣柱國尉遲迥帥精兵十萬為前鋒,趣洛陽,大將軍權景宣帥山南之兵趣懸瓠,少師楊檦出軹關。 <BR> 周迪復出東興,宣城太守錢肅鎮東興,以城降迪。吳州刺史陳詳將兵擊之,詳兵大敗,迪眾復振。 <BR> 南豫州刺史西豐脫侯周敷帥所部擊之,至定川,與迪對壘。迪紿敷曰:「吾昔與弟戮力同心,豈規相害!今願伏罪還朝,因弟披露心腑,先乞挺身共盟。」敷許之,方登壇,為迪所殺。 <BR> 陳寶應據建安、晉安二郡,水陸為柵,以拒章昭達。昭達與戰,不利,因據上流,命軍士伐木為筏,施拍其上。會大雨江漲,昭達放筏沖寶應水柵,盡壞之,又出兵攻其步軍。方合戰,上遣將軍餘孝頃自海道適至,並力乘之。十一月,己丑,寶應大敗,逃至莆口,謂其子曰:「早從虞公計,不至今日。」昭達追擒之,並擒留異及其族黨。送建康,斬之。異子貞臣以尚主得免,寶應賓客皆死。 <BR> 上聞虞寄嘗諫寶應,命昭達禮遣詣建康。既見,勞之曰:「管寧無羌?」以為衡陽王掌書記。 <BR> 周晉公護進屯弘農。甲午,尉遲迥洛陽,雍州牧齊公憲、同州刺史達奚武、漢州總管王雄軍於邙山。 <BR> 戊戌,齊主使兼散騎常侍劉逖來聘。 <BR> 初,周楊檦為邵州刺史,鎮捍東境二十餘年,數與齊戰,未嘗不捷,由是輕之。既出軹關,獨引兵深入,又不裝置。甲辰,齊太尉婁睿將兵奄至,大破□剽軍,檦遂降齊。 <BR> 權景宣圍懸瓠,十二月,齊豫州道行臺、豫州刺史太原王士良、永州刺史蕭世怡並以城降之。景宣使開府郭彥守豫州,謝徹守永州,送士良、世怡及降卒千人於長安。 <BR> 周人為土山、地道以攻洛陽,三旬不克。晉公護命諸將塹斷河陽路,遏齊救兵,然後同攻洛陽;諸將以為齊兵必不敢出,唯張斥候而已。 <BR> 齊遣蘭陵王長恭、大將軍斛律光救洛陽,畏周兵之強,未敢進。齊主召幷州刺史段韶,謂曰:「洛陽危急,今欲遣王救之。突厥在北,復須鎮御,如何?」對曰:「北虜侵邊,事等疥癬。今西鄰窺逼,乃腹心之病,請奉詔南行。」齊主曰:「朕意亦爾。」乃令韶督精騎一千發晉陽。丁巳,齊主亦自晉陽赴洛陽。 <BR> 己未,齊太宰平原靖翼王淹卒。 <BR> 段韶自晉陽,行五日濟河,會連日陰霧,壬戌,韶至洛陽,帥帳下三百騎,與諸將登邙阪,觀周軍形勢。至太和谷,與周軍遇,韶即馳告諸營,追集騎士,結陳以待之。韶為左軍,蘭陵王長恭為中軍,鈄律光為右軍。周人不意其至,皆恟懼。韶遙謂周人曰:「汝宇文護才得其母,遽來為寇,何也?」周人曰:「天遣我來,有何可問!」韶曰:「天道賞善罰惡,當遣汝送死來耳!」 <BR> 周人以步兵在前,上山逆戰。韶且戰且卻以誘之;待其力弊,然後下馬擊之。周師大敗,一時瓦解,投墜溪谷死者甚眾。 <BR> 蘭陵王長恭以五百騎突入周軍,遂至金墉城下。城上人弗識,長恭免冑示之面,乃下弩手救之。周師在城下者亦解圍遁去,委棄營幕,自邙山至穀水,三十里中,軍資器械,彌滿川澤。唯齊公憲、達奚武及庸忠公王雄在後,勒兵拒戰。 <BR> 王雄馳馬沖斛律光陳,光退走,雄追之。光左右皆散,唯餘一奴一矢。雄按槊不及光者丈餘,謂光曰:「吾惜爾不殺,當生將爾見天子。」光射雄中額,雄抱馬走,至營而卒。軍中益懼。 <BR> 齊公憲拊循督勵,眾心小安。至夜,收軍,憲欲待明更戰。達奚武曰:「洛陽軍散,人情震駭,若不因夜速還,明日欲歸不得。武在軍久,備見形勢;公少年未經事,豈可以數營士卒委之虎口乎!」乃還。權景宣亦棄豫州走。 <BR> 丁卯,齊主至洛陽。己巳,以段韶為太宰,斛律光為太尉,蘭陵王長恭為尚書令。壬申,齊主如虎牢,遂自滑臺如黎陽,丙子,至鄴。 <BR> 楊忠引兵出沃野,應接突厥,軍糧不給,諸軍憂之,計無所出。忠乃招誘稽胡酋長鹹在坐,詐使河州刺史王傑勒兵鳴鼓而至,曰:「大塚宰已平洛陽,欲與突厥共討稽胡之不服者。」坐者皆懼,忠慰諭而遣之。於是諸胡相帥饋輸,車糧填積。屬周師罷歸,忠亦還。 <BR> 晉公護本無將略,是行也,又非本心,故無功,與諸將稽首謝罪。周主慰勞罷之。 <BR> 是歲,齊山東大水,饑死者不可勝計。 <BR> 宕昌王梁彌定屢寇周邊,周大將軍田弘討滅之,以其地置宕州。 <BR> === 世祖文皇帝下天嘉六年(乙酉,公元五六五年)=== <BR> 春,正月,癸卯,齊以任城王湝為大司馬。齊主如晉陽。 <BR> 二月,辛丑,周遣陳公純、許公貴、神武公竇毅、南陽公楊薦等備皇后儀衛行殿,並六宮百二十人,詣突厥可汗牙帳逆女。毅,熾之兄子也。 <BR> 丙寅,周以柱國安武公李穆為大司空,綏德公陸通為大司寇。 <BR> 壬申,周主如岐州。 <BR> 夏,四月,甲寅,以安成王頊為司空。 <BR> 頊以帝弟之重,勢傾朝野。直兵鮑僧睿,恃頊勢為不法,御史中丞徐陵為奏彈之,從南臺官屬引奏案而入。上見陵章服嚴肅,為斂容正坐。陵進讀奏版,時頊在殿上侍立,仰視上,流汗失色,陵遣殿中御史引頊下殿。上為之免頊侍中、中書監,朝廷肅然。 <BR> 丙午,齊大將軍東安王婁睿坐事免。 <BR> 齊著作郎祖珽,有文學,多技藝,而疏率無行。嘗為高祖中外府功曹,因宴失金叵羅,於珽髻上得之;又坐詐盜官粟三千石,鞭二百,配甲坊。顯祖時,珽為秘書丞,盜《華林遍略》,及有它贓,當絞,除名為民。顯祖雖憎其數犯法,而愛其才伎,令直中書省。 <BR> 世祖為長廣王,珽為胡桃油獻之,因言「殿下有非常骨法。孝徵夢殿下乘龍上天。」王曰:「若然,當使兄大富貴。」及即位,擢拜中書侍郎,遷散騎常侍。與和士開共為奸諂。 <BR> 珽私說士開曰:「君之寵幸,振古無比。宮車一日晚駕,欲何以克終?」士開因從問計。珽曰:「宜說主上雲:『文襄、文宣、孝昭之子,俱不得立,今宜令皇太子早踐大位,以定君臣之分。』若事成,中宮、少主必皆德君,此萬全之計也。請君微說主上令粗解,珽當自外上表論之。」士開許諾。 <BR> 會有慧星見。太史奏雲:「慧,除舊布新之象,當有易主。」珽於是上書言:「陛下雖為天子,未為極貴,宜傳位東宮,且以上應天道。」並上魏顯祖禪子故事。齊主從之。 <BR> 丙子,使太宰段韶持節奉皇帝璽綬,傳位於太子緯。太子即皇帝位於晉陽宮,大赦,改元天統。又詔以太子妃斛律氏為皇后。於是群公上世祖尊號為太上皇帝,軍國大事鹹以聞。使黃門侍郎馮子琮、尚書左丞胡長粲輔導少主,出入禁中,專典敷奏。子琮,胡後之妹夫也。 <BR> 祖珽拜秘書監,加儀同三司,大被親寵,見重二宮。丁丑,齊以賀拔仁為太師,侯莫陳相為太保,馮翊王潤為司徒,趙郡王睿為司空,河南王孝琬為尚書令。戊寅,以瀛州刺史尉粲為太尉,斛律光為大將軍,東安王婁睿為太尉,尚書僕射趙彥深為左僕射。 <BR> 五月,突厥遣使至齊,始與齊通。 <BR> 六月,己巳,齊主使兼散騎常侍王季高來聘。 <BR> 秋,七月,辛巳朔,日有食之。 <BR> 上遣都督程靈洗自鄱陽別道擊周迪,破之。迪與麾下十餘人竄於山穴中,日月浸久,從者亦稍苦之。後遣人潛出臨川市魚鮭,臨川太守駱牙執之,令取迪自效,因使腹心勇士隨之入山。其人誘迪出獵,勇士伏於道旁,出斬之。丙戌,傳首至建康。 <BR> 庚寅,周主如秦州;八月,丙子,還長安。 <BR> 己卯,立皇子伯固為新安王,伯恭為晉安王,伯仁為廬陵王,伯義為江夏王。 <BR> 冬,十月,辛亥,周以函谷關城為通洛防,以金州刺史賀若敦為中州刺史,鎮函谷。 <BR> 敦恃才負氣,顧其流輩皆為大將軍,敦獨未得,兼以湘州之役,全軍而返,謂宜受賞,翻得除名,對臺使出怨言。晉公護怒,徵還,逼令自殺。臨死,謂其子弼曰:「吾志平江南,今而不果,汝必成吾志。吾以舌死,汝不可不思。」因引錐刺弼舌出血以誡之。 <BR> 十一月,癸未,齊太上皇至鄴。 <BR> 齊世祖之為長廣王也,數為顯祖所捶,心常銜之。顯祖每見祖珽,常呼為賊,故珽亦怨之;且欲求媚於世祖,乃說世祖曰:「文宣狂暴,何得稱『文』?既非創業,何得稱『祖』?若文宣為祖,陛下萬歲後當何所稱?」帝從之。己丑,改謚獻武皇帝為神武皇帝,廟號高祖,獻明皇后為武明皇后。令有司更議文宣謚號。 <BR> 十二月,乙卯,封皇子伯禮為武陵王。 <BR> 壬戌,齊上皇如晉陽。 <BR> 庚午,齊改謚文宣皇帝為景烈皇帝,廟號威宗。 <BR> === 世祖文皇帝下天康元年(丙戌,公元五六六年)=== <BR> 春,正月,己卯,日有食之。 <BR> 癸未,周大赦,改元天和。 <BR> 辛卯,齊主祀圜丘;癸巳,祫太廟。 <BR> 丙申,齊以吏部尚書尉瑾為右僕射。己亥,周主耕藉田。 <BR> 庚子,齊主如晉陽。 <BR> 周遣小載師杜杲來聘。 <BR> 二月,庚戌,齊上皇還鄴。 <BR> 丙子,大赦,改元。 <BR> 三月,己卯,以安成王頊為尚書令。 <BR> 丙午,周主祀南郊。夏,四月,大雩。 <BR> 上不豫,臺閣眾事,並令尚書僕射到仲舉、五兵尚書孔奐共決之。奐,琇之之曾孫也。疾篤,奐、仲舉與司空、尚書令、揚州刺史安成王頊、吏部尚書袁樞、中書舍人劉師知入侍醫藥。樞,君正之子也。太子伯宗柔弱,上憂其不能守位,謂頊曰:「吾欲遵太伯之事。」頊拜伏泣涕,固辭。上又謂仲舉、奐等曰:「今三方鼎峙,四海事重,宜須長居。騰欲近則晉成,遠隆殷法,卿等宜遵此意。」孔奐流涕對曰:「陛下御膳違和,痊復非久。皇太子為鼎盛,聖德日躋。安成王介弟之尊,足為周旦。若有廢立之心,臣等愚,誠不敢聞詔。」上曰:「古之遺直,復見於卿。」乃以奐為太子詹事。 <BR> 臣光曰:夫臣之事君,宜將順其美,正救其惡。孔奐在陳,處腹心之重任,決禮義之大計,苟以世祖之言為不誠,則當如竇嬰面辯,袁盎廷爭,防微杜漸以絕覬覦之心。以為誠邪,則當請明下詔書,宣告中外,使世祖有宋宣之美,高宗無楚靈之惡。不然,謂太子嫡嗣,不可動搖,欲保附而安全之,則當盡忠竭節,以死繼之,如晉之荀息,趙之肥義。奈何於君之存,則逆探其情而求合焉;及其既沒,則權臣移國而不能救,嗣主失位而不能死!斯乃奸諛之尤者,而世祖謂之遺直,以託六尺之孤,豈不悖哉! <BR> 癸酉,上殂。 <BR> 上起自艱難,知民疾苦。性明察儉約,每夜刺閨取外事分判者,前後相續。敕傳更簽於殿中者,必投簽於階石之上,令鎗然有聲,曰:「吾雖眠,亦令驚覺。」 <BR> 太子即位,大赦。 <BR> 五月,己卯,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皇后曰後太后。 <BR> 乙酉,齊以兼尚書左僕射武興王普為尚書令。 <BR> 吐谷渾龍涸王莫昌帥部落附於周,以其地為扶州。 <BR> 庚寅,以安成王頊為驃騎大將軍、司徒、錄尚書、都督中外諸軍事。丁酉,以中軍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徐度為司空,以吏部尚書袁樞為左僕射,吳興太守沈欽為右僕射,御史中丞徐陵為吏部尚書。 <BR> 陵以梁末以來,選授多濫,乃為書示眾曰:「梁元帝承侯景之凶荒,王太尉接荊州之禍敗,故使官方,窮此紛雜。永安之時,聖朝草創,白銀難得,黃札易營,權以官階,代於錢絹。致令員外、常侍,路上比肩,諮議、參軍,市中無數,豈是朝章固應如此!今衣冠禮樂,日富年華,何可猶作舊意,非理望也!」眾鹹服之。 <BR> 己亥,齊立上皇子弘為齊安王,仁固為北平王,仁英為高平王,仁光為淮南王。 <BR> 六月,齊遣兼散騎常侍韋道儒來聘。 <BR> 丙寅,葬文皇帝於永寧陵,廟號世祖。 <BR> 秋,七月,戊寅,周築武功等諸城以置軍士。 <BR> 丁酉,立妃王氏為皇后。 <BR> 八月,齊上皇如晉陽。 <BR> 周信州蠻冉令賢、向五子王等據巴峽反,攻陷白帝,黨與連結二千餘裡。周遣開府儀同三司元契、趙剛等前後討之,終不克。九月,詔開府儀同三司陸騰督開府儀同三司王亮、司馬裔討之。 <BR> 騰軍於湯口,令賢於江南據險要,置十城,遠結涔陽蠻為聲援,自帥精卒固守水邏城。騰召諸將問計,皆欲先取水邏,後攻江南。騰曰:「令賢內恃水邏金湯之固,外託涔陽輔車之援。資糧充實,器械精新。以我懸軍,攻其嚴壘,脫一戰不克,更成其氣。不如頓軍湯口,先取江南,剪其羽毛,然後進軍水邏,此制勝之術也。」乃遣王亮帥眾渡江,旬日,拔其八城,捕虜及納降各千計。遂間募驍勇,數道進攻水邏。蠻帥冉伯犁、冉安西素與令賢有仇,騰說誘,賂以金帛,使為鄉導。水邏之旁有石勝城,令賢使其兄子龍真據之。騰密誘龍真,龍真遂以城降。水邏眾潰,斬首萬餘級,捕虜萬餘口。令賢走,追獲,斬之。騰積骸於水邏城側為京觀,是後群蠻望之,輒大哭,不敢復叛。 <BR> 向五子王據石黑城,使其子寶勝據雙城。水邏既平,騰頻遣諭之,猶不下。進擊,皆擒之,盡斬諸向酋長,捕虜萬餘戶。 <BR> 信州舊治白帝,騰徙之於八陳灘北,以司馬裔為信州刺史。 <BR> 小吏部隴西辛昂,奉使梁、益,且為騰督軍糧。時臨、信、楚、合等州民多眾亂,昂諭以禍福,赴者如歸。乃令老弱負糧,壯夫拒戰,鹹樂為用。使還,會巴州萬榮郡民反,攻圍郡城,遏絕山路。昂謂其徒曰:「兇狡猖狂,若待上聞,孤城必陷。苟利百姓,專之可也。」遂募通、開二州,得三千人。倍道兼行,出其不意,直趣賊壘。賊以為大軍至,望風瓦解,一郡獲全。周朝嘉之,以為渠州刺史。冬,十月,齊以侯莫陳相為大傅,任城王湝為太保,婁睿為大司馬,馮翊王潤為太尉,開府儀同三司韓祖念為司徒。 <BR> 庚申,帝享太廟。 <BR> 十一月,乙亥,周遣使來吊。 <BR> 丙戌,周主行視武功等新城;十二月,庚申,還長安。 <BR> 齊河間王孝琬怨執政,為草人而射之。和士開、祖珽譖之於上皇曰:「草人以擬聖躬也。又,前突厥至幷州,孝琬脫兜鍪抵地,雲:『我豈老嫗,須著此物!』此言屬大家也。又,魏世謠言:『河南種穀河北生,白楊樹端金雞鳴。』河南、北者,河間也。孝琬將建金雞大赦耳。」上皇頗惑之。 <BR> 會孝琬得佛牙,置第內,夜有光。上皇聞之,使搜之,得填庫槊幡數百。上皇以為反具,收訊。諸姬有陳氏者,無寵,誣孝琬雲:「孝琬常畫陛下像而哭之。」其實世宗像也。上皇怒,使武衛赫連輔玄倒鞭撾之。孝琬呼叔,上皇曰:「何敢呼我為叔!」孝琬曰:「臣神武皇帝嫡孫,文襄皇帝嫡子,魏孝靜皇帝之甥,何為不得呼叔!」上皇愈怒,折其兩脛而死。安德王延宗哭之,淚赤。又為草人,鞭而訊之曰:「何故殺我兄!」奴告之,上皇覆延宗於地,馬鞭鞭之二百,幾死。 <BR> 是歲,齊賜侍中、中書監元文遙姓高氏,頃之,遷尚書左僕射。 <BR> 魏末以來,縣令多用廝役,由是士流恥為之。文遙以為縣令治民之本,遂請革選,密擇貴遊子弟,發敕用之;猶恐其披訴、悉召之集神武門,令趙郡王睿宣旨唱名,厚加尉諭而遣之。齊之士人為縣自此始。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一百六十八
資治通鑑/卷170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170卷 卷第一百七十 <BR> 【陳紀四】 起強圍大淵獻,盡重光單閼,凡五年。 <BR> === 臨海王光大元年(丁亥,公元五六七年)=== <BR> 春,正月,癸酉朔,日有食之。 <BR> 尚書左僕射袁樞卒。 <BR> 乙亥,大赦,改元。 <BR> 辛卯,帝祀南郊。 <BR> 壬辰,齊上皇還鄴。 <BR> 己亥,周主耕籍田。 <BR> 二月,壬寅朔,齊主加元服,大赦。 <BR> 初,高祖為梁州,用劉師知為中書舍人。師知涉學工文,練習儀體,歷世祖朝,雖位宦不遷,而委任甚重,與揚州刺史安成王頊、尚書僕射到仲舉同受遺詔輔政。師知、仲舉恆居禁中,參決眾事,頊與左右三百人入居尚書省。師知見頊地望權勢為朝野所屬,心忌之,與尚書左丞王暹等謀出頊於外。眾猶豫,未敢先發。東宮通事舍人殷不佞,素以名節自任,又受委東宮,乃馳詣相府,矯敕謂頊曰:「今四方無事,王可還東府經理州務。」 <BR> 頊將出,中記室毛喜馳入見頊曰:「陳有天下日淺,國禍繼臻,中外危懼。太后深惟至計,令王入省共康庶績。今日之言,必非太后之意。宗社之重,願王三思,須更聞奏,無使奸人得肆其謀。今出外即受制於人,譬如曹爽,願作富家翁,其可得邪!」頊遣喜與領軍將軍吳明徹籌之,明徹曰:「嗣君諒暗,萬機多闕。殿下親實周、邵,當輔安社稷,願留中勿疑。」頊乃稱疾,召劉師知,留之與語,使毛喜先入言於太后。太后曰:「今伯宗幼弱,政事並委二郎。此非我意。」喜又言於帝。帝曰:「此自師知等所為,朕不知也。」喜出,以報頊。頊囚師知,自入見太后及帝,極陳師知之罪,仍自草敕請畫,以師知付廷尉。其夜,於獄中賜死。以到仲舉為金紫光祿大夫。王暹、殷不佞並付治。不佞,不豁之弟也,少有孝行,頊雅重之,故獨得不死,免官而已。王暹伏誅。自是國政盡歸於頊。 <BR> 右衛將軍會稽韓子高鎮領軍府,在建康諸將中士馬最盛,與仲舉通謀。事未發。毛喜請簡人馬配子高,並賜鐵、炭,使修器甲。頊驚曰:「子高謀反,方欲收執,何為更如是邪?」喜曰:「山陵始畢,邊寇尚多,而子高受委前朝,名為杖順。若收之,恐不時受首,或能為人患。宜推心安誘,使不自疑,伺間圖之,一壯士之力耳。」頊深然之。 <BR> 仲舉既廢歸私第,心不自安。子鬱,尚世祖妹信義長公主,除南康內史,未之官。子高亦自危,求出為衡、廣諸鎮;鬱每乘小輿,蒙婦人衣,與子高謀。會前上虞令陸昉及子高軍主告其謀反。頊在尚書省,因召文武在位議立皇太子。平旦,仲舉、子高入省,皆執之,並鬱送廷尉,下詔,於獄賜死,餘黨一無所問。 <BR> 辛亥,南豫州刺史餘孝頃坐謀反誅。 <BR> 癸丑,以東揚州刺史始興王伯茂為中衛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伯茂,帝之母弟也,劉師知、韓子高之謀,伯茂皆預之;司徒頊恐扇動中外,故以為中衛,專使之居禁中,與帝遊處。 <BR> 三月,甲午,以尚書右僕射沈欽為侍中、左僕射。 <BR> 夏,四月,癸丑,齊遣散騎常侍司馬幼之來聘。 <BR> 湘州刺史華皎聞韓子高死,內不自安,繕甲聚徒,撫循所部,啟求廣州,以卜朝廷之意。司徒頊偽許之,而詔書未出。皎遣使潛引周兵,又自歸於梁,以其子玄響為質。 <BR> 五月,癸巳,頊以丹楊尹吳明徹為湘州刺史。 <BR> 甲午,齊以東平王儼為尚書令。司徒頊遣吳明徹帥舟師三萬趣郢州,丙申,遣徵南大將軍淳於量帥舟師五萬繼之,又遣冠武將軍楊文通從安成步道出茶陵,巴山太守黃法慧從宜陽出澧陵,共襲華皎,並與江州刺史章昭達、郢州刺史程靈洗合謀進討。六月,壬寅,以司空徐度為車騎將軍,總督建康諸軍,步道趣湘州。 <BR> 辛亥,周主尊其母叱奴氏為皇太后。 <BR> 己未,齊封皇弟仁機為西河王,仁約為樂浪王,仁儉為穎川王,仁雅為安樂王,仁直為丹楊王,仁謙為東海王。 <BR> 華皎使者至長安;梁王亦上書言狀,且乞師;周人議出師應之。司會崔猷曰:「前歲東徵,死傷過半。比雖循撫,瘡痍未復。今陳氏保境息民,共敦鄰好,豈可利其土地,納其叛臣,違盟約之信,興無名之師乎!」晉公護不從。閏六月,戊寅,遣襄州總管衛公直督柱國陸通、大將軍田弘、權景宣、元定等將兵助之。 <BR> 辛巳,齊左丞相鹹陽武王斛律金卒,年八十。金長子光為大將軍,次子羨及孫武都並開府儀同三司,出鎮方岳,其餘子孫封侯貴顯者眾甚。門中一皇后,二太子妃,三公主,事齊三世,貴寵無比。自肅宗以來,禮敬尤重,每朝見,常聽乘步挽車至階,或以羊車迎之。然金不以為喜,嘗謂光曰:「我雖不讀書,聞古來外戚鮮有能保其族者。女若有寵,為諸貴所嫉;無寵,為天子所憎。我家直以勳勞致富貴,何必藉女寵也!」 <BR> 壬午,齊以東平王儼錄尚書事,以左僕射趙彥深為尚書令,數遠為左僕射,中書監徐之才為右僕射。定遠,昭之子也。 <BR> 秋,七月,戊申,立皇子至澤為太子。 <BR> 八月,齊以任城王湝為太師,馮翊王潤為大司馬,段韶為左丞相,賀拔仁為右丞相,侯莫陳相為太宰,婁睿為太傅,斛律光為太保,韓祖念為大將軍,趙郡王睿為太尉,東平王儼為司徒。 <BR> 儼有寵於上皇及胡後,時兼京畿大都督,領軍大將軍,領御史中丞。魏朝故事:中丞出,與皇太子分路,王公皆遙駐,車去牛,頓軛於地,以待其過;其或遲違,則前驅以赤棒棒之。自遷鄴以後,此儀廢絕,上皇欲尊寵儼,命一遵舊制。儼初從北宮出,將上中丞,凡京畿步騎、領軍官屬、中丞威儀、司徒鹵簿,莫不畢從。上皇與胡後張幕於華林園東門外而觀之,遣中使驟馬趣仗。不得入,自言奉敕,赤棒應聲碎其鞍,馬驚,人墜。上皇大笑,以為善,更敕駐車,勞問良久。觀者傾鄴城。 <BR> 儼恆在宮中,坐含光殿視事,諸父皆拜之。上皇或時如幷州,儼恆居守。每送行,或半路,或至晉陽乃還。器玩服飾,皆與齊主同,所須悉官給。嘗於南宮見新冰早李,還,怒曰:「尊兄已有,我何竟無!」自是齊主或先得新奇,屬官及工人必獲罪。儼性剛決,嘗言於上皇曰:「尊兄懦,何能帥左右!」上皇每稱其才,有廢立意,胡後亦勸之,既而中止。 <BR> 華皎遣使誘章昭達,昭達執送建康。又誘程靈洗,靈洗斬之。皎以武州居其心腹,遣使旅都督陸子隆,子隆不從;遣兵攻之,不克。巴州刺史戴僧朔等並隸於皎,長沙太守曹慶等,本隸皎下,遂為之用。司徒頊恐上流守宰皆附之,乃曲赦湘、巴二州。九月,乙巳,悉誅皎家屬。 <BR> 梁以皎為司空,遣其柱國王操將兵二萬會之。周權景宣將水軍,元定將陸軍,衛公直總之,與皎俱下。淳於量軍夏口,直軍魯山,使元定以步騎數千圍郢州。皎軍於白螺,與吳明徹等相持。徐度、楊文通由嶺路襲湘州,盡獲其所留軍士家屬。 <BR> 皎自巴陵與周、梁水軍順流乘風而下,軍勢甚盛,戰於沌口。量、明徹募軍中小艦,多賞金銀,令先出當西軍大艦受其拍;西軍諸艦發拍皆盡,然後量等以大艦拍之,西軍艦皆碎,沒於中流。西軍又以艦載薪,因風縱火。俄而風轉,自焚,西軍大敗。皎與戴僧朔單舸走,過巴陵,不敢登岸,逕奔江陵;衛公直亦奔江陵。 <BR> 元定孤軍,進退無路,斫竹開徑,且戰且引。欲趣巴陵,巴陵已為徐度等所據,度等遣使偽與結盟,許縱之還國;定信之,解仗就度,度執之,盡俘其眾,並擒梁大將軍李廣。定憤恚而卒。 <BR> 皎黨曹慶等四下餘人並伏誅。唯以嶽陽太守章昭裕,昭達之弟,桂陽太守曹宣,高祖舊臣,衡陽內史汝陰任忠,嘗有密啟,皆宥之。 <BR> 吳明徹乘勝攻梁河東,拔之。 <BR> 周衛公直歸罪於樑柱國殷亮;梁主知非其罪,然不敢違,遂誅之。 <BR> 周與陳既交惡,周沔州刺史裴寬白襄州總管,請益戍兵,並遷城於羊蹄山以避水。總管兵未至,程靈洗舟師奄至城下。會大雨,水暴漲,靈洗引大艦臨城發拍,擊樓堞皆碎,矢石晝夜攻之三十餘日;陳人登城,寬猶帥眾執短兵拒戰;又二日,乃擒之。 <BR> 丁巳,齊上皇如晉陽。山東水,饑,殭屍滿道。 <BR> 冬,十月,甲申,帝享太廟。 <BR> 十一月,戊戌朔,日有食之。 <BR> 丙午,齊大赦。 <BR> 癸丑,周許穆公宇文貴自突厥還,卒於張掖。 <BR> 齊上皇還鄴。十二月,周晉公護母卒,詔起,令視事。 <BR> 齊秘書監祖珽,與黃門侍郎劉逖友善。珽欲求宰相,乃疏趙彥深、元文遙、和士開罪狀,令逖奏之,逖不敢通。彥深等聞之,先詣上皇自陳。上皇大怒,執珽,詰之,珽因陳士開、文遙、彥深等朋黨、弄權、賣官、鬻獄事。上皇曰:「爾乃誹謗我!」珽曰:「臣不敢誹謗,陛下取人女。」上皇曰:「我以其饑饉,收養之耳。」珽曰:「何不開倉振給,乃買入後宮乎?」上皇益怒,以刀環築其口,,鞭杖亂下,將撲殺之。珽呼曰:「陛下勿殺臣,臣為陛下合金丹。」遂得少寬。珽曰:「陛下有一范增不能用。」上皇又怒曰:「爾自比范增,以我為項羽邪?」珽曰:「項羽布衣,帥烏合之眾,五年而成霸業。陛下藉父兄之資,才得至此,臣以為項羽未易可輕。」上皇愈怒,令以土塞其口。珽且吐且言,乃鞭二百,配甲坊,尋徙光州,敕令牢掌。別駕張奉福曰:「牢者,地牢也。」乃置地牢中,桎梏不離身;夜以蕪菁子為燭,眼為所燻,由是失明。 <BR> 齊七兵尚書畢義雲為治酷忍,非人理所及,於家尤甚。夜為盜所殺,遺其刀,驗之,其子善昭所佩刀也。有司執善昭,誅之。 <BR> === 臨海王光大二年(戊子,公元五六八年)=== <BR> 春,正月,己亥,安成王頊進位太傅,領司徒,加殊禮。 <BR> 辛丑,周主祀南郊。 <BR> 癸亥,齊主使兼散騎常侍鄭大護來聘。 <BR> 湘東忠肅公徐度卒。 <BR> 二月,丁卯,周主如武功。 <BR> 突厥木桿可汗貳於周,更許齊人以昏,留陳公純等數年不返。會大雷風,壞其穹廬,旬日不止。木桿懼,以為天譴,即備禮送其女於周,純等奉之以歸。三月,癸卯,至長安,周主行親迎之禮。甲辰,周大赦。 <BR> 乙巳,齊以東平王儼為大將軍,南陽王綽為司徒,開府儀同三司徐顯秀為司空,廣寧王孝珩為尚書令。 <BR> 戊午,周燕文公於謹卒。謹勳高位重,而事上益恭,每朝參,所從不過二三騎。朝廷有大事,多與謹謀之。謹盡忠補益,於功臣中特被親信,禮遇隆重,始終無間;教訓諸子,務存靜退,而子孫蕃衍,率皆顯達。 <BR> 吳明徹乘勝進攻江陵,引水灌之,梁主出頓紀南以避之。周總管田弘從梁主,副總管高琳與梁僕射王操守江陵三城,晝夜拒戰十旬。梁將馬武、吉徹擊明徹,敗之。明徹退保公安,梁主乃得還。夏,四月,辛巳,周以達奚武為太傅,尉遲迥為太保,齊公憲為大司馬。 <BR> 齊上皇如晉陽。 <BR> 齊尚書左僕射徐之才善醫,上皇有疾,之才療之,既愈,中書監和士開欲得次遷,乃出之才為兗州刺史。五月,癸卯,以尚書右僕射胡長仁為左僕射,士開為右僕射。長仁,太上皇后之兄也。 <BR> 庚戌,周主享太廟;庚申,如醴泉宮。 <BR> 壬戌,齊上皇還鄴。 <BR> 秋,七月,壬寅,周隨桓公楊忠卒,子堅襲爵。堅為開府儀同三司、小宮伯,晉公護欲引以為腹心。堅以白忠,忠曰:「兩姑之間難為婦,汝其勿往!」堅乃辭之。 <BR> 丙午,帝享太廟。 <BR> 戊午,周主還長安。 <BR> 壬戌,封皇弟伯智為永陽王,伯謀為桂陽王。 <BR> 八月,齊請和於周,周遣軍司馬陸程等聘於齊;九月,丙申,齊使侍中斛斯文略報之。 <BR> 冬,十月,癸亥,周主享太廟。 <BR> 庚午,帝享太廟。 <BR> 辛巳,齊以廣寧王孝珩錄尚書事,左僕射胡長仁為尚書令,右僕射和士開為左僕射,中書監唐邕為右僕射。 <BR> 十一月,壬辰朔,日有食之。 <BR> 齊遣兼散騎常侍李諧來聘。 <BR> 甲辰,周主如岐陽。 <BR> 周遣開府儀同三司崔彥等聘於齊。 <BR> 始興王伯茂以安成王頊專政,意甚不平,屢肆惡言。甲寅,以太皇太后令,誣帝,雲與劉師知、華皎等通謀。且曰:「文皇知子之鑒,事等帝堯;傳弟之懷,又符太伯。今可還申曩志,崇立賢君。」遂廢帝為臨海王,以安成王入纂。又下令,黜伯茂為溫麻侯,置諸別館,安成王使盜邀之於道,殺之車中。 <BR> 齊上皇疾作,驛追徐之才,未至。辛未,疾亟,以後事屬和士開,握其手曰:「勿負我也!」遂殂於士開之手。明日,之才至,復遣還州。 <BR> 士開秘喪三日不發。黃門侍郎馮子琮問其故,士開曰:「神武、文襄之喪,皆秘不發。今至尊年少,恐王公有貳心者,意欲盡追集於涼風堂,然後與公議之。」士開素忌太尉錄尚書事趙郡王睿及領軍婁定遠,子琮恐其矯遺詔出睿於外,奪定遠禁兵,乃說之曰:「大行先已傳位於今上,群臣富貴者,皆至尊父子之恩,但令在內貴臣一無改易,王公必無異志。世異事殊,豈得與霸朝相比!且公不出宮門已數日,升遐之事,行路皆傳,久而不舉,恐有他變。」士開乃發喪。 <BR> 丙子,大赦。戊寅,尊太上皇后為皇太后。 <BR> 侍中尚書左僕射元文遙,以馮子琮,胡太后之妹夫,恐其贊太后幹預朝政,與趙郡王睿、和士開謀,出子琮為鄭州刺史。 <BR> 世祖驕奢淫泆,役繁賦重,吏民苦之。甲申,詔:「所在百工細作,悉罷之。鄴下、晉陽、中山宮人、官口之老病者,悉簡放。諸家緣坐在流所者,聽還。」 <BR> 周梁州恆稜獠叛,總管長史南鄭趙文表討之。諸將欲四面進攻,文表曰:「四面攻之,獠無生路,必盡死以拒我,未易可克。今吾示以威恩,為惡者誅之,從善者撫之。善惡既分,破之易矣。」遂以此意遍令軍中。時有從軍熟獠,多與恆稜親識,即以實報之。恆稜猶豫未決,文表軍已至其境。獠中先有二路,一平一險,有獠帥數人來請為鄉導。文表曰:「此路寬平,不須為導。卿但先行好慰諭子弟,使來降也。」乃遣之。文表謂諸將曰:「獠帥謂吾從寬路而進,必設伏以邀我,當更出其不意。」乃引兵自狹路入,乘高而望,果有伏兵。獠既失計,爭帥眾來降。文表皆慰撫之,仍徵其租稅,無敢違者。周人以文表為蓬州刺史。 <BR> 高宗宣皇帝上之上 <BR> === 臨海王太建元年(己丑,公元五六九年)=== <BR> 春,正月,辛卯朔,周主以齊世祖之喪罷朝會,遣司會李綸吊賻,且會葬。 <BR> 甲午,安成王即皇帝位,改元,大赦。復太皇太后為皇太后,皇太后為文皇后;立妃柳氏為皇后,世子叔寶為太子;封皇子叔陵為始興王,奉昭烈王祀。乙未,上謁太廟。丁酉,以尚書僕射沈欽為左僕射,度支尚書王勱為右僕射。勱,份之孫也。 <BR> 辛丑,上祀南郊。 <BR> 壬寅,封皇子叔英為豫章王,叔堅為長沙王。 <BR> 戊午,上享太廟。 <BR> 齊博陵文簡王濟,世祖之母弟也,為定州刺史,語人曰:「次敘當至我矣。」齊主聞之,陰使人就州殺之,葬贈如禮。 <BR> 二月,乙亥,上耕藉田。甲申,齊葬武成帝於永平陵,廟號世祖。 <BR> 己丑,齊徙東平王儼為琅邪王。 <BR> 齊遣侍中叱列長叉聘於周。 <BR> 齊以司空徐顯秀為太尉,並省尚書令婁定遠為司空。 <BR> 初,侍中、尚書右僕射和士開,為世祖所親狎,出入臥內,無復期度,遂得幸於胡後。及世祖殂,齊主以士開受顧託,深委任之,威權益盛;與婁定遠及錄尚書事趙彥深、侍中尚書左僕射元文遙、開府儀同三司唐邕、領軍綦連猛、高阿那肱、度支尚書胡長粲俱用事,時號「八貴」。太尉趙郡王睿、大司馬馮翊王潤、安德王延宗與婁定遠、元文遙皆言開齊主,請出士開為外任。會胡太后觴朝貴於前殿,睿面陳士開罪失雲:「士開先帝弄臣,城狐社鼠,受納貨賂,穢亂宮掖。臣等義無杜口,冒死陳之。」太后曰:「先帝在時,王等何不言!今欲欺孤寡邪?且飲酒,勿多言!」睿等詞色愈厲。儀同三司安吐根曰:「臣本商胡,得在諸貴行末,既受厚恩,豈敢惜死!不出士開,朝野不定。」太后曰:「異日論之,王等且散!」睿等或投冠於地,或拂衣而起。明日,睿等復詣雲龍門,令文遙入奏之,三返,太后不聽。左丞相段韶使胡長粲傳太后言曰:「梓宮在殯,事太忽忽,欲王等更思之!」睿等遂皆拜謝。長粲覆命,太后曰:「成妹母子家者,兄之力也。」厚賜睿等,罷之。 <BR> 太后及齊主召問士開,對曰:「先帝於群臣之中,待臣最厚。陛下諒暗始爾,大臣皆有覬覦。今若出臣,正是剪陛下羽翼。宜謂睿等雲:『文遙與臣,俱受先帝任用,豈可一去一留!並可用為州,且出納如舊。待過山陵,然後遣之。』睿等謂臣真出,心必喜之。」帝及太后然之,告睿等如其言。乃以土開為兗州刺史,文遙為西兗州刺吏。葬畢,等睿促士開就路。太后欲留士開過百日,睿不許;數日之內,太后數以為言。有中人知太后密旨者。謂睿曰:「太后意既如此,殿下何宜苦違!」睿曰:「吾受委不輕。今嗣主幼沖,豈可使邪臣在側!不守之以死,何面戴天!」遂更見太后,苦言之。太后令酌酒賜睿,睿正色曰:「今論國家大事,非為卮酒!」言訖,遽出。 <BR> 士開載美女珠簾詣婁定遠,謝曰:「諸貴欲殺士開,蒙王力,特全其命,用為方伯。今當奉別,謹上二女子、一珠簾。」定遠喜,謂士開曰:「欲還入不?」士開曰:「在內久不自安,今得出,實遂本志,不願更入。但乞王保護,長為大州刺史足矣。」定遠信之。送至門,士開曰:「今當遠出,願得一辭覲二宮。」定遠許之。士開由是得見太后及帝,進說曰:「先帝一旦登遐,臣愧不能自死。觀朝貴意勢,欲以陛下為乾明。臣出之後,必有大變,臣何面目見先帝於地下!」因慟哭。帝、太后皆泣,問:「計安出?」士開曰:「臣已得入,復何所慮,正須數行詔書耳。」於是詔出定遠為青州刺史,責趙郡王珽以不臣之罪。 <BR> 旦日,睿將復入諫,妻子鹹止之,睿曰:「社稷事重,吾寧死事先皇,不忍見朝廷顛沛。」至殿門,又有人謂曰:「殿下勿入,恐有變。」睿曰:「吾上不負天,死亦無恨。」入,見太后,太后復以為言,睿執之彌固。出,至永巷,遇兵,執送華林園雀離佛院,令劉桃枝拉殺之。睿久典朝廷,清正自守,朝野冤惜之。復以士開為侍中、尚書左僕射。定遠歸士開所遺,加以餘珍賂之。 <BR> 三月,齊王如晉陽。夏,四月,甲子,以幷州尚書省為大基聖寺,晉祠為大崇皇寺。乙丑,齊主還鄴。 <BR> 齊主年少,多嬖寵。武衛將軍高阿那肱,素以諂佞為世祖琢和士開所厚,世祖多令在東宮侍齊主,由是有寵,累遷並省尚書令,封淮陰王。 <BR> 世祖簡都督二十人,使侍衛東宮,昌黎韓長鸞預焉,齊主獨親愛長鸞。長鸞名鳳,以字行,累遷侍中、領軍,總知內省機密。 <BR> 宮婢陸令萱者,其夫漢陽駱超,坐謀叛誅,令萱配掖庭,子提婆,亦沒為奴。齊王之在襁褓,令萱保養之。令萱巧黠,善取媚,有寵於胡太后,宮掖之中,獨擅威福,封為郡君,和士開、高阿那肱皆為之養子。齊主以令萱為女侍中。令萱引提婆入侍齊主,朝夕戲狎,累遷至開府儀同三司、虎衛大將軍。宮人穆捨利者,斛律後之從婢也,有寵於齊王;令萱欲附之,乃為之養母,薦為弘德夫人,因令提婆冒姓穆氏。然和士開用事最久,諸倖臣皆依附之,以固其寵。 <BR> 齊主思祖珽,就流囚中除海州刺史。珽乃遺陸媼弟儀同三司悉達書曰:「趙彥深心腹陰沉,欲行伊、霍事,儀同姊弟豈得平安,何不早用智士邪!」和士開亦以珽有膽略,欲引為謀主,乃棄舊怨,虛心待之,與陸媼言於帝曰:「襄、宣、昭三帝之子,皆不得立。今至尊獨在帝位者,祖孝徵之力也。人有功,不可不報。孝徵心行雖薄,奇略出人,緩急可使。且其人已盲,必無反心。請呼取,問以籌策。」齊王從之,召入,為秘書監,加開府儀同三司。 <BR> 士開譖尚書令隴東王胡長驕恣,出為齊州刺史。長仁怨憤,謀遣刺客殺士開。事覺,士開與珽謀之,珽引漢文帝誅薄昭故事,遂遣使就州賜死。 <BR> 五月,庚戌,周主如醴泉宮。 <BR> 丁巳,以吏部尚書徐陵為左僕射。 <BR> 秋,七月,辛卯,皇太子納妃沈氏,吏部尚書君理之女也。辛亥,周主還長安。 <BR> 八月,庚辰,盜殺周孔城防主,以其地入齊。 <BR> 九月,辛卯,周遣齊公憲與柱國李穆將兵趣宜陽,築崇德等五城。 <BR> 歐陽紇在廣州十餘年,威惠著於百越。自華皎之叛,帝心疑之,徵為左衛將軍。紇恐懼,其部下多勸之反,遂舉兵攻衡州刺史錢道戢。 <BR> 帝遣中書侍郎徐儉持節諭旨。紇初見儉,盛仗衛,言辭不恭。儉曰:「呂嘉之事,誠當已遠,將軍獨不見周邊、陳寶應乎!轉禍為福,未為晚也。」紇默然不應,置儉於孤園寺,累旬不得還。紇嘗出見儉,儉謂之曰:「將軍業已舉事,儉須還報天子。儉之性命,雖在將軍,將軍成敗,不在於儉,幸不見留。」紇乃遣儉還。儉,陵之子也。 <BR> 冬,十月,辛未,詔車騎將軍章昭達討紇。 <BR> 壬午,上享太廟。 <BR> 十一月,辛亥,周鄫文公長孫儉卒。 <BR> 辛丑,齊以斛律光為太傅,馮翊王潤為太保,琅邪王儼為大司馬。十二月,庚午,以蘭陵王長恭為尚書令。庚辰,以中書監魏收為左僕射。 <BR> 周齊公憲等周齊宜陽,絕其糧道。 <BR> 自華皎之亂,與周人絕,至是周遣御正大夫杜杲來聘,請復修舊好。上許之,遣使如周。 <BR> === 臨海王太建二年(庚寅,公元五七零年)=== <BR> 春,正月,乙酉朔,齊改元武平。齊東安王婁睿卒。 <BR> 丙午,上享太廟。 <BR> 戊申,齊使兼散騎常侍裴讞之來聘。 <BR> 齊太傅斛律光,將步騎三萬救宜陽,屢破周軍,築統關、豐華二城以通宜陽糧道而還。周軍追之,光縱擊,又破之,獲其開府儀同三司宇文英、梁景興。二月,己巳,齊以斛律光為右丞相、幷州刺史,又以任城王為太師,賀拔錄尚書事。 <BR> 歐陽紇召陽春太守馮僕至南海,誘與同反。僕遣使告其母洗夫人。夫人曰:「我為忠貞,今經兩世,不能惜汝負國。」遂發兵拒境,帥諸酋長迎章昭達。 <BR> 昭達倍道兼行,至始興。紇聞昭達奄至,恇擾不知所為,出頓洭口,多聚沙石,盛以竹籠,置於水柵之外,用遏舟艦。昭達居上流,裝艦造拍,令軍人銜刀潛行水中,以斫籠,篾皆解。因縱大艦隨流突之,紇眾大敗,生擒紇,送之。癸未,斬於建康市。 <BR> 紇之反也,士人流寓在嶺南者皆惶駭。前著作佐郎蕭引獨恬然,曰:「管幼安、袁曜卿,亦但安坐耳。君子直己以行義,何憂懼乎!」紇平,上徵為金部侍郎。引,允之弟也。 <BR> 馮僕以其母功,封信都侯,遷石龍太守,遣使者持節冊命洗氏為石龍太夫人,賜繡幰油絡駟馬安車一乘,給鼓吹一部,並麾幢旌節,其鹵簿一如刺史之儀。 <BR> 三月,丙申,皇太后章氏殂。 <BR> 戊戌,齊安定武王賀拔仁卒。 <BR> 丁未,大赦。 <BR> 夏,四月,甲寅,周以柱國寶文盛為大宗伯。 <BR> 周主如醴泉宮。 <BR> 辛酉,齊以開府儀同三司徐之才尚書左僕射。 <BR> 戊寅,葬武宣皇后於萬安陵。 <BR> 閏月,戊申,上謁太廟。 <BR> 五月,壬午,齊遣使來吊。 <BR> 六月,乙酉,齊以廣寧王孝珩為司空。 <BR> 甲辰,齊穆夫人生子恆。齊主時未有男,為之大赦。陸令萱欲恆為太子,恐斛律後恨怒,乃白齊主,使斛律後母養之。 <BR> 己丑,齊以開府儀同三司唐邕為尚書右僕射。 <BR> 秋,七月,癸丑,齊立肅宗子彥其為城陽王,彥忠為梁郡王。甲寅,以尚書令蘭陵王長恭為錄尚書事,中領軍和士開為尚書令,賜爵淮陽王。 <BR> 士開威權日盛,朝士不知廉恥者,或為之假子,與富商大賈同在伯仲之列。嘗有一人士參士開疾,值醫雲:「王傷寒極重,他藥無效,應服黃龍湯。」士開有難色。人士曰:「此物甚易服,王不須疑,請為王先嘗之。」一舉而盡。士開感其意,為之強服,遂得愈。 <BR> 乙卯,周主還長安。 <BR> 癸酉,劉以華山王凝為太傅。 <BR> 司空章昭達攻梁,梁主與周總管陸騰拒之。周人於峽口南巖築安蜀城,橫引大索於江上,編葦為橋,以度軍糧。昭達命軍士為長戟,施於樓船上,仰割其索。索斷,糧絕,因縱兵攻安蜀城,下之。 <BR> 梁主告急於周襄州總管衛公直,直遣大將軍李遷哲將兵救之。遷哲以其所部守江陵外城,自帥騎兵出南門,使步出北門,首尾邀擊陳兵,陳兵多死。夜,陳兵竊於城西以梯登城,登者數百人。遷哲與陸騰力戰拒之,乃退。 <BR> 昭達又決龍川寧朔堤,引水灌江陵。騰出戰於西堤,昭達兵不利,乃引還。 <BR> 八月,辛卯,齊主如晉陽。 <BR> 九月,乙巳,齊立皇子恆為太子。 <BR> 冬,十月,辛巳朔,日有食之。 <BR> 齊以廣寧王孝珩為司徒,上洛王思宗為司空。復以梁永嘉王莊為開府儀同三司、梁王,許以興復,竟不果。及齊亡,莊憤邑,卒於鄴。 <BR> 乙酉,上享太廟。 <BR> 己丑,齊復威宗謚曰文宣皇帝,廟號顯祖。 <BR> 丁酉,周鄭恆公達奚武卒。 <BR> 十二月,丁亥,齊主還鄴。 <BR> 周大將軍鄭恪將兵平越巂,置西寧州。 <BR> 周、齊爭宜陽,久不決。勳州刺史韋孝寬謂其下曰:「宜陽一城之地,不足損益,兩國爭之,勞師彌年。彼豈無智謀之士,若棄崤東,來圖汾北,我必失地。今宜速於華谷及長秋築城以杜其意。脫其先我,圖之實難。」乃畫地形,且陳其狀。晉公護謂使者曰:「韋公子孫雖多,數不滿百。汾北築城,遣誰過之?」事遂不行。 <BR> 齊斛律光果出晉州道,於汾北築華谷、龍門二城。光至汾東,與孝寬相見,光曰:「宜陽小城,久勞爭戰。今已捨彼,欲於汾北取償,幸勿怪也。」孝寬曰:「宜陽,彼之要衝,汾北,我之所棄。我棄彼取,其償安在!君輔翼幼主,位望隆重,不撫循百姓而極武窮兵,苟貪尋常之地,塗炭疲弊之民,竊為君不取也!」 <BR> 光進圍定陽,築南汾城以逼之。周人釋宜陽之圍以救汾北。晉公護問計於齊公憲,憲曰:「兄宜暫出同州以為聲勢,憲請以精兵居前,隨機攻取。」護從之。 <BR> === 臨海王太建三年(辛卯,公元五七一年)=== <BR> 春,正月,癸丑,以尚書右僕射徐陵為左僕射。 <BR> 丁巳,齊使兼散騎常侍劉環俊來聘。 <BR> 辛酉,上祀南郊;辛未,祀北郊。 <BR> 齊斛律光築十三城於西境,馬上以鞭指畫而成,拓地五百里,而未嘗伐功。又與周韋孝寬戰於汾北,破之。齊公憲督諸將東拒齊師。 <BR> 二月,辛巳,上祀明堂。丁酉,耕藉田。 <BR> 壬寅,齊以蘭陵王長恭為尉,趙彥深為司空,和士開錄尚書事,徐之才為尚書令,唐邕為左僕射,吏部尚書馮子琮為右僕射,仍攝選。 <BR> 子琮素諂附士開,至是,自以太后親屬,且典選,頗擅引用人,不復啟稟,由是與士開有隙。 <BR> 三月,丁丑,大赦。 <BR> 周齊公憲自龍門渡河,斛律光退保華谷,憲攻拔其新築五城。齊太宰段韶、蘭陵王長恭將兵御周師,攻柏穀城,拔之而還。 <BR> 夏,四月,戊寅朔,日有食之。 <BR> 壬午,齊以琅邪王儼為太保。 <BR> 壬辰,齊遣使來聘。 <BR> 周陳公純等取齊宜陽等九城,齊斛律光將步騎五萬赴之。 <BR> 五月,癸亥,周使納言鄭詡來聘。 <BR> 周晉公護使中外府參軍郭榮城於姚襄城南、定陽城西,齊段韶引兵襲周師,破之。六月,韶圍定陽城,周汾州刺史楊敷固守不下。韶急攻之,屠其外城。時韶臥病,謂蘭陵王長恭曰:「此城三百重澗,皆無走路;唯慮東直一道耳,賊必從此出,宜簡精兵專守之,此必成擒。」長恭乃令壯士千餘人伏於東南澗口。城中糧盡,齊公憲總兵救之,憚韶,不敢進。敷帥見兵突圍夜走,伏兵擊擒之,盡俘其眾。乙巳,齊取周汾州及姚襄城,唯郭榮所築城獨存。敷,愔之族子也。 <BR> 敷子素,少多才藝,有大志,不拘小節。以其父守節陷齊,未蒙贈謚,上表申理。周主不許,至於再三,帝大怒,命左右斬之。素大言曰:「臣事無道天子,死其分也!」帝壯其言,贈敷大將軍,謚曰忠壯,以素為儀同三司,漸見禮遇。帝命素為詔書,下筆立成,詞義兼美,帝曰:「勉之,勿憂不富貴。」素曰:「但恐富貴來逼臣,臣無心圖富貴也。」 <BR> 齊斛律光與周師戰於宜陽城下,取周建安等四戍,捕虜千餘人而還。軍未至鄴,齊主敕使散兵,光以軍士多有功者,未得慰勞,乃密通表,請遣使宣旨,軍仍且進,齊朝發使遲留。軍還,將至紫陌,光乃駐營待使。帝聞光軍已逼,心甚惡之,亟令舍人召光入見,然後宣勞散兵。 <BR> 齊琅邪王儼以和士開、穆提婆等專橫奢縱,意甚不平。二人相謂曰:「琅邪王眼光奕奕,數步射人,曏者暫對,不覺汗出;吾輩見天子奏事尚不然。」由是忌之,乃出儼居北宮,五日一朝,不得無時見太后。 <BR> 儼之除太保也,餘官悉解,猶帶中丞及京畿。士開等以北城有武庫,欲移儼於外,然後奪其兵權。治書侍御史王子宜,與儼所親開府儀同三司高捨洛、中常侍劉闢強說儼曰:「殿下被疏,正由士開間構,何可出北宮入民間也!」儼謂侍中馮子琮曰:「士開罪重,兒欲殺之,何如?」子琮心欲廢帝而立儼,因勸成之。 <BR> 儼令子宜表彈士開罪,請付禁推。子琮雜它文書奏之,齊主不審省而可之。儼誑領軍庫狄伏連曰:「奉敕,令領軍收士開。」伏連以告子琮,且請覆奏,子琮曰:「琅邪受敕,何必更奏。」伏連信之,發京畿軍士,伏於神虎門外,並戒門者不聽士開入。秋,七月,庚午旦,士開依常早參,伏連執士開手曰:「今有一大好事。」王子宜授以一函,雲:「有敕,令王向臺。」因遣軍士護送。儼遣都督馮永洛就臺斬之。 <BR> 儼本意唯殺士開,其黨因逼儼曰:「事既然,不可中止。」儼遂帥京畿軍士三千餘人屯千秋門。帝使劉桃枝將禁兵八十人召儼,桃枝遙拜。儼命反縛,將斬之,禁兵散走。帝又使馮子琮召儼,儼辭曰:「士開昔來實合萬死,謀廢至尊,剃家家發為尼,臣為是矯詔誅之。尊兄若欲殺臣,不敢逃罪。若敕臣,願遣姊姊來迎,臣即入見。」姊姊,謂陸令萱也,儼欲誘出殺之。令萱執刀在帝后,聞之,戰慄。 <BR> 帝又使韓長鸞召儼,儼將入,劉闢強牽衣諫曰:「若不斬穆提婆母子,殿下無由得入。」廣寧王孝珩、安德王延宗自西來,曰:「何不入?」闢強曰:「兵少。」延宗顧眾而言曰:「孝昭帝殺楊遵彥,止八十人。今有數千,何謂少?」 <BR> 帝泣啟太后曰:「有緣,復見家家;無緣,永別!」乃急召斛律光,儼亦召之。 <BR> 光聞儼殺士開,撫掌大笑曰:「龍子所為,固自不似凡人!」入,見帝於永巷。帝帥宿衛者步騎四百,授甲,將出戰,光曰:「小兒輩弄兵,與交手即亂。鄙諺雲:『奴見大家心死。』至尊宜自至千秋門,琅邪必不敢動。」帝從之。 <BR> 光步道,使人走出,曰:「大家來。」儼徒駭散。帝駐馬橋上遙呼之,儼猶立不進,光就謂曰:「天子弟殺一夫,何所苦!」執其手,強引以前,請於帝曰:「琅邪王年少,腸肥腦滿,輕為舉措,稍長自不復然,願寬其罪。」帝拔儼所帶刀環,亂築辮頭,良久,乃釋之。 <BR> 收庫狄伏連、高捨洛、王子宜、劉闢強、都督翟顯貴,於後園支解,暴之都街。帝欲盡殺儼府文武職吏,光曰:「此皆勳貴子弟,誅之,恐人心不安。」趙彥深亦曰:「《春秋》責帥。」於是罪之各有差。 <BR> 太后責問儼,儼曰:「馮子琮教兒。」太后怒,遣使就內省以弓弦絞殺子琮,使內參以庫車載屍歸其家。自是太后常置儼於宮中,每食必自嘗之。 <BR> 八月,己亥,齊主如晉陽。九月,辛亥,齊以任城王湝為太宰,馮翊王潤為太師。 <BR> 己未,齊平原忠武王段韶卒。韶有謀略,得將士死力,出總軍旅,入參幃幄,功高望重,而雅性溫慎,得宰相體。事後母孝,閨門雍肅,齊勳貴之家,無能及者。 <BR> 齊祖珽說陸令萱,出趙彥深為兗州刺史。齊主以珽為侍中。陸令萱說帝曰:「人稱琅邪王聰明雄勇,當今無敵;觀其相表,殆非人臣。自專殺以來,常懷恐懼,宜早為之計。」倖臣何洪珍等亦請殺之。帝未決,以食輿密迎珽,問之,珽稱:「周公誅管叔,季友鴆慶父。」帝乃攜儼之晉陽,使右衛大將軍趙元侃誘儼執之,元侃曰:「臣昔事先帝,見先帝愛王。今寧就死,不忍行此。」帝出元侃為豫州刺史。 <BR> 庚午,帝啟太后曰:「明旦欲與仁威早出獵。」夜四鼓,帝召儼,儼疑之。陸令萱曰:「兄呼,兒何為不去!」儼出,至永巷,劉桃枝反接其手。儼呼曰:「乞見家家、尊兄。」桃枝以袖塞其口,反袍蒙頭負出,至大明宮,鼻血滿面,拉殺之,時年十四,裹之以席,埋於室內。帝使啟太后,太后臨哭,十餘聲,即擁入殿。遺腹四男,皆幽死。 <BR> 冬,十月,罷京畿府,入領軍。 <BR> 壬午,周冀公通卒。 <BR> 甲申,上享太廟。 <BR> 乙未,周遣右武伯谷會琨等聘於齊。 <BR> 齊胡太后出入不節,與沙門統曇獻通,諸僧至有戲呼曇獻為太上皇者。齊主聞太后不謹而未之信,後朝太后,見二尼,悅而召之,乃男子也。於是曇獻事亦發,皆伏誅。 <BR> 己亥,帝自晉陽奉太后還鄴,至紫陌,遇大風。舍人魏僧伽習風角,奏言:「即時當有暴逆事。」帝詐雲「鄴中有變」,彎弓纏弰,馳入南城,遣宦者鄧長顒幽太后於北宮,仍敕內外諸親皆不得與胡太后相見。太后或為帝設食,帝亦不敢嘗。 <BR> 庚戌,齊遣侍中赫連子悅聘於周。 <BR> 十一月,丁巳,周主如散關。 <BR> 丙寅,齊以徐州行臺廣陵王孝珩錄尚書事;庚午,又以為司徒。癸酉,以斛律光為左丞相。 <BR> 十二月,己丑,周主還長安。 <BR> 壬辰,邵陵公章昭達卒。 <BR> 是歲,梁華皎將如周,過襄陽,說衛公直曰:「梁主既失江南諸郡,民少國貧;朝廷興亡繼絕,理宜資贍,望借數州以資梁國。」直然之,遣使言狀,周主詔以基、平、鄀三州與之。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一百六十九
資治通鑑/卷171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171卷 卷第一百七十一 <BR> 【陳紀五】 起玄黓執徐,盡閼逢敦,凡三年。 <BR> === 高宗宣皇帝上之下太建四年(壬辰,公元五七二年)=== <BR> 春,正月,丙午,以尚書僕射徐陵為左僕射牂,中書監王勱為右僕射。 <BR> 已巳,齊主祀南郊。 <BR> 庚午,上享太廟。 <BR> 辛未,齊主贈琅邪王儼為楚恭哀帝以慰太后心,又以儼妃李氏為楚帝后。 <BR> 二月,癸酉,周遣大將軍昌城公深聘於突厥,司賓李除、小賓部賀遂禮聘於齊。深,護之子也。 <BR> 已卯,齊以衛菩薩為太尉。辛巳,以並省吏部尚書高元海為尚書左僕射。 <BR> 已酉,封皇子叔卿為建安王。 <BR> 庚寅,齊以尚書左僕射唐邕為尚書令,侍中祖珽為左僕射。初,胡太后既幽於北宮,珽欲以陸令萱為太后,為令萱言魏保太后故事。且謂人曰:「陸雖婦人,然實雄傑。自女媧以來,未之有也。」令萱亦謂珽為「國師」、「國寶」,由是得僕射。三月,癸卯朔,日有食之。 <BR> 初,周太祖為魏相,立左右十二軍,總屬相府;太祖殂,皆受晉公護處分,凡所徵發,非護書不行。護第屯兵侍衛,盛於宮闕。諸子、僚屬皆貪殘恣橫,士民患之。周主深自晦匿,無所關預,人不測其淺深。 <BR> 護問稍伯大夫庾季才曰:「比日天道何如?」季才對曰:「荷恩深厚,敢不盡言?頃上臺有變,公宜歸政天子,請老私門。此則享期頤之壽,受旦、□之美,子孫常為籓屏。不然,非復所知。」護沉吟久之,曰:「吾本志如此,但辭未獲免耳。公既王官,可依朝例,無煩別參寡人也。」自是疏之。 <BR> 衛公直,帝之母弟也,深暱於護。及沌口之敗,坐免官,由是怨護,勸帝誅之,冀得其位。帝乃密與直及右宮伯中大夫宇文神舉、內史下大夫太原王軌、右侍上士宇文孝伯謀之。神舉,顯和之子;孝伯,安化公深之子也。 <BR> 帝每於禁中見護,常行家人禮,太后賜護坐,帝立侍於旁。丙辰,護自同州還長安,帝御文安殿見之。因引護入含仁殿謁太后,且謂之曰:「太后春秋高,頗好飲酒,雖屢諫,未蒙垂納。兄今入朝,願更啟請。」因出懷中《酒誥》授之,曰:「以此諫太后。」護既入,如帝所戒讀《酒誥》;未畢,帝以玉珽自後擊之,護踣於地。帝令宦者何泉以御刀斫之,泉惶懼,斫不能傷。衛公直匿於戶內,躍出,斬之。時神舉等皆在外,更無知者。 <BR> 帝召宮伯長孫覽等,告以護已誅,令收護子柱國譚公會、大將軍莒公至、崇業公靜、正平公乾嘉及其弟乾基、乾光、乾蔚、乾祖、乾威並柱國北地侯龍恩、龍恩弟大將軍萬壽、大將軍劉勇、中外府司錄尹公正、袁傑、膳部下大夫李安等,於殿中殺之。覽,稚之孫也。 <BR> 初,護既殺趙貴等,諸將多不自安。侯龍恩為護所親,其從弟開府儀同三司植謂龍恩曰:「主上春秋既富,安危繫於數公。若多所誅戮以自立威權,豈唯社稷有累卵之危,恐吾宗亦緣此而敗,兄安得知而不言!」龍恩不能從。植又承間言於護曰:「公以骨肉之親,當社稷之寄,願推誠王室,擬跡伊、周,則率土幸甚!」護曰:「我誓以身報國,卿豈謂吾有他志邪!」又聞其先與龍恩言,陰忌之,植以憂卒。及護敗,龍恩兄弟皆死,高祖以植為忠,特免其子孫。 <BR> 大司馬兼小塚宰、雍州牧齊公憲,素為護所親任,賞罰之際,皆得參預,權勢頗盛。護欲有所陳,多令憲聞奏,其間或有可不,憲慮主相嫌隙,每曲而暢之,帝亦察其心。及護死,召憲入,憲免冠拜謝;帝慰勉之,使詣護第收兵符及諸文籍。衛公直素忌憲,固請誅之,帝不許。 <BR> 護世子訓為蒲州刺史,是夜,帝遣柱國越公盛乘傳徵訓,至同州,賜死。昌城公深使突厥未還,遣開府儀同三司宇文德繼璽書就殺之。護長史代郡叱羅協、司錄弘農馮遷及所新任者,皆除名。 <BR> 丁巳,大赦,改元。以宇文孝伯為車騎大將軍,與王軌並加開府儀同三司。初,孝伯與帝同日生,太祖愛之,養於第中,幼與帝同學。及即位,欲引致左右,託言欲與孝伯講習舊經,故護弗之疑也,以為右侍上士,出入臥內,預聞機務。孝伯為人,沉正忠諒。朝政得失,外間細事,無不使帝聞之。 <BR> 帝閱護書記,有假託符命妄造異謀者,皆坐誅;唯得庾季才書兩紙,盛言緯候災祥,宜返政歸權,帝賜季才粟三百石,帛二百段,遷太中大夫。 <BR> 癸亥,以尉遲迥為太師,柱國竇熾為太傅,李穆為太保,齊公憲為大塚宰,衛公直為大司徒,陸通為大司馬,柱國辛威為大司寇,趙公招為大司空。 <BR> 時帝始親覽朝政,頗事威刑,雖骨肉無所寬借。齊公憲雖遷塚宰,實奪之權。又謂憲侍讀裴文舉曰:「昔魏末不綱,太祖輔政;及周室受命,晉公復執大權;積習生常,愚者謂法應如是。豈有年三十天子而可為人所制乎!《詩》雲:『夙夜匪懈,以事一人。』一人,謂天子耳。卿雖陪侍齊公,不得遽同為臣,欲死於所事。宜輔以正道,勸以義方,輯睦我君臣,協和我兄弟,勿令自致嫌疑。」文舉鹹以白憲,憲指心撫幾曰:「吾之夙心,公寧不知!但當盡忠竭節耳,知復何言!」 <BR> 衛公直,性浮詭貪狠,意望大塚宰;既不得,殊怏怏;更請為大司馬,欲據兵權。帝揣知其意,曰:「汝兄弟長幼有序,豈可返居下列!」由是用為大司徒。 <BR> 夏,四月,周遣工部成公建、小禮部辛彥之聘於齊。 <BR> 庚寅,周追尊略陽公為孝閔皇帝。 <BR> 癸巳,周立皇子魯公贇為太子,大赦。 <BR> 五月,癸卯,王勱卒。 <BR> 齊尚書右僕射祖珽,勢傾朝野。左丞相鹹陽王斛律光惡之,遙見,輒罵曰:「多事乞索小人,欲行何計!」又嘗謂諸將曰:「邊境訊息,兵馬處分,趙令恆與吾輩參論。盲人掌機密以來,全不與吾輩語,正恐誤國家事耳。」光嘗在朝堂垂簾坐;珽不知,乘馬過其前,光怒曰:「小人乃敢爾!」後珽在內省,言聲高慢,光適過,聞之,又怒。珽覺之,私賂光從奴問之,奴曰:「自公用事,相王每夜抱膝歎曰:『盲人入,國必破矣!』」穆提婆求娶光庶女,不許。齊主賜提婆晉陽田,光言於朝曰:「此田,神武帝以來常種禾,飼馬數千匹,以擬寇敵。今賜提婆,無乃闕軍務也。」由是祖、穆皆怨之。 <BR> 斛律後無寵,珽因而間之。光弟羨,為都督、幽州刺史、行臺尚書令,亦善治兵,士馬精強,鄣候嚴整,突厥畏之,謂之「南可汗」。光長子武都,為開府儀同三司,梁、兗二州刺史。 <BR> 光雖貴極人臣,性節儉,不好聲色,罕接賓客,杜絕饋餉,不貪權勢。每朝廷會議,常獨後言,言輒合理。或有表疏,令人執筆,口佔之,務從省實。行兵仿其父金之法,營舍未定,終不入幕;或竟日不坐,身不脫介冑,常為士卒先。士卒有罪,唯大杖撾背,未嘗妄殺,眾皆爭為之死。自結髮從軍。未嘗敗北,深為鄰敵所憚。周勳州刺史韋孝寬密為謠言曰:「百升飛上天,明月照長安。」又曰:「高山不推自崩,槲木不扶自舉。」令諜人傳之於鄴,鄴中小兒歌之於路。珽因續之曰:「盲老公背受大斧,饒舌老母不得語。」使其妻兄鄭道蓋奏之。帝以問珽,珽與陸令萱皆曰:「實聞有之。」珽因解之曰:「百升者,斛也。盲老公,謂臣也,與國同憂。饒舌老母,似謂女侍中陸氏也。且斛律累世大將,明月聲震關西,豐樂威行突厥,女為皇后,男尚公主,謠言甚可畏也。」帝以問韓長鸞,長鸞以為不可,事遂寢。 <BR> 珽又見帝,請間,唯何洪珍在側。帝曰:「前得公啟,即欲施行,長鸞以為無此理。」珽未對,洪珍進曰:「若本無意則可;既有此意而不決行,萬一洩露,如何?」帝曰:「洪珍言是也。」然猶未決。會丞相府佐封士讓密啟雲:「光前西討還,敕令散兵,光引兵逼帝城,將行不軌,事不果而止。家藏弩甲,奴僮千數,每遣使往豐樂、武都所,陰謀往來。若不早圖,恐事不可測。」帝遂信之,謂何洪珍曰:「人心亦大靈,我前疑其欲反,果然。」帝性怯,恐即有變,令洪珍馳召祖珽告之:「欲召光,恐其不從命。」珽請「遣使賜以駿馬,語雲:『明日將遊東山,王可乘此同行。』光必入謝,因而執之。」帝如其言。 <BR> 六月,戊辰,光入,至涼風堂,劉桃枝自後撲之,不僕,顧曰:「桃枝常為如此事。我不負國家。」桃枝與三力士以弓弦罥其頸,拉而殺之,血流於地,剷之,跡終不滅。於是下詔稱其謀反,並殺其子開府儀同三司世雄、儀同三司恆伽。 <BR> 祖珽使二千石郎邢祖信簿錄光家。珽於都省問所得物,祖信曰:「得弓十五,宴射箭百,刀七,賜槊。」珽厲聲曰:「更得何物?」曰:「得棗杖二十束,擬奴僕與人鬥者,不問曲直,即杖之一百。」珽大慚,乃下聲曰:「朝廷已加重刑,郎中何宜為雪!」及出,人尤其抗直,祖信慨然曰:「賢宰相尚死,我何惜餘生!」齊主遣使就州斬斛律武都,又遣中領軍賀拔伏恩乘驛捕斛律羨,仍以洛州行臺僕射中山獨孤永業代羨,與大將軍鮮於桃枝發定州騎卒續進。伏恩等至幽州,門者白:「使人衷甲,馬有汗,宜閉城門。」羨曰:「敕使豈可疑拒!」出見之。伏恩執而殺之。初,羨常以盛滿為懼,表解所職,不許。臨刑,歎曰:「富貴如此,女為皇后,公主滿家,常使三百兵,何得不敗!」及其五子伏護、世達、世遷、世辨、世酋皆死。 <BR> 周主聞光死,為之大赦。 <BR> 祖珽與侍中高元海共執齊政。元海妻,陸令萱之甥也,元海數以令萱密語告珽。珽求為領軍,齊主許之,元海密言於帝曰:「孝徵漢人,兩目又盲,豈可為領軍!」因言珽與廣寧王孝珩交結,由是中止。珽求見,自辨,且言:「臣與元海素嫌,必元海譖臣。」帝弱顏,不能諱,以實告之,珽因元海與司農卿尹子華等結為朋黨。又以元海所洩密語告令萱,令萱怒,出元海為鄭州刺史。子華等皆被黜。 <BR> 珽自是專主機衡,總知騎兵、外兵事,內外親戚,皆得顯位。帝常令中要人扶侍出入,直至永巷,每同御榻論決政事,委任之重,群臣莫比。 <BR> 秋,七月,遣使如周。 <BR> 八月,庚午,齊廢皇后斛律氏為庶人。以任城王湝為右丞相,馮翊王潤為太尉,蘭陵王長恭為大司馬,廣寧王孝珩為大將軍,安德王延宗為大司徒。 <BR> 齊使領軍封輔相聘於周。 <BR> 辛未,周使司城中大夫杜杲來聘。上謂之曰:「若欲合從圖齊,宜以樊、鄧見與。」對曰:「合從圖齊,豈弊邑之利!必須城鎮,宜待得之於齊,先索漢南,使臣不敢聞命。」 <BR> 初,齊胡太后自愧失德,欲求悅於齊主,乃飾其兄長仁之女置宮中,令帝見之,帝果悅,納為昭儀。又斛律後廢,陸令萱欲立穆夫人;太后欲立胡昭儀,力不能遂,乃卑辭厚禮以求令萱,結為姊妹。令萱亦以胡昭儀寵幸方隆,不得已,與祖珽白帝立之。戊子,立皇后胡氏。 <BR> 已醜,齊以北平王仁堅為尚書令,特進許季良為左僕射,彭城王寶德為右僕射。 <BR> 癸已,齊主如晉陽。 <BR> 九月,庚子朔,日有食之。 <BR> 辛亥,大赦。 <BR> 冬,十月,庚午,周詔:「江陵所虜充官口者,悉免為民。」 <BR> 辛未,周遣小匠師楊勰等來聘。周綏德公陸通卒。 <BR> 乙酉,上享太廟。 <BR> 齊陸令萱欲立穆昭儀為皇后,每私謂齊主曰:「豈有男為皇太子,而身為婢妾者乎!」胡後有寵於帝,不可離間。令萱乃使人行厭蠱之術,旬朔之間,胡後精神恍惚,言笑無恆,帝漸畏而惡之。令萱一旦忽以皇后服御衣被穆昭儀,又別造寶帳,爰及枕蓆器玩,莫非珍奇。坐昭儀於帳中,謂帝曰:「有一聖女出,將大家看之。」及見昭儀,令萱乃曰:「如此人不作皇后,遣何物人作!」帝納其言。 <BR> 甲午,立穆氏為右皇后,以胡氏為左皇后。 <BR> 十一月,庚戌,周主行如羌橋,集長安以東諸軍都督以上,頒賜有差。乙卯,還宮。以趙公招為大司馬。 <BR> 壬申,周主如斜谷,集長安以西諸軍都督以上,頒賜有差。丙戌,還宮。 <BR> 庚寅,周主遊道會苑,以上善殿壯麗,焚之。 <BR> 十二月,辛巳,周主祀南郊。 <BR> 齊胡後之立,非陸令萱意,令萱一旦於太后前作色而言曰:「何物親侄,作如此語!」太后問其故,令萱曰:「不可道。」固問之,乃曰:「語大家雲:『太后行多非法,不可以訓。』「太后大怒,呼後出,立剃其發,送還家。辛丑,廢胡後為庶人。然齊主猶思之,每致物以通意。 <BR> 自是令萱與其子侍中穆提婆勢傾內外,賣官鬻獄,聚斂無厭。每一賜與,動傾府藏。令萱則自太后以下,皆受其指麾;提婆則唐邕之徒,皆重足屏氣;殺生與奪,唯意所欲。 <BR> 乙巳,周以柱國田弘為大司空。 <BR> 乙卯,周主享太廟。 <BR> 是歲,突厥木桿可汗卒,復捨其子大邏便而立其弟,是為佗缽可汗。佗缽以攝圖為爾伏可汗,統其東面;又以其弟褥但可汗之子為步離可汗,居西面。周人與之和親,歲給繒絮錦彩十萬段。突厥在長安者,衣錦食肉,常以千數。齊人亦畏其為寇,爭厚賂之。佗缽益驕,謂其下曰:「但使我在南兩兒常孝,何憂於貧!」 <BR> 阿史那後無寵於周主,神武公竇毅尚襄陽公主,生女尚幼,密言於帝曰:「今齊、陳鼎峙,突厥方強,願舅抑情慰撫,以生民為念!」帝深納之。 <BR> === 高宗宣皇帝上之下太建五年(癸巳,公元五七三年)=== <BR> 春,正月,癸酉,以吏部尚書沈君理為右僕射。戊寅,齊以並省尚書令高阿那肱錄尚書事,總知外兵及內省機密,與侍中城陽王穆提婆、領軍大將軍昌黎王韓長鸞共處衡軸,號曰「三貴」,蠹國害民,日月滋甚。 <BR> 長鸞弟萬歲,子寶行、寶信,並開府儀同三司,萬歲仍兼侍中,寶行、寶信皆尚公主。每群臣旦參,帝常先引長鸞顧訪,出後,方引奏事官。若不視事,內省有急奏事,皆附長鸞奏聞。軍國要密,無不經手。尤疾士人,朝夕宴私,唯事譖訴。常帶刀走馬,未嘗安行,嗔目張拳,有啖人之勢。朝士諮事,莫敢仰視,動致呵叱。每罵雲:「漢狗大不可耐,唯須殺之!」 <BR> 庚辰,齊遣崔象來聘。 <BR> 辛巳,上祀南郊;甲午,享太廟;二月,辛丑,祀明堂。 <BR> 乙巳,齊立右皇后穆氏為皇后。穆後母名輕霄,本穆氏之婢也,面有黥字。後既以陸令萱為母,穆提婆為外家,號令萱曰「太姬」。太姬者,齊皇后母號也,視一品,班在長公主上。由是不復問輕霄。輕霄自療面,欲求見後,太姬使禁掌之,竟不得見。 <BR> 齊主頗好文學。丙午,祖珽奏置文林館,多引文學之士以充之,謂之待詔;以中書侍即博陵李德林、黃門侍郎琅邪顏之推同判館事,又命共撰《修文殿御覽》。 <BR> 甲寅,周太子贇巡省西土。 <BR> 乙卯,齊以北平王堅錄尚書事。丁巳,齊主如晉陽。 <BR> 壬戌,周遣司會侯莫陳凱等聘於齊。 <BR> 庚辰,齊主還鄴。 <BR> 三月,己卯,周太子於岐州獲二白鹿以獻,周主詔曰:「在德不在瑞。」 <BR> 帝謀伐齊,公卿各有異同,唯鎮前將軍吳明徹決策請行。帝謂公卿曰:「朕意已決,卿可共舉元帥。」眾議以中權將軍淳於量位重,共署推之。尚書左僕射徐陵獨曰:「吳明徹家在淮左,悉彼風俗;將略人才,當今亦無過者。」都官尚書河東裴忌曰:「臣同徐僕射。」陵應聲曰:「非但明徹良將,裴忌即良副也。」壬午,分命眾軍,以明徹都督徵討諸軍事,忌監軍事,統眾十萬伐齊。明徹出秦郡。都督黃法□出歷陽。 <BR> 夏,四月,己亥,周主享太廟。 <BR> 癸卯,前巴州刺史魯廣達與齊師戰於大峴,破之。 <BR> 戊申,齊以蘭陵王長恭為太保,南陽王綽為大司馬,安德王延宗為太尉,武興王普為司徒,開府儀同三司宜陽王趙彥深為司空。 <BR> 齊人於秦郡置秦州,州前江浦通塗水,齊人以大木為柵於水中。辛亥,吳明徹遣豫章內史程文季將驍勇拔其柵,克之。文季,靈洗之子也。齊人議御陳師,開府儀同三司王紘曰:「官軍比屢失利,人情騷動。若復出頓江、淮,恐北狄、西寇乘弊而來,則世事去矣。莫若薄賦省徭,息民養士,使朝廷協睦,遐邇歸心。天下皆當肅清,豈直陳氏而已。」不從。遣軍救歷陽,庚申,黃法□擊破之。又遣開府儀同三司尉破胡、長孫洪略救秦州。 <BR> 趙彥深私問計於秘書監源文宗曰:「吳賊侏張,遂至於此。弟往為秦、涇刺史,悉江、淮間情事,今何術以御之?」文宗曰:「朝廷精兵,必不肯多付諸將;數千已下,適足為吳人之餌。尉破胡人品,王之所知。敗績之事,匪朝伊夕。國家待遇淮南,失之同於蒿箭。如文宗計者,不過專委王琳,招募淮南三四萬人,風俗相通,能得死力;兼令舊將將兵屯於淮北,足以固守。且琳之於頊,必不肯北面事之,明矣。竊謂此計之上者。若不推赤心於琳,更遣餘人制肘,復成速禍,彌不可為。」彥深歎曰:「弟此策誠足制勝千里,但口舌爭之十日,已不見從。時事至此,安可盡言!」因相顧流涕。文宗名彪,以字行,子恭之子也。 <BR> 文宗子師為左外兵郎中,攝祠部,嘗白高阿那肱:「龍見當雩。」阿那肱驚曰:「何處龍見?其色如何?」師曰:「龍星初見,禮當雩祭,非真龍也。」阿那肱怒曰:「漢兒多事,強知星宿!」遂不祭。師出。竊歎曰:「禮既廢矣,齊能久乎!」 <BR> 齊師選長大有膂力者為前隊,又有蒼頭、犀角、大力,其鋒甚銳,又有西域胡,善射,弦無虛發,眾軍尤憚之。辛酉,戰於呂梁。將戰,吳明徹謂巴山太守蕭摩訶曰:「若殪此胡,則彼軍奪氣,君才不減關羽矣。」摩訶曰:「願示其狀,當為公取之。」明徹乃召降人有識胡者,使指示之,自酌酒以飲摩訶。摩訶飲畢,馳馬沖齊軍。胡挺身出陳前十餘步,彀弓未發,摩訶遙擲銑鋧,正中其額,應手而僕。齊軍大力十餘人出戰,摩訶又斬之。於是齊軍大敗,尉破胡走,長孫洪略戰死。 <BR> 破胡之出師也,齊人使侍中王琳與之俱。琳謂破胡曰:「吳兵甚銳,宜以長策制之,慎勿輕鬥!」破胡不從而敗,琳單騎僅免,還,至彭城,齊人即使之赴壽陽召募以拒陳師,復以盧潛為揚州道行臺尚書。 <BR> 甲子,南譙太守徐槾克石粱城。五月,己巳,瓦梁城降。癸酉,陽平郡降。甲戌,徐槾克廬江城。歷陽窘蹙乞降,黃法□緩之,則又拒守。法□怒,帥卒急攻,丙子,克之,盡殺戍卒。進軍合肥,合肥朔旗請降,法□禁侵掠,撫勞戍卒,與之盟而縱之。 <BR> 丁丑,周以柱國侯莫陳瓊為大宗伯,滎陽公司馬消難為大司寇,江陵總管陸騰為大司空。瓊,崇之弟也。 <BR> 己卯,齊北高唐郡降。辛巳,詔南豫州刺史黃法□徒鎮歷陽。乙酉,南齊昌太守黃詠克齊昌外城。丙戌,廬陵內史任忠軍於東關,克其東、西二城,進克蘄城;戊子,又克譙郡城。秦州城降。癸巳,瓜步、胡墅二城降。帝以秦郡,吳明徹之鄉裡,詔具太牢,令拜祠上塚,文武羽儀甚盛,鄉人榮之。 <BR> 齊自和士開用事以來,政體隳紊。及祖珽執政,頗收舉才望,內外稱美。珽復欲增損政務,沙汰人物,官號服章,並依故事。又欲黜諸閹豎及群小輩,為政治之方,陸令萱、穆提婆議頗同異。珽乃諷御史中丞麗伯律,令劾主書王子沖納賂。知其事連提婆,欲使贓罪相及,望因此並坐及令萱。猶恐齊主溺於近習,欲引後黨為援,乃請以胡後兄君瑜為侍中、中領軍;又徵君瑜兄梁州刺史君璧,欲以為御史中丞。令萱聞而懷怒,百方排毀,出君瑜為金紫光祿大夫,解中領軍;君璧還鎮梁州。胡後之廢,頗亦由此。釋王子沖不問。 <BR> 珽日以益疏,諸宦者更共譖之。帝以問陸令萱,令萱憫默不對,三問,乃下床拜曰:「老婢應死。老婢始聞和士開言孝徵多才博學,意謂善人,故舉之。比來觀之,大是奸臣。人實難知,老婢應死。」帝令韓長鸞檢按。長鸞素惡珽,得其詐出敕受賜等十餘事。帝以嘗與之重誓,故不殺,解珽侍中、僕射,出為北徐州刺史。珽求見帝,長鸞不許,遣人推出柏閣,珽坐,不肯行,長鸞令牽曳而出。 <BR> 癸巳,齊以領軍穆提婆為尚書左僕射,侍中、中書監段孝言為右僕射。孝言,韶之弟也。初,祖珽執政,引孝言為助,除吏部尚書。孝言凡所進擢,非賄則舊,求仕者或於廣會膝行跪伏,公自陳請,孝言氣色揚揚,以為己任,隨事酬許。將作丞崔成忽於眾中抗言曰:「尚書,天下尚書,豈獨段家尚書也!」孝言無辭以應,唯厲色遣下而已。既而與韓長鸞等共構祖珽,逐而代之。 <BR> 齊蘭陵武王長恭,貌美而勇,以邙山之捷,威名大盛,武士歌之,為《蘭陵王入陳曲》,齊主忌之。及代段韶督諸軍攻定陽,頗務聚斂,其所親尉相願問之曰:「王受朝寄,何得如此?」長恭未應。相願曰:「豈非以邙山之捷,欲自穢乎?」長恭曰:「然。」相願曰:「朝廷若忌王,即當用此為罪,無乃避禍而更速之乎!」長恭涕泣前膝問計,相願曰:「王前既有功,今復告捷,聲威太重。宜屬疾在家,勿預時事。」長恭然其言,未能退。及江、淮用兵,恐復為將,歎曰:「我去年面腫,今何不發!」自是有疾不療。齊主遣使鴆殺之。 <BR> 六月,郢州刺史李綜克灄口城。乙巳,任忠克合州外城。庚戌,淮陽,沐陽郡並棄城走。 <BR> 壬子,周皇孫衍生。齊主遊南苑,從官賜死者六十人。以高阿那肱為司徒。 <BR> 癸丑,程文季攻齊涇州,拔之。乙卯,宣毅司馬湛陀克新蔡城。 <BR> 丙辰,齊使開府儀同三司王紘聘於周。 <BR> 癸亥,黃法□克合州。吳明徹進攻仁州,甲子,克之。 <BR> 治明堂。 <BR> 秋,七月,戊辰,齊遣尚書左丞陸騫將兵二萬救齊昌,出自巴、蘄,遇西陽太守汝南周炅。炅留羸弱,設疑兵以當之,身帥精銳,由間道邀其後,大破之。己巳,徵北大將軍吳明徹軍至峽口,克其北岸城;南岸守者棄城走。周炅克巴州。淮北、絳城及穀陽士民,並殺其戍主,以城降。 <BR> 齊巴陵王王琳與揚州刺史王貴顯保壽陽外郭,吳明徹以琳初入,眾心未固,丙戌,乘夜攻之,城潰,齊兵退據相國城及金城。 <BR> 八月,乙未,山陽城降。壬寅,盱眙城降,壬子,戎昭將軍徐敬辯克海安城。青州東海城降。戊午,平固侯敬泰等克晉州。九月,甲子,陽平城降。壬申,高陽太守沈善慶克馬頭城。甲戌,齊安城降。丙子,左衛將軍樊毅克廣陵楚子城。 <BR> 壬午,周太子贇納妃楊氏。妃,大將軍隨公堅之女也。 <BR> 太子好暱近小人,左宮正宇文孝伯言於周主曰:「皇太子四海所屬,而德聲未聞。臣忝宮官,實當其責。且春秋尚少,志業未成,請妙選正人,為其師友,調護聖質,猶望日就月將。如或不然,悔無及矣!」帝斂容曰:「卿世載鯁直,竭誠所事。觀卿此言,有家風矣。」孝伯拜謝曰:「非言之難,受之難也。」帝曰:「正人豈復過卿!」於是以尉遲運為右宮正。運,迥之弟子也。 <BR> 帝嘗問萬年縣丞南陽樂運曰:「卿言太子何如人?」對曰:「中人。」帝顧謂齊公憲曰;「百官佞我,皆稱太子聰明睿智。唯運所言忠直耳。」因問運中人之狀。對曰:「如齊桓公是也:管仲相之則霸,豎貂輔之則亂,可與為善,可與為惡。」帝曰:「我知之矣。」乃妙選宮官以輔之。仍擢運為京兆丞。太子聞之,意甚不悅。 <BR> 癸未,沈君理卒。 <BR> 壬辰晦,前鄱陽內史魯天念克黃城。冬,十月,甲午,郭默城降。 <BR> 己亥,以特進領國子祭酒周弘正為尚書右僕射。 <BR> 齊國子祭酒張雕,以經授齊主為侍讀,帝甚重之。雕與寵胡何洪珍相結,穆提婆、韓長鸞等惡之。洪珍薦雕為侍中,加開府儀同三司,奏度支事,大為帝所委信,常呼「博士」。雕自以出於微賤,致位大臣,欲立效以報恩,論議抑揚,無所迴避,省宮掖不急之費,禁約左右驕縱之臣,數譏切寵要,獻替帷幄,帝亦深倚仗之。雕遂以澄清為己任,意氣甚高,貴幸皆側目,陰謀陷之。 <BR> 尚書左丞封孝琰,隆之之弟子也,與侍中崔季舒,皆為祖珽所厚。孝琰嘗謂珽曰:「公是衣冠宰相,異於餘人。」近習聞之,大以為恨。 <BR> 會齊主將如晉陽,季舒與張雕議,以為:「壽陽被圍,大軍出拒之,信使往還,須稟節度。且道路小人,或相驚恐,以為大駕向幷州,畏避南寇。若不啟諫,恐人情駭動。」遂與從駕文官連名進諫。時貴臣趙彥深、唐邕、段孝言等,意有異同,季舒與爭,未決。長鸞遽言於帝曰:「諸漢官連名總署,聲雲諫幸幷州,其實未必不反,宜加誅戮。」辛丑,齊主悉召已署名者集含章殿,斬季舒、雕、孝琰及散騎常侍劉逖、黃門侍郎裴澤、郭遵於殿庭,家屬皆徙北邊,婦女配奚官,幼男下蠶室,沒入貲產。癸卯,遂如晉陽。 <BR> 吳明徹攻壽陽,堰肥水以灌城,城中多病腫洩,死者什六七。齊行臺右僕射琅邪皮景和等救壽陽,以尉破胡新敗,怯懦不敢前,屯於淮口,敕使屢促之。然始渡淮,眾數十萬,去壽陽三十里,頓軍不進。諸將皆懼,曰:「堅城未拔,大援在近,將若之何?」明徹曰:「兵貴神速,而彼結營不進,自挫其鋒,吾知其不敢戰,明矣。」乙巳,躬擐甲冑,四面疾攻,一鼓拔之,生擒王琳、王貴顯、盧潛及扶風王可朱渾道裕、尚書左丞李騊駼送建康。景和北遁,盡收其駝馬輜重。 <BR> 琳體貌閑雅,喜怒不形於色;強記內敏,軍府佐吏千數,皆能識其姓名;刑罰不濫,輕財愛士,得將卒心;雖失地流寓在鄴,齊人皆重其忠義。及被擒,故麾下將卒多在明徹軍中,見者皆歔欷,不能仰視,爭為之請命及致資給。明徹恐其為變,遣使追斬之於壽陽東二十里,哭者聲如雷。有一叟以酒脯來祭,哭盡哀,收其血而去。田夫野老,知與不知,聞者莫不流涕。 <BR> 齊穆提婆、韓長鸞聞壽陽陷,握槊不輟,曰:「本是彼物,從其取去。」齊主聞之,頗以為憂,提婆等曰:「假使國家盡失黃河以南,猶可作一龜茲國。更可憐人生如寄,唯當行樂,何用愁為!」左右嬖臣因共贊和之,帝即大喜,酣飲鼓舞,仍使於黎陽臨河築城戍。 <BR> 丁未,齊遣兵萬人至穎口,樊毅擊走之。辛亥,遣兵援蒼陵,又破之。齊主以皮景和全軍而還,賞之,除尚書令。 <BR> 丙辰,詔以壽陽復為豫州,以黃城為司州。以明徹為都督豫、合等六州諸軍事、車騎大將軍、豫州刺史,遣謁者蕭淳風就壽陽冊命,於城南設壇,士卒二十萬,陳旗鼓戈甲。明徹登壇拜受,成禮而退,將卒榮之。上置酒,舉杯屬徐陵曰:「賞卿知人。」陵避席曰:「定策聖衷,非臣力也。」以黃法氍為徵西大將軍、合州刺史。 <BR> 戊午,湛陀克齊昌城。十一月,甲戌,淮陰城降。庚辰,威虜將軍劉桃枝克朐山城。辛巳,樊毅克濟陰城。己丑,魯廣達攻濟南徐州,克之;以廣達為北徐州刺史,鎮其地。 <BR> 齊北徐州民多起兵以應陳,逼其州城。祖珽命不閉城門,禁人不得出衢路,城中寂然。反者不測其故,疑人走城空,不裝置。珽忽令鼓譟震天,反者皆驚走。既而復結陳向城,珽令錄事參軍王君植將兵拒之,自乘馬臨陳左右射。反者先聞其盲,謂其必不能出,忽見之,大驚。穆提婆欲令城陷,不遣援兵,珽且戰且守,十餘日,反者竟散走。 <BR> 詔懸王琳首於建康市。故吏梁驃騎倉曹參軍朱瑒致書徐陵求其首,曰:「竊以典午將滅,徐廣為晉家遺老;當塗已謝,馬孚稱魏室忠臣。梁故建寧公琳,當離亂之辰,總方伯之任,天厭梁德,尚思匡繼,徒蘊包胥之志,終遘萇弘之眚,至使身沒九泉,頭行千里。伏惟聖恩博厚,明詔爰發,赦王經之哭,許田橫之葬。不使壽春城下,唯傳報葛之人;滄洲島上,獨有悲田之客。」陵為之啟上。十二月,壬辰朔,並熊曇朗等首皆還其親屬。瑒瘞琳於八公山側,義故會葬者數千人。瑒間道奔齊,別議迎葬,尋有壽陽人茅智勝等五人,密送其柩於鄴。齊贈琳開府儀同三司、錄尚書事,謚曰忠武王,給轀輬車以葬之。 <BR> 癸巳,周主叢集臣及沙門、道士,帝自升高坐,辨三教先後,以儒為先,道為次,釋為後。 <BR> 乙未,譙城降。 <BR> 乙巳,立皇子叔明為宜都王,叔獻為河東王。 <BR> 壬午,任忠克霍州。 <BR> 詔徵安州刺史周炅入朝。初,梁定州刺史田龍升以城降,詔仍舊任。及炅入朝,龍升以江北六州、七鎮叛入於齊,齊遣歷陽王景安將兵應之。詔以炅為江北道大都督,總眾軍以討龍升,斬之。景安退走,盡復江北之地。 <BR> 是歲,突厥求昏於齊。 <BR> === 高宗宣皇帝上之下太建六年(甲午,公元五七四年)=== <BR> 春,正月,壬戌朔,周齊公憲等七人進爵為王。 <BR> 己巳,周主享太廟;乙亥,耕藉田。 <BR> 壬子,上享太廟。甲申,廣陵金城降。 <BR> 二月,壬午朔,日有食之。 <BR> 乙未,齊主還鄴。 <BR> 丁酉,周紀國公賢等六人進爵為王。 <BR> 辛亥,上耕藉田。 <BR> 齊朔州行臺南安王思好,本高氏養子,驍勇,得邊鎮人心。齊主使嬖臣斫骨光弁至州,光弁不禮于思好,思好怒,遂反,雲「欲入除君側之惡。」進軍至陽曲,自號大丞相。武衛將軍趙海在晉陽,蒼猝不暇奏,矯詔發兵拒之。帝聞變,使尚書令唐邕等馳之晉陽。辛丑,帝勒兵繼進。未至,思好軍敗,投水死。其麾下二千人,劉桃枝圍之,且殺且招,終不降,以至於盡。 <BR> 先是,有人告思好謀反,韓長鸞女適思好子,奏言:「是人誣告貴臣,不殺無以息後。」乃斬之。思好既誅,告者弟伏闕下求贈官,長鸞不為通。 <BR> 丁未,齊主還鄴。甲寅,以唐邕為錄尚書事。 <BR> 乙卯,周主如雲陽宮。 <BR> 丙辰,周大赦。 <BR> 庚申,周叱奴太后有疾。三月,辛酉,周主還長安。癸酉,太后殂。帝居倚廬,朝夕進一溢米。群臣表請,累旬乃止。命太子總釐庶政。 <BR> 衛王直譖齊王憲於帝曰:「憲飲酒食肉,無異平日。」帝曰:「吾與齊王異生,俱非正嫡。特以吾故,同袒括發。汝當愧之,何論得失!汝,親太后之子,特承慈愛;但當自勉,無論他人。」 <BR> 夏,四月,乙卯,齊遣侍中薛孤康買吊於周,且會葬。 <BR> 初,齊世祖為胡後造珠裙褲,所費不可勝計;為火所焚。至是,齊主復為穆後營之。使商胡繼錦彩三萬,與吊使偕往市珠。周人不與,齊主竟自造之。及穆後愛衰,其侍婢馮小憐大幸,拜為淑妃;與齊主坐則同席,出則並馬,誓同生死。 <BR> 五月,庚申,同葬文宣皇后於永固陵,周主跣行至陵所。辛酉,詔曰:「三年之喪,達於天子。但軍國務重,須自聽朝。衰麻之節,苫廬之禮,率遵前典,以申罔極。百僚宜依遺令,既葬而除。」公卿固請依權制,帝不許,卒申三年之制。五服之內,亦令依禮。 <BR> 庚午,齊大赦。 <BR> 齊人恐陳師渡淮,使皮景和屯西兗州以備之。丙子,周禁佛、道二教,經、像悉毀,罷沙門、道士,並令還俗。並禁諸淫祀,非祀典所載者盡除之。 <BR> 六月,壬辰,周弘正卒。 <BR> 壬子,周更鑄五行大布錢,一當十,與布泉並行。 <BR> 戊午,周立通道觀以壹聖賢之教。 <BR> 秋,七月,庚申,周主如雲陽,以右宮正尉遲運兼司武,與薛公長孫覽輔太子守長安。 <BR> 初,帝取衛王直第為東宮,使直自擇所居。直歷觀府署,無如意者;末取廢陟屺寺,欲居之。齊王憲謂直曰:「弟子孫多,此無乃褊小?」直曰:「一身尚不自容,何論子孫!」直嘗從帝校獵而亂行,帝對眾撻之。直積怨憤,因帝在外,遂作亂。乙酉,帥其黨襲肅章門。長孫覽懼,奔詣帝所。尉遲運偶在門中,直兵奄至,手自闔門。直黨與運爭門,斫傷運指,僅而得閉。直久不得入,縱火焚門。運恐火盡,直黨得進,取宮中材木及床榻以益火,膏油灌之,火轉熾。久之,直不得進,乃退。運帥留守兵,因其退而擊之,直大敗,帥百餘騎奔荊州。戊子,帝還長安。八月,辛卯,擒直,廢為庶人,囚於別宮,尋殺之。以尉遲運為大將軍,賜賚甚厚。 <BR> 丙申,周主復如雲陽。 <BR> 癸丑,齊主如晉陽。甲辰,齊以高勱為尚書右僕射。 <BR> 九月,庚申,周主如同州。 <BR> 冬,十月,丙申,周遣御正弘農楊尚希、禮部盧愷來聘。愷,柔之子也。 <BR> 甲寅,周主如蒲州;丙辰,如同州;十一月,甲戌,還長安。 <BR> 十二月,戊戌,以吏部尚書王瑒為右僕射,度支尚書孔奐為吏部尚書。瑒,沖之子也。 <BR> 時新復淮、泗,攻戰、降附,功賞紛紜。奐識鑒精敏,不受請託,事無凝滯,人皆悅服。湘州刺史始興王叔陵,屢諷有司,求為三公。奐曰:「袞章之職,本以德舉,未必皇枝。」因以白帝,帝曰:「始興那忽望公!且朕兒為公,須在鄱陽王后。」奐曰:「臣之所見,亦如聖旨。」 <BR> 齊定州刺史南陽王綽,喜為殘虐,嘗出行,見婦人抱兒,奪以飼狗。婦人號哭,綽怒,以兒血塗婦人,縱狗使食之。常雲:「我學文宣伯之為人。」齊主聞之,鎖詣行在,至而宥之。問:「在州何事最樂?」對曰:「多聚蠍於器,置狙其中,觀之極樂。」帝即命夜索蠍一鬥,比曉,得三二升,置浴斛,使人裸臥斛中,號叫宛轉。帝與綽臨觀,喜噱不已。因讓綽曰:「如此樂事,何不早馳驛奏聞!」由是有寵,拜大將軍,朝夕同戲。韓長鸞疾之,是歲,出為齊州刺史。將發,使人誣告其反,奏雲:「此犯國法,不可赦!」帝不忍明誅,使寵胡何猥薩與之手搏,扼而殺之。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一百七十
資治通鑑/卷172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172卷 卷第一百七十二 <BR> 【陳紀六】 起旃蒙協洽,盡柔兆涒灘,凡二年。 <BR> === 高宗宣皇帝中之上太建七年(乙未,公元五七五年)=== <BR> 春,正月,辛未,上祀南郊。 <BR> 癸酉,周主如同州。 <BR> 乙亥,左衛將軍樊毅克潼州。 <BR> 齊主還鄴。 <BR> 辛巳,上祀北郊。 <BR> 二月,丙戌朔,日有食之。 <BR> 戊申,樊毅克下邳、高柵等六城。 <BR> 齊主言語澀吶,不喜見朝士,自非寵私暱狎,未嘗交語。性懦,不堪人視,雖三公、令、錄奏事,莫得仰視,皆略陳大指,驚走而出。承世祖奢泰之餘,以為帝王當然,後宮皆寶衣玉食,一裙之費,至直萬匹。競為新巧,朝衣夕弊。盛修宮苑,窮極壯麗。所好不常,數毀又復。百工土木,無時休息,夜則然火照作,寒則以湯為泥。鑿晉陽西山為大像,一夜然油萬盆,光照宮中。每有災異寇盜,不自貶損,唯多設齋,以為修德。好自彈琵琶,為《無愁》之曲,近侍和之者以百數,民間謂之「無愁天子」。於華林園立貧兒村,帝自衣藍縷之服,行乞其間為樂。又寫築西鄙諸城,使人衣黑衣攻之,帝自帥內參拒鬥。 <BR> 寵任陸令萱、穆提婆、高阿那肱、韓長鸞等宰制朝政,宦官鄧長顒、陳德信、胡兒何洪珍等並參預機權,各引親黨,超居顯位。官由財進,獄以賄成,競為奸諂,蠹政害民。舊蒼頭劉桃枝等皆開府封王,其餘宦官、胡兒、歌舞人、見鬼人、官奴婢等濫得富貴者,殆將萬數,庶姓封王者以百數,開府千餘人,儀同無數,領軍一時至二十人,侍中、中常侍數十人,乃至狗、馬及鷹亦有儀同、郡君之號,有鬥雞,號開府,皆食其幹祿。諸嬖倖朝夕娛侍左右,一戲之賞,動逾巨萬。既而府藏空竭,乃賜二三郡或六七縣,使之賣官取直。由是為守令者,率皆富商大賈,競為貪縱,賦繁役重,民不聊生。 <BR> 周高祖謀伐齊,命邊鎮益儲偫,加戍卒;齊人聞之,亦增修守禦。柱國於翼諫曰:「疆場相侵,互有勝負,徒損兵儲,無益大計。不如解嚴繼好,使彼懈而無備,然後乘間,出其不意,一舉可取也。」周主從之。 <BR> 韋孝寬上疏陳三策。其一曰:「臣在邊積年,頗見間隙,不因際會,難以成功。是以往歲出軍,徒有勞費,功績不立,由失機會。何者?長淮之南,舊為沃土,陳氏以破亡餘燼,猶能一舉平之;齊人歷年赴救,喪敗而返。內離外叛,計盡力窮,讎敵有釁,不可失也。今大軍若出軹關,方軌而進,兼與陳氏共為掎角,並令廣州義旅出自三鴉,又募山南驍銳,沿河而下,復遣北山稽胡,絕其並、晉之路。凡此諸軍,仍令各募關、河之外勁勇之士,厚其爵賞,使為前驅。嶽動川移,雷駭電激,百道俱進,並趨虜庭。必當望旗奔潰,所向摧殄,一戎大定,實在此機。」 <BR> 其二曰:「若國家更為後圖,未即大舉,宜與陳人分其兵勢。三鴉以北,萬春以南,廣事屯田,預為貯積,募其驍悍,立為部伍。彼既東南有敵,戎馬相持,我出奇兵,破其疆場。彼若興師赴援,我則堅壁清野,待其去遠,還復出師。常以邊外之軍,引其腹心之眾。我無宿舂之費,彼有奔命之勞,一二年中,必自離叛。且齊氏昏暴,政出多門,鬻獄賣官,唯利是視,荒淫酒色,忌害忠良,闔境嗷然,不勝其弊。以此而觀,覆亡可待,然後乘間電掃,事等摧枯。」 <BR> 其三曰:「昔勾踐亡吳,尚期十載;武王取紂,猶煩再舉。今若更存遵養,且復相時,臣謂宜還崇鄰好,申其盟約,安民和眾,通商惠工,蓄銳養威,觀釁而動。斯乃長策遠馭,坐自兼併也。」書奏,周主引開府儀同三司伊婁謙入內殿,從容謂曰:「朕欲用兵,何者為先?」對曰:「齊氏沈溺倡優,耽昏麴薛。其折衝之將斛律明月,已斃於讒口。上下離心,道路以目。此易取也。」帝大笑。三月,丙辰,使謙與小司寇元衛聘於齊以觀釁。 <BR> 丙寅,周主還長安。 <BR> 夏,四月,甲午,上享太廟。 <BR> 監豫州陳桃根得青牛,獻之,詔遣還民。又表上織成羅文錦被各二百首,詔於雲龍門外焚之。 <BR> 庚子,齊以中書監陽休之為尚書右僕射。 <BR> 六月,壬辰,以尚書右僕射王瑒為左僕射。 <BR> 甲戌,齊主如晉陽。 <BR> 秋,七月,丙戌,周主如雲陽宮。 <BR> 大將軍楊堅姿相奇偉。畿伯下大夫長安來和嘗謂堅曰:「公眼如曙星,無所不照,當王有天下,願忍誅殺。」 <BR> 周主待堅素厚,齊王憲言於帝曰:「普六茹堅,相貌非常,臣每見之,不覺自失。恐非人下,請早除之!」帝亦疑之,以問來和。和詭對曰:「隨公止是守節人,可鎮一方。若為將領,陳無不破。」 <BR> 丁卯,周主還長安。 <BR> 先是,周主獨與齊王憲及內史王誼謀伐齊,又遣納言盧韞乘馹三詣安州總管於翼問策,餘人皆莫之知。丙子,始召大將軍以上於大德殿告之。 <BR> 丁丑,下詔伐齊,以柱國陳王純、滎陽公司消難、鄭公達奚震為前三軍總管,越王盛、周昌公侯莫陳崇、趙王招為後三軍總管。齊王憲帥眾二萬趨黎陽,隨公楊堅、廣寧公薛迥將舟師三萬自渭入河,梁公侯莫陳芮帥眾二萬守太行道,申公李穆帥眾三萬守河陽道,常山公於翼帥眾二萬出陳、汝。誼,盟之兄孫;震,武之子也。 <BR> 周主將出河陽,內史上士宇文弼曰:「齊氏建國,於今累世;雖曰無道,籓鎮之任,尚有其人。今之出師,要須擇地。河陽衝要,精兵所聚,盡力攻圍,恐難得志。如臣所見,出於汾曲,戍小山平,攻之易拔。用武之地,莫過於此。」民部中大夫天水趙煚曰:「河南、洛陽,四面受敵,縱得之,不可以守。請從河北直指太原,傾其巢穴,可一舉而定。」遂伯下大夫鮑宏曰:「我強齊弱,我治齊亂,何憂不克!但先帝往日屢出洛陽,彼既有備,每用不捷。如臣計者,進兵汾、潞,直掩晉陽,出其不虞,似為上策。」周主皆不從。宏,泉之弟也。壬午,周主帥眾六萬,直指河陰。楊素請帥其父麾下先驅,周主許之。 <BR> 八月,癸卯,周遣使來聘。 <BR> 周師入齊境,禁伐樹踐稼,犯者皆斬。丁未,周主攻河陰大城,拔之。齊王憲拔武濟;進圍洛口,拔東、西二城,縱火焚浮橋,橋絕。齊永橋大都督太安傅伏,自永橋夜入中水單城。周人既克南城,圍中水單,二旬不下。洛州刺史獨孤永業守金墉,周主自攻之,不克。永業通夜辦馬槽二千,周人聞之,以為大軍且至而憚之。 <BR> 九月,齊右丞高阿那肱自晉陽將兵拒周師。至河陽,會周主有疾,辛酉夜,引兵還。水軍焚其舟艦。傅伏謂行臺乞伏貴和曰:「周師疲弊,願得精騎二千追擊之,可破也。」貴和不許。 <BR> 齊王憲、於翼、李穆,所向克捷,降拔三十餘城,皆棄而不守。唯以王藥城要害,令儀同三司韓正守之,正尋以城降齊。 <BR> 戊寅,周主還長安。 <BR> 庚辰,齊以趙彥深為司徒,斛阿列羅為司空。 <BR> 閏月,車騎大將軍吳明徹將兵擊齊彭城;壬辰,敗齊兵數萬於呂梁。 <BR> 甲午,周主如同州。 <BR> 冬,十月,己巳,立皇子叔齊為新蔡王,叔文為晉熙王。 <BR> 十二月,辛亥朔,日有食之。 <BR> 壬戌,以王瑒為尚書左僕射,太子詹事吳郡陸繕為右僕射。 <BR> 庚午,周主還長安。 <BR> === 高宗宣皇帝中之上太建八年(丙申,公元五七六年)=== <BR> 春,正月,癸未,周主如同州;辛卯,如河東涑川;甲午,復還同州。 <BR> 甲寅,齊大赦。 <BR> 乙卯,齊主還鄴。 <BR> 二月,辛酉,周主命太子巡撫西土,因伐吐谷渾,上開府儀同大將軍王軌、宮正宇文孝伯從行。軍中節度,皆委二人,太子仰成而已。 <BR> 齊括雜戶未嫁者悉集,有隱匿者,家長坐死。 <BR> 壬申,以開府儀同三司吳明徹為司空。 <BR> 三月,壬寅,周主還長安;夏,四月,乙卯,復如同州。 <BR> 己未,上享太廟。 <BR> 尚書左僕射王瑒。五月,壬辰,周主還長安。 <BR> 六月,戊申朔,日有食之。 <BR> 辛亥,周主享太廟。 <BR> 初,太子叔寶欲以左戶部尚書江總為詹事,令管記陸瑜言於吏部尚書孔奐。奐謂瑜曰:「江有潘、陸之華而無園、綺之實,輔弼儲宮,竊有所難。」太子深以為恨,自言於帝。帝將許之,奐奏曰:「江總,文華之士。今皇太子文華不少,豈藉於總!如臣愚見,願選敦重之才,以居輔導之職。」帝曰:「即如卿言,誰當居此?」奐曰:「都官尚書王廓,世有懿德,識性敦敏,可以居之。」太子時在側,乃曰:「廓,王泰之子,不宜為太子詹事。」奐曰:「宋朝範曄即範泰之子,亦為太子詹事,前代不疑。」太子固爭之,帝卒以總為詹事。總,學之曾孫也。 <BR> 甲寅,以尚書右僕射陸繕為左僕射。帝欲以孔奐代繕,詔已出,太子沮之而止;更以晉陵太守王克為右僕射。 <BR> 頃之,總與太子為長夜之飲,養良娣陳氏為女;太子亟微行,遊總家。上怒,免總官。 <BR> 周利州刺史紀王康,驕矜無度,繕修戎器,陰有異謀。司錄裴融諫止之,康殺融。丙辰,賜康死。 <BR> 丁巳,周主如雲陽。 <BR> 庚申,齊宜陽王趙彥深卒。彥深歷事累朝,常參機近,以溫謹著稱。既卒,朝貴典機密者,唯侍中、開府儀同三司斛律孝卿一人而已,其餘皆嬖倖也。孝卿,羌舉之子,比於餘人,差不貪穢。 <BR> 秋,八月,乙卯,周主還長安。 <BR> 周太子伐吐谷渾,至伏俟城而還。 <BR> 宮尹鄭譯、王端等皆有寵於太子。太子在軍中多失德,譯等皆預焉。軍還,王軌等言之於周主。周主怒,杖太子及譯等,仍除譯等名,宮臣親幸者鹹被譴。太子復召譯,戲狎如初。譯因曰:「殿下何時可得據天下?」太子悅,益暱之。譯,儼之兄孫也。 <BR> 周主遇太子甚嚴,每朝見,進止與群臣無異,雖隆寒盛暑,不得休息;以其耆酒,禁酒不得至東宮;有過,輒加捶撻。嘗謂之曰:「古來太子被廢者幾人?餘兒豈不堪立邪!」乃敕東宮官屬錄太子言語動作,每月奏聞。太子畏帝威嚴,矯情修飾,由是過惡不上聞。 <BR> 王軌嘗與小內史賀若弼言:「太子必不克負荷。」弼深以為然,勸軌陳之。軌後因侍坐,言於帝曰:「皇太子仁孝無聞,恐不了陛下家事。愚臣短暗,不足可信。陛下恆以賀若弼有文武奇才,亦常以此為憂。」帝以問弼,對曰:「皇太子養德春宮,未聞有過。」既退,軌讓弼曰:「平生言論,無所不道,今者對揚,何得乃爾反覆?」弼曰:「此公之過也。太子,國之儲副,豈易發言!事有蹉跌,便至滅族。本謂公密陳臧否。何得遂至昌言!」軌默然久之,乃曰:「吾專心國家,遂不存私計。曏者對眾,良實非宜。」 <BR> 後軌因內宴上壽,捋帝須曰:「可愛好老公,但恨後嗣弱耳。」先是,帝問右宮伯宇文孝伯曰:「吾兒比來何如?」對曰:「太子比懼天威,更無過失。」罷酒,帝責孝伯曰:「公常語我雲:『太子無過。』今軌有此言,公為誑矣。」孝伯再拜曰:「臣聞父子之際,人所難言。臣知陛下不能割慈忍愛,遂爾結舌。」帝知其意,默然久之,乃曰:「朕已委公矣,公其勉之。」 <BR> 王軌驟言於帝曰:「皇太子非社稷主。普六茹堅貌有反相。」帝不悅,曰:「必天命有在,將若之何!」楊堅聞之,甚懼,深自晦匿。 <BR> 帝深以軌等言為然,但漢王贊次長,又不才,餘子皆幼,故得不廢。 <BR> 丁卯,以司空吳明徹為南兗州刺史。 <BR> 齊主如晉陽。營邯鄲宮。 <BR> 九月,戊戌,以皇子叔彪為淮南王。 <BR> 周主謂群臣曰:「朕去歲屬有疾疹,遂不得克平逋寇。前入齊境,備見其情,彼之行師,殆同兒戲。況其朝廷昏亂,政由群小;百姓嗷然,朝不謀夕。天與不取,恐貽後悔。前出河外,直為拊背,未扼其喉。晉州本高歡所起之地,鎮攝要重,今往攻之,彼必來援;吾嚴軍以待,擊之必克。然後乘破竹之勢,鼓行而東,足以窮其巢穴,混同文軌。」諸將多不願行。帝曰:「機不可失。有沮吾軍者,當以軍法裁之!」 <BR> 冬,十月,己酉,周主自將伐齊,以越王盛、杞公亮、隨公楊堅為右三軍,譙王儉、大將軍竇泰、廣化公丘崇為左三軍,齊王憲、陳王純為前軍。亮,導之子也。 <BR> 丙辰,齊主獵於祁連池;癸亥,還晉陽。先是,晉州行臺左丞張延雋公直勤敏,儲偫有備,百姓安業。疆場無虞。諸嬖倖惡而代之,由是公私煩擾。 <BR> 周主至晉州,軍於汾曲,遣齊王憲將精騎二萬守雀鼠谷,陳王純步騎二萬守千里徑,鄭公達奚震步騎一萬守統軍川,大將軍韓明步騎五千守齊子嶺,焉氏公尹升步騎五千守鼓鐘鎮,涼城公辛韶步騎五千守蒲津關,趙王招步騎一萬自華谷攻齊汾州諸城,柱國宇文盛步騎一萬守汾水關。遣內史王誼監諸軍攻平陽城。齊行臺僕射海昌王尉相貴嬰城拒守。相貴,相願之兄也。甲子,齊集兵晉祠。庚午,齊主自晉陽帥諸軍趣晉州。周主日自汾曲至城下督戰,城中窘急。庚午,行臺左丞侯子欽出降於周。壬申,晉州刺史崔景嵩守北城,夜,遣使請降於周,王軌帥眾應之。未明,周將北海段文振,杖槊與數十人先登,與景嵩同至尉相貴所,拔佩刀劫之。城上鼓譟,齊兵大潰,遂克晉州,虜相貴及甲士八千人。 <BR> 齊主方與馮淑妃獵於天池,晉州告急者,自旦至午,驛馬三至。右丞相高阿那肱曰:「大家正為樂,邊鄙小小交兵,乃是常事,何急奏聞!」至暮,使更至,雲「平陽已陷」,乃奏之。齊主將還,淑妃請更殺一圍,齊主從之。 <BR> 周齊王憲攻拔洪洞、永安二城,更圖進取。齊人焚橋守險,軍不得進,乃屯永安。使永昌公椿屯雞棲原,伐柏為庵以立營。椿,廣之弟也。 <BR> 癸酉,齊主分軍萬人向千里徑,又分軍出汾水關,自帥大軍上雞棲原。宇文盛遣人告急,齊王憲自救之。齊師退,盛追擊,破之。俄而椿告齊師稍逼,憲復還救之。與齊對陳,至夜不戰。會周主召憲還,憲引兵夜去。齊人見柏庵在,不之覺。明日,始知之。齊主使高阿那肱將前軍先進,仍節度諸軍。 <BR> 甲戌,周以上開府儀同大將軍安定梁士彥為晉州刺史,留精兵一萬鎮之。 <BR> 十一月,己卯,齊主至平陽。周主以齊兵新集,聲勢甚盛,且欲西還以避其鋒。開府儀同大將軍宇文忻諫:曰「比陛下之聖武,乘敵人之荒縱,何患不克;若使齊得令主,君臣協力,雖湯、武之勢,未易平也。今主暗臣愚,士無鬥志,雖有百萬之眾,實為陛下奉耳。」軍正京兆王紘曰:「齊失紀綱,於茲累世。天獎周室,一戰而扼其喉。取亂侮亡,正在今日。釋之而去,臣所未諭。」周主雖善其言,竟引軍還。忻,貴之子也。 <BR> 周主留齊王憲為後拒,齊師追之,憲與宇文忻各將百騎與戰,斬其驍將賀蘭豹子等,齊師乃退。憲引軍渡汾,追及周主於玉壁。 <BR> 齊師遂圍平陽,晝夜攻之。城中危急,樓堞皆盡,所存之城,尋仞而已。或短兵相接,或交馬出入。外援不至,眾皆震懼。梁士彥慷慨自若,謂將士曰:「死在今日,吾為爾先。」於是勇烈齊奮,呼聲動地,無不一當百。齊師少卻,乃令妻妾、軍民、婦女,晝夜修城,三日而就。周主使齊王憲將兵六萬屯涑川,遙為平陽聲援。齊人作地道攻平陽,城陷十餘步,將士乘勢欲入。齊主敕且止,召馮淑妃觀之。淑妃妝點,不時至。周人以木拒塞之,城遂不下。舊俗相傳,晉州城西石上有聖人跡,淑妃欲往觀之。齊主恐弩矢及橋,乃抽攻城木造遠橋。齊主與淑妃度橋,橋壞,至夜乃還。癸巳,周主還長安。甲午,復下詔,以齊人圍晉州,更帥諸軍擊之。丙申,縱齊降人使還。丁酉,周主發長安;壬寅,濟河,與諸軍合。十二月,丁未,周主至高顯,遣齊王憲帥所部先向平陽。戊申,周主至平陽,庚戌,諸軍總集,凡八萬人,稍進,逼城置陳,東西二十餘裡。 <BR> 先是齊人恐周師猝至,於城南穿塹,自喬山屬於汾水;齊主大出兵,陳於塹北,周主命齊王憲馳往觀之。憲覆命曰:「易與耳,請破之而後食。」周主悅,曰:「如汝言,吾無憂矣!」周主乘常御馬,從數人巡陳,所至輒呼主帥姓名慰勉之。將士喜於見知,鹹思自奮。將戰,有司請換馬。周主曰:「朕獨乘良馬,欲何之!」周主欲薄齊師,礙塹而止。自旦至申,相持不決。 <BR> 齊主謂高阿那肱曰:「戰是邪?不戰是邪?」阿那肱曰:「吾兵雖多,堪戰者不過十萬,病傷及繞城樵爨者復三分居一。昔攻玉壁,援軍來即退。今日將士,豈勝神武時邪!不如勿戰,卻守高梁橋。」安吐根曰:「一撮許賊,馬上刺取,擲著汾水中耳!」齊主意未決。諸內參曰:「彼亦天子,我亦天子。彼尚能遠來,我何為守塹示弱!」齊主曰:「此言是也。」於是填塹南引。周主大喜,勒諸軍擊之。 <BR> 兵才合,齊主與馮淑妃並騎觀戰。東偏小卻,淑妃怖曰:「軍敗矣!」錄尚書事城陽王穆提婆曰:「大家去!大家去!」齊主即以淑妃奔高梁橋。開府儀同三司奚長諫曰:「半進半退,戰之常體。今兵眾全整,未有虧傷,陛下捨此安之!馬足一動,人情駭亂,不可復振。願速還安慰之!」武衛張常山自後至,亦曰:「軍尋收訖,甚完整。圍城兵亦不動。至尊宜回。不信臣言,乞將內參往視。」齊主將從之。穆提婆引齊主肘曰:「此言難信。」齊主遂以淑妃北走。齊師大潰,死者萬餘人,軍資器械,數百里間,委棄山積。安德王延宗獨全軍而還。 <BR> 齊主至洪洞,淑妃方以粉鏡自玩,後聲亂,唱賊至,於是復走。先是齊主以淑妃為有功勳,將立為左皇后,遣內參詣晉陽取皇后服御禕翟等。至是,遇於中塗,齊主為按轡,命淑妃著之,然後去。 <BR> 辛亥,周主入平陽。梁士彥見周主,持周主須而泣曰:「臣幾不見陛下!」周主亦為之流涕。 <BR> 周主以將士疲倦,欲引還。士彥叩馬諫曰:「今齊師遁散,眾心皆動。因其懼而攻之,其勢必舉。」周主從之,執其手曰:「餘得晉州,為平齊之基,若不固守,則大事不成。朕無前憂,唯慮後變,汝善為我守之!」遂帥諸將追齊師。諸將固請西還,周主曰:「縱敵患生。卿等若疑,朕將獨往。」諸將乃不敢言。癸丑,至汾水關。齊主入晉陽,憂懼不知所之。甲寅,齊大赦。齊主問計於朝臣,皆曰:「宜省賦息役,以慰民心;收遺兵,背城死戰,以安社稷。」齊主欲留安德王延宗、廣寧王孝珩守晉陽,自向北朔州。若晉陽不守,則奔突厥,群臣皆以為不可,帝不從。 <BR> 開府儀同三司賀拔伏恩等宿衛近臣三十餘人西奔周軍,周主封賞各有差。 <BR> 高阿那肱所部兵尚一萬,守高壁,餘眾保洛女砦。周主引軍向高壁,阿那肱望風退走。齊王憲攻洛女砦,拔之。有軍士告稱阿那肱遣臣招引西軍,齊主令侍中斛律孝卿檢校,孝卿以為妄。還,至晉陽,阿那肱腹心復告阿那肱謀反,又以為妄,斬之。 <BR> 乙卯,齊主詔安德王延宗、廣寧王孝珩募兵。延宗入見,齊主告以欲向北朔州,延宗泣諫,不從,密遣左右先送皇太后、太子於北朔州。 <BR> 丙辰,周主與齊王憲會於介休。齊開府儀同三司韓建業舉城降,以為上柱國,封郇公。 <BR> 是夜,齊主欲遁去,諸將不從。丁巳,周師至晉陽。齊主復大赦,改元隆化。以安德王延宗為相國、幷州刺史,總山西兵,謂曰:「幷州兄自取之,兒今去矣!」延宗曰:「陛下為社稷勿動。臣為陛下出死力戰,必能破之。」穆提婆曰:「至尊計已成,王不得輒沮!」齊主乃夜斬五龍門而出,欲奔突厥,從官多散。領軍梅勝郎叩馬諫,乃迴向鄴。時唯高阿那肱等十餘騎從,廣寧王孝珩、襄城王彥道繼至,得數十人與俱。 <BR> 穆提婆西奔周軍,陸令萱自殺,家屬皆誅沒。周主以提婆為柱國、宜州刺史。下詔諭齊群臣曰:「若妙盡人謀,深達天命,官榮爵賞,各有加隆。或我之將卒,逃逸彼朝,無問貴賤,皆從蕩滌。」自是齊臣降者相繼。 <BR> 初,齊高祖為魏丞相,以唐邕典外兵曹,太原白建典騎兵曹,皆以善書計、工簿帳受委任。及齊受禪,諸司鹹歸尚書;唯二曹不廢,更名二省。邕官至錄尚書事,建官至中書令,常典二省,世稱「唐、白」。邕兼領度支,與高阿那肱有隙,阿那肱譖之,齊主敕侍中斛律孝卿總知騎兵、度支。孝卿事多專決,不復詢稟。邕自以宿舊習事,為孝卿所輕,意甚鬱鬱。及齊主還鄴,邕遂留晉陽。幷州將帥請於安德王延宗曰:「王不為天子,諸人實不能為王出死力。」延宗不得已,戊午,即皇帝位。下詔曰:「武平孱弱,政由宦豎,斬關夜遁,莫知所之。王公卿士,猥見推逼,今祗承寶位。」大赦,改元德昌。以晉昌王唐邕為宰相,齊昌王莫多婁敬顯、沭陽王和阿乾子、右衛大將軍段暢、開府儀同三司韓骨胡等為將帥。敬顯,貸文之子也。眾聞之,不召而至者,前後相屬。延宗發府藏及後宮美女以賜將士,籍沒內參十餘家。齊主聞之,謂近臣曰:「我寧使周得幷州,不欲安德得之。」左右曰:「理然。」延宗見士卒,皆親執手稱名,流涕嗚咽,眾爭為死;童兒女子,亦乘屋攘袂,投磚石以禦敵。 <BR> 己未,周主至晉陽。庚申,齊主入鄴。周軍圍晉陽,四合如黑雲。安德王延宗命莫多婁敬顯、韓骨胡拒城南,和阿乾子、段暢拒城東,自帥眾拒齊王憲於城北。延宗素肥,前如偃,後如伏,人常笑之。至是,奮大槊往來督戰,勁捷若飛,所向無前。和阿乾子、段暢以千騎奔周軍。周主攻東門,際昏,遂入之,進焚佛寺。延宗、敬顯自門入,夾擊之。周師大亂,爭門,相填壓,塞路不得進。齊人從後斫刺,死者二千餘人。周主左右略盡,自拔無路。承御上士張壽牽馬首,賀拔伏恩以鞭拂其後,崎嶇得出。齊人奮擊,幾中之。城東道□厄曲,伏恩及降者皮子信導之,僅得免,時已四更。延宗謂周主為亂兵所殺,使於積屍中求長鬣者,不得。時齊人既捷。入坊飲酒,盡醉臥,延宗不復能整。 <BR> 周主出城,饑甚,欲遁去,諸將亦多勸之還。宇文忻勃然進曰:「陛下自克晉州,乘勝至此。今偽主奔波,關東響震,自古行兵,未有若斯之盛。昨日破城,將士輕敵,微有不利,何足為懷!丈夫當死中求生,敗中取勝。今破竹之勢已成,奈何棄之而去!」齊王憲、柱國王誼亦以為去必不免,段暢等又盛言城內空虛。周主乃駐馬,鳴角收兵,俄頃復振。辛酉,旦,還攻東門,克之。延宗戰力屈,走至城北,周人擒之。周主下馬執其手,延宗辭曰:「死人手,何敢迫至尊!」周主曰:「兩國天子,非有怨惡,直為百姓來耳。終不相害,勿怖也。」使復衣帽而禮之。唐邕等皆降於周。獨莫多婁敬顯奔鄴,齊主以為司徒。 <BR> 延宗初稱尊號,遣使修啟於瀛州刺史任城王湝,曰:「至尊出奔,宗廟事重,群公勸迫,權主號令。事寧,終歸叔父。」湝曰:「我人臣,何容受此啟!」執使者關送鄴。 <BR> 壬戌,周主大赦,削除齊制。收禮文武之士。 <BR> 初,鄴伊婁謙聘於齊,其參軍高遵以情輸於齊,齊人拘之於晉陽。周主既克晉陽,召謙,勞之。執遵付謙,任其報復。謙頓首,請赦之,周主曰:「卿可聚眾唾面,使其知愧。」謙曰:「以遵之罪,又非唾面可責。」帝善其言而止。謙待遵如初。 <BR> 臣光曰:賞有功,誅有罪,此人君之任也。高遵奉使異國,漏洩大謀,斯叛臣也。周高祖不自行戮,乃以賜謙,使之復怨,失政刑矣!孔子謂以德報怨者,何以報德?為謙者,宜辭而不受,歸諸有司,以正典刑。乃請而赦之以成其私名,美則美矣,亦非公義也。 <BR> 齊主命立重賞以募戰士,而竟不出物。廣寧王孝珩請「使任城王湝將幽州道兵入土門,揚聲趣幷州,獨孤永業將洛州道兵入潼關,揚聲趣長安,臣請將京畿兵出滏口,鼓行逆戰。敵聞南北有兵,自然逃潰。」又請出宮人珍寶賞將士,齊主不悅。斛律孝卿請齊主親勞將士,為之撰辭,且曰:「宜慷慨流涕,以感激人心。」齊主既出,臨眾,將令之,不復記所受言,遂大笑,左右亦笑。將士怒曰:「身尚如此,吾輩何急!」皆無戰心。於是自大丞相已下,太宰、三師、大司馬、大將軍、三公等官,並增員而授,或三或四,不可勝數。 <BR> 朔州行臺僕射高勱將兵侍衛太后、太子,自土門道還鄴。時宦官儀同三司苟子溢猶恃寵縱暴,民間雞彘,縱鷹犬搏噬取之;勱執以徇,將斬之;太后救之,得免。或謂勱曰:「子溢之徒,言成禍福,獨不慮後患邪?」勱攘袂曰:「今西寇已據幷州,達官率皆委叛,正坐此輩濁亂朝廷。若得今日斬之,明日受誅,亦無所恨!」勱,嶽之子也。甲子,齊太后至鄴。 <BR> 丙寅,周主出齊宮中珍寶服玩及宮女二千人,班賜將士,加立功者官爵各有差。周主問高延宗以取鄴之策,辭曰:「此非亡國之臣所及。」強問之,乃曰:「若任城工據鄴,臣不能知。若今主自守,陛下兵不血刃。」癸酉,周師趣鄴,命齊王憲先驅,以上柱國陳王純為幷州總管。 <BR> 齊主引諸貴臣入朱雀門,賜酒食,問以御周之策,人人異議,齊主不知所從。是時人情恟懼,莫有鬥心,朝士出降,晝夜相屬。高勱曰:「今之叛者,多是貴人,至於卒伍,猶未離心。請追五品已上家屬,置之三臺,因脅之以戰,若不捷,則焚臺。此曹顧惜妻子,必當死戰。且王師頻北,賊徒輕我,今背城一決,理必破之。」齊主不能用。望氣者言,當有革易。齊主引尚書令高元海等議,依天統故事,禪位皇太子。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一百七十一
資治通鑑/卷173
../ =陳紀七= 起強圉作噩,盡屠維大淵獻,凡三年。 ==高宗宣皇帝中之下太建九年(丁酉,公元五七七年) == 1 春,正月,乙亥朔,齊太子恆即皇帝位,生八年矣;改元承光,大赦。尊齊主為太上皇帝,皇太后為太皇太后,皇后為太上皇后。以廣寧王孝珩為太宰。 司徒莫多婁敬顯、領軍大將軍尉相願謀伏兵千秋門,斬高阿那肱,立廣寧王孝珩。會阿那肱自它路入朝,不果。孝珩求拒周師,謂阿那肱等曰:「朝廷不賜遣擊賊,豈不畏孝珩反邪?孝珩若破宇文邕,遂至長安,反亦何預國家事!以今日之急,猶如此猜忌邪!」高、韓恐其為變,出孝珩為滄州刺史。相願拔佩刀斫柱,歎曰:「大事去矣,知復何言!」 齊主使長樂王尉世辯,帥千餘騎覘周師,出滏口,登高阜西望,遙見群烏飛起,謂是西軍旗幟,即馳還;比至紫陌橋,不敢回顧。世辯,粲之子也。於是黃門侍郎顏之推、中書侍郎薛道衡、侍中陳德信等勸上皇往河外募兵,更為經略;若不濟,南投陳國。從之。道衡,孝通之子也。丁丑,太皇太后、太上皇后自鄴先趣濟州;癸未,幼主亦自鄴東行。己丑,周師至紫陌橋。 2 辛卯,上祭北郊。 3 壬辰,周師至鄴城下;癸巳,圍之,燒城西門。齊人出戰,周師奮擊,大破之。齊上皇從百騎東走,使武衛大將軍慕容三藏守鄴宮。周師入鄴,齊王、公以下皆降。三藏猶拒戰,周主引見,禮之,拜儀同大將軍。三藏,紹宗之子也。領軍大將軍漁陽鮮於世榮,齊高祖舊將也。周主先以馬腦酒鐘遺之,世榮得即碎之。周師入鄴,世榮在三臺前鳴鼓不輟,周人執之;世榮不屈,乃殺之。周主執莫多婁敬顯,數之曰:「汝有死罪三:前自晉陽走鄴,攜妾棄母,不孝也;外為偽朝戮力,內實通啟於朕,不忠也;送款之後,猶持兩端,不信也。用心如此,不死何待!」遂斬之。使將軍尉遲勤追齊主。 甲午,周主入鄴。齊國子博士長樂熊安生,博通《五經》,聞周主入鄴,遽令掃門。家人怪而問之,安生曰:「周帝重道尊儒,必將見我。」俄而周主幸其家,不聽拜,親執其手,引與同坐;賞賜甚厚,給安車駟馬以自隨。又遣小司馬唐道和就中書侍郎李德林宅宣旨慰諭,曰:「平齊之利,唯在於爾。」引入宮,使內史宇文昂訪問齊朝風俗政教,人物善惡。即留內省,三宿乃歸。 乙未,齊上皇渡河入濟州。是日,幼主禪位於大丞相任城王湝。又為湝詔:尊上皇為無上皇,幼主為宋國天王。令侍中斛律孝卿送禪文及璽紱於瀛州,孝卿即詣鄴。 周主詔:「去年大赦所未及之處,皆從赦例。」 齊洛州刺史獨孤永業,有甲士三萬,聞晉州敗,請出兵擊周,奏寢不報;永業憤慨。又聞幷州陷,乃遣子須達請降於周,周以永業為上柱國,封應公。 丙申,周以越王盛為相州總管。 齊上皇留胡太后於濟州,使高阿那肱守濟州關,覘候周師,自與穆後、馮淑妃、幼主、韓長鸞、鄧長顒等數十人奔青州。使內參田鵬鸞西出,參伺動靜;周師獲之,問齊主何在,紿雲:「已去,計當出境。」周人疑其不信,捶之。每折一支,辭色愈厲,竟折四支而死。 上皇至青州,即欲入陳。而高阿那肱密召周師,約生致齊主,屢啟雲:「周師尚遠,已令燒斷橋路。」上皇由是淹留自寬。周師至關,阿那肱即降之。周師奄至青州,上皇囊金,繫於鞍後,與後、妃、幼主等十餘騎南走。己亥,至南鄧村。尉遲勤追及,盡擒之,並胡太后送鄴。 庚子,周主詔:「故斛律光、崔季舒等,宜追加贈謚,並為改葬,子孫各隨廕敘錄。家口田宅沒官者,並還之。」周主指斛律光名曰:「此人在,朕安得至鄴!」辛丑,詔:「齊之東山、南園、三臺,並可毀撤。瓦木諸物,可用者悉以賜民。山園之田,各還其主。」 4 二月,壬午,上耕藉田。 5 丙午,周主宴從官將士於齊太極殿,頒賞有差。 丁未,高緯至鄴,周主降價,以賓禮見之。 齊廣寧王孝珩至滄州,以五千人會任城王湝於信都,共謀匡復,召募得四萬餘人。周主使齊王憲、柱國楊堅擊之。令高緯為手書招湝不從。憲軍至趙州,湝遣二諜覘之,候騎執以白憲。憲集齊舊將,遍示之,謂曰:「吾所爭者大,不在汝曹。今縱汝還,仍充吾使。」乃與湝書曰:「足下諜者為候騎所拘,軍中情實,具諸執事。戰非上計,無待卜疑;守乃下策,或未相許。已勒諸軍分道並進,相望非遠,憑軾有期。『不俟終日』,所望知機也!」 憲至信都,湝陳於城南以拒之。湝所署領軍尉相願詐出略陳,遂以眾降。相願,湝心腹也,眾皆駭懼。湝殺相願妻子。明日,復戰,憲擊破之,俘斬三萬人,執湝及廣寧王孝珩。憲謂湝曰:「任城王何苦至此?」湝曰:「下官神武皇帝之子,兄弟十五人,幸而獨存。逢宗社顛覆,今日得死,無愧墳陵。」憲壯之,命歸其妻子。又親為孝珩洗瘡傅藥,禮遇甚厚。孝珩歎曰:「自神武皇帝以外,吾諸父兄弟,無一人至四十者,命也。嗣君無獨見之明,宰相非柱石之寄,恨不得握兵符,受斧鉞,展我心力耳!」 齊王憲善用兵,多謀略,得將士心。齊人憚其威聲,多望風沮潰。芻牧不擾,軍無私焉。 周主以齊降將封輔相為北朔州總管。北朔州,齊之重鎮,士卒驍勇。前長史趙穆等謀執輔相迎任城王湝於瀛州,不果,乃迎定州刺史範陽王紹義。紹義至馬邑,自肆州以北二百八十餘城皆應之。紹義與靈州刺史袁洪猛引兵南出,欲取幷州。至新興,而肆州已為周守,前隊二儀同以所部降周。周兵擊顯州,執刺史陸瓊,復攻拔諸城。紹義還保北朔州。周東平公神舉將兵逼馬邑,紹義戰敗,北奔突厥,猶有眾三千人。紹義令曰:「欲還者從其意。」於是辭去者大半。突厥佗缽可汗常謂齊顯祖為英雄天子,以紹義重踝,似之,甚見愛重;凡齊人在北者,悉以隸之。 於是齊之行臺、州、鎮,唯東雍州行臺傅伏、營州刺史高寶寧不下,其餘皆入於周。凡得州五十,郡一百六十二,縣三百八十,戶三百三萬二千五百。高寶寧者,齊之疏屬,有勇略,久鎮和龍,甚得夷、夏之心。周主於河陽、幽、青、南兗、豫、徐、北朔、定置總管府,相、並二州各置宮及六府官。周師之克晉陽也,齊使開府儀同三司紇奚永安求救於突厥,比至,齊已亡。佗缽可汗處永安於吐谷渾使者之下,永安言於佗缽曰:「今齊國已亡,永安何用餘生!欲閉氣自絕,恐天下謂大齊無死節之臣;乞賜一刀,以顯示遠近。」佗缽嘉之,贈馬七十匹而歸之。 6 梁主入朝於鄴。自秦兼天下,無朝覲之禮,至是始命有司草具其事:致積,致食氣,設九儐、九介,受享於廟,三公、三孤、六卿致食,勞賓,還贄,致享,皆如古禮。周主與梁主宴,酒酣,周主自彈琵琶。梁主起舞,曰:「陛下既親撫五絃,臣何敢不同百獸!」周主大悅,賜賚甚厚。乙卯,周主自鄴西還。 7 三月,壬午,周詔:「山東諸軍,各舉明經幹治者二人;若奇才異術,卓爾不群者,不拘此數。」 周主之擒尉相貴也,招齊東雍州刺史傅伏,伏不從。齊人以伏為行臺右僕射。周主既克幷州,復遣韋孝寬招之,令其子以上大將軍、武鄉公告身及金、馬腦二酒鐘賜伏為信。伏不受,謂孝寬曰:「事君有死無貳。此兒為臣不能竭忠,為子不能盡孝,人所讎疾,願速斬之以令天下!」周主自鄴還,至晉州,遣高阿那肱等百餘人臨汾水召伏。伏出軍,隔水見之,問:「至尊今何在?」阿那肱曰:「已被擒矣。」伏仰天大哭,帥眾入城,於聽事前北面哀號,良久,然後降。周主見之曰:「何不早下?」伏流涕對曰:「臣三世為齊臣,食齊祿,不能自死,羞見天地!」周主執其手曰:「為臣當如此。」乃以所食羊肋骨賜伏曰:「骨親肉疏,所以相付。」遂引使宿衛,授上儀同大將軍。敕之曰:「若亟與公高官,恐歸附者心動。努力事朕,勿憂富貴。」他日,又問:「前救河陰得何賞?」對曰:「蒙一轉,授特進、永昌郡公。」周主謂高緯曰:「朕三年教戰,決取河陰。正為傅伏善守,城不可動,遂斂軍而退。公當時賞功,何其薄也!」 8 夏,四月,乙巳,周主至長安,置高緯於前,列其王公於後,車輿、旗幟、器物,以次陳之。備大駕,布六軍,奏凱樂,獻俘於太廟。觀者皆稱萬歲。戊申,封高緯為溫公,齊之諸王三十餘人,皆受封爵。周主與齊君臣飲酒,令溫公起舞。高延宗悲不自持,屢欲仰藥,其傅婢禁止之。 周主以李德林為內史上士,自是詔誥格式用山東人物,並以委之。帝從容謂群臣曰:「我常日唯聞李德林名,復見其為齊朝作詔書移檄,正謂是天上人;豈言今日得其驅使。」神武公紇豆陵毅對曰:「臣聞麒麟鳳皇,為王者瑞,可以德感,不可力致。麒麟鳳皇,得之無用。豈如德林,為瑞且有用哉!」帝大笑曰:「誠如公言。」 9 己巳,周主享太廟。五月,丁丑,周以譙王儉為大塚宰。庚辰。以杞公亮為大司徒,鄭公達奚震為大宗伯,梁公侯莫陳芮為大司馬,應公獨孤永業為大司寇,鄭公韋孝寬為大司空。 己丑,周主祭方丘。詔以「路寢會義、崇信、含仁、雲和、思齊諸殿,皆晉公護專政時所為,事窮壯麗,有逾清廟,悉可毀撤。雕斫之物,並賜貧民。繕造之宜,務從卑樸。」戊戌,又詔:「並、鄴諸堂殿壯麗者准此。」 ::臣光曰:周高祖可謂善處勝矣!他人勝則益奢,高祖勝而愈儉。 10 六月,丁卯,周主東巡。秋,七月,丙戌,幸洛州。八月,壬寅,議定權衡度量,頒之於四方。 初,魏虜西涼之人,沒為隸戶,齊氏因之,仍供廝役。周主滅齊,欲施寬惠,詔曰:「罪不及嗣,古有定科。雜役之徒,獨異常憲,一從罪配,百代不免,罰既無窮,刑何以措!凡諸雜戶,悉放為民。」自是無複雜戶。 甲子,鄭州獲九尾狐,已死,獻其骨。周主曰:「瑞應之來,必彰有德。若五品時敘,四海和平,乃能致此。今無其時,恐非實錄。」命焚之。 11 九月,戊寅,周制:「庶人已上,唯聽衣綢、綿綢、絲布、圓綾、紗、絹、綃、葛、布等九種,餘悉禁之。朝祭之服,不拘此制。」 12 冬,十月,戊申,周主如鄴。 13 上聞周人滅齊,欲爭徐、兗,詔南兗州刺史、司空吳明徹督諸軍伐之,以其世子戎昭、將軍惠覺攝行州事。明徹軍至呂梁,周徐州總管梁士彥帥眾拒戰,戊午,明徹擊破之。士彥嬰城自守,明徹圍之。 帝銳意以為河南指麾可定。中書通事舍人蔡景歷諫曰:「師老將驕,不宜過窮遠略。」帝怒,以為沮眾,出為豫章內史。未行,有飛章劾景歷在省贓汙狼籍,坐免官,削爵土。 14 周改葬德皇帝於冀州,周主服縗,哭於太極殿;百官素服。 15 周人誣溫公高緯與宜州刺史穆提婆謀反,並其宗族皆賜死。眾人多自陳無之,高延宗獨攘袂泣而不言,以椒塞口而死。唯緯弟仁英以清狂,仁雅以瘖疾得免,徙於蜀。其餘親屬,不殺者散配西土,皆死於邊裔。 周主以高湝妻盧氏賜其將斛斯徵。盧氏蓬首垢面,長齋,不言笑。徵放之,乃為尼。齊後、妃貧者,至以賣燭為業。 16 十一月,壬申,周立皇子衍為道王,兌為蔡王。 17 癸酉,周遣上大將軍王軌將兵救徐州。初,周人敗齊師於晉州,乘勝逐北。齊人所棄甲仗,未暇收斂,稽胡乘間竊出,並盜而有之。仍立劉蠡升之孫沒鐸為主,號聖武皇帝,改元石平。 周人既克關東,將討稽胡,議欲窮其巢穴。齊王憲曰:「步落稽種類既多,又山谷險絕,王師一舉,未可盡除。且當剪其魁首,餘加慰撫。」周主從之,以憲為行軍元帥,督諸軍討之。至馬邑,分道俱進。沒鐸分遣其黨天柱守河東,穆支守河西,據險以拒之。憲命譙王儉擊天柱,滕王逌擊穆支,並破之,斬首萬餘級。趙王招擊沒鐸,擒之,餘眾皆降。 18 周詔:「自永熙三年以來,東土之民掠為奴婢,及克江陵之日,良人沒為奴婢者,並放為良。」又詔:「後宮唯置妃二人,世婦三人,御妻三人,此外皆減之。」 周主性節儉,常服布袍,寢布被,後宮不過十餘人;每行兵,親在行陳,步涉山谷,人所不堪;撫將士有恩,而明察果斷,用法嚴峻。由是將士畏威而樂為之死。 19 己亥晦,日有食之。 20 周初行《刑書要制》:群盜贓一匹,及正、長隱五丁、若地頃以上,皆死。 21 十二月,戊申,新作東宮成,太子徙居之。 22 庚申,周主如幷州,移幷州軍民四萬戶於關中。戊辰,廢幷州宮及六府。 23 高寶寧自黃龍上表勸進於高紹義,紹義遂稱皇帝,改元武平,以寶寧為丞相。突厥佗缽可汗舉兵助之。 == 高宗宣皇帝中之下太建十年(戊戌,公元五七八年) == 1 春,正月,壬午,周主幸鄴;辛卯,幸懷州;癸巳,幸洛州。置懷州宮。 2 二月,甲辰,周譙孝王儉卒。 3 丁巳,周主還長安。 4 吳明徹圍周彭城,環列舟艦於城下,攻之甚急。王軌引兵輕行,據淮口,結長圍,以鐵鎖貫車輪數百,沈之清水,以遏陳船歸路,軍中恟懼。譙州刺史蕭摩訶言於明徹曰:「聞王軌始鎖下流,其兩端築城,今尚未立,公若見遣擊之,彼必不敢相拒。水路未斷,賊勢不堅;彼城若立,則吾屬必為虜矣。明徹奮髯曰:「搴旗陷陳,將軍事也;長算遠略,老夫事也。」摩訶失色而退。一旬之間,水路遂斷。 周兵益至,諸將議破堰拔軍,以舫載馬而去。馬主裴子烈曰:「若破堰下船,船必傾倒,不如先遣馬出。」時明徹苦背疾甚篤,蕭摩訶復請曰:「今求戰不得,進退無路。若潛軍突圍,未足為恥。願公帥步卒、乘馬輿徐行,摩訶領鐵騎數千驅馳前後,必當使公安達京邑。」明徹曰:「弟之此策,乃良圖也。然步軍既多,吾為總督,必須身居其後,相帥兼行。弟馬軍宜須在前,不可遲緩。」摩訶因帥馬軍夜發。甲子,明徹決堰,乘水勢退軍。冀以入淮。至清口,水勢漸微,舟艦並礙車輪,不復得過。王軌引兵圍而蹙之,眾潰。明徹為周人所執,將士三萬並器械輜重皆沒於周。蕭摩訶以精騎八十居前突圍,眾騎繼之,比旦,達淮南,與將軍任忠、周羅□獨全軍得還。 初,帝謀取彭、汴,以問五兵尚書毛喜,對曰:「淮左新平,邊民未輯。周氏始吞齊國,難與爭鋒。且棄舟□戢之工,踐車騎之地,去長就短,非吳人所便。臣愚以為不若安民保境,寢兵結好,斯久長之術也。」及明徹敗,帝謂喜曰:「卿言驗於今矣。」即日,召蔡景歷,復以為徵南諮議參軍。 5 周主封吳明徹為懷德公,位大將軍。明徹憂憤而卒。 6 乙丑,周以越王盛為大塚宰。 7 三月,戊辰,周於蒲州置宮,廢同州及長春二宮。 8 甲戌,周主初服常冠,以皂紗全幅向後襆發,仍裁為四腳。 9 丙子,命中軍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淳於量為大都督,總水陸諸軍事,鎮西將軍孫瑒督荊、郢諸軍,平北將軍樊毅都督清口上至荊山緣淮諸軍,寧遠將軍任忠都督壽陽、新蔡、霍州諸軍,以備周。 10 乙酉,大赦。 11 壬辰,周改元宣政。 12 夏,四月,庚申,突厥寇周幽州,殺掠吏民。 13 戊午,樊毅遣軍渡淮北,對清口築城。壬戌,清口城不守。 14 五月,己丑,周高祖帥諸軍伐突厥,遣柱國原公姬願、東平公神舉等將兵五道俱入。 癸巳,帝不豫,留止雲陽宮;丙申,詔停諸軍。驛召宗師宇文孝伯赴行在所,帝執其手曰:「吾自量必無濟理,以後事付君。」是夜,授孝伯司衛上大夫,總宿衛兵。又令馳驛入京鎮守,以備非常。六月,丁酉朔,帝疾甚,還長安;是夕殂,年三十六。 15 戊戌,太子即位。尊皇后阿史那氏為皇太后。宣帝始立,即逞奢欲。大行在殯,曾無戚容,捫其杖痕,大罵曰:「死晚矣!」閱視高祖宮人,逼為淫慾。超拜吏部下大夫鄭譯為開府儀同大將軍、內史中大夫,委以朝政。 己未,葬武皇帝於孝陵,廟號高祖。既葬,詔內外公除,帝及六宮皆議即吉。京兆郡丞樂運上疏,以為「葬期既促,事訖即除,太為汲汲。」帝不從。 帝以齊煬王憲屬尊望重,忌之。謂宇文孝伯曰:「公能為朕圖齊王,當以其官相授。」孝伯叩頭曰:「先帝遺詔,不許濫誅骨肉。齊王,陛下為叔父,功高德茂,社稷重臣。陛下若無故害之,臣又順旨曲從,則臣為不忠之臣,陛下為不孝之子矣。」帝不懌,由是疏之。乃與開府儀同大將軍於智、鄭譯等密謀之,使智就宅候憲,因告憲有異謀。 甲子,帝遣宇文孝伯語憲,欲以憲為太師,憲辭讓。又使孝伯召憲,曰:「晚與諸王俱入。」既至殿門,憲獨被引進。帝先伏壯士於別室,至,即執之。憲自辨理,帝使於智證憲,憲目光如炬,與智相質。或謂憲曰:「以王今日事勢,何用多言!」憲曰:「死生有命,寧復圖存!但老母在堂,恐留茲恨耳!」因擲笏於地。遂縊之。 帝召憲僚屬,使證成憲罪。參軍勃海李綱,誓之以死,終無橈辭。有司以露車載憲屍而出,故吏皆散,唯李綱撫棺號慟,躬自瘞之,哭拜而去。 又殺上大將軍王興、上開府儀同大將軍獨孤熊、開府儀同大將軍豆盧紹,皆素與憲親善者也。帝既誅憲而無名,乃雲與興等謀反,時人謂之「伴死」。 以於智為柱國,封齊公,以賞之。 16 閏月,乙亥,周主立妃楊氏為皇后。 17 辛巳,周以趙王招為太師,陳王純為太傅。 18 齊範陽王紹義聞周高祖殂,以為得天助。幽州人盧昌期,起兵據範陽,迎紹義,紹義引突厥兵赴之。周遣柱國東平公神舉將兵討昌期。紹義聞幽州總管出兵在外,欲乘虛襲薊,神舉遣大將軍宇文恩將四千人救之,半為紹義所殺。會神舉克範陽,擒昌期。紹義聞之,素衣舉哀,還入突厥。高寶寧帥夷、夏數萬騎救範陽,至潞水,聞昌期死,還,據和龍。 19 秋,七月,周主享太廟;丙午,祀圜丘。 20 庚戌,周以小宗伯斛斯徵為大宗伯。壬戌,以亳州總管楊堅為上柱國、大司馬。 21 癸亥,周主尊所生母李氏為帝太后。 22 八月,丙寅,周主祀西郊;壬申,如同州。以大司徒杞公亮為安州總管,上柱國長孫覽為大司徒,楊公王誼為大司空。丙戌,以永昌公椿為大司寇。 23 九月,乙巳,立方明壇於婁湖。戊申,以揚州刺史始興王叔陵為王官伯,臨盟百官。 24 庚戌,周主封其弟元為荊王。 25 周主詔:「諸應拜者,皆以三拜成禮。」 26 甲寅,上幸婁湖誓眾。乙卯,分遣大使以盟誓班下四方,上下相警戒。 27 冬,十月,癸酉,周主還長安。以大司空王誼為襄州總管。戊子,以尚書左僕射陸繕為尚書僕射。 28 十一月,突厥寇周邊,圍酒泉,殺掠吏民。 29 十二月,甲子,周以畢王賢為大司空。 30 己丑,周以河陽總管滕王逌為行軍元帥,帥眾入寇。 == 高宗宣皇帝中之下太建十一年(己亥,公元五七九年) == 1 春,正月,癸巳,周主受朝於露門,始與群臣服漢、魏衣冠;大赦,改元大成。置四輔官:以大塚宰越王盛為大前疑,相州總管蜀公尉遲迥為大右弼,申公李穆為大左輔,大司馬隨公楊堅為大後承。 周主之初立也,以高祖《刑書要制》為太重而除之,又數行赦宥。京兆郡丞樂運上疏,以為:「《虞書》所稱『眚災肆赦』,謂過誤為害,當緩赦之。《呂刑》雲:『五刑之疑有赦。』謂刑疑從罰,罰疑從免也。謹尋經典,未有罪無輕重,溥天大赦之文。大尊豈可數施非常之惠,以肆奸宄之惡乎!」帝不納。既而民輕犯法,又自以奢淫多過失,惡人規諫,欲為威虐,懾服群下。乃更為《刑經聖制》,用法益深,大醮於正武殿,告天而行之。密令左右伺察群臣,小有過失,輒行誅譴。 又,居喪才逾年,即恣聲樂,魚龍百戲,常陳殿前,累日繼夜,不知休息;多聚美女以實後宮,增置位號,不可詳錄。遊宴沉湎,或旬日不出,群臣請事者,皆因宦者奏之。於是樂運輿櫬詣朝堂,陳帝八失:其一,以為「大尊比來事多獨斷,不參諸宰輔,與眾共之」。其二,「搜美女以實後宮,儀同以上女不許輒嫁,貴賤同怨」。其三,「大尊一入後宮,數日不出,所須聞奏,多附宦者」。其四,「下詔寬刑,未及半年,更嚴前制」。其五,「高祖斫雕為樸,崩未逾年,而遽窮奢麗」。其六,「徭賦下民,以奉俳優角抵」。其七,「上書字誤者,即治其罪,杜獻書之路」。其八,「玄象垂誡,不能諮諏善道,修佈德政」。「若不革茲八事,臣見周廟不血食矣。」帝大怒,將殺之。朝臣恐懼,莫有救者。內史中大夫洛陽元巖漢曰:「臧洪同死,人猶願之,況比干乎!若樂運不免,吾將與之俱斃。」乃詣閣請見,曰:「樂運不顧其死,欲以求名。陛下不如勞而遣之,以廣聖度。」帝頗感悟。明日,召運,謂曰:「朕昨夜思卿所奏,實為忠臣。」賜御食而罷之。 2 癸卯,周立皇子闡為魯王。 甲辰,周主東巡;丙午,以許公宇文善為大宗伯。戊午,周主至洛陽;立魯王闡為皇太子。 3 二月,癸亥,上耕藉田。 4 周下詔,以洛陽為東京;發山東諸州兵治洛陽宮,常役四萬人。徒相州六府於洛陽。 5 周徐州總管王軌,聞鄭譯用事,自知及禍,謂所親曰:「吾昔在先朝,實申社稷至計。今日之事,斷可知矣。此州控帶淮南,鄰接強寇,欲為身計,易如反掌。但忠義之節,不可虧違,況荷先帝厚恩,豈可以獲罪於嗣主,遽忘之邪!正可於此待死,冀千載之後,知吾此心耳!」 周主從容問譯曰:「我腳杖痕,誰所為也?」對曰:「事由烏丸軌、宇文孝伯。」因言軌捋鬚事。帝使內史杜慶信就州殺軌,元巖不肯署詔。御正中大夫顏之儀切諫,帝不聽,巖進繼之,脫巾頓顙,三拜三進。帝曰:「汝欲黨烏丸軌邪?」巖曰:「臣非黨軌,正恐濫誅失天下之望。」帝怒,使閹豎搏其面。軌遂死,巖亦廢於家。遠近知與不知,皆為軌流涕。之儀,之推之弟也。 周主之為太子也,上柱國尉遲運為宮正,數進諫,不用;又與王軌、宇文孝伯、宇文神舉皆為高祖所親待,太子疑其同毀己。及軌死,運懼,私謂孝伯曰:「吾徒必不免禍,為之奈何?」孝伯曰:「今堂上有老母,地下有武帝。為臣為子,知欲何之!且委質事人,本徇名義;諫而不入,死焉可逃!足下若為身計,宜且遠之。」於是運求出為秦州總管。 他日,帝託以齊王憲事讓孝伯曰:「公知齊王謀反,何以不言?」對曰:「臣知齊王忠於社稷,為群小所譖,言必不用,所以不言。且先帝付囑微臣,唯令輔導陛下。今諫而不從,實負顧託。以此為罪,是所甘心。」帝大慚,俯首不語,命將出,賜死於家。 時宇文神舉為幷州刺史,帝遣使就州鴆殺之。尉遲運至秦州,亦以憂死。 6 周罷南伐諸軍。 突厥佗缽可汗請和於周,周主以趙王招女為千金公主,妻之,且命執送高紹義;佗缽不從。 7 辛巳,周宣帝傳位於太子闡,大赦,改元大象,自稱天元皇帝,所居稱「天台」,冕二十四旒,車服旗鼓皆倍於前王之數。皇帝稱正陽宮,置納言、御正、諸衛等官,皆準天台。尊皇太后為天元皇太后。 天元既傳位,驕侈彌甚,務自尊大,無所顧憚,國之儀典,率情變更。每對臣下自稱為天、用樽、彝、珪、瓚以飲食。令群臣朝天台者,致齋三日,清身一日。既自比上帝,不欲群臣同己,常自帶綬,及冠通天冠,加金附蟬,顧見侍臣弁上有金蟬及王公有綬者,並令去之。不聽人有「天」、「高」、「上」、「大」之稱,官名有犯,皆改之。改姓高者為「姜」,九族稱高祖者為「長祖」。又令天下車皆以渾木為輪。禁天下婦人不得施粉黛,自非宮人,皆黃眉墨汝。 每召侍臣論議,唯欲興造變革,未嘗言及政事。遊戲無常,出入不節,羽儀仗衛,晨出夜還,陪侍之官,皆不堪命。自公卿以下,常被楚撻。每捶人,皆以百二十為度,謂之「天杖」,其後又加至二百四十。宮人內職亦如之,後、妃、嬪、御,雖被寵幸,亦多杖背。於是內外恐怖,人不自安,皆求苟免,莫有固志,重足累息,以逮於終。 8 戊子,周以越王盛為太保,尉遲迥為大前疑,代王達為大右弼。 9 辛卯,徙鄴城《石經》於洛陽。詔:「河陽、幽、相、豫、亳、青、徐七總管,並受東京六府處分。」 10 三月,庚申,天元還長安,大陳軍伍,親擐甲冑,入自青門,靜帝備法駕以從。 夏,四月,壬戌朔,立妃朱氏為天元帝后。後,吳人,本出寒微,生靜帝,長於天元十餘歲,疏賤無寵,以靜帝故,特尊之。 11 乙巳,周主祠太廟。壬午,大醮於正武殿。 12 五月,辛亥,以襄國郡為趙國,濟南郡為陳國,武當、安富二郡為越國,上黨郡為代國,新野郡為滕國,邑各萬戶;令趙王招、陳王純、越王盛、代王達、滕王逌並之國。 隨公楊堅私謂大將軍汝南公慶曰:「天元實無積德;視其相貌,壽亦不長。又,諸籓微弱,各令就國,曾無深根固本之計。羽翮既剪,何能及遠哉!」慶,神舉之弟也。 13 突厥寇周幷州。六月,周發山東諸民修長城。 14 秋,七月,庚寅,周以楊堅為大前疑,柱國司馬消難為大後承。 15 辛卯,初用大貨六銖錢。 16 丙申,周納司馬消難女為正陽宮皇后。 己酉,周尊天元帝太后李氏為天皇太后,壬子,改天元皇后朱氏為天皇后,立妃元氏為天右皇后,陳氏為天左皇后,凡四後雲。元氏,開府儀同大將軍晟之女;陳氏,大將軍山提之女也。 17 八月,庚申,天元如同州。 18 丁卯,上閱武於大壯觀。命都督任忠帥步騎十萬陳於玄武湖,都督陳景帥樓艦五百出瓜步江,振旅而還。 19 壬申,周天元還長安。甲戌,以陳山提、元晟並為上柱國。 20 戊寅,上還宮。豫章內史南康王方泰,在郡秩滿,縱火延燒邑居,因行暴掠,驅錄富人,徵求財賄。上閱武,方泰當從,啟稱母疾不行,而微服往民間淫人妻,為州所錄。又帥人仗抗拒,傷禁司,為有司所奏。上大怒,下方泰獄,免官,削爵土,尋而復舊。 21 壬午,周以上柱國畢王賢為太師,郇公韓業為大左輔。九月,乙卯,以酆王貞為大塚宰。以鄖公韋孝寬為行軍元帥,帥行軍總管杞公亮、郕公梁士彥寇淮南。仍遣御正杜杲、禮部薛舒來聘。 22 冬,十月,壬戌,周天元幸道會苑,大醮,以高祖配醮。初復佛像及天尊像,天元與二像俱南面坐,大陳雜戲,令長安士民縱觀。 23 甲戌,以尚書僕射陸繕為尚書左僕射。 24 十一月,辛卯,大赦。 25 周韋孝寬分遣杞公亮自安陸攻黃城,梁士彥攻廣陵。甲午,士彥至肥口。 26 乙未,周天元如溫湯。 27 戊戌,周軍進圍壽陽。 28 周天元如同州。 29 詔開府儀同三司、南兗州刺史淳於量為上流水軍都督,中領軍樊毅都督北討諸軍事,左衛將軍任忠都督北討前軍事,前豐州刺史皋文奏帥步騎三千趣陽平郡。 30 壬寅,周天元還長安。 31 癸卯,任忠帥步騎七千趣秦郡;丙午,仁威將軍魯廣達帥眾入淮;是日,樊毅將水軍二萬自東關入焦湖,武毅將軍蕭摩訶帥步騎趣歷陽。戊申,韋孝寬拔壽陽,杞公亮拔黃城,梁士彥拔廣陵;辛亥,又取霍州。癸丑,以揚州刺史始興王叔陵為大都督,總水步眾軍。 32 丁巳,周鑄永通萬國錢,一當千,與五行大布並行。 33 十二月,戊午,周天元以災異屢見,捨仗衛,如天興宮。百官上表,勸復寢膳。甲子,還宮,御正武殿,集百官及宮人、外命婦,大列伎樂,初作乞寒胡戲。 34 乙丑,南、北兗、晉三州及盱眙、山陽、陽平、馬頭、秦、歷陽、沛、北譙、南梁等九郡民並自拔還江南。周又取譙、北徐州。自是江北之地盡沒於周。 35 周天元如洛陽,親御驛馬,日行三百里,四皇后及文武侍衛數百人並乘馹以從。仍令四後方駕齊驅,或有先後,輒加譴責,人馬頓僕,相及於道。 36 癸酉,遣平北將軍沈恪、電威將軍裴子烈鎮南徐州,開遠將軍徐道奴鎮柵口,前信州刺史楊寶安鎮白下。戊寅,以中領軍樊毅都督荊、郢、巴、武四州水陸諸軍事。己卯,周天元還長安。 貞毅將軍汝南周法尚,與長沙王叔堅不相能。叔堅譖之於上,雲其欲反。上執其兄定州刺史法僧,發兵將擊法尚。法尚奔周,周天元以為開府儀同大將軍、順州刺史,上遣將軍樊猛濟江擊之。法尚遣部曲督韓朗詐降於猛,曰:「法尚部兵不願降北,人皆竊議,欲叛還。若得軍來,自當倒戈。」猛以為然,引兵急趨之。法尚陽為畏懼,自保江曲,戰而偽走,伏兵邀之。猛僅以身免,沒者幾八千人。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一百七十二
資治通鑑/卷174
25% ../ =陳紀八= 上章困敦,一年。 == 高宗宣皇帝下之上太建十二年(庚子,公元五八零年) == 1 春,正月,癸巳,周天元祠太廟。 2 戊戌,以左衛將軍任忠為南豫州刺史,督緣江軍防事。 3 乙卯,周稅入市者人一錢。 4 二月,丁巳,周天元幸露門學,釋奠。 5 戊午,突厥入貢於周,且迎千金公主。 6 乙丑,周天元改制為天制,敕為天敕。壬午,尊天元皇太后為天元上皇太后,天皇太后為天元聖皇太后。癸未,詔楊後與三後皆稱太皇后,司馬後直稱皇后。 行軍總管杞公亮,天元之從祖兄也。其子西陽公溫妻尉遲氏,蜀公迥之孫,有美色,以宗婦入朝。天元飲之酒,逼而淫之。亮聞之,懼;三月,軍還,至豫州,密謀襲韋孝寬,並其眾,推諸父為主,鼓行而西。亮國官茹寬知其謀,先告孝寬,孝寬潛裝置。亮夜將數百騎襲孝寬營,不克而走。戊子,孝寬追斬之,溫亦坐誅。天元即召其妻入宮,拜長貴妃。辛卯,立亮弟永昌公椿為杞公。 周天元如同州,增候正、前驅、式道候為三百六十重。自應門至於赤岸澤,數十里間,幡旗相蔽,音樂俱作。又令虎賁持鈒馬上,稱警蹕。乙未,改同州宮為成天宮。庚子,還長安。詔天台侍衛之官,皆著五色及紅、紫、綠衣,以雜色為緣,名曰「品色衣」,有大事,與公服間服之。壬寅,詔內外命婦皆執笏,其拜宗廟及天台,皆俯伏如男子。 天元將立五皇后,以問小宗伯狄道辛彥之。對曰:「皇后與天子敵體,不宜有五。」太學博士西城何妥曰:「昔帝嚳四妃,虞舜二妃。先代之數,何常之有!」帝大悅,免彥之官。甲辰,詔曰:「坤儀比德,土數惟五,四太皇后外,可增置天中太皇后一人。」於是以陳氏為天中太皇后,尉遲妃為天左太皇后。又造下帳五,使五皇后各居其一,實宗廟祭器於前,自讀祝版而祭之。又以五輅載婦人,自帥左右步從。又好倒懸雞及碎瓦於車上,觀其號呼以為樂。 7 夏,四月,癸亥,尚書左僕射陸繕卒。 8 己巳,周天元祠太廟;己卯,大雩;壬午,幸仲山祈雨;甲申,還宮,令京城士女於衢巷作樂迎候。 9 五月,癸巳,以尚書右僕射晉安王伯恭為僕射。 10 周楊後性柔婉,不妨忌,四皇后及嬪、御等,鹹愛而仰之。天元昏暴滋甚,喜怒乖度,嘗譴後,欲加之罪。後進止詳閒,辭色不撓,天元大怒,遂賜後死,逼令引訣,後母獨孤氏詣閣陳謝,叩頭流血,然後得免。 後父大前疑堅,位望隆重,天元忌之,嘗因忿謂後曰:「必族滅爾家!」因召堅,謂左右曰:「色動,即殺之。」堅至,神色自若,乃止。內史上大夫鄭譯,與堅少同學,奇堅相表,傾心相結。堅既為帝所忌,情不自安,嘗在永巷,私於譯曰:「久願出籓,公所悉也,願少留意!」譯曰:「以公德望,天下歸心。欲求多福,豈敢忘也!謹即言之。」 天元將遣譯入寇,譯請元帥。天元曰:「卿意如何?」對曰:「若定江東,自非懿戚重臣,無以鎮撫。可令隨公行,且為壽陽總管以督軍事。」天元從之。己丑,以堅為揚州總管,使譯發兵會壽陽。將行,會堅暴有足疾,不果行。 甲午夜,天元備法駕,幸天興宮。乙未,不豫而還。小御正博陵劉昉,素以狡諂得幸於天元,與御正中大夫顏之儀並見親信。天元召昉、之儀入臥內,欲屬以後事,天元瘖,不復能言。昉見靜帝幼沖,以楊堅後父,有重名,遂與領內史鄭譯、御飾大夫柳裘、內史大夫杜陵韋謨、御正下士朝那皇甫績謀引堅輔政。堅固辭,不敢當。昉曰:「公若為,速為之;不為,昉自為也。」堅乃從之,稱受詔居中侍疾。裘,惔之孫也。是日,帝殂。秘不發喪。昉、譯矯詔以堅總知中外兵馬事。顏之儀知非帝旨,拒而不從。昉等草詔署訖,逼之儀連署,之儀厲聲曰:「主上升遐,嗣子沖幼,阿衡之任,宜在宗英。方今趙王最長,以親以德,合膺重寄。公等備受朝恩,當思盡忠報國,奈何一旦欲以神器假人!之儀有死而已,不能誣罔先帝。」昉等知不可屈。乃代之儀署而行之。諸衛既受敕,並受堅節度。 堅恐諸王在外生變,以千金公主將適突厥為辭,徵趙、陳、越、代、滕五王入朝。堅索符璽,顏之儀正色曰:「此天子之物,自有主者,宰相何故索之!」堅大怒,命引出,將殺之;以其民望,出為西邊郡守。 丁未,發喪。靜帝入居天台。罷正陽宮。大赦,停洛陽宮作。庚戌,尊阿史那太后為太皇太后,李太后為太帝太后,楊後為皇太后,朱後為帝太后,其陳後、元后、尉遲後並為尼。以漢王贊為上柱國、右大丞相,尊以虛名,實無所綜理。以楊堅為假黃鉞、左大丞相,秦王贄為上柱國。百官總己以聽於左丞相。 堅初受顧命,使邗國公楊惠謂御正下大夫李德林曰:「朝廷賜令總文武事,經國任重。今欲與公共事,必不得辭。」德林曰:「願以死奉公。」堅大喜。始,劉昉、鄭譯議以堅為大塚宰,譯自攝大司馬,昉又求小塚宰。堅私問德林曰:「欲何以見處?」德林曰:「宜作大丞相、假黃鉞、都督中外諸軍事,不爾,無以壓眾心。」及發喪,即依此行之。以正陽宮為丞相府。 時眾情未壹,堅引司武上士盧賁置左右。將之東宮,百官皆不知所從。堅潛令賁部伍仗衛,因召公卿,謂曰:「欲求富貴者宜相隨。」往往偶語,欲有去就。賁嚴兵而至,眾莫敢動。出崇陽門,至東宮,門者拒不納,賁諭之,不去;嗔目叱之,門者遂卻,堅入。賁遂典丞相府宿衛。賁,辯之弟子也。以鄭譯為丞相府長史,劉昉為司馬,李德林為府屬,二人由是怨德林。 內史下大夫勃海高熲明敏有器局,習兵事,多計略,堅欲引之入府,遣楊惠諭意。熲承旨,欣然曰:「願受驅馳。縱令公事不成,熲亦不辭滅族。」乃以為相府司錄。 時漢王贊居禁中,每與靜帝同帳而坐。劉昉飾美妓進贊,贊甚悅之。昉因說贊曰:「大王,先帝之弟,時望所歸。孺子幼沖,豈堪大事!今先帝初崩,人情尚擾。王且歸第,待事寧後,入為天子,此萬全計也。」贊年少,性識庸下,以為信然,遂從之。 堅革宣帝苛酷之政,更為寬大,刪略舊律,作《刑書要制》,奏而行之;躬履節儉,中外悅之。 堅夜召太史中大夫庾季才,問曰:「吾以庸虛,受茲顧命。天時人事,卿以為何如?」季才曰:「天道精微,難可意察。竊以人事卜之,符兆已定。季才縱言不可,公豈復得為箕、穎之事乎!」堅默然久之,曰:「誠如君言。」獨孤夫人亦謂堅曰:「大事已然,騎虎之勢,必不得下,勉之!」 堅以相州總管尉遲迥位望素重,恐有異圖,使迥子魏安公惇奉詔書召之會葬。壬子,以上柱國韋孝寬為相州總管;又以小司徒叱列長義為相州刺史,先令赴鄴;孝寬續進。 陳王純時鎮齊州,堅使門正上士崔彭徵之。彭以兩騎往止傳捨,遣人召純。純至,彭請屏左右,密有所道,遂執而鎖之,因大言曰:「陳王有罪,詔徵入朝,左右不得輒動!」其從者愕然而去。彭,楷之孫也。 六月,五王皆至長安。 11 庚申,周復行佛、道二教。舊沙門、道士精志者,簡令入道。 12 周尉遲迥知丞相堅將不利於帝室,謀舉兵討之。韋孝寬至朝歌,迥遣其大都督賀蘭貴,繼書候韋孝寬。孝寬留貴與語以審之,疑其有變,遂稱疾徐行;又使人至相州求醫藥,密以伺之。孝寬兄子藝,為魏郡守,迥遣藝迎孝寬,孝寬問迥所為,藝黨於迥,不以實對。孝寬怒,將斬之。藝懼,悉以迥謀語孝寬。孝寬攜藝西走,每至亭驛,盡驅傳馬而去,謂驛司曰:「蜀公將至,宜速具酒食。」迥尋遣儀司大將軍樑子康將數百騎追孝寬,追者至驛,輒逢盛饌,又無馬,遂遲留不進。孝寬與藝由是得免。 堅又令候正破六韓裒詣迥諭旨,密與總管府長史晉昶等書,令為之備。迥聞之,殺昶及裒;集文武士民,登城北樓,令之曰:「楊堅藉後父之勢,挾幼主以作威福,不臣之跡,暴於行路。吾與國舅甥,任兼將相;先帝處吾於此,本欲寄以安危。今欲與卿等糾合義勇,以匡國庇民,何如?」眾鹹從命。迥乃自稱大總管,承製置官司。時趙王招入朝,留少子在國,迥奉以號令。 甲子,堅發關中兵,以韋孝寬為行軍元帥,郕公梁士彥、樂安公元諧、化政公宇文忻、濮陽公武川宇文述、武鄉公崔弘度、清河公楊素、隴西公李詢等皆為行軍總管,以討迥。弘度,楷之孫;詢,穆之兄子也。 初,宣帝使計部中大夫楊尚希撫慰山東,至相州,聞宣帝殂,與尉遲迥發喪。尚希出,謂左右曰:「蜀公哭不哀而視不安,將有他計。吾不去,懼及於難。」遂夜從捷徑而遁。遲明,迥覺,追之不及,遂歸長安。堅遣尚希督宗兵三千人鎮潼關。雍州牧畢剌王賢,與五王謀殺堅,事洩,堅殺賢,並其三子,掩五王之謀不問。以秦王贄為大塚宰,杞公椿為大司徒。庚子,以柱國梁睿為益州總管。睿,御之子也。 13 周遣汝南公神慶、司衛上士長孫晟送千金公主於突厥。晟,幼之曾孫也。 又遣建威侯賀若誼賂佗缽可汗,且說之以求高紹義。佗缽偽與紹義獵於南境,使誼執之。誼,敦之弟子也。秋,七月,甲申,紹義至長安,徙之蜀;久之,病死於蜀。 14 周青州總管尉遲勤,迥之弟也。初得迥書,表送之,尋亦從迥。迥所統相、衛、黎、洺、貝、趙、冀、瀛、滄、勤所統青、齊、膠、光、莒等州皆從之,眾數十萬。滎州刺史邵公冑,申州刺史李惠,東楚州刺史費也利進,潼州刺史曹孝遠,各據本州,徐州總管司錄席毘羅據兗州,前東平郡守畢義緒據蘭陵,皆應迥;懷縣永橋鎮將紇豆陵惠以城降迥。迥使其所署大將軍石遜攻建州,建州刺史宇文弁以州降之。又遣西道行臺韓長業攻拔潞州,執刺史趙威,署城人郭子勝為刺史。紇豆陵惠襲陷鉅鹿,遂圍恆州。上大將軍宇文威攻汴州,莒州刺史烏丸尼等帥青、齊之眾圍沂州,大將軍檀讓攻拔曹、亳二州,屯兵梁郡。席毘羅眾號八萬,軍於蕃城,攻陷昌慮、下邑。李惠自申州攻永州,拔之。 迥遣使招大左輔、幷州刺史李穆,穆鎖其使,封上其書。穆子士榮,以穆所居天下精兵處,陰勸穆從迥,穆深拒之。堅使內史大夫柳裘詣穆,為陳利害,又使穆子左侍上士渾往布腹心。穆使渾奉尉鬥於堅,曰:「願執威柄以尉安天下。」又十三環金帶遺堅。十三環金帶者,天子之服也。堅大悅,遣渾詣韋孝寬述穆意。穆兄子崇,為懷州刺史,初欲應迥;後知穆附堅,慨然太息曰:「闔家富貴者數十人,值國有難,竟不能扶傾繼絕,復何面目處天地間乎!」不得已亦附於堅。迥子誼,為朔州刺史,穆執送長安;又遣兵討郭子勝,擒之。 迥招徐州總管源雄、東郡守於仲文,皆不從。雄,賀之曾孫;仲文,謹之孫也。迥遣宇文冑自石濟,宇文威自白馬濟河,二道攻仲文,仲文棄郡走還長安,迥殺其妻子。迥遣檀讓徇地河南,丞相堅以仲文為河南道行軍總管,使詣洛陽發兵討讓,命楊素討宇文冑。 丁未,周以丞相堅都督中外諸軍事。 鄖州總管司馬消難亦舉兵應迥,己酉,周以柱國王誼為行軍元帥,以討消難。 廣州刺史於顗,仲文之兄也,與總管趙文表不協;詐得心疾,誘文表,手殺之,因唱言文表與尉遲迥通謀。堅以迥未平,因勞勉之,即拜吳州總管。 趙僭王招謀殺堅,邀堅過其第,堅繼酒淆就之。招引入寢室,招子員、貫及妃弟魯封等皆在左右,佩刀而立,又藏刃於帷席之間,伏壯士於室後。堅左右皆不得從,唯從祖弟開府儀同大將軍弘、大將軍元冑坐於戶側。冑,順之孫也。弘、冑皆有勇力,為堅腹心。酒酣,招以佩刀刺瓜連啖堅,欲因而刺之。元冑進曰:「相府有事,不可久留。」招訶之曰:「我與丞相言,汝何為者!」叱之使卻。冑嗔目憤氣,扣刀入衛。招賜之酒,曰:「吾豈有不善之意邪!」卿何猜警如是?」招偽吐,將入後邠,冑恐其為變,扶令上坐,如此再三。招偽稱喉乾,命冑就廚取飲,冑不動。會滕王逌後至,堅降價迎之。冑耳語曰:「事勢大異,可速去!」堅曰:「彼無兵馬,何能為!」冑曰:「兵馬皆彼物,彼若先發,大事去矣!冑不辭死,恐死無益。」堅復入坐。冑聞室後有被甲聲,遽請曰:「相府事殷,公何得如此!」因扶堅下床趨去。招將追之。冑以身蔽戶,招不得出;堅及門,冑自後至。招恨不時發,彈指出血。壬子,堅誣招與越野王盛謀反,皆殺之,及其諸子。賞賜元冑,不可勝計。 周室諸王數欲伺隙殺堅,堅都督臨涇李圓通常保護之,由是得免。 癸丑,周主封其弟衍為葉王,術為郢王。 周豫、荊、襄三州蠻反,攻破郡縣。 周韋孝寬軍至永橋城,諸將請先攻之。孝寬曰:「城小而固,若攻而不拔,損我兵威。今破其大軍,此何能為!」於是引軍壁於武陟。尉遲迥遣其子魏安公惇帥眾十萬入武德,軍於沁東。會沁水漲,孝寬與迥隔水相持不進。 孝寬長史李詢密啟丞相堅雲:「梁士彥、宇文忻、崔弘度並受尉遲迥餉金,軍中慅慅,人情大異。」堅深以為憂,與內史上大夫鄭譯謀代此三人者,李德林曰:「公與諸將,皆國家貴臣,未相服從,今正以挾令之威控御之耳。前所遣者,疑其乖異,後所遣者,又安知其能盡腹心邪!又,取金之事,虛實難用,今一旦代之,或懼罪逃逸;若加縻縶,則自鄖公以下,莫不驚疑。且臨敵易將,此燕、趙之所以敗也。如愚所見,但遣公一腹心,明於智略,素為諸將所信服者,速至軍所,使觀其情偽。縱有異意,必不敢動,動亦能制之矣。」堅大悟,曰:「公不發此言,幾敗大事。」乃命少內史崔仲方往監諸軍,為之節度。仲方,猷之子也,辭以父在山東。又命劉昉、鄭譯昉,辭以未嘗為將,譯辭以母老。堅不悅。府司錄高熲請行,堅喜,遣之。熲受命亟發,遣人辭母而已。自是堅措置軍事,皆與李德林謀之,時軍書日以百數,德林口授數人,文意百端,不加治點。 司馬消難以鄖、隨、溫、應、土、順、沔、儇、嶽九州及魯山等八鎮來降,遺其子為質以求援。八月,己未,詔以消難為大都督、總督九州八鎮諸軍事、司空,賜爵隨公。庚申,詔鎮西將軍樊毅進督沔、漢諸軍事,南豫州刺史任忠帥眾趣歷陽,超武將軍陳慧紀為前軍都督,趣南兗州。 周益州總管王謙亦不附丞相堅,起巴、蜀之兵以攻始州。梁睿至漢川,不得進,堅即以睿為行軍元帥以討謙。 戊辰,詔以司馬消難為大都督水陸諸軍事。庚午,通直散騎常侍淳於陵克臨江郡。 梁世宗使中書舍人柳莊奉書入周。丞相堅執莊手曰:「孤昔以開府,從役江陵,深蒙梁主殊眷。今主幼時艱,猥蒙顧託。梁主奕葉委誠朝廷,當相與共保歲寒。」時諸將競勸梁主舉兵,與尉遲迥連謀,以為進可以盡節周氏,退可以席捲山南。梁主疑未決。會莊至,具道堅語,且曰:「昔袁紹、劉表、王凌、諸葛誕,皆一時雄傑,據要地,擁強兵,然功業莫就,禍不旋踵者,良由魏、晉挾天子,保京都,仗大順以為名故也。今尉遲迥雖曰舊將,昏耄已甚;司馬消難、王謙,常人之下者,非有匡合之才。周朝將相,多為身計,競效節於楊氏。以臣料之,迥等終當覆滅,隨公必移周祚。未若保境息民,以觀其變。」梁主深然之,眾議遂止。 高熲至軍,為橋於沁水。尉遲惇於上流縱火筏,熲豫為土狗以御之。惇布陳二十餘裡,麾兵少卻,欲待孝寬軍半渡而擊之;孝寬因其卻,鳴鼓齊進。軍既渡,熲命焚橋,以絕士卒反顧之心。惇兵大敗,單騎走。孝寬乘勝進,追至鄴。 庚午,迥與惇及惇弟西都公祐,悉將其卒十三萬陳於城南,迥別統萬人,皆綠巾、錦襖,號「黃龍兵」。迥弟勤帥眾五萬,自青州赴迥,以三千騎先至。迥素習軍旅,老猶被甲臨陳。其麾下兵皆關中人,為之力戰,孝寬等軍不利而卻。鄴中士民觀戰者數萬人,行軍總管宇文忻曰:「事急矣!吾當以詭道破之。」乃先射觀者,觀者皆走,轉相騰藉,聲如雷霆。忻乃傳呼曰:「賊敗矣!」眾復振,因其擾而乘之。迥軍大敗,走保鄴城。孝寬縱兵圍之,李詢及思安伯代人賀婁子幹先登。 崔弘度妹,先適迥子為妻,及鄴城破,迥窘迫升樓,弘度直上龍尾追之。迥彎弓,將射弘度。弘度脫兜鍪,謂迥曰:「頗相識不?今日各圖國事,不得顧私。以親戚之情,謹遏亂兵,不許侵辱。事勢如此,早為身計,何所侍也?」迥擲弓於地,罵左丞相極口而自殺。弘度顧其弟弘升曰:「汝可取迥頭。」弘升斬之。軍士在小城中者,孝寬盡坑之。勤、惇、祐東走青州,未至,開府儀同大將軍郭衍追獲之。丞相堅以勤初有誠款,特不之罪。李惠先自縛歸罪,堅復其官爵。 迥末年衰耄,及起兵,以小御正崔達拏為長史。達拏,暹之子也,文士,無籌略,舉措多失,凡六十八日而敗。於仲文軍至蓼隄,去梁郡七里。檀讓擁眾數萬,仲文以羸師挑戰而偽北,讓不裝置;仲文還擊,大破之,生獲五千餘人,斬首七百級。進攻梁郡,迥守將劉子寬棄城走。仲文進擊曹州,獲迥所署刺史李仲康。檀讓以餘眾屯成武,仲文襲擊,破之,遂拔成武。迥將席毘羅,眾十萬屯沛縣,將攻徐州。其妻子在金鄉,仲文遣人詐為毘羅使者,謂金鄉城主徐善淨曰:「檀讓明日午時至金鄉,宣蜀公令,賞賜將士。」金鄉人皆喜。仲文簡精兵,偽建迥旗幟,倍道而進。善淨望見,以為檀讓,出迎謁。仲文執之,遂取金鄉。諸將多勸屠其城,仲文曰:「此城乃毘羅起兵之所,當寬其妻子,其兵自歸。如即屠之,彼望絕矣。」眾皆稱善。於是毘羅恃眾來薄官軍,仲文設伏擊之,毘羅眾大潰,爭投洙水死,水為之不流。獲檀讓,檻送京師;斬毘羅,傳首。 韋孝寬分兵討關東叛者,悉平之。堅徙相州於安陽,毀鄴城及邑居。分相州,置毛州、魏州。 梁主聞迥敗,謂柳莊曰:「若從眾人之言。社稷已不守矣!」 丞相堅之初得政也,待黃公劉昉、沛公鄭譯甚厚,賞賜不可勝計,委以心膂,朝野傾屬,稱為「黃、沛」。二人皆恃功驕恣,溺於財利,不親職務。及辭監軍,堅始疏之,恩禮漸薄。高熲自軍所還,寵遇日隆。時王謙、司馬消難未平,堅憂之,忘寢與食。而昉逸遊縱酒,相府事多遺落。堅乃以高熲代昉為司馬;不忍廢譯,陰敕官屬不得白事於譯。譯猶坐廳事,無所關預,惶懼頓首,求解職;堅猶以恩禮慰勉之。 15 癸酉,智武將軍魯廣達克周之郭默城。丙子,淳於陵克祐州城。 16 周以漢王贊為太師,申公李穆為太傅,宋王實為大前疑,秦王贄為大右弼,燕公於寔為大左輔。寔,仲文之父也。 17 乙卯,周大赦。 18 周王誼帥四總管至鄖州,司馬消難擁其眾以魯山、甑山二鎮來降。 初,消難遣上開府儀同大將軍段珣將兵圍順州,順州刺史周法尚不能拒,棄城走,消難虜其母弟而南。樊毅救消難,不及。周亳州總管元景山擊之,毅掠居民而去。景山與南徐州刺史宇文弼追之,與毅戰於漳口。一日三戰三捷。毅退保甑山鎮,城邑為消難所據者,景山皆復取之。 19 鄖州巴蠻多叛,共推渠帥蘭雒州為主,以附消難。王誼遣諸將分討之,旬月皆平。陳紀、蕭摩訶等攻廣陵,周吳州總管於顗擊破之。沙州氐帥楊永安聚眾應王謙,大將軍樂寧公達奚儒討之。楊素破宇文冑於石濟,斬之。 20 周以神武公竇毅為大司馬,齊公於智為大司空;九月,以小宗伯竟陵公楊惠為大宗伯。 21 丁亥,周將王延貴帥眾援歷陽;任忠擊破之,生擒延貴。 22 壬辰,周廢皇后司馬氏為庶人。庚戌,以隨世子勇為洛州總管、東京小塚宰,總統舊齊之地。壬子,以左丞相堅為大丞相,罷左、右丞相之官。 23 冬,十月,甲寅,日有食之。 24 周丞相堅殺陳惑王純及其子。 25 周梁睿將步騎二十萬討王謙,謙分命諸將據險拒守。睿奮擊,屢破之,蜀人大駭。謙遣其將達奚惎、高阿那肱、乙弗虔等帥眾十萬攻利州,堰江水以灌之。城中戰士不過二千,總管昌黎豆盧勣,晝夜拒守,凡四旬,時出奇兵擊惎等,破之;會梁睿至,惎等遁去,睿自劍閣入,進逼成都。謙令達奚惎、乙弗虔城守,親帥精兵五萬,背城結陳。睿擊之,謙戰敗,將入城,惎、虔以城降。謙將麾下三十騎走新都,新都令王寶執之。戊寅,睿斬謙及高阿那肱,劍南平。 十一月,甲辰,周達奚儒破楊永安,沙州平。 丁未,周鄖襄公韋孝寬卒。孝寬久在邊境,屢抗強敵;所經略佈置,人初莫之解,見其成事,方乃驚服。雖在軍中,篤意文史;敦睦宗族,所得俸祿,不及私室。人以此稱之。 26 十二月,庚辰,河東康簡王叔獻卒。 27 癸亥,周詔諸改姓者,宜悉復舊。 甲子,周以大丞相堅為相國,總百揆,去都督中外、大塚宰之號,進爵為王,以安陸等二十郡為隨國,贊拜不名,備九錫之禮;堅受王爵、十郡而已。 辛未,殺代奰王達、滕聞王逌及其子。 壬申,以小塚宰元孝規為大司徒。 28 是歲,周境內有州二百一十一,郡五百八。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一百七十三
資治通鑑/卷175
25% ../ =【陳紀九】= 起重光赤奮若,盡昭陽單閼,凡三年。 == 高宗宣皇帝下之下 == === 太建十三年(辛丑,公元五八一年) === 1 春,正月,壬午,以晉安王伯恭為尚書左僕射,吏部尚書袁憲為右僕射。憲,樞之弟也。 2 周改元大定。 3 二月,甲寅,隋王始受相國、百揆、九錫之命,建臺置官。丙辰,詔進王妃獨孤氏為王后,世子勇為太子。 開府儀同大將軍庾季才,勸隋王宜以今月甲子應天受命。太傅李穆、開府儀同大將軍盧賁亦勸之。於是周主下詔,遜居別宮。甲子,命兼太傅□巳公椿奉冊,大宗伯趙煚奉皇帝璽紱,禪位於隋。隋主冠遠遊冠;受冊、璽,改服紗帽、黃袍;入御臨光殿,服袞冕,如元會之儀。大赦,改元開皇。命有司奉冊祀於南郊。遣少塚宰元孝矩代太子勇鎮洛陽。孝矩名矩,以字行,天賜之孫也;女為太子妃。 少內史崔仲方勸隋主除週六官,依漢、魏之舊,從之。置三師、三公及尚書、門下、內史、秘書、內侍五省,御史、都水二臺,太常等十一寺,左右衛等十二府,以分司統職。又置上柱國至都督十一等勳官,以酬勤勞;特進至朝散大夫七等散官,以加文武官之有德聲者。改侍中為納言。以相國司馬高熲為尚書左僕射,兼納言,相國司錄京兆虞慶則為內史監,兼吏部尚書,相國內郎李德林為內史令。 乙丑,追尊皇考為武元皇帝,廟號太祖;皇妣呂氏為元明皇后。丙寅,修廟社。立王后獨孤為皇后,王太子勇為皇太子。丁卯,以大將軍趙煚為尚書右僕射。己巳,封周靜帝為介公。周氏諸王皆降爵為公。 初,劉、鄭矯詔以隋主輔政,楊後雖不預謀,然以嗣子幼沖,恐權在他族,聞之,甚喜。後知其父有異圖,意頗不平,形於言色,及禪位,憤惋逾甚。隋主內甚愧之,改封樂平公主,久之,欲奪其志。公主誓不許,乃止。 隋主與周載下大夫北平榮建緒有舊,隋主將受禪,建緒為息州刺史。將之官,隋主謂曰:「且躊躇,當共取富貴。」建緒正色曰:「明公此旨,非僕所聞。」及即位,來朝,帝謂之曰:「卿亦悔不?」建緒稽首曰:「臣位非徐廣,情類楊彪。」帝笑曰:「朕雖不曉書語,亦知卿此言不遜!」 上柱國竇毅之女,聞隋受禪,自投堂下,撫膺太息曰:「恨我不為男子,救舅氏之患!」毅及襄陽公主掩其口曰;「汝勿妄言,滅吾族!」毅由是奇之。及長,以適唐公李淵。淵,昺之子也。 虞慶則勸隋主盡滅宇文氏,高熲、楊惠亦依違從之。李德林固爭,以為不可。隋主作色曰:「君書生,不足與議此!」於是周太祖孫譙公乾惲、冀公絢,閔帝子紀公湜,明帝子酆公貞、宋公實,高祖子漢公贊、秦公贄、曹公允、道公充、蔡公兌、荊公元,宣帝子萊公衍、郢公術皆死。德林由是品位不進。 4 乙亥,上耕藉田。 5 隋主封其弟邵公慧為滕王,安公爽為衛王,子雁門公廣為晉王,俊為秦王,秀為越王,諒為漢王。 隋主賜李穆詔曰:「公既舊德,且又父黨。敬惠來旨,義無有違。即以今月十三日恭膺天命。」俄而穆入朝,帝以穆為太師,贊拜不名;子孫雖在襁褓,悉拜儀同,一門執象笏者百餘人,貴盛無比。又以上柱國竇熾為太傅,幽州總管於翼為太尉。李穆上表乞骸骨,詔曰:「呂尚以期頤佐周,張蒼以華皓相漢,高才命世,不拘常禮。」仍以穆年耆,敕蠲朝集,有大事,就第詢訪。 美陽公蘇威,綽之子也,少有令名,周晉公護強以女妻之。威見護專權,恐禍及己,屏居山寺,以諷讀為娛。周高祖聞其賢,除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又除稍伯下大夫,皆辭疾不拜;宣帝就除開府儀同大將軍。隋主為丞相,高熲薦之,隋主召見,與語,大悅;居月餘,聞將受禪,遁歸田裡。熲請追之,隋主曰:「此不欲預吾事耳,置之。」及受禪,徵拜太子少保,追封其父為邳公,以威襲爵。 丁丑,隋以晉王廣為幷州總管。三月,戊子,以上開府儀同三司賀若弼為吳州總管,鎮廣陵;和州刺史河南韓擒虎為廬州總管,鎮廬江。隋主有併吞江南之志,問將帥於高熲,熲薦弼與擒虎,故置於南邊,使潛為經略。 戊戌,以太子少保蘇威兼納言、度支尚書。 初,蘇綽在西魏,以國用不足,制徵稅法頗重,既而歎曰:「今所為者,譬如張弓,非平世法也。後之君子,誰能弛之!」威聞其言,每以為己任。至是,奏減賦役,務從輕簡,隋主悉從之,漸見親重,與高熲參掌朝政。帝嘗怒一人,將殺之;威入邠進諫,帝不納,將自出斬之,威當帝前不去;帝避之而出,威又遮止。帝拂衣而入,良久,乃召威謝曰:「公能若是,吾無憂矣。」賜馬二匹,錢十餘萬。尋復兼大理卿、京兆尹、御史大夫,本官悉如故。 治書侍御史安定梁毘,以威兼領五職,安繁戀劇,無舉賢自代之心,抗表劾威。帝曰:「蘇威朝夕孜孜,志存遠大,何遽迫之!」因謂朝臣曰:「蘇威不值我,無以措其言;我不得蘇威,何以行其道。楊素才辯無雙,至於斟酌古今,助我宣化,非威之匹也。威若逢亂世,南山四皓,豈易屈哉!」威嘗言於帝曰:「臣先人每戒臣雲:『唯讀《孝經》一卷,足以立身治國,何用多為!』」帝深然之。 高熲深避權勢,上表遜位,讓於蘇威,帝欲成其美,聽解僕射。數日,帝曰:「蘇威高蹈前朝,熲能推舉。吾聞進賢受上賞,寧可使之去官!」命熲復位。熲、威同心協贊,政刑大小,帝無不與之謀議,然後行之。故革命數年,天下稱平。 太子左庶子盧賁,以熲、威執政,心甚不平,時柱國劉昉亦被疏忌。賁因諷昉及上柱國元諧、李詢、華州刺史張賓等謀黜熲、威,五人相與輔政。又以晉王廣有寵於帝,私謂太子曰:「賁欲數謁殿下,恐為上所譴,願察區區之心。」謀洩,帝窮治其事,昉等委罪於賓、賁。公卿奏二人當死,帝以故舊,不忍誅,並除名為民。 庚子,隋詔前代品爵,悉依舊不降。 丁未,梁主遣其弟太宰巖入賀於隋。 夏,四月,辛巳,隋大赦。戊戌,悉放太常散樂為民,仍禁雜戲。 6 散騎常侍韋鼎、兼通直散騎常侍王瑳聘於周。辛丑,至長安,隋已受禪,隋主致之介國。 7 隋主召汾州刺史韋沖為兼散騎常侍。時發稽胡築長城,汾州胡千餘人,在塗亡叛。帝召沖問計,對曰:「夷狄之性,易為反覆,皆由牧宰不稱之所致。臣請以理綏靜,可不勞兵而定。」帝然之,命沖綏懷叛者,月餘皆至,並赴長城之役。沖,□之子也。 五月,戊午,隋封邗公雄為廣平王,永康公弘為河間王。雄,高祖之族子也。 隋主潛害周靜帝而為之舉哀,葬於恭陵;以其族人洛為嗣。 六月,癸未,隋詔郊廟冕服必依《禮經》。其朝會之服、旗幟、犧牲皆尚赤,戎服以黃,常服通用雜色。秋,七月,乙卯,隋主始服黃,百僚畢賀。於是百官常服,同於庶人,皆著黃袍。隋主朝服亦如之,唯以十三環帶為異。 八月,壬午,隋廢東京官。 8 吐谷渾寇涼州,隋主遣行軍元帥樂安公元諧等步騎數萬擊之。諧擊破吐谷渾於豐利山,又敗其太子可博汗於青海,俘斬萬計。吐谷渾震駭,其王侯三十人各帥所部來降。吐谷渾可汗誇呂帥親兵遠循。隋主以其高寧王移茲裒為河南王,使統降眾。以元諧為寧州刺史,留行軍總管賀婁子幹鎮涼州。 9 九月,庚午,將軍周羅□攻隋故墅,拔之。蕭摩訶攻江北。 10 隋奉車都尉於宣敏奉使巴、蜀還,奏稱:「蜀土沃饒,人物殷阜。周德之衰,遂成戎首。宜樹建籓屏,封殖子孫。」隋主善之。辛未,以越王秀為益州總管,改封蜀王。宣敏,謹之孫也。 壬申,隋以上柱國長孫覽、元景山並為行軍元帥,發兵入寇;命尚書左僕射高熲節度諸軍。 初,周、齊所鑄錢凡四等,及民間私錢,名品甚眾,輕重不等。隋主患之,更鑄五銖錢,背、面、好、肉皆有周郭,每一千重四斤二兩。悉禁古錢及私錢。置樣於關;不如樣者,沒官銷毀之。自是錢幣始壹,民間便之。 隋鄭譯以上柱國歸第,賞賜豐厚。譯自以被疏,呼道士醮章祈福,為婢所告,以為巫蠱,譯又與母別居,為憲司所劾,由是除名。隋主下詔曰:「譯若留之於世,在人為不道之臣;戮之於朝,入地為不孝之鬼。有累幽顯,無所置之。宜賜以《孝經》,令其熟讀。」仍遣與母共居。 初,周法比於齊律,煩而不要,隋主命高熲、鄭譯及上柱國楊素、率更令裴政等更加修定。政練習典故,達於從政,乃採魏、晉舊律,下至齊、梁,沿革重輕,取其折衷。時同修者十餘人,凡有疑滯,皆取決於政。於是去前世梟、轘及鞭法,自非謀叛以上,無收族之罪。始制死刑二,絞、斬;流刑三,自二千里至三千里;徒刑五,自一年至三年;杖刑五,自六十至百;笞刑五,自十至五十。又制議、請、減、贖、官當之科以優士大夫。除前世訊囚酷法,考掠不得過二百;枷杖大小,鹹有程式。民有枉屈,縣不為理者,聽以次經郡及州省;若仍不為理,聽詣闕伸訴。 冬,十月,戊子,始行新律。詔曰:「夫絞以致斃,斬則殊形,除惡之體,於斯已極。梟首、轘身,義無所取,不益懲肅之理,徒表安忍之杯。鞭之為用,殘剝膚體,徹骨侵肌,酷均臠切。雖雲遠古之式,事乖仁者之刑。梟、轘及鞭,並令去之。貴礪帶之書,不當徒罰;廣軒冕之廕,旁及諸親。流役六年,改為五載;刑徒三歲,變從三祀。其餘以輕代重,化死為生,條目甚多,備於簡策。雜格、嚴科,並宜除削。」自是法制遂定,後世多遵用之。 隋主嘗怒一郎,於殿前笞之。諫議大夫劉行本進曰:「此人素清,其過又小,願少寬之。」帝不顧。行本於是正當帝前曰:「陛下不以臣不肖,置臣左右,臣言若是,陛下安得不聽;若非,當致之於理。豈得輕臣而不顧也?」因置笏於地而退。帝斂容謝之。遂原所笞者。行本,璠之兄子也。 獨孤皇后,家世貴盛而能謙恭,雅好讀書,言事多與隋主意合,帝甚寵憚之,宮中稱為「二聖」。帝每臨朝,後輒與帝方輦而進,至閣乃止。使宦官伺帝,政有所失,隨則匡諫。候帝退朝。同反燕寢。有司奏稱:「《周禮》:百官之妻,命於王后,請依古制。」後曰:「婦人預政,或從此為漸,不可開其源也。」大都督崔長仁,後之中外兄弟也,犯法當斬,帝以後故,欲免其罪。後曰:「國家之事,焉可顧私!」長仁竟坐死。後性儉約,帝嘗合止利藥,須胡粉一兩。宮內不用,求之,竟不得。又欲賜柱國劉嵩妻織成衣領,宮內亦無之。 然帝懲周氏之失,不以權任假借外戚,後兄弟不過將軍、刺史。帝外家呂氏,濟南人,素微賤。齊亡以來,帝求訪,不知所在。及即位,始求得舅子呂永吉,追贈外祖雙周為太尉,封齊郡公,以永吉襲爵。永吉從父道貴,性尤頑呆,言詞鄙陋,帝厚加供給,而不許接對朝士。拜上儀同三司,出為濟南太守;後郡廢,終於家。 壬辰,隋主如岐州。 岐州刺史安定梁彥光,有惠政,隋主下詔褒美,賜束帛及御傘,以厲天下之吏;久之,徙相州刺史。岐俗質厚,彥光以靜鎮之,奏課連為天下最。及居相,部如岐州法。鄴自齊亡,衣冠士人多遷入關,唯工商樂戶移實州郭。風俗險詖,好興謠訟,目彥光為「著帽餳」。帝聞之,免彥光官。歲餘,拜趙州刺史。彥光自請復為相州,帝許之。豪猾聞彥光再來,皆嗤之。彥光至,發擿姦伏,有若神明,豪猾潛竄,闔境大治。於是招致名儒,每鄉立學,親臨策試,褒勤黜怠。及舉秀才,祖道於郊,以財物資之。於是風化大變,吏民感悅,無復訟者。 時又有相州刺史陳留樊叔略,有異政,帝以璽書褒美,班示天下,徵拜司農。 新豐令房恭懿,政為三輔之最,帝賜以粟帛。雍州諸縣令朝謁,帝見恭懿,必呼至榻前,訪以治民之術。累遷德州司馬。帝謂諸州朝集使曰:「房恭懿志存體國,愛養我民,此乃上天宗廟之所祐。朕若置而不賞,上天宗廟必當責我。卿等宜師範之。」因擢為海州刺史。由是州縣吏多稱職,百姓富庶。 十一月,丁卯,隋遣兼散騎侍郎鄭摠來聘。 十二月,庚子,隋主還長安,復鄭譯官爵。 11 廣州刺史馬靖,得嶺表人心,兵甲精練,數有戰功。朝廷疑之,遣吏部侍郎蕭引觀靖舉措,諷令送質,外託收督賧物,引至番禺。靖即遣子弟入質。 12 是歲,隋主詔境內之民任聽出家,仍令計口出錢,營造經像。於是時俗從風而靡,民間佛書,多於《六經》數十百倍。 13 突厥佗缽可汗病且卒,謂其子庵邏曰:「吾兄不立其子,委位於我。我死,汝曹當避大邏便。」及卒,國人將立大邏便。以其母賤,眾不服;庵邏實貴,突厥素重之。攝圖最後至,謂國人曰:「若立庵邏者,我當帥兄弟事之。若立大邏便,我必守境,利刃長矛以相待。」攝圖長,且雄勇,國人莫敢拒,竟立庵邏為嗣。大邏便不得立,心不服庵邏,每遣人詈辱之。庵邏不能制,因以國讓攝圖。國中相與議曰:「四可汗子,攝圖最賢。」共迎立之,號沙缽略可汗,居都斤山。庵邏降居獨洛水,稱第二可汗。大邏便乃謂沙缽略曰:「我與爾俱可汗子,各承父後。爾今極尊,我獨無位,何也?」沙缽略患之,以為阿波可汗,還領所部。又沙缽略從父玷厥,居西面,號達頭可汗。諸可汗各統部眾,分居四面。沙缽略勇而得眾,北方皆畏附之。 隋主既立,待突厥禮薄,突厥大怨。千金公主傷其宗祀覆沒,日夜言於沙缽略,請為周室復讎。沙缽略謂其臣曰:「我,周之親也。今隋公自立而不能制,復何面目見可賀敦乎!」乃與故齊營州刺史高寶寧合兵為寇。隋主患之,敕緣邊修保障,峻長城,命上柱國武威陰壽鎮幽州,京兆尹虞慶則鎮幷州,屯兵數萬以備之。 初,奉車都尉長孫晟送千金公主入突厥,突厥可汗愛其善射,留之竟歲,命諸子弟貴人與之親友,冀得其射法。沙缽略弟處羅侯,號突利設,尤得眾心,為沙缽略所忌,密託心腹陰與晟盟。晟與之遊獵,因察山川形勢,部眾強弱,靡不知之。及突厥入寇,晟上書曰:「今諸夏雖安,戎虜尚梗,興師致討,未是其時,棄於度外,又相侵擾,故宜密運籌策,有以攘之。玷厥之於攝圖,兵強而位下,外名相屬,內隙已彰;鼓動其情,必將自戰。又,處羅侯者,攝圖之弟,奸多勢弱,曲取眾心,國人愛之,因為攝圖所忌,其心殊不自安,跡示彌縫,實懷疑懼。又,阿波首鼠,介在其間,頗畏攝圖,受其牽率,唯強是與,未有定心。今宜遠交而近攻,離強而合弱。通使玷厥,說合阿波,則攝圖回兵,自防右地。又引處羅,遣連奚、□則攝圖分眾,還備左方。首尾猜嫌,腹心離阻,十數年後,乘釁討之,必可一舉而空其國矣。」帝省表,大悅,因召與語。晟復口陳形勢,手畫山川,寫其虛實,皆如指掌,帝深嗟異,皆納用之。遣太僕元暉出伊吾道,詣達頭,賜以狼頭纛。達頭使來,引居沙缽略使上。以晟為車騎將軍,出黃龍道,繼幣賜奚、□、契丹,遣為鄉導,得至處羅侯所,深布心腹,誘之內附。反間既行,果相猜貳。 14 始興王叔陵,太子之次弟也,與太子異母,母曰彭貴人。叔陵為江州刺史,性苛刻狡險。新安王伯固,以善諧謔,有寵於上及太子;叔陵疾之,陰求其過失,欲中之以法。叔陵入為揚州刺史,事務多關涉省閣,執事承意順旨,即諷上進用之;微致違忤,必抵以大罪,重者至殊死。伯固憚之,乃諂求其意。叔陵好發古塚,伯固好射雉,常相從郊野,大相款狎,因密圖不軌。伯固為侍中,每得密語,必告叔陵。 === 太建十四年(壬寅,公元五八二年) === 1 春,正月,己酉,上不豫,太子與始興王叔陵、長沙王叔堅並入侍疾。叔陵陰有異志,命典藥吏曰:「切藥刀甚鈍,可礪之!」甲寅,上殂。倉猝之際,叔陵命左右於外取劍。左右弗悟,取朝服木劍以進,叔陵怒。叔堅在側,聞之,疑有變,伺其所為。乙卯,小斂。太子哀哭俯伏。叔陵抽剉藥刀斫太子,中項,太子悶絕於地;母柳皇后走來救之,又斫後數下。乳媼吳氏自後掣其肘,太子乃得起;叔陵持太子衣,太子自奮得免。叔堅手扼叔陵,奪去其刀,仍牽就柱,以其褶袖縛之。時吳媼已扶太子避賊,叔堅求太子所在,欲受生殺之命。叔陵多力,奮袖得脫,突走出雲龍門,馳車還東府,召左右斷青溪道,赦東城囚以充戰士,散金帛賞賜;又遣人往新林追其所部兵;仍自被甲,著白布帽,登城西門招募百姓;又召諸王將帥,莫有至者,唯新安王伯固單馬赴之,助叔陵指揮。叔陵兵可千人,欲據城自守。 時眾軍並緣江防守,臺內空虛。叔堅白柳後,使太子舍人河內司馬申,以太子命召右衛將軍蕭摩訶入見受敕,帥馬步數百趣東府,屯城西門。叔陵惶恐,遣記室韋諒送其鼓吹與摩訶,謂之曰:「事捷,必以公為臺鼎。」摩訶紿報之曰:「須王心膂節將自來,方敢從命。」步陵遣其所親戴溫、譚騏詣摩訶,摩訶執以送臺,斬其首,徇東城。 叔陵自知不濟,入內,沉其妃張氏及寵妾七人於井,帥步騎數百自小航渡,欲趣新林,乘舟奔隋。行至白楊路,為臺軍所邀。伯固見兵至,旋避入巷,叔陵馳騎拔刃追之,伯固復還,叔陵部下多棄甲潰去。摩訶馬容陳智深迎刺叔陵,僵仆,陳仲華就斬其首,伯固為亂兵所殺,自寅至巳乃定。叔陵諸子並賜死,伯固諸子宥為庶人。韋諒及前衡陽內史彭暠、諮議參軍兼記室鄭信、典簽俞公喜並伏誅。暠,叔陵舅也。信、諒有寵於叔陵,常參謀議。諒,粲之子也。 丁巳,太子即皇帝位,大赦。 2 辛酉,隋置河北道行臺於幷州,以晉王廣為尚書令;置西南道行臺於益州,以蜀王秀為尚書令。隋主懲周氏孤弱而亡,故使二子分蒞方面。以二王年少,盛選貞良有才望者為之僚佐;以靈州刺史王韶為並省右僕射,鴻臚卿趙郡李雄為兵部尚書,左武衛將軍朔方李徹總晉王府軍事,兵部尚書元巖為益州總管府長史。王韶、李雄、元巖俱有骨鯁名,李徹前朝舊將,故用之。 初,李雄家世以學業自通,雄獨習騎射。其兄子旦讓之曰:「非士大夫之素業也。」雄曰:「自古聖賢,文武不備而能成其功業者鮮矣。雄雖不敏,頗觀前志,但不守章句耳。既文且武,兄何病焉!」及將如並省,帝謂雄曰:「吾兒更事未多,以卿兼文武才,吾無北顧之憂矣!」 二王欲為奢侈非法,韶、巖輒不奉教,或自鎖,或排閣切諫。二王甚憚之,每事諮而後行,不敢違法度。帝聞而賞之。 又以秦王俊為河南道行臺尚書令、洛州刺史,領關東兵。 3 癸亥,以長沙王叔堅為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揚州刺史;蕭摩訶為車騎將軍、南徐州刺史,封綏遠公,始興王叔陵家金帛累巨萬,悉以賜之。以司馬申為中書通事舍人。 乙丑,尊皇后為皇太后。時帝病創,臥承香殿,不能聽政。太后居柏梁殿,百司眾務,皆決於太后,帝創愈,乃歸政焉。 丁卯,封皇弟叔重為始興王,奉昭烈王祀。 4 隋元景山出漢口,遣上開府儀同三司鄧孝儒將卒四千攻甑山。鎮將軍陸綸以舟師救之,為孝儒所敗;溳口、甑山、沌陽守將皆棄城走。戊辰,遣使請和於隋,歸其胡墅。 5 己巳,立妃沈氏為皇后。辛未,立皇弟叔儼為尋陽王,叔慎為嶽陽王,叔達為義陽王,叔能為巴山王,叔虞為武昌王。隋高熲奏,禮不伐喪;二月,己丑,隋主詔熲等班師。 6 三月,己巳,以尚書左僕射晉安王伯恭為湘州刺史,永陽王伯智為尚書僕射。 7 夏,四月,庚寅,隋大將軍韓僧壽破突厥於雞頭山,上柱國李充破突厥於河北山。 8 丙申,立皇子永康公胤為太子。胤,孫姬之子也,沈後養以為子。 9 五月,己未,高寶寧引突厥寇隋平州,突厥悉發五可汗控弦之士四十萬入長城。 10 壬戌,隋任穆公於翼卒。 11 甲子,隋更命傳國璽曰「受命璽」。 12 六月,甲申,隋遣使來吊。 13 乙酉,隋上柱國李光敗突厥於馬邑。突厥又寇蘭州,涼州總管賀婁子幹敗之於可洛峐。 14 隋主嫌長安城制度狹小,又宮內多妖異。納言蘇威勸帝遷都,帝以初受命,難之;夜,與威及高熲共議。明旦,通直散騎庾季才奏曰:「臣仰觀乾象,俯察圖記,必有遷都之事。且漢營此城,將八百歲,水皆鹹鹵,不甚宜人。願陛下協天人之心,為遷徙之計。」帝愕然,謂熲、威曰:「是何神也!」太師李穆亦上表請遷都。帝省表曰:「天道聰明,已有徵應;太師人望,復抗此請;無不可矣。」丙申,詔高熲等創造新都於龍首山。以太子左庶子宇文愷有巧思,領營新都副監。愷,忻之弟也。 15 秋,七月,辛未,大赦。 九月,丙午,設無礙大會於太極殿,捨身及乘輿御服。大赦。 丙午,以長沙王叔堅為司空,將軍、刺史如故。 16 冬,十月,癸酉,隋太子勇屯兵鹹陽以備突厥。 17 十二月,丙子,隋命新都曰大興城。 18 乙酉,隋遣沁源公虞慶則屯弘化以備突厥。 行軍總管達奚長儒將兵二千,與突厥沙缽略可汗遇於周槃,沙缽略有眾十餘萬,軍中大懼。長儒神色慷慨,且戰且行,為虜所衝突,散而復聚,四面抗拒。轉鬥三日,晝夜凡十四戰,五兵鹹盡。士卒以拳毆之,手皆骨見,殺傷萬計。虜氣稍奪,於是解去。長儒身被五瘡,通中者二;其戰士死傷者什八九。詔以長儒為上柱國,餘勳回授一子。 時柱國馮昱屯乙弗泊,蘭州總管叱列長叉守臨洮,上柱國李崇屯幽州,皆為突厥所敗。於是突厥縱兵自木硤、石門兩道入寇,武威、天水、安定、金城、上郡、弘化、延安,六畜鹹盡。 沙缽略更欲南入,達頭不從,引兵而去。長孫晟又說沙缽略之子染干詐告沙缽略曰:「鐵勒等反,欲襲其牙。」沙缽略懼,回兵出塞。 19 隋主既立,待遇梁主,恩禮彌厚。是歲,納梁主女為晉王妃,又欲以其子瑒尚蘭陵公主。由是罷江陵總管,梁主始得專制其國。 == 長城公上 == === 至德元年(癸卯、公元五八三年) === 1 春,正月,庚子,隋將入新都,大赦。 2 壬寅,大赦,改元。 初,上病創,不能視事,政無大小,皆決於長沙王叔堅,權傾朝廷。叔堅頗驕縱,上由是忌之。都官尚書山陰孔範,中書舍人施文慶,皆惡叔堅而有寵於上,日夕求其短,構之於上。上乃即叔堅驃騎將軍本號,用三司之儀,出為江州刺史。以祠部尚書江總為吏部尚書。 癸卯,立皇子深為始安王。 3 二月,己巳朔,日有食之。 4 癸酉,遣兼散騎常侍賀徹等聘於隋。 5 突厥寇隋北邊。 6 癸巳,葬孝宣皇帝顯寧陵,廟號高宗。 7 右衛將軍兼中書通事舍人司馬申既掌機密,頗作威福,多所譖毀。能候人主顏色,有忤己者,必以微言譖之;附已者,因機進之。是以朝廷內外,皆從風而靡。 上欲用侍中、吏部尚書毛喜為僕射,申惡喜強直,言於上曰:「喜,臣之妻兄,高宗時稱陛下有酒德,請逐去宮臣,陛下寧忘之邪?」上乃止。 上創愈,置酒於後殿以自慶,引吏部尚書江總以下展樂賦詩。既醉而命毛喜。於時山陵初畢,喜見之,不懌;欲諫,則上已醉。喜升階,陽為心疾,僕於階下,移出省中。上醒,謂江總曰:「我悔召毛喜,彼實無疾,但欲阻我歡宴,非我所為耳。」乃與司馬申謀曰:「此人負氣,吾欲乞鄱陽兄弟,聽其報仇,可乎?」對曰:「彼終不為官用,願如聖旨。」中書通事舍人北地傅縡爭之曰:「不然。若許報仇,欲置先皇何地?」上曰:「當乞一小郡,勿令見人事耳。」乃以喜為永嘉內史。 8 三月,丙辰,隋遷於新都。 初令民二十一成丁,減役者每歲十二番為二十日役,減調絹一匹為二丈。週末榷酒坊、鹽池、鹽井,至是皆罷之。秘書監牛弘上表,以「典籍屢經喪亂,率多散逸。周氏聚書,僅盈萬卷。平齊所得,除其重雜,裁益五千。興集之期,屬膺聖世。為國之本,莫此為先。豈可使之流落私家,不歸王府!必須勒之以天威,引之以微利,則異典必臻,觀閣斯積。」隋主從之。丁巳,詔購求遺書於天下,每獻書一卷,賚縑一匹。 9 夏,四月,庚午,吐谷渾寇隋臨洮。洮州刺史皮子信出戰,敗死;汶州總管梁遠擊走之。又寇廓州,州兵擊走之。 10 壬申,隋以尚書右僕射趙煚兼內史令。 11 突厥數為隋寇。隋主下詔曰:「往者周、齊抗衡,分割諸夏,突厥之虜,俱通二國。周人東慮,恐齊好之深,齊氏西慮,懼周交之厚;謂虜意輕重,國遂安危,蓋並有大敵之憂,思減一邊之防也。朕以為厚斂兆庶,多惠豺狼,未嘗感恩,資而為賊。節之以禮,不為虛費,省徭薄賦,國用有餘。因入賊之物,加賜將士;息道路之民,務為耕織;清邊制勝,成策在心。兇醜愚闇,未知深旨,將大定之日,比戰國之時;乘昔世之驕,結今時之恨。近者盡其巢窟,俱犯北邊,蓋上天所忿,驅就齊斧。諸將今行,義兼含育,有降者納,有違者死,使其不敢南望,永服威刑。何用侍子之朝,寧勞渭橋之拜!」 於是命衛王爽等為行軍元帥,分八道出塞擊之。爽督總管李充等四將出朔州道,己卯,與沙缽略可汗遇於白道。李充言於爽曰:「突厥狃於驟勝,必輕我而無備。以精兵襲之,可破也。」諸將多以為疑,唯長史李徹贊成之,遂與充帥精騎五千掩擊突厥,大破之。沙缽略棄所服金甲,潛草中而遁。其軍中無食,粉骨為糧,加以疾疫,死者甚眾。 幽州總管陰壽帥步騎十萬出盧龍塞,擊高寶寧。寶寧求救於突厥,突厥方御隋師,不能救。庚辰,寶寧棄城奔磧北,和龍諸縣悉平。壽設重賞以購寶寧,又遣人離其腹心;寶寧奔契丹,為其麾下所殺。 12 己丑,郢州城主張子譏遣使請降於隋,隋主以和好,不納。 辛卯,隋主遣兼散騎常侍薛舒、兼散騎常侍王劭來聘。劭,松年之子也。 13 癸巳,隋主大雩。 14 甲子,突厥遣使入見於隋。 15 隋改度支尚書為民部,都官尚書為刑部。命左僕射判吏、禮、兵三部事,右僕射判民、刑、工三部事。廢光祿、衛尉、鴻臚寺及都水臺。 16 五月,癸卯,隋行軍總管李晃破突厥於摩那度口。乙巳,梁太子琮入朝於隋,賀遷都。 辛酉,隋主祀方澤。 隋秦州總管竇榮定帥九總管步騎三萬出涼州,與突厥阿波可汗相拒於高越原,阿波屢敗。榮定,熾之兄子也。 前上大將軍京兆史萬歲,坐事配敦煌為戍卒,詣榮定軍門,請自效。榮定素聞其名,見而大悅。壬戌,將戰,榮定遣人謂突厥曰:「士卒何罪而殺之!但當各遣一壯土決勝負耳。」突厥許諾,因遣一騎挑戰。榮定遣萬歲出應之,萬歲馳斬其首而還。突厥大驚,不敢復戰,遂請盟,引軍而去。 長孫晟時在榮定軍中為偏將,使謂阿波曰:「攝圖每來,戰皆大勝。阿波才入,遽即奔敗,此乃突厥之恥也。且攝圖之與阿波,兵勢本敵。今攝圖日勝,為眾所崇;阿波不利,為國生辱。攝圖必當以罪歸阿波,成其宿計,滅北牙矣。願自量度,能御之乎?」阿波使至,晟又謂之曰:「今達頭與隋連和,而攝圖不能制,可汗何不依附天子,連結達頭,相合為強,此萬全計也,豈若喪兵負罪,歸就攝圖,受其戮辱邪!」阿波然之,遣使隨晟入朝。 沙缽略素忌阿波驍悍;自白道敗歸,又聞阿波貳於隋,因先歸,襲擊北牙,大破之,殺阿波之母。阿波還,無所歸,西奔達頭。達頭大怒,遣阿波帥兵而東,其部落歸之者將十萬騎,遂與沙缽略相攻,屢破之,復得故地,兵勢益強。貪汗可汗素睦於阿波,沙缽略奪其眾而廢之,貪汗亡奔達頭。沙缽略從弟地勤察,別統部落,與沙缽略有隙,復以眾叛歸阿波。連兵不已,各遣使詣長安請和求援。隋主皆不許。 六月,庚辰,隋行軍總管梁遠破吐谷渾於爾汗山。 突厥寇幽州,隋幽州總管廣宗壯公李崇帥步騎三千拒之。轉戰十餘日,師人多死,遂保砂城。突厥圍之,城荒頹,不可守禦。曉夕力戰,又無所食。每夜出掠虜營,得六畜以繼軍糧。突厥畏之,厚為其備,每夜中結陳以待之。崇軍苦饑,出輒遇敵,死亡略盡。及明,奔還城者尚百許人,然多傷重,不更堪戰。突厥意欲降之,遣使謂崇曰:「若來降者,封為特勒。」崇知不免,令其士卒曰:「崇喪師徒,罪當萬死。今日效命,以謝國家。汝俟吾死,且可降賊,便散走,努力還鄉。若見至尊,道崇此意。」乃挺刃突陳,復殺二人,突厥亂射,殺之。秋,七月,辛丑,以豫州刺史代人周搖為幽州總管。命李崇子敏襲爵。 敏娶樂平公主之女娥英,詔假一品羽儀,禮如尚帝女。既而將侍宴,公主謂敏曰:「我以四海與至尊,唯一婿,當為爾求柱國;若餘官,汝慎勿謝。」及進見,帝授以儀同及開府,皆不謝。帝曰:「公主有大功於我,我何得於其婿而惜官乎!今授汝柱國。」敏乃拜而蹈舞。 17 八月,丁卯朔,日有食之。 18 長沙王叔堅未之江州,復留為司空,實奪之權。 19 壬午,隋遣尚書左僕射高熲出寧州道,內史監虞慶則出原州道,以擊突厥。 20 九月,癸丑,隋大赦。 冬,十月,甲戌,隋廢河南道行臺省,以秦王俊為秦州總管,隴右諸州盡隸焉。 21 丁酉,立皇弟叔平為湘東王,叔敖為臨賀王,叔宣為陽山王,叔穆為西陽王。 戊戌,侍中建昌侯徐陵卒。 癸丑,立皇弟叔儉為安南王,叔澄為南郡王,叔興為沅陵王,叔韶為嶽山王,叔純為新興王。 22 十一月,遣散騎常侍周墳、通直散騎常侍袁彥聘於隋。帝聞隋主狀貌異人,使彥畫像而歸。帝見,大駭曰:「吾不欲見此人。」亟命屏之。 隋既班律令,蘇威屢欲更易事條,內史令李德林曰:「修律令時,公何不言?今始頒行,且宜專守,自非大為民害,不可數更。」 河南道行臺兵部尚書楊尚希曰:「竊見當今郡縣,倍多於古。或地無百里,數縣並置;或戶不滿千,二郡分領。具僚已眾,資費日多;吏卒增培,租調歲減;民少官多,十羊九牧。今存要去閒,並小為大,國家則不虧粟帛,選舉則易得賢良。」蘇威亦請廢郡。帝從之。甲午,悉罷諸郡為州。 23 十二月,乙卯,隋遣兼散騎常侍曹令則、通直散騎常侍魏澹來聘。澹,收之族也。 24 丙辰,司空長沙王叔堅免。叔堅既失恩,心不自安,乃為厭媚,醮日月以求福。或上書告其事,帝召叔堅,囚於西省,將殺之,令近侍宣敕數之。叔堅對曰:「臣之本心,非有他故,但欲求親媚耳。臣既犯天憲,罪當萬死。臣死之日,必見叔陵,願宣明詔,責之於九泉之下。」帝乃赦之,免官而已。 25 隋以上柱國竇榮定為右武衛大將軍。榮定妻,隋主姊安成公主也。隋主欲以榮定為三公,辭曰:「衛、霍、梁、鄧,若少自貶損,不至覆宗。」帝乃止。 帝以李穆功大,詔曰:「法備小人,不防君子。太師申公,自今雖有罪,但非謀逆,縱有百死,終不推問。」 禮部尚書牛弘請立明堂,帝以時事草創,不許。 帝覽刑部奏,斷獄數猶至萬。以為律尚嚴密,故人多陷罪。又敕蘇威、牛弘等更定新律,除死罪八十一條,流罪一百五十四條,徒杖等千餘條,唯定留五百條,凡十二卷。自是刑網簡要,疏而不失。仍置律博士弟子員。 隋主以長安倉廩尚虛,是歲,詔西自蒲、陝,東至衛、汴,水次十三州,募丁運米。又於衛州置黎陽倉,陝州置常平倉,華州置廣通倉,轉相灌輸。漕關東及汾、晉之粟以給長安。 26 時刺史多任武將,類不稱職。治書侍御史柳彧上表曰:「昔漢光武與二十八將,披荊棘,定天下,及功成之後,無所任職。伏見詔書,以上柱國和千子為杞州刺史。千子前任趙州,百姓歌之曰:『老禾不早殺,餘種穢良田。』千子,弓馬武用,是其所長;治民蒞職,非其所解。如謂優老尚年,自可厚賜金帛;若令刺舉,所損殊大。」帝善之。千子竟免。 彧見上勤於聽受,百僚奏請,多有煩碎,上疏諫曰:「臣聞上古聖帝,莫過唐、虞,不為叢脞,是謂欽明。舜任五臣,堯諮四嶽,垂拱無為,天下以治。所謂勞於求賢,逸於任使。比見陛下留心治道,無憚疲勞,亦由群官懼罪,不能自決,取判天旨,聞奏過多。乃至營造細小之事,出給輕微之物,一日之內,酬答百司。至乃日旰忘食,夜分未寢,動以文簿憂勞聖躬。伏願察臣至言,少減煩務,若經國大事,非臣下裁斷者,伏願詳決,自餘細務,責成所司;則聖體盡無疆之壽,臣下蒙覆育之賜。」上覽而嘉之,因曰:「柳彧直士,國之寶也!」 彧以近世風俗,每正月十五日,然燈遊戲,奏請禁之,曰:「竊見京邑,爰及外州,每以正月望夜,充街塞陌,聚戲朋遊,鳴鼓聒天,燎炬照地,竭貲破產,競此一時。盡室並孥,無問貴賤,男女混雜,緇素不分。穢行因此而生,盜賊由斯而起,因循弊風,會無先覺。無益於化,實損於民。請頒天下,並即禁斷。」詔從之。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一百七十四
資治通鑑/卷176
25% ../ 起閼逢執徐,盡著雍涒灘,凡五年。 == 長城公下 == === 至德二年(甲辰,公元五八四年) === 1 春,正月,甲子,日有食之。 2 己巳,隋主享太廟;辛未,祀南郊。 壬申,梁主入朝於隋,服通天冠、絳紗袍,北面受郊勞。及入見於大興殿,隋主服通天冠、絳紗袍,梁主服遠遊冠、朝服,君臣並拜。賜縑萬匹,珍玩稱是。 隋前華州刺史張賓、儀同三司劉暉等造《甲子元歷》成,奏之。壬辰,詔頒新歷。 3 癸巳,大赦。 4 二月,乙巳,隋主餞梁主於灞上。 突厥蘇尼部男女萬餘口降隋。 庚戌,隋主如隴州。 突厥達頭可汗請降於隋。 夏,四月,庚子,隋以吏部尚書虞慶則為右僕射。隋上大將軍賀婁子幹發五州兵擊吐谷渾,殺男女萬餘口,二旬而還。 帝以隴西頻被寇掠,而俗不設村塢,命子幹勒民為堡,仍營田積穀。子幹上書曰:「隴右、河西,土曠民稀,邊境未寧,不可廣佃。比見屯田之所,獲少費多,虛役人功,卒逢踐暴;屯田疏遠者請皆廢省。但隴右之人以畜牧為事,若更屯聚,彌不自安。但使鎮戍連線,烽堠相望,民雖散居,必謂無慮。」帝從之。以子幹曉習邊事,丁巳,以為榆關總管。 5 五月,以吏部尚書江總為僕射。 6 隋主以渭水多沙,深淺不常,漕者苦之,六月,壬子,詔太子左庶子宇文愷帥水工鑿渠,引渭水,自大興城東至潼關三百餘裡,名曰廣通渠。漕運通利,關內賴之。 7 秋,七月,丙寅,遣兼散騎常侍謝泉等聘於隋。 8 八月,壬寅,隋鄧恭竇熾卒。 9 乙卯,將軍夏侯苗請降於隋,隋主以通和,不納。 10 九月,甲戌,隋主以關中饑,行如洛陽。 11 隋主不喜詞華,詔天下公私文翰並宜實錄。泗州刺史司馬幼之,文表華艷,付所司治罪。治書侍御史趙郡李諤亦以當時屬文,體尚輕薄。上書曰:「魏之三祖,崇尚文詞,忽君人之大道,好彫蟲之藝。下之從上,遂成風俗。江左、齊、梁,其弊彌甚:競一韻之奇,爭一字之巧;連篇累牘,不出月露之形,積案盈箱,唯是風雲之狀。世俗以此相高,朝廷據茲擢士。祿利之路既開,愛尚之情愈篤。於是閭裡童昏,貴遊總草,未窺六甲,先制五言。至如羲皇、舜、禹之典,伊、傅、周、孔之說,不復關心,何嘗入耳。以傲誕為清虛,以緣情為勳績,指儒素為古拙,用詞賦為君子。故文筆日繁,其政日亂,良由棄大聖之軌模,構無用以為用也。今朝廷雖有是詔,如聞外州遠縣,仍踵弊風:躬仁孝之行者,擯落私門,下加收齒;工輕薄之藝者,選充吏職,舉送天朝。蓋由刺史、縣令未遵風教。請普加採察,送臺推劾。」又上言:「士大夫矜伐幹進,無復廉恥,乞明加罪黜,以懲風軌。」詔以諤前後所奏頒示四方。 12 突厥沙缽略可汗數為隋所敗,乃請和親。千金公主自請改姓楊氏,為隋主女。隋主遣開府儀同三司徐平和使於沙缽略,更封千金公主為大義公主。晉王廣請因釁乘之,隋主不許。 沙缽略遣使致書曰:「從天生大突厥天下賢聖天子伊利居盧設莫何沙缽略可汗致書大隋皇帝:皇帝,婦父,乃是翁比。此為女夫,乃是兒例。兩境雖殊,情義如一。自今子子孫孫,乃至萬世,親好不絕。上天為證,終不違負!此國羊馬,皆皇帝之畜。彼之繒彩,皆此國之物。」 帝復書曰:「大隋天子貽書大突厥沙缽略可汗:得書,知大有善意。既為沙缽略婦翁,今日視沙缽略與兒子不異。時遣大臣往彼省女,復省沙缽略也。」於是遣尚書右僕射虞慶則使於沙缽略,車騎將軍長孫晟副之。 沙缽略陳兵列其珍寶,坐見慶則,稱病不能起,且曰:「我諸父以來,不向人拜。」慶則責而諭之。千金公主私謂慶則曰:「可汗豺狼性;過與爭,將嚙人。」長孫晟謂沙缽略曰:「突厥與隋俱大國天子,可汗不起,安敢違意!但可賀敦為帝女,則可汗是大隋女婿,奈何不敬婦翁!」沙缽略笑謂其達官曰:「須拜婦翁!」乃起拜頓顙,跪受璽書,以戴於首,既而大慚,與群下相聚慟哭。慶則又遣稱臣,沙缽略謂左右曰:「何謂臣?」左右曰:「隋言臣,猶此雲奴耳。」沙缽略曰:「得為大隋天子奴,虞僕射之力也。」贈慶則馬千匹,並以從妹妻之。 冬,十一月,壬戌,隋主遣兼散騎常侍薛道衡等來聘,戒道衡「當識朕意,勿以言辭相折。」 13 是歲,上於光昭殿前起臨春、結綺、望仙三閣,各高數十丈,連延數十間,其窗、牖、壁帶、縣楣、欄、檻皆以沈、檀為之,飾以金玉,間以珠翠,外施珠簾,內有寶床、寶帳,其服玩瑰麗,近古所未有。每微風暫至,香聞數裡。其下積石為山,引水為池,雜植奇花異卉。 上自居臨春閣,張貴妃居結綺閣,龔、孔二貴嬪居望仙閣,並復道交相往來。又有王、李二美人,張、薛二淑媛,袁昭儀、何婕妤、江脩容,並有寵,迭遊其上。以宮人有文學者袁大捨等為女學士。僕射江總雖為宰輔,不親政務,日與都官尚書孔範、散騎常侍王瑳等文士十餘人,侍上游宴後庭,無復尊卑之序,謂之「狎客」。上每飲酒,使諸妃、嬪及女學士與狎客共賦詩,互相贈答,採其尤艷麗者,被以新聲,選宮女千餘人習而歌之,分部迭進。其曲有《玉樹後庭花》、《臨春樂》等,大略皆美諸妃嬪之容色。君臣酣歌,自夕達旦,以此為常。 張貴妃名麗華,本兵家女,為龔貴嬪侍兒,上見而悅之,得幸,生太子深。貴妃發長七尺,其光可鑒,性敏慧,有神彩,進止詳華,每瞻視眄睞,光采溢目,照映左右。善候人主顏色,引薦諸宮女;後宮鹹德之,競言其善。又有厭魅之術,常置淫祀於宮中,聚女巫鼓舞。上怠於政事,百司啟奏,並因宦者蔡脫兒、李善度進請;上倚隱囊,置張貴妃於膝上,共決之。李、蔡所不能記者,貴妃並為條疏,無所遺脫。因參訪外事,人間有一言一事,貴妃必先知白之;由是益加寵異,冠絕後庭。宦官近習,內外連結,援引宗戚,縱橫不法,賣官鬻獄,貨賂公行;賞罰之命,不出於外。大臣有不從者,因而譖之。於是孔、張之權燻灼四方,大臣執政皆從風諂附。 孔範與孔貴嬪結為兄妹;上惡聞過失,每有惡事,孔範必曲為文飾,稱揚讚美,由是寵遇優渥,言聽計從。群臣有諫者,輒以罪斥之。中書舍人施文慶,頗涉書史,嘗事上於東宮,聰敏強記,明閒吏職,心算口占,應時條理,由是大被親幸。又薦所善吳興沈客卿、陽惠朗、徐哲、暨慧景等,雲有吏能,上皆擢用之;以客卿為中書舍人。客卿有口辯,頗知朝廷典故,兼掌金帛局。舊制:軍人、士人並無關市之稅。上盛修宮室,窮極耳目,府庫空虛,有所興造,恆苦不給。客卿奏請,不問士庶並責關市之徵,而又增重其舊。於是以陽惠朗為太市令,暨慧景為尚書金、倉都令史,二人家本小吏,考校簿領,纖毫不差;然皆不達大體,督責苛碎,聚斂無厭,士民嗟怨。客卿總督之,每歲所入,過於常格數十倍。上大悅,益以施文慶為知人,尤見親重,小大眾事,無不委任。轉相汲引,珥貂蟬者五十人。 孔範自謂文武才能,舉朝莫及,從容白上曰:「外間諸將,起自行伍,匹夫敵耳。深見遠慮,豈其所知!」上以問施文慶,文慶畏範,亦以為然;司馬申復贊之。自是將帥微有過失,即奪其兵,分配文吏;奪任忠部曲以配範及蔡徵。由是文武解體,以至覆滅。 === 至德三年(乙巳,公元五八五年) === 1 春,正月,戊午朔,日有食之。 2 隋主命禮部尚書牛弘修五禮,勒成百卷;戊辰,詔行新禮。 三月,戊午,隋以尚書左僕射高熲為左領軍大將軍。 3 豐州刺史章大寶,昭達之子也,在州貪縱,朝廷以太僕卿李暈代之。暈將至,辛酉,大寶襲殺暈,舉兵反。 4 隋大司徒郢公王誼與隋主有舊,其子尚帝女蘭陵公主。帝待之恩禮稍薄,誼頗怨望。或告誼自言名應圖讖,相表當王;公卿奏誼大逆不道。壬寅,賜誼死。 戊申,隋主還長安。 5 章大寶遣其將楊通攻建安,不克。官軍將至,大寶眾潰,逃入山,為追兵所擒,夷三族。 6 隋度支尚書長孫平奏,「令民間每秋家出粟麥一石已下,貧富為差,儲之當社,委社司檢校,以備凶年,名曰義倉。」隋主從之。五月,甲申,初詔郡、縣置義倉。平,儉之子也。時民間多妄稱老、小以免賦役,山東承北齊之弊政,戶口租調,奸偽尤多。隋主命州縣大索貌閱,戶口不實者,裡正、黨長遠配;大功以下,皆令析籍,以防容隱。於是計帳得新附一百六十四萬餘口。高熲又言民間課輸無定簿,難以推校,請為輸籍法,遍下諸州,帝從之,自是奸無所容矣。 諸州調物,每歲河南自潼關,河北自蒲板,輸長安者相屬於路,晝夜不絕者數月。 7 梁主殂,謚曰孝明皇帝,廟號世宗,世宗孝慈儉約,境內安之。太子琮嗣位。 8 初,突厥阿波可汗既與沙缽略有隙,分而為二,阿波浸強,東距都斤,西越金山,龜茲、鐵勒、伊吾及西域諸胡悉附之,號西突厥。隋主亦遣上大將軍元契使於阿波以撫之。 9 秋,七月,庚申,遣散騎常侍王話等聘於隋。 突厥沙缽略既為達頭所困,又畏契丹,遣使告急於隋,請將部落度漠南,寄居白道川。隋主許之,命晉王廣以兵援之,給以衣食,賜之車服鼓吹。沙缽略因西擊阿波,破之。而阿拔國乘虛掠其妻子;官軍為擊阿拔,敗之,所獲悉與沙缽略。沙缽略大喜,乃立約,以磧為界,因上表曰:「天無二日,土無二王。大隋皇帝,真皇帝也!豈敢阻兵恃險,偷竊名號!今感慕淳風,歸心有道,屈膝稽顙,永為籓附。」遣其子庫合真入朝。 八月,丙戌,庫合真至長安。隋主下詔曰:「沙缽略往雖與和,猶是二國;今作君臣,便成一體。」因命肅告郊廟,普頒遠近;凡賜沙缽略詔,不稱其名。宴庫合真於內殿,引見皇后,賞勞甚厚。沙缽略大悅,自是歲時貢獻不絕。 10 九月,將軍湛文徹侵隋和州,隋儀同三司費寶首擊擒之。 丙子,隋使李若等來聘。 冬,十月,壬辰,隋以上柱國楊素為信州總管。 11 初,北地傅縡以庶子事上於東宮,及即位,遷秘書監、右衛將軍兼中書通事舍人,負才使氣,人多怨之。施文慶、沈客卿共譖縡受高麗使金,上收縡下獄。 縡於獄中上書曰:「夫君人者,恭事上帝,子愛下民,省嗜慾,遠諂佞,未明求夜,日旰忘食,是以澤被區宇,慶流子孫。陛下頃來酒色過度,不虔郊廟大神,專媚淫昏之鬼,小人在側,宦豎弄權。惡忠直若仇讎,視生民如草芥。後宮曳綺繡,廄馬餘菽粟,百姓流離,殭屍蔽野,貨賄公行,帑藏損耗。神怒民怨,眾叛親離,臣恐東南王氣自斯而盡。」 書奏,上大怒。頃之,意稍解,遣使謂縡曰:「我欲赦卿,卿能改過不?」對曰:「臣心如面,臣面可改,則臣心可改。」上益怒,令宦者李善慶窮治其事,遂賜死獄中。 上每當郊祀,常稱疾不行,故縡言及之。是歲,梁大將軍戚昕以舟師襲公安,不克而還。 12 隋主徵梁主叔父太尉吳王岑入朝,拜大將軍,封懷義公,因留不遣;復置江陵總管以監之。 梁大將軍許世武密以城召荊州刺史宜黃侯慧紀;謀洩,梁主殺之。慧紀,高祖之從孫也。 13 隋主使司農少卿崔仲方發丁三萬,於朔方、靈武築長城,東距河,西至綏州,綿歷七百里,以遏胡寇。 === 至德四年(丙午,公元五八六年) === 1 春,正月,梁改元廣運。 2 甲子,党項羌請降於隋。 庚午,隋頒歷於突厥。 二月,隋始令刺史上佐每歲暮更入朝,上考課。 丁亥,隋復令崔仲方發丁十五萬,於朔方以東,緣邊險要,築數十城。 3 丙申,立皇弟叔謨為巴東王,叔顯為臨江王,叔坦為新會王,叔隆為新寧王。 4 庚子,隋大赦。 三月,己未,洛陽男子高德上書,請隋主為太上皇,傳位皇太子。帝曰:「朕承天命,撫育蒼生,日旰孜孜,猶恐不逮。豈效近代帝王,傳位於子,自求逸樂者哉! 夏,四月,己亥,遣周磻等聘於隋。 5 五月,丁巳,立皇子莊為會稽王。 6 秋,八月,隋遣散騎常侍裴豪等來聘。 戊申,隋申明公李穆卒,葬以殊禮。 閏月,丁卯,隋太子勇鎮洛陽。 隋上柱國郕公梁士彥討尉遲迥,所當必破,代迥為相州刺史。隋主忌之,召還長安。上柱國杞公宇文忻與隋主少相厚,善用兵,有威名。隋主亦忌之,以譴去官。與柱國舒公劉昉皆被疏遠,閒居無事,頗懷怨望,數相往來,陰謀不軌。 忻欲使士彥於蒲州起兵,己為內應,士彥之甥裴通預其謀而告之。帝隱其事,以士彥為晉州刺史,欲觀其意;士彥忻然,謂昉等曰:「天也!」又請儀同三司薛摩兒為長史,帝亦許之。後與公卿朝謁,帝令左右執士彥、忻、昉等於行間。詰之,初猶不伏。捕薛摩兒適至,命之庭對,摩兒具論始末,士彥失色,顧謂摩兒曰:「汝殺我!」丙子,士彥、忻、昉皆伏誅,叔侄、兄弟免死除名。 九月,辛巳,隋主素服臨射殿,命百官射三家資物以為誡。 冬,十月,己酉,隋以兵部尚書楊尚希為禮部尚書。隋主每旦臨朝,日昃不倦,尚希諫曰:「周文王以憂勤損壽,武王以安樂延年。願陛下舉大綱,責成宰輔。繁碎之務,非人主所宜親也。」帝善之而不能從。 癸丑,隋置山南道行臺於襄州;以秦王俊為尚書令。俊妃崔氏生男,隋主喜,頒賜群官。 直秘書內省博陵李文博,家素貧,人往賀之,文博曰:「賞罰之設,功過所存。今王妃生男,於群官何事,乃妄受賞也!」聞者愧之。 7 癸亥,以尚書僕射江總為尚書令,吏部尚書謝胄為僕射。 十一月,己卯,大赦。 8 吐谷渾可汗誇呂在位百年,屢因喜怒廢殺太子。後太子懼,謀執誇呂而降;請兵於隋邊吏,秦州總管河間王弘請以兵應之,隋主不許。太子謀洩,為誇呂所殺,復立其少子嵬王訶為太子。疊州刺史杜粲請因其釁而討之,隋主又不許。 是歲,嵬王訶復懼誅,謀帥部落萬五千戶降隋,遣使詣闕,請兵迎之。隋主曰:「渾賊風俗,特異人倫,父既不慈,子復不孝。朕以德訓人,何有成其惡逆乎!」乃謂使者曰:「父有過失,子當諫爭,豈可潛謀非法,受不孝之名!溥天之下,皆朕臣妾,各為善事,即稱朕心。嵬王既欲歸朕,唯教嵬王為臣子之法,不可遠遣兵馬,助為惡事!」嵬王訶乃止。 === 禎明元年(丁未,公元五八七年) === 1 春,正月,戊寅,大赦,改元。 2 癸巳,隋主享太廟。 乙未,隋制諸州歲貢士三人。 二月,丁巳,隋主朝日於東郊。 遣兼散騎常侍王亨等聘於隋。 隋發丁男十萬餘人修長城,二旬而罷。夏,四月,於揚州開山陽瀆以通運。 3 突厥沙缽略可汗遣其子入貢於隋,因請獵於恆、代之間,隋主許之,仍遣人賜以酒食。沙缽略帥部落再拜受賜。 沙缽略尋卒,隋為之廢朝三日,遣太常弔祭。 初,沙缽略以其子雍虞閭懦弱,遺令立其弟葉護處羅侯。雍虞閭遣使迎處羅侯,將立之,處羅侯曰:「我突厥自木杵可汗以來,多以弟代兄,以庶奪嫡,失先祖之法,不相敬畏。汝當嗣位,我不憚拜汝!」雍虞閭曰:「叔與我父,共根連體。我,枝葉也,豈可使根本反從枝葉,叔父屈於卑幼乎!且亡父之命,何可廢也!願叔勿疑!」遣使相讓者五六,處羅侯竟立,是為莫何可汗。以雍虞閭為葉護。遣使上表言狀。 隋使車騎將軍長孫晟持節拜之,賜以鼓吹、幡旗。莫何勇而有謀,以隋所賜旗鼓西擊阿波;阿波之眾以為得隋兵助之,多望風降附。遂生擒阿波,上書請其死生之命。 隋主下其議,樂安公元諧請就彼梟首;武陽公李充請生取入朝,顯戮以示百姓。隋主謂長孫晟:「於卿何如?」晟對曰:「若突厥背誕,須齊之以刑。今其昆弟自相夷滅,阿波之惡非負國家。因其困窮,取而為戮,恐非招遠之道。不如兩存之。」左僕射高熲曰:「骨肉相殘,教之蠹也,宜存養以示寬大。」隋主從之。 4 甲戌,隋遣兼散騎常侍楊同等來聘。 5 五月,乙亥朔,日有食之。 6 秋,七月,己丑,隋衛昭王爽卒。 八月,隋主徵梁主入朝。梁主帥其群臣二百餘人發江陵;庚申,至長安。 隋主以梁主在外,遣武鄉公崔弘度將兵戍江陵。軍至都州,梁主叔父太傅安平王巖、弟荊州刺史義興王□獻等恐弘度襲之,乙丑,遣其都官尚書沈君公詣荊州刺史宜黃侯慧紀請降。九月,庚寅,慧紀引兵至江陵城下。辛卯,巖等驅文、武、男、女十萬口來奔。 隋主聞之,廢梁國;遣尚書左僕射高熲安集遺民;梁中宗、世宗各給守塚十戶;拜梁主琮上柱國,賜爵莒公。 7 甲午,大赦。 8 冬,十月,隋主如同州;癸亥,如蒲州。 9 十一月,丙子,以蕭巖為開府儀同三司、東揚州刺史,蕭讞為吳州刺史。 丁亥,以豫章王叔英兼司徒。 10 甲午,隋主如馮翊,親祠故社;戊戌,還長安。 是行也,內史令李德林以疾不從,隋主自同州敕書追之,與議伐陳之計。及還,帝馬上舉鞭南指曰:「待平陳之日,以七寶裝嚴公,使自山以東無及公者。」 初,隋主受禪以來,與陳鄰好甚篤,每獲陳諜,皆給衣馬禮遣之,而高宗猶不禁侵掠。故太建之末,隋師入寇;會高宗殂,隋主即命班師,遣使赴吊,書稱姓名頓首。帝答之益驕,書末雲:「想彼統內如宜,此宇宙清泰。」隋主不悅,以示朝臣。上柱國楊素以為主辱臣死,再拜請罪。隋主問取陳之策於高熲,對曰:「江北地寒,田收差晚;江南水田早熟。量彼收穫之際,微徵士馬,聲言掩襲,彼必屯兵守禦,足得廢其農時。彼既聚兵,我便解甲。再三若此,彼以為常;後更集兵,彼必不信。猶豫之頃,我乃濟師;登陸而戰,兵氣益倍。又,江南土薄,捨多茅竹,所有儲積皆非地窖。密遣行人因風縱火,待彼修立,復更燒之。不出數年,自可財力俱盡。」隋主用其策,陳人始困。 於是楊素、賀若弼及光州刺史高勱、虢州刺史崔仲方等爭獻平江南之策。仲方上書曰:「今唯須武昌以下,蘄、和、滁、方、吳、海等州,更帖精兵,密營度計;益、信、襄、荊、基、郢等州,速造舟楫,多張形勢,為水戰之具。蜀、漢二江是其上流,水路衝要,必爭之所。賊雖於流頭、荊門、延洲、公安、巴陵、隱磯、夏首、蘄口、湓城置船,然終聚漢口、峽口,以水戰大決。若賊必以上流有軍,令精兵赴援者,下流諸將即須擇便橫渡;如擁眾自衛,上江水軍鼓行以前。彼雖恃九江、五湖之險,非德無以為固;徒有三吳、百越之兵,無恩不能自立矣。」隋主以仲方為基州刺史。 及受蕭巖等降,隋主益忿,謂高熲曰:「我為民父母,豈可限一衣帶水不拯之乎!」命大作戰船。人請密之,隋主曰:「吾將顯行天誅,何密之有!」使投其柿於江,曰:「若彼懼而能改,吾復何求!」 楊素在永安,造大艦,名曰「五牙」。上起樓五層,高百餘尺;左右前後置六拍竿,並高五十尺,容戰士八百人;次曰「黃龍」,置兵百人。自餘平乘、舴艋各有等差。 晉州刺史皇甫續將之官,稽首言陳有三可滅。帝問其狀,曰:「大吞小,一也;以有道伐無道,二也;納叛臣蕭巖,於我有詞,三也。陛下若命將出師,臣願展絲發之效!」隋主勞而遣之。 時江南妖異特眾,臨平湖草久塞,忽然自開。帝惡之,乃自賣於佛寺為奴以厭之。又於建康造大皇寺,起七級浮圖;未畢,火從中起而焚之。 11 吳興章華,好學,善屬文。朝臣以華素無伐閱,競排詆之,除大市令。華鬱鬱不得志,上書極諫,略曰:「昔高祖南平百越,北誅逆虜,世祖東定吳會,西破王琳,高宗克復淮南,闢地千里,三祖之功勤亦至矣。陛下即位,於今五年,不思先帝之艱難,不知天命之可畏;溺於嬖寵,惑於酒色;祠七廟而不出,拜三妃而臨軒;老臣宿將棄之草莽,諂佞讒邪升之朝廷。今疆場日蹙,隋軍壓境,陛下如不改弦易張,臣見麋鹿復遊於姑蘇矣!」帝大怒,即日斬之。 === 禎明二年(戊申,公元五八八年) === 1 春,正月,辛巳,立皇子為東陽王,恬為錢塘王。遣散騎常侍袁雅等聘於隋;又遣騎常侍九江周羅□將兵屯峽口,侵隋峽州。 三月,甲戌,隋遣兼散騎常侍程尚賢等來聘。 2 戊寅,隋主下詔曰:「陳叔寶據手掌之地,恣溪壑之慾,劫奪閭閻,資產俱竭,驅逼內外,勞役弗已;窮奢極侈,俾晝作夜;斬直言之客,滅無罪之家;欺天造惡,祭鬼求恩;盛粉黛而執干戈,曳羅綺而呼警蹕;自古昏亂,罕或能比。君子潛逃,小人得志。天災地孽,物怪人妖。衣冠鉗口,道路以目。重以背德違言,搖蕩疆場;晝伏夜遊,鼠竊狗盜。天之所覆,無非朕臣,每關聽覽,有懷傷惻。可出師授律,應機誅殄;在斯一舉,永清吳越。」又送璽書暴帝二十惡;仍散寫詔書三十萬紙,遍諭江外。 太子胤,性聰敏,好文學,然頗有過失;詹事袁憲切諫,不聽。時沈後無寵,而近侍左右數於東宮往來,太子亦數使人至後所,帝疑其怨望,甚惡之。張、孔二貴妃日夜構成後及太子之短,孔範之徒又於外助之。帝欲立張貴妃子始安王深為嗣,嘗從容言之。吏部尚書蔡徵順旨稱讚,袁憲厲色折之曰:「皇太子,國家儲副,億兆宅心,卿是何人,輕言廢立!」帝卒從徵議。夏,五月,庚子,廢太子胤為吳興王,立揚州刺史始安王深為太子。徵,景歷之子也。深亦聰惠,有志操,容止儼然,雖左右近侍未嘗見其喜慍。帝聞袁憲嘗諫胤,即日用憲為尚書僕射。 帝遇沈後素薄,張貴妃專後宮之政,後澹然,未嘗有所忌怨,身居儉約,衣服無錦繡之飾,唯尋閱圖史及釋典為事,數上書諫爭。帝欲廢之而立張貴妃,會國亡,不果。 冬,十月,己亥,立皇子蕃為吳郡王。 3 己未,隋置淮南行省於壽春,以晉王廣為尚書令。 帝遣兼散騎常侍王琬、兼通直散騎常侍許善心聘於隋,隋人留於客館。琬等屢請還,不聽。 甲子,隋以出師,有事於太廟,命晉王廣、秦王俊、清河公楊素皆為行軍元帥。廣出六合,俊出襄陽,素出永安,荊州刺史劉仁恩出江陵,蘄州刺史王世積出蘄春,廬州總管韓擒虎出廬江,吳州總管賀若弼出廣陵,青州總管弘農燕榮出東海,凡總管九十,兵五十一萬八千,皆受晉王節度。東接滄海,西拒巴、蜀,旌旗舟楫,橫亙數千里。以左僕射高熲為晉王元師長史,右僕射王韶為司馬,軍中事皆取決焉;區處支度,無所凝滯。 十一月,丁卯,隋主親餞將士;乙亥,至定城,陳師誓眾。 4 丙子,立皇弟叔榮為新昌王,叔匡為太原王。 5 隋主如河東;十二月,庚子,還長安。突厥莫何可汗西擊鄰國,中流矢而卒。國人立雍虞閭,號頡伽施多那都藍可汗。 6 隋軍臨江,高熲謂行臺吏部郎中薛道衡曰:「今茲大舉,江東必可克乎?」道衡曰:「克之。嘗聞郭璞有言:『江東分王三百年,復與中國合。』今此數將周,一也。主上恭儉勤勞,叔寶荒淫驕侈,二也。國之安危在所寄任,彼以江總為相,唯事詩酒,拔小人施文慶,委以政事,蕭摩訶、任蠻奴為大將,皆一夫之用耳,三也。我有道而大,彼無德而小,量其甲士不過十萬,西自巫峽,東至滄海,分之則勢懸而力弱,聚之則守此而失彼,四也。席捲之勢,事在不疑。」熲欣然曰:「得君言成敗之理,令人豁然。本以才學相期,不意籌略乃爾。」 秦王俊督諸軍國屯漢口,為上流節度。詔以散騎常侍周羅□都督巴峽緣江諸軍事以拒之。 楊素引舟師下三峽,軍至流頭灘。將軍戚昕以青龍百餘艘、守狼尾灘,地勢險峭,隋人患之。素曰:「勝負大計,在此一舉。若晝日下船,彼見我虛實,灘流迅激,制不由人,則吾失其便;不如以夜掩之。」素新帥黃龍數千艘,銜枚而下,遣開府儀同三司王長襲引步卒自南岸擊昕別柵,大將軍劉仁恩帥甲騎自北岸趣白沙,遲明而至,擊之;昕敗走,悉俘其眾,勞而遣之,秋毫不犯。 素帥水軍東下,舟艫被江,旌甲曜日。素坐平乘大船,容貌雄偉,陳人望之,皆懼,曰:「清河公即江神也!」 江濱鎮戍聞隋軍將至,相繼奏聞;施文慶、沈客卿並抑而不言。 初,上以蕭巖、蕭讞,梁之宗室,擁眾來奔,心忌之,故遠散其眾,以巖為東揚州刺史,讞為吳州刺史;使領軍任忠出守吳興郡,以襟帶二州。使南平王嶷鎮江州,永嘉王彥鎮南徐州。尋召二王赴明年元會,命緣江諸防船艦悉從二王還都,為威勢以示梁人之來者。由是江中無一斗船,上流諸州兵皆阻楊素軍,不得至。 湘州刺史晉熙王叔文,在職既久,大得人和,上以其據有上流,陰忌之;自度素與群臣少恩,恐不為用,無可任者,乃擢施文慶為都督、湘州刺史,配以精兵二千,欲令西上;仍徵叔文還朝。文慶深喜其事,然懼出外之後,執事者持己短長,因進其黨沈客卿以自代。 未發間,二人共掌機密。護軍將軍樊毅言於僕射袁憲曰:「京口、採石俱是要地,各須銳兵五千,並出金翅二百,緣江上下,以為防備。」憲及驃騎將軍蕭摩訶皆為以然,乃與文武群臣共議,請如毅策。施文慶恐無兵從己,廢其述職,而客卿又利文慶之任,己得專權,俱言於朝曰:「必有論義,不假面陳;但作文啟,即為通奏。」憲等以為然,二人繼啟入,白帝曰:「此是常事,邊城將帥足以當之。若出人船,必恐驚擾。」 及隋軍臨江,間諜驟至,憲等殷勤奏請,至於再三。文慶曰:「元會將逼,南郊之日,太子多從;今若出兵,事便廢闕。」帝曰:「今且出兵,若北邊無事,因以水軍從郊,何為不可!」又曰:「如此則聲聞鄰境,便謂國弱。」後又以貨動江總,總內為之遊說。帝重違其意,而迫群官之請,乃令付外詳議。總又抑憲等,由是議久不決。 帝從容謂侍臣曰:「王氣在此。齊兵三來,周師再來,無不摧敗。彼何為者邪!」都官尚書孔範曰:「長江天塹,古以為限隔南北,今日虜軍豈能飛渡邪!邊將欲作功勞,妄言事急。臣每患官卑,虜若渡江,臣定作太尉公矣!」或妄言北軍馬死,範曰:「此是我馬,何為而死!」帝笑以為然,故不為深備,奏伎、縱酒、賦詩不輟。 7 是歲,吐谷渾裨王拓跋木彌請以千餘家降隋。隋主曰:「溥天之下,皆是朕臣,朕之撫育,俱存仁孝。渾賊惛狂,妻子懷怖,並思歸化,自救危亡。然叛夫背父,不可收納。又其本意正自避死,今若違拒,又復不仁。若更有音信,但宜慰撫,任其自拔,不須出兵應接。其妹夫及甥欲來,亦任其意,不勞勸誘也。」 8 河南王移茲裒卒,隋主令其弟樹歸襲統其眾。 卷一百七十五
資治通鑑/卷177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177卷 卷第一百七十七 <BR> 【隋紀一】 起屠維作噩,盡重光大淵獻,凡三年。 <BR> === 高祖文皇帝上之上開皇九年(己酉,公元五八九年)=== <BR> 春,正月,乙丑朔,陳主朝會群臣,大霧四塞,入人鼻,皆辛酸,陳主昏睡,至晡時乃寤。 <BR> 是日,賀若弼自廣陵引兵濟江。先是弼以老馬多買陳船而匿之,買弊船五六十艘,置於瀆內。陳人覘之,以為內國無船。弼又請緣江防人每交代之際,必集廣陵,於是大列旗幟,營幕被野,陳人以為隋兵大至,急發兵為備,既知防人交代,其眾復散;後以為常,不復裝置。又使兵緣江時獵,人馬喧噪。故弼之濟江,陳人不覺。韓擒虎將五百人自橫江宵濟採石,守者皆醉,遂克之。晉王廣帥大軍屯六合鎮桃葉山。 <BR> 丙寅,採石戍主徐子建馳啟告變;丁卯,召公卿入議軍旅。戊辰,陳主下詔曰:「犬羊陵縱,侵竊郊畿,蜂蠆有毒,宜時掃定。朕當親御六師,廓清八表,內外並可戒嚴。」以驃騎將軍蕭摩訶、護軍將軍樊毅、中領軍魯廣達並為都督,司空司馬消難、湘州刺史施文慶並為大監軍,遣南豫州刺史樊猛帥舟師出白下,散騎常侍皋文奏將兵鎮南豫州。重立賞格,僧、尼、道士,盡令執役。 <BR> 庚午,賀若弼攻拔京口,執南徐州刺史黃恪。弼軍令嚴肅,秋毫不犯,有軍士於民間酤酒者,弼立斬之。所俘獲六千餘人,弼皆釋之,給糧勞遣,付以敕書,令分道宣諭。於是所至風靡。 <BR> 樊猛在建康,其子巡攝行南豫州事。辛未,韓擒虎進攻姑孰。半日,拔之,執巡及其家口。皋文奏敗還。江南父老素聞擒虎威信,來謁軍門者晝夜不絕。 <BR> 魯廣達之子世真在新蔡,與其弟世雄及所部降於擒虎,遣使致書招廣達。廣達時屯建康,自劾,詣廷尉請罪;陳主慰勞之,加賜黃金,遣還營。樊猛與左衛將軍蔣元遜將青龍八十艘於白下游弈,以御六合兵;陳主以猛妻子在隋軍,懼有異志,欲使鎮東大將軍任忠代之,令蕭摩訶徐諭猛,猛不悅,陳主重傷其意而止。 <BR> 於是賀若弼自北道,韓擒虎自南道並進,緣江諸戍,望風盡走;弼分兵斷曲阿之沖而入。陳主命司徒豫章王叔英屯朝堂,蕭摩訶屯樂遊苑,樊毅屯耆闍寺,魯廣達屯白土岡,忠武將軍孔範屯寶田寺。己卯,任忠自吳興入赴,仍屯朱雀門。 <BR> 辛未,賀若弼進據鐘山,頓白土岡之東。晉王廣遣總管杜彥與韓擒虎合軍,步騎二萬屯於新林。蘄州總管王世積以舟師出九江,破陳將紀瑱於蘄口,陳人大駭,降者相繼。晉王廣上狀,帝大悅,宴賜群臣。 <BR> 時建康甲士尚十餘萬人,陳主素怯懦,不達軍士,唯晝夜啼泣,臺內處分,一以委施文慶。文慶既知諸將疾己,恐其有功,乃奏曰:「此輩怏怏,素不伏官,迫此事機,那可專信!」由是諸將凡有啟請,率皆不行。 <BR> 賀若弼之攻京口也,蕭摩訶請將兵逆戰,陳主不許。及弼至鐘山,摩訶又曰:「弼懸軍深入,壘塹未堅,出兵掩襲,可以必克。」又不許。陳主召摩訶、任忠於內殿議軍事,忠曰:「兵法:客貴速戰,主貴持重。今國家足食足兵,宜固守臺城,緣淮立柵,北軍雖來,勿與交戰;分兵斷江路,無令彼信得通。給臣精兵一萬,金翅三百艘,下江徑掩六合,彼大軍必謂其度江將士已被俘獲,自然挫氣。淮南土人與臣舊相知悉,今聞臣往,必皆景從。臣復揚聲欲往徐州,斷彼歸路,則諸軍不擊自去。待春水既漲,上江周羅□等眾軍必沿流赴援,此良策也。」陳主不能從。明日,欻然曰:「兵久不決,令人腹煩,可呼蕭郎一出擊之。」任忠叩頭苦請勿戰。孔範又奏:「請作一決,當為官勒石燕然。」陳主從之,謂摩訶曰:「公可為我一決!」摩訶曰:「從來行陳,為國為身;今日之事,兼為妻子。」陳主多出金帛賦諸軍以充賞。甲申,使魯廣達陳於白土岡,居諸軍之南,任忠次之,樊毅、孔範又次之,蕭摩訶軍最在北。諸軍南北亙二十里,首尾進退不相知。 <BR> 賀若弼將輕騎登山,望見眾軍,因馳下,與所部七總管楊牙、員明等甲士凡八千,勒陳以待之。陳主通於蕭摩訶之妻,故摩訶初無戰意;唯魯廣達以其徒力戰,與弼相當。隋師退走者數四,弼麾下死者二百七十三人,弼縱煙以自隱,窘而復振。陳兵得人頭,皆走獻陳主求賞,弼知其驕惰,更引兵趣孔範;範兵暫交即走,陳諸軍顧之,騎卒亂潰,不可復止,死者五千人。員明擒蕭摩訶,送於弼,弼命牽斬之。摩訶顏色自若,乃釋而禮之。 <BR> 任忠馳入臺,見陳主言敗狀,曰:「官好住,臣無所用力矣!」陳主與之金兩縢,使募人出戰。忠曰:「陛下唯當具舟楫,就上流眾軍,臣以死奉衛。」陳主信之,敕忠出部分,令宮人裝束以待之,怪其久不至。時韓擒虎自新林進軍,忠已帥數騎迎降於石子岡。領軍蔡徵守朱雀航,聞擒虎將至,眾懼而潰。忠引擒虎軍直入朱雀門,陳人慾戰,忠揮之曰:「老夫尚降,諸軍何事!」眾皆散走。於是城內文武百司皆遁,唯尚書僕射袁憲在殿中,尚書令江總等數人居省中。陳主謂袁憲曰:「我從來接遇卿不勝餘人,今日但以追愧。非唯朕無德,亦是江東衣冠道盡!」 <BR> 陳主遑遽,將避匿,憲正色曰:「北兵之入,必無所犯。大事如此,陛下去欲安之!臣願陛下正衣冠,御正殿,依梁武帝見侯景故事。」陳主不從,下榻馳去,曰:「鋒刃之下,未可交當,吾自有計!」從宮人十餘出後堂景陽殿,將自投於井,憲苦諫不從;後閣舍人夏侯公韻以身蔽井,陳主與爭,久之,乃得入。既而軍人窺井,呼之,不應,欲下石,乃聞叫聲;以繩引之,驚其太重,及出,乃與張貴妃、孔貴嬪同束而上。沈後居處如常。太子深年十五,閉邠而坐,舍人孔伯魚侍側,軍士叩閣而入,深安坐,勞之曰:「戎旅在途,不至勞也!」軍士鹹致敬焉。時陳人宗室王侯在建康者百餘人,陳主恐其為變,皆召入,令屯朝堂,使豫章王叔英總督之,又陰為之備,及臺城失守,相帥出降。 <BR> 賀若弼乘勝至樂遊苑,魯廣達猶督餘兵苦戰不息,所殺獲數百人,會日暮,乃解甲,面臺再拜慟哭,謂眾曰:「我身不能救國,負罪深矣!」士卒皆流涕歔欷,遂就擒。諸門衛皆走,弼夜燒北掖門入,聞韓擒虎已得陳叔寶,呼視之,叔寶惶懼,流汗股慄,向弼再拜。弼謂之曰:「小國之君當大國之卿,拜乃禮也。入朝不失作歸命侯,無勞恐懼。」既而恥功在韓擒虎後,與擒虎相詬,挺刃而出;欲令蔡徵為叔寶作降箋,命乘騾車歸己,事不果。弼置叔寶於德教殿,以兵衛守。 <BR> 高熲先入建康,熲子德弘為晉王廣記室,廣使德弘馳詣熲所,令留張麗華,熲曰:「昔太公蒙面以斬妲己,今豈可留麗華!」乃斬之於青溪。德弘還報,廣變色曰:「昔人云,『無德不報』,我必有以報高公矣!」由是恨熲。 <BR> 丙戌,晉王廣入建康,以施文慶受委不忠,曲為諂佞以蔽耳目,沈客卿重賦厚斂以悅其上,與太市令陽慧朗、刑法監徐析、尚書都令史暨慧皆為民害,斬於石闕下,以謝三吳。使高熲與元帥府記室裴矩收圖籍,封府庫,資財一無所取,天下皆稱廣,以為賢。矩,讓之之弟子也。 <BR> 廣以賀若弼先期決戰,違軍令,收以屬吏。上驛召之,詔廣曰:「平定江表,弼與韓擒虎之力也。」賜物萬段;又賜弼與擒虎詔,美其功。 <BR> 開府儀同三司王頒,僧辯之子也。夜,發陳高祖陵,焚骨取灰,投水而飲之。既而自縛,歸罪於晉王廣。廣以聞,上命赦之。詔陳高祖、世祖、高宗陵,總給五戶分守之。 <BR> 上遣使以陳亡告許善心,善心衰服號哭於西階之下,藉草東向坐三日,敕書唁焉。明日,有詔就館,拜通直散騎常侍,賜衣一襲。善心哭盡哀,入房改服,復出,北面立,垂泣,再拜受詔,明日乃朝,伏泣於殿下,悲不能興。上顧左右曰:「我平陳國,唯獲此人。既能懷其舊君,即我之誠臣也。」敕以本官直門下省。 <BR> 陳水軍都督周羅睺與郢州刺史荀法尚守江夏,秦王俊督三十總管水陸十餘萬屯漢口,不得進,相持逾月。陳荊州刺史陳慧紀遣南康內史呂忠肅屯岐亭,據巫峽,於北岸鑿巖,綴鐵鎖三條,橫截上流以遏隋船,忠肅竭其私財以充軍用。楊素、劉仁恩奮兵擊之,四十餘戰,忠肅守險力爭,隋兵死者五千餘人,陳人盡取其鼻以求功賞。既而隋師屢捷,獲陳之士卒,三縱之。忠肅棄柵而遁,素徐去其鎖;忠肅復據荊門之延洲,素遣巴蜑千人,乘五牙四艘,以拍竿碎其十餘艦,遂大破之,俘甲士二千餘人,忠肅僅以身免。陳信州刺史顧覺屯安蜀城,棄城走。陳慧紀屯公安,悉燒其儲蓄,引兵東下,於是巴陵以東無復城守者。陳慧紀帥將士三萬人,樓船千餘艘,沿江而下,欲入援建康,為秦王俊所拒,不得前。是時,陳晉熙王叔文罷湘州,還,至巴州,慧紀推叔文為盟主。而叔文已帥巴州刺史畢寶等致書請降於俊,俊遣使迎勞之。會建康平,晉王廣命陳叔寶手書招上江諸將,使樊毅詣周羅睺,陳慧紀子正業詣慧紀諭指。時諸城皆解甲,羅睺乃與諸將大臨三日,放兵散,然後詣俊降,陳慧紀亦降,上江皆平。楊素下至漢口,與俊會。王世積在蘄口,聞陳已亡,移書告諭江南諸郡,於是江州司馬黃偲棄城走,豫章等諸郡太守皆詣世積降。 <BR> 癸巳,詔遣使者巡撫陳州郡。二月,乙未,廢淮南行臺省。蘇威奏請五百家置鄉正,使治民,簡辭訟。李德林以為:「本廢鄉官判事,為其裡閭親識,剖斷不平,今令鄉正專治五百家,恐為害更甚。且要荒小縣,有不至五百家者,豈可使兩縣共管一鄉!」帝不聽。丙申,制:「五百家為鄉,置鄉正一人;百家為裡,置裡長一人。」 <BR> 陳吳州刺史蕭瓛能得物情,陳亡,吳人推瓛為主,右衛大將軍武川宇文述帥行軍總管元契、張默言等討之。落叢公燕榮以舟師自東海至。陳永新侯陳君範自晉陵奔瓛,並軍拒述。述軍且至,瓛立柵於晉陵城東,留兵拒述,遣其將王褒守吳州,自義興入太湖,欲掩述後。述進破其柵,回兵擊瓛,大破之;又遣兵別道襲吳州,王褒衣道士服棄城走。瓛以餘眾保包山,燕榮擊破之。瓛將左右數人匿民家,為人所執。述進至奉公埭,陳東揚州刺史蕭巖以會稽降,與瓛皆送長安,斬之。 <BR> 楊素之下荊門也,遣別將龐暉將兵略地,南至湘州,城中將士,莫有固志。刺史嶽陽王叔慎,年十八,置酒會文武僚吏。酒酣,叔慎歎曰:「君臣之義,盡於此乎!」長史謝基伏而流涕。湘州助防遂興侯正理在坐,乃起曰:「主辱臣死,諸君獨非陳國之臣乎!今天下有難,實致命之秋也。縱其無成,猶見臣節。青門之外,有死不能!今日之機,不可猶豫,後應者斬!」眾鹹許諾。乃刑牲結盟,仍遣人詐奉降書於龐暉。暉信之,剋期而入,叔慎伏甲待之。暉至,執之以徇,並其眾皆斬之。叔慎坐於射堂,招合士眾,數日之中,得五千人。衡陽太守樊通、武州刺史鄔居業皆請舉兵助之。隋所除湘州刺史薛冑將兵適至,與行軍總管劉仁恩共擊之;叔慎遣其將陳正理與樊通拒戰,兵敗。冑乘勝入城,擒叔慎。仁恩破鄔居業於橫橋,亦擒之。俱送秦王俊,斬於漢口。 <BR> 嶺南未有所附,數郡共奉高涼郡太夫人洗氏為主,號聖母,保境拒守。詔遣柱國韋洸等安撫嶺外,陳豫章太守徐墱據南康拒之,洸等不得進。晉王廣遣陳叔寶遺夫人書,諭以國亡,使之歸隋。夫人集首領數千人,盡日慟哭,遣其孫馮魂帥眾迎洸。洸擊斬徐璒,入,至廣州,說諭嶺南諸州皆定;表馮魂為儀同三司,冊洗氏為宋康郡夫人。洸,□之子也。 <BR> 衡州司馬任瓖勸都督王勇據嶺南,求陳氏子孫,立以為帝;勇不能用,以所部來降,瑰棄官去。瑰,忠之弟子也。 <BR> 於是陳國皆平,得州三十,郡一百,縣四百,詔建康城邑宮室,並平蕩耕墾,更於石頭置蔣州。 <BR> 晉王廣班師,留王韶鎮石頭城,委以後事。三月,己巳,陳叔寶與其王公百司發建康,詣長安,大小在路,五百里纍纍不絕。帝命權分長安士民宅以俟之,內外修整,遣使迎勞;陳人至者如歸。夏,四月,辛亥,帝幸驪山,親勞旋師。乙巳,諸軍凱入,獻俘於太廟,陳叔寶及諸王侯將相並乘輿服御、天文圖籍等以次行列,仍以鐵騎圍之,從晉王廣、秦王俊入,列於廟廷。拜廣為太尉,賜輅車、乘馬、袞冕之服、玄圭、白璧。丙午,帝坐廣陽門觀,引陳叔寶於前,及太子、諸王二十八人,司空司馬消難以下至尚書郎凡二百餘人,帝使納言宣詔勞之;次使內史令宣詔,責以君臣不能相輔,乃至滅亡。叔寶及其群臣並愧懼伏地,屏息不能對,既而宥之。 <BR> 初,武元帝迎司馬消難,與消難結為兄弟,情好甚篤,帝每以叔父禮事之。及平陳,消難至,特免死,配為樂戶,二旬而免,猶以舊恩引見;尋卒於家。 <BR> 庚戌,帝御廣陽門宴將士,自門外夾道列布帛之積,達於南郭。班賜各有差,凡用三百餘萬段、故陳之境內,給復十年,餘州免其年租賦。 <BR> 樂安公元諧進曰:「陛下威德遠被,臣前請以突厥可汗為候正,陳叔寶為令史,今可用臣言矣。」帝曰:「朕平陳國,本以除逆,非欲誇誕。公之所奏,殊非朕心。突厥不知山川,何能警候;叔寶昏醉,寧堪驅使!」諧默然而退。 <BR> 辛酉,進楊素爵為越公,以其子玄感為儀同三司,玄獎為清河郡公;賜物萬段,粟萬石。命賀若弼登御坐,賜物八千段,加位上柱國,進爵宋公。仍各加賜金寶及陳叔寶妹為妾。 <BR> 賀若弼、韓擒虎爭功於帝前。弼曰:「臣在蔣山死戰,破其銳卒,擒其驍將,震揚威武,遂平陳國;韓擒虎略不交陳,豈臣之比!」擒虎曰:「本奉明旨,令臣與弼同時合勢以取偽都,弼乃敢先期,逢賊遂戰,致令將士傷死甚多。臣以輕騎五百,兵不血刃,直取金陵,降任蠻奴,執陳叔寶,據其府庫,傾其巢穴。弼至夕方扣北掖門,臣啟關而納之。斯乃救罪不暇,安得與臣相比!」帝曰:「二將俱為上勳。」於是進擒虎位上柱國,賜物八千段。有司劾擒虎放縱士卒,淫汙陳宮;坐此不加爵邑。 <BR> 加高熲上柱國,進爵齊公,賜物九千段。帝勞之曰:「公伐陳後,人言公反,朕已斬之。君臣道合,非青蠅所能間也。」帝從容命熲與賀若弼論平陳事,熲曰:「賀若弼先獻十策,後於蔣山苦戰破賊。臣文吏耳,焉敢與大將論功!」帝大笑,嘉其有讓。 <BR> 帝之伐陳也,使高熲問方略於上儀同三司李德林,以授晉王廣;至是,帝賞其功,授柱國,封郡公,賞物三千段。已宣敕訖,或說高熲曰:「今歸功於李德林,諸將必當憤惋,且後世觀公有若虛行。」熲入言之,乃止。 <BR> 以秦王俊為揚州總管四十四州諸軍事,鎮廣陵。晉王廣還幷州。 <BR> 晉王廣之戮陳五佞也,未知都官尚書孔範、散騎常侍王瑳、王儀、御史中丞沈瓘之罪,故得免;及至長安,事並露,乙未,帝暴其過惡,投之邊裔,以謝吳、越之人。瑳刻薄貪鄙,忌害才能;儀頌巧側媚,獻二女以求親暱;瓘險慘苛酷,發言邪諂,故同罪焉。 <BR> 帝給賜陳叔寶甚厚,數得引見,班同三品;每預宴,恐致傷心,為不奏吳音。後監守者奏言:「叔寶雲,『既無秩位,每預朝集,願得一官號。』」帝曰:「叔寶全無心肝!」監者又言:「叔寶常醉,罕有醒時。」帝問:「飲酒幾何?」對曰:「與其子弟日飲一石。」帝大驚,使節其酒,既而曰:「任其性;不爾,何以過日!」帝以陳氏子弟既多,恐其在京城為非,乃分置邊州,給田業使為生,歲時賜衣服以安全之。 <BR> 詔以陳尚書令江總為上開府儀同三司,僕射袁憲、驃騎蕭摩訶、領軍任忠皆為開府儀同三司,吏部尚書吳興姚察為秘書丞。上嘉袁憲雅操,下詔,以為江表稱首,授昌州刺史。聞陳散騎常侍袁元友數直言於陳叔寶,擢拜主爵侍郎。謂群臣曰:「平陳之初,我悔不殺任蠻奴。受人榮祿,兼當重寄,不能橫屍徇國,乃雲無所用力,與弘演納肝何其遠也!」 <BR> 帝見周羅睺,慰諭之,許以富貴。羅睺垂泣對曰:「臣荷陳氏厚遇,本朝淪亡,無節可紀。得免於死,陛下之賜也,何富貴之敢望!」賀若弼謂羅睺曰:「聞公郢、漢捉兵,即知揚州可得。王師利涉,果如所量。」羅睺曰:「若得與公周旋,勝負未可知也。」頃之,拜上儀同三司。先是,陳將羊翔來降,伐陳之役,使為嚮導,位至上開府儀同三司,班在羅睺上。韓擒虎於朝堂戲之曰:「不知機變,乃立在羊翔之下,能無愧乎!」羅睺曰:「昔在江南,久承令問,謂公天下節士;今日所言,殊非所望。」擒虎有愧色。 <BR> 帝之責陳君臣也,陳叔文獨欣然有得色。既而復上表自陳:「昔在巴州,已先送款,乞知此情,望異常例!」帝雖嫌其不忠,而欲懷柔江表,乃授叔文開府儀同三司,拜宜州刺史。 <BR> 初,陳散騎常侍韋鼎聘於周,遇帝而異之,謂帝曰:「公當貴,貴則天下一家,歲一週天,老夫當委質於公。」及至德之初,鼎為大府卿,盡賣田宅,大匠卿毛彪問其故,鼎曰:「江東王氣,盡於此矣!吾與爾當葬長安。」及陳平,上召鼎為上儀同三司。鼎,睿之孫也。 <BR> 壬戌,詔曰:「今率土大同,含生遂性;太平之法,方可流行。凡我臣民,澡身浴德,家家自修,人人克念。兵可立威,不可不戢,刑可助化,不可專行。禁衛九重之餘,鎮守四方之外,戎旅軍器,皆宜停罷。世路既夷,群方無事,武力之子,俱可學經;民間甲仗,悉皆除毀。頒告天下,鹹悉此意。」 <BR> 賀若弼撰其所畫策上之,謂為《御授平陳七策》。帝弗省,曰:「公欲發揚我名,我不求名;公宜自載家傳。」弼位望隆重,兄弟並封郡公,為刺史、列將,家之珍玩,不可勝計,婢妾曳羅綺者數百,時人榮之。其後突厥來朝,上謂之曰:「汝聞江南有陳國天子乎?」對曰:「聞之。」上命左右引突厥詣韓擒虎前曰:「此是執得陳國天子者。」擒虎厲色顧之,突厥惶恐,不敢仰視。 <BR> 左衛將軍龐晃等短高熲於上,上怒,皆黜之,親禮逾密。因謂熲曰:「獨孤公,猶鏡也,每被磨瑩,皎然益明。」初,熲父賓為獨孤信僚佐,賜姓獨孤氏,故上常呼為獨孤而不名。 <BR> 樂安公元諧,性豪俠,有氣調。少與上同學,甚相愛,及即位,累歷顯仕。諧好排詆,不能取媚左右。與上柱國王誼善,誼誅,上稍疏忌之。或告諧與從父弟上開府儀同三司滂、臨澤侯田鸞、上儀同三司祁緒等謀反,下有司案驗,奏:「諧謀令祁緒勒党項兵斷巴、蜀。又,諧嘗與滂同謁上,諧私謂滂曰:『我是主人,殿上者賊也。』因令滂望氣,滂曰:『彼雲似蹲狗走鹿,不如我輩有福德雲。』」上大怒,諧、滂、鸞、緒並伏誅。 <BR> 閏月,己卯,以吏部尚書蘇威為右僕射。六月,乙丑,以荊州總管楊素為納言。 <BR> 朝野皆請封禪,秋,七月,丙午,詔曰:「豈可命一將軍除一小國,遐邇注意,便謂太平。以薄德而封名山,用虛言而幹上帝,非朕攸聞。而今以後,言及封禪,宜即禁絕。」 <BR> 左衛大將軍廣平王雄,貴寵特盛,與高熲、虞慶則、蘇威稱為四貴。雄寬容下士,朝野傾屬,上惡其得眾,陰忌之,不欲其典兵馬;八月,壬戌,以雄為司空,實奪之權。雄既無職務,乃杜門不通賓客。 <BR> 帝踐祚之初,柱國沛公鄭譯請修正雅樂,詔太常卿牛弘、國子祭酒辛彥之、博士何妥等議之,積年不決。譯言:「古樂十二律,旋相為宮,各用七聲,世莫能通。」譯因龜茲人蘇祗婆善琵琶,始得其法,推演為十二均、八十四調,以校太樂所奏,例皆乖越。譯又於七音之外更立一聲,謂之應聲,作書宣示朝廷。與邳公世子蘇夔議累黍定律。 <BR> 時人以音律久無通者,非譯、夔一朝可定。帝素不悅學,而牛弘不精音律,何妥自恥宿儒反不逮譯等,常欲沮壞其事,乃立議,非十二律旋相為宮及七調,競為異議,各立朋黨;或欲令各造樂,待成,擇其善者而從之。妥恐樂成善惡易見,乃請帝張樂試之,先白帝去:「黃鐘像人君之德。」及奏黃鐘之調,帝曰:「滔滔和雅,甚與我心會。」妥因奏止用黃鐘一宮,不假餘律。帝悅,從之。 <BR> 時又有樂工萬寶常,妙達鐘律。譯等為黃鐘調成,奏之,帝召問寶常,寶常曰:「此亡國之音也。」帝不悅。寶常請以水尺為律,以調樂器,上從之。寶常造諸樂器,其聲率下鄭譯調二律,損益樂器,不可勝紀。其聲雅淡,不為時人所好,太常善聲者多排毀之。蘇夔尤忌寶常,夔父威方用事,凡言樂者皆附之而短寶常,寶常樂竟為威所抑,寢不行。 <BR> 及平陳,獲宋、齊舊樂器,並江左樂工,帝令廷奏之,歎曰:「此華夏正聲也。」乃調五音為五夏、二舞、登歌、房內等十四調,賓祭用之。仍詔太常置清商署以掌之。 <BR> 時天下既壹,異代器物,皆集樂府。牛弘奏:「中國舊音多在江左。前克荊州得梁樂,今平蔣州又得陳樂。史傳相承以為合古,請加修緝以備雅樂。其後魏之樂及後周所用,雜有邊裔之聲,皆不可用,請悉停之。」冬,十二月,詔弘與許善心、姚察及通直郎虞世基參定雅樂。世基,荔之子也。 <BR> 己巳,以黃州總管周法尚為永州總管,安集嶺南,給黃州兵三千五百人為帳內,陳桂州刺史錢季卿等皆詣法尚降。定州刺史呂子廓,據山洞,不受命,法尚擊斬之。 <BR> 以駕部侍郎狄道辛公義為岷州刺史。岷州俗畏疫,一人病疫,闔家避之,病者多死。公義命皆輿置己之聽事,暑月,病人或至數百,廳廓皆滿。公義設榻,晝夜處其間,以秩祿具醫藥,身自省問。病者既愈,乃召其親戚諭之曰:「死生有命,豈能相染!若相染者,吾死久矣。」皆慚謝而去。其後人有病者,爭就使君,其家親戚固留養之,始相慈愛,風俗遂變。後遷幷州刺史,下車,先至獄中露坐,親自驗問。十餘日間,決遣鹹盡,方還聽事受領新訟。事皆立決;若有未盡,必須禁者,公義即宿聽事,終不還邠。或諫曰:「公事有程,使君何自苦!」公義曰:「刺史無德,不能使民無訟,豈可禁人在獄而安寢於家乎!」罪人聞之,鹹自款服。後有訟者,鄉閭父老遽曉之曰:「此小事,何忍勤勞使君!」訟者多兩讓而止。 <BR> === 高祖文皇帝上之上開皇十年(庚戌,公元五九零年)=== <BR> 春,正月,乙未,以皇孫昭為河南王,楷為華陽王。昭,廣之子也。 <BR> 二月,上幸晉陽,命高熲居守。夏,四月,辛酉,至自晉陽。 <BR> 成安文子李德林,恃其才望,論議好勝,同列多疾之;由是以佐命無功,十年不徙級。德林數與蘇威異議,高熲常助威,奏德林狠戾,上多從威議。上賜德林莊店,使自擇之,德林請逆人高阿那肱衛國縣市店,上許之。及幸晉陽,店人訴稱高氏強奪民田,於內造店賃之。蘇威因奏德林誣罔。妄奏自入,司農卿李圓通等復助之曰:「此店收利如食千戶,請計日追贓。」上自是益惡之。虞慶則等奉使關東巡省,還,皆奏稱「鄉正專理辭訟,黨與愛憎,公行貨賄,不便於民。」上令廢之。德林曰:「茲事臣本以為不可,然置來始爾,復即停廢,政令不一,朝成暮毀,深非帝王設法之義。臣望陛下自今群臣於律令輒欲改張,即以軍法從事;不然者,紛紜未已。」上遂發怒,大詬雲:「爾欲以我為王莽邪!」先是,德林稱父為太尉諮議以取贈官,給事黃門侍郎猗氏陳茂等密奏:「德林父終於校書,妄稱諮議。」上甚銜之。至是,上因數之曰:「公為內史,典朕機密,比不可豫計議者,以公不弘耳,寧自知乎!又罔冒取店,妄加父官,朕實忿之,而未能發,今當以一州相遣耳。」因出為湖州刺史。德林拜謝曰:「臣不敢復望內史令,請但預散參。」上不許,遷懷州刺史而卒。 <BR> 李圓通,本上微時家奴,有器幹;及為隋公,以圓通及陳茂為參佐,由是信任之。梁國之廢也,上以梁太府卿柳莊為給事黃門侍郎。莊有識度,博學,善辭令,明習典故,雅達政事,上及高熲、蘇威皆重之。與陳茂同僚,不能降意,茂譖之於上,上稍疏之,出為饒州刺史。 <BR> 上性猜忌,不悅學,既任智以獲大位,因以文法自矜,明察臨下,恆令左右覘視內外,有過失則加以重罪。又患令史贓汙,私使人以錢帛遺之,得犯立斬。每於殿庭棰人,一日之中,或至數四;嘗怒問事揮楚不甚,即命斬之。尚書左僕射高熲、治書侍御史柳彧等諫,以為「朝堂非殺人之所,殿廷非決罰之地。」上不納。熲等乃盡詣朝堂請罪,上顧謂領左右都督田元曰:「吾杖重乎?」元曰:「重。」帝問其狀,元舉手曰:「陛下杖大如指,捶人三十者,比常杖數百,故多死。」上不懌,乃令殿內去杖,欲有決罰,各付所由。後楚州行參軍李君才上言:「上寵高熲過甚。」上大怒,命杖之,而殿內無杖,遂以馬鞭捶殺之,自是殿內復置杖。未幾,怒甚,又於殿廷殺人;兵部侍郎馮基固諫,上不從,竟於殿廷殺之。上亦尋悔,宣慰馮基,而怒群臣之不諫者。 <BR> 五月,乙未,詔曰:「魏末喪亂,軍人權置坊府,南征北伐,居處無定,家無完堵,地罕包桑,朕甚愍之。凡是軍人,可悉屬州縣,墾田、籍帳,一與民同。軍府統領,宜依舊式。罷山東、河南及北方緣邊之地新置軍府。」 <BR> 六月,辛酉,制民年五十免役收庸。 <BR> 秋,七月,癸卯,以納言楊素為內史令。 <BR> 冬,十一月,辛丑,上祀南郊。 <BR> 江表自東晉已來,刑法疏緩,世族陵駕寒門;平陳之後,牧民者盡更變之。蘇威復作《五教》,使民無長幼悉誦之,士民嗟怨。民間復訛言隋欲徙之入關,遠近驚駭。於是婺州汪文進、越州高智慧、蘇州沈玄□皆舉兵反,自稱天子。署置百官。樂安蔡道人、蔣山李凌、饒州吳世華、溫州沈孝徹、泉州王國慶、杭州楊寶英、交州李春等皆自稱大都督,攻陷州縣。陳之故境,大抵皆反。大者有眾數萬,小者數千,共相影響。執縣令,或抽其腸,或臠其肉食之,曰:「更能使儂誦《五教》邪!」詔以楊素為行軍總管以討之。 <BR> 素將濟江,使始興麥鐵杖戴束稿,夜,浮渡江覘賊,還而復往,為賊所擒,遣兵仗三十人防之。鐵杖取賊刀,亂斬防者,殺之皆盡,割其鼻,懷之以歸。素大奇之,奏授儀同三司。 <BR> 素帥舟師自楊子津入,擊賊帥朱莫問於京口,破之。進擊晉陵賊帥顧世興、無錫賊帥葉略,皆平之。沈玄□敗走,素追擒之。高智慧據浙江東岸為營,周亙百餘裡,船艦被江;素擊之。子總管南陽來護兒言於素曰:「吳人輕銳,利在舟楫,必死之賊,難與爭鋒,公宜嚴陳以待之,勿與接刃。請假奇兵數千潛渡江,掩破其壁。使退無所歸,進不得戰,此韓信破趙之策也。」素從之。護兒以輕舸數百直登江岸,襲破其營,因縱火,煙焰張天。賊顧火而懼,素因縱兵奮擊,大破之,賊遂潰。智慧逃入海,素躡之至海曲,召行軍記室封德彝計事,德彝墜水,人救,獲免,易衣見素,竟不自言。素後知之,問其故,曰:「私事也,所以不白。」素嗟異之。德彝名倫,以字行,隆之之孫也。汪文進以蔡道人為司空,守樂安,素進討,悉平之。 <BR> 素遣總管史萬歲帥眾二千,自婺州別道逾嶺越海,攻破溪洞,不可勝數。前後七百餘戰,轉鬥千餘裡,寂無聲問者十旬,遠近皆以萬歲為沒。萬歲置書竹筒中,浮之於水,汲者得之,言於素。素上其事,上嗟歎,賜萬歲家錢十萬。 <BR> 素又破沈孝徹於溫州,步道向天臺,指臨海,逐捕遺逸,前後百餘戰,高智慧走保閩、越。上以素久勞於外,令馳傳入朝。素以餘賊未殄,恐為後患,復請行,遂乘傳至會稽。王國慶自以海路艱阻,非北人所習,不裝置;素泛海奄至,國慶遑遽棄州走。餘黨散入海島,或守溪洞,素分遣諸將,水陸追捕。密令人說國慶,使斬送智慧以自贖;國慶乃執送智慧,斬於泉州,餘黨悉降。江南大定。 <BR> 素班師,上遣左領軍將軍獨孤陀至浚儀迎勞;比到京師,問者日至。拜素子玄獎為儀同三司,賞賜甚厚。陀,信之子也。 <BR> 楊素用兵多權略,馭眾嚴整,每將臨敵,輒求人過失而斬之,多者百餘人,少不下十數,流血盈前,言笑自若。及其對陳,先令一二百人赴敵,陷陳則已,如不能陷而還者,無問多少,悉斬之;又令二三百人復進,還如向法。將士股慄,有必死之心,由是戰無不勝,稱為名將。素時貴幸,言無不從,其從素行者,微功必錄,至他將雖有大功,多為文吏所譴卻,故素雖殘忍,士亦以此願從焉。 <BR> 以幷州總管晉王廣為揚州總管,鎮江都,復以秦王俊為幷州總管。 <BR> 番禺夷王仲宣反,嶺南首領多應多,引兵圍廣州。韋洸中流矢卒,詔以其副慕容三藏檢校廣州道行軍事。又詔給事郎裴矩巡撫嶺南,矩至南康,得兵數千人。仲宣遣別將周師舉圍東衡州,矩與大將軍鹿願擊斬之,進至南海。 <BR> 高涼洗夫人遣其孫馮暄將兵救廣州,暄與賊將陳佛智素善,逗留不進;夫人知之,大怒,遣使執暄,系州獄,更遣孫盎出討佛智,斬之。進會鹿願於南海,與慕容三藏合擊仲宣,仲宣眾潰,廣州獲全。洗氏親被甲,乘介馬,張錦傘,引彀騎衛,從裴矩巡撫二十餘州。蒼梧首領陳坦等皆來謁見,矩承製署為刺史、縣令,使還統其部落,嶺表遂定。 <BR> 矩覆命,上謂高熲、楊素曰:「韋洸將二萬兵不能早度嶺,朕每患其兵少。裴矩以三千弊卒徑至南海,有臣若此,朕亦何憂!」以矩為民部侍郎。拜馮盎高州刺史,追贈馮寶廣州總管、譙國公。冊洗氏為譙國夫人,開譙國夫人幕府,置長史以下官屬,官給印章,聽發部落六州兵馬,若有機急,便宜行事。仍敕以夫人誠效之故,特赦暄逗留之罪,拜羅州刺史。皇后賜夫人首飾及宴服一襲,夫人並盛於金篋,並梁、陳賜物,各藏一庫,每歲時大會,陳之於庭,以示子孫,曰:「我事三代主,唯用一忠順之心。今賜物具存,此其報也。汝曹皆念之,盡赤心於天子!」 <BR> 番州總管趙訥貪虐,諸俚、獠多亡叛。夫人遣長史張融上封事,論安撫之宜,並言訥罪,不可以招懷遠人。上遣推訥,得其贓賄,竟致於法;敕委夫人招慰亡叛。夫人親載詔書,自稱使者,歷十餘州,宣述上意,諭諸俚、獠,所至皆降。上嘉之,賜夫人臨振縣為湯沐邑,贈馮僕崖州總管、平原公。 <BR> === 高祖文皇帝上之上開皇十一年(辛亥,公元五九一年)=== <BR> 春,正月,皇太子妃元氏薨。 <BR> 二月,戊午,吐谷渾遣使入貢。吐谷渾可汗誇呂聞陳亡,大懼,遁逃保險,不敢為寇。誇呂卒,子世伏立,使其兄子無素奉表稱籓,並獻方物,請以女備後庭。上謂無素曰:「若依來請,它國聞之,必當相效,何以拒之!朕情存安養,各令遂性,豈可聚斂子女以實後宮乎!」竟不許。 <BR> 平鄉令劉曠有異政,以義理曉諭,訟者皆引咎而去,獄中草滿,庭可張羅;遷臨穎令。高熲薦曠清名善政為天下第一,上召見,勞勉之,顧謂侍臣曰:「若不殊獎,何以為勸!」丙子,優詔擢為莒州刺史。 <BR> 辛巳晦,日有食之。 <BR> 初,帝微時,與滕穆王瓚不協。帝為周相,以瓚為大宗伯,瓚恐為家禍,陰欲圖帝,帝隱之。瓚妃,周高祖妹順陽公主也,與獨孤後素不平,陰為咒詛;帝命出之,瓚不可。秋,八月,壬申,瓚從帝幸栗園,暴薨,時人疑其遇鴆。乙亥,帝至自栗園。 <BR> 沛達公鄭譯卒。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一百七十六
資治通鑑/卷178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178卷 卷第一百七十八 <BR> 【隋紀二】 起玄黓困敦,盡屠維協洽,凡八年。 <BR> === 高祖文皇帝上之下開皇十二年(壬子,公元五九二年)=== <BR> 春,二月,己巳,以蜀王秀為內史令兼右領軍大將軍。 <BR> 國子博士何妥與尚書右僕射邳公蘇威爭議事,積不相能。威子夔為太子通事舍人,少敏辯,有盛名,士大夫多附之。及議樂,夔與妥各有所持;詔百僚署其所同,百僚以威故,同夔者什八九。妥恚曰:「吾席間函丈四十餘年,反為昨暮兒之所屈邪!」遂奏:「威與禮部尚書盧愷、吏部侍郎薛道衡、尚書右丞王弘、考功侍郎李同和等共為朋黨。省中呼弘為世子,同和為叔,言二人如威之子弟也。」復言威以曲道任其從父弟徹、肅罔冒為官等數事。上命蜀王秀、上柱國虞慶則等雜案之,事頗有狀。上大怒。秋,七月,乙巳,威坐免官爵,以開府儀同三司就第;盧愷除名,知名之士坐威得罪者百餘人。 <BR> 初,周室以來,選無清濁;及愷攝吏部,與薛道衡等甄別士流,故涉朋黨之謗,以至得罪。未幾,上曰:「蘇威德行者,但為人所誤耳!」命之通籍。威好立條章,每歲責民間五品不遜,或答雲:「管內無五品之家。」其不相應領,類多如此。又為餘糧簿,欲使有無相贍;民部侍郎郎茂以為煩迂不急,皆奏罷之。茂,基之子也,嘗為衛國令。有民張元預兄弟不睦,丞、尉請加嚴刑,茂曰:「元預兄弟本相憎疾,又坐得罪,彌益其仇,非化民之意也。」乃徐諭之以義。元預等各感悔,頓首請罪,遂相親睦,稱為友悌。 <BR> 己巳,上享太廟。 <BR> 壬申晦,日有食之。 <BR> 帝以天下用律者多春駁,罪同論異,八月,甲戌,制:諸州死罪,不得輒決,悉移大理按覆,事盡,然後上省奏裁。」 <BR> 冬,十月,壬午,上享太廟。十一月,辛亥,祀南郊。 <BR> 己未,新義公韓擒虎卒。 <BR> 十二月,乙酉,以內史令楊素為尚書右僕射,與高熲專掌朝政。素性疏辯,高下在心,朝臣之內,頗推高熲,敬牛弘,厚接薛道衡,視蘇威蔑如也,自餘朝貴,多被陵轢。其才藝風調優於熲;至於推誠體國,處物平當,有宰相識度,不如熲遠矣。右領軍大將軍賀若弼,自謂功名出朝臣之右,每以宰相自許。既而楊素為僕射,弼仍為將軍,甚不平,形於言色,由是坐免官,怨望愈甚。久之,上下弼獄,謂之曰:「我以高熲、楊素為宰相,汝每昌言曰:『此二人惟堪啖飯耳!』是何意也?」弼曰:「熲,臣之敵人;素,臣舅子。臣並知其為人,誠有此語。」公卿奏弼怨望,罪當死。上曰:「臣下守法不移,公可自求活理。」弼曰:「臣恃至尊威靈,將八千兵渡江,擒陳叔寶,竊以此望活。」上曰:「此已格外重賞,何用追論!」弼曰:「臣已蒙格外重賞,今還格外望活。」既而上低迴者數日,惜其功,特令除名。歲餘,復其爵位,上亦忌之,不復任使,然每宴賜,遇之甚厚。 <BR> 有司上言:「府藏皆滿,無所容,積於廊廡。」帝曰:「朕既薄賦於民,又大經賜用,何得爾也?」對曰:「入者常多於出,略計每年賜用,至數百萬段,曾無減省。」於是更闢左藏院以受之。詔曰:「寧積於人,無藏府庫。河北、河東今年田租三分減一,兵減半功,調全免。」時天下戶口歲增,京輔及三河地少而人眾,衣食不給,帝乃發使四出,均天下之田,其狹鄉每丁才至二十畝,老少又少焉。 <BR> === 高祖文皇帝上之下開皇十三年(癸丑,公元五九三年)=== <BR> 春,正月,壬子,上祀感生帝。 <BR> 壬戌,行幸岐州。二月,丙午,詔營仁壽宮於岐州之北,使楊素監之。素奏前萊州刺史宇文愷檢校將作大匠,記室封德彝為土木監。於是夷山堙谷以立宮殿,崇臺累榭,宛轉相屬。役使嚴急,丁夫多死,疲屯顛僕,推填坑坎,覆以土石,因而築為平地。死者以萬數。 <BR> 丁亥,上至自岐州。 <BR> 己卯,立皇孫暕為豫章王。暕,廣之子也。 <BR> 丁酉,制:「私家不得藏緯候、圖讖。」 <BR> 秋,七月,戊辰晦,日有食之。 <BR> 是歲,上命禮部尚書牛弘等議明堂制度。宇文愷獻明堂木樣,上命有司規度安業裡地,將立之;而諸儒異議,久之不決,乃罷之。 <BR> 上之滅陳也,以陳叔寶屏風賜突厥大義公主。公主以其宗國之覆,心常不平,書屏風,為詩敘陳亡以自寄。上聞而惡之,禮賜漸薄。彭公劉昶先尚周公主,流人楊欽亡入突厥,詐言昶欲與其妻作亂攻隋,遣欽來密告大義公主,發兵擾邊。都藍可汗信之,乃不修職貢,頗為邊患。上遣車騎將軍長孫晟使於突厥,微觀察之。公主見晟,言辭不遜,又遣所私胡人安遂迦與楊欽計議,扇惑都藍。晟至京師,具以狀聞。上遣晟往索欽;都藍不與,曰:「檢校客內無此色人。」晟乃賂其達官,知欽所在。夜,掩獲之,以示都藍,因發公主私事,國人大以為恥。都藍執安遂迦等,並以付晟。上大喜,加授開府儀同三司,仍遣入突厥廢公主。內史侍郎裴矩請說都藍使殺公主。時處羅侯之子染干,號突利可汗,居北方,遣使求婚,上使裴矩謂之曰:「當殺大義公主,乃許婚。」突利復譖之於都藍,都藍因發怒,殺公主,更表請婚,朝議將許之。長孫晟曰:「臣觀雍虞閭反覆無信,直以與玷厥有隙,所以欲依倚國家,雖與為婚,終當叛去。今若得尚公主,承藉威靈,玷厥、染干必受其徵發。強而更反,後恐難圖。且染干者,處羅侯之子,素有誠款,於今兩代,前乞通婚,不如許之,招令南徙,兵少力弱,易可撫馴,使敵雍虞閭以為邊捍。」上曰:「善。」復遣晟慰諭染干,許尚公主。 <BR> 牛弘使協律郎範陽祖孝孫等參定雅樂,從陳陽山太守毛爽受京房律法,布管飛灰,順月皆驗。又每律生五音,十二律為六十音,因而六之,為三百六十音,分直一歲之日以配七音,而旋相為宮之法,由是著名。弘等乃奏下請復用旋宮法,上猶記何妥之言,注弘奏下,不聽作旋宮,但用黃鐘一宮。於是弘等復為奏,附順上意,其前代金石並銷毀之,以息異議。弘等又作武舞,以象隋之功德;郊廟饗用一調,迎氣用五調。舊工稍盡,其餘聲律,皆不復通。 <BR> === 高祖文皇帝上之下開皇十四年(甲寅,公元五九四年)=== <BR> 春,三月,樂成。夏,四月,乙丑,詔行新樂,且曰:「民間音樂,流僻日久,棄其舊體,競造繁聲,宜加禁約,務存其本。」萬寶常聽太常所奏樂,泫然泣曰:「樂聲淫厲而哀,天下不久將盡!」時四海全盛,聞者皆謂不然;大業之末,其言卒驗。寶常貧而無子,久之,竟餓死。且死,悉取其書燒之,曰:「用此何為!」 <BR> 先是,臺、省、府、寺及諸州皆置公廨錢,收息取給。工部尚書蘇孝慈以為「官司出舉興生,煩擾百姓,敗損風俗,請皆禁止,給地以營農。」上從之。六月,丁卯,始詔「公卿以下皆給職田,毋得治生,與民爭利。」 <BR> 秋,七月,乙未,以邳公蘇威為納言。 <BR> 初,張賓歷既行,廣平劉孝孫及冀州秀才劉焯並言其失。賓方有寵於上,劉暉附會之,共短孝孫等,斥罷之。後賓卒,孝孫為掖縣丞,委官入京,上其事,詔留直太史,累年不調,乃抱其書,使弟子輿櫬來詣闕下,伏而慟哭;執法拘而奏之。帝異焉,以問國子祭酒何妥,妥言其善。乃遣與賓歷比較短長。直太史勃海張冑玄與孝孫共短賓歷,異論鋒起,久之不定。上令參問日食事,楊素等奏:「太史凡奏日食二十有五,率皆無驗,冑玄所刻,前後妙中,孝孫所刻,驗亦過半。」於是上引孝孫、冑玄等親自勞徠。孝孫請先斬劉暉,乃可定歷,帝不懌,又罷之。孝孫尋卒。 <BR> 關中大旱,民饑,上遣左右視民食,得豆屑雜糠以獻。上流涕以示群臣,深自咎責,為之不御酒肉者,殆將一期。八月,辛未,上帥民就食於洛陽,敕斥候不得輒有驅逼。男女參廁於仗衛之間,遇扶老攜幼者,輒引馬避之,慰勉而去。至艱險之處,見負擔者,令左右扶助之。 <BR> 冬,閏十月,甲寅,詔以齊、梁、陳宗祀廢絕,命高仁英、蕭琮、陳叔寶以時修祭,所須器物,有司給之。陳叔寶從帝登邙山,侍飲,賦詩曰:「日月光天德,山河壯帝居;太平無以報,願上東封書。」並表請封禪。帝優詔答之。它日,復侍宴,及出,帝目之曰:「此敗豈不由酒!以作詩之功,何如思安時事!當賀若弼渡京口,彼人密啟告急,叔寶飲酒,遂不之省。高熲至日,猶見啟在床下,未開封。此誠可笑,蓋天亡之也。昔苻氏征伐所得國,皆榮貴其主,苟欲求名,不知違天命;與之官,乃違天也。」 <BR> 齊州刺史盧賁坐民饑閉民糶,除名。帝后復欲授以一州,賁對詔失旨,又有怨言,帝大怒,遂不用。皇太子為言:「此輩並有佐命功,雖性行輕險,誠不可棄。」帝曰:「我抑屈之,全其命也。微劉昉、鄭譯、盧賁、柳裘、皇甫績等,則我不至此。然此等皆反覆子也,當周宣帝時,以無賴得幸。及帝大漸,顏之儀等請以趙王輔政,此輩行詐,顧命於我。我將為政,又欲亂之,故昉謀大逆,譯為巫蠱。如賁之例,皆不滿志,任之則不遜,置之則怨望,自為難信,非我棄之。眾人見此,謂我薄於功臣,斯不然矣。」賁遂廢,卒於家。 <BR> 晉王廣帥百官抗表,固請封禪。帝令牛弘等創定儀注,既成,帝視之,曰:「茲事體大,朕何德以堪之!但當東巡,因致祭泰山耳。」十二月,乙未,車駕東巡。 <BR> 上好禨祥小數,上儀同三司蕭吉上書曰:「甲寅,乙卯,天地之合也。今茲甲寅之年,以辛酉朔旦冬至,來年乙卯,以甲子夏至。冬至陽始,郊天之日,即至尊本命;夏至陰始,祀地之辰,即皇后本命。至尊德並乾之覆育,皇后仁同地之載養,所以二儀元氣並會本辰。」上大悅,賜物五百段。吉,懿之孫也。員外散騎侍郎王劭言上有龍顏戴幹之表,指示群臣。上悅,拜著作郎。劭前後上表言上受命符瑞甚眾,又採民間歌謠,引圖書讖緯,捃摭佛經,回易文字,曲加誣飾,撰《皇隋靈感志》三十卷奏之,上令宣示天下。劭集諸州朝集,使盥手焚香,而讀之,曲折其聲,有如歌詠,經涉旬朔,遍而後罷。上益喜,前後賞賜優洽。 <BR> === 高祖文皇帝上之下開皇十五年(乙卯,公元五九五年)=== <BR> 春,正月,壬戌,車駕頓齊州。庚午,為壇於泰山,柴燎祀天,以歲旱謝愆咎,禮如南郊;又親祀青帝壇。赦天下。 <BR> 二月,丙辰,收天下兵器,敢私造者坐之;關中、緣邊不在其例。 <BR> 三月,己未,至自東巡。 <BR> 仁壽宮成。丁亥,上幸仁壽宮。時天暑,役夫死者相次於道,楊素悉焚除之。上聞之,不悅。及至,見制度壯麗,大怒曰:「楊素殫民力為離宮,為吾結怨天下。」素聞之,惶恐,慮獲譴,以告封德彝。曰:「公勿憂,俟皇后至,必有恩詔。」明日,上果召素入對,獨孤後勞之曰:「公知吾夫婦老,無以自娛,盛飾此宮,豈非忠孝!」賜錢百萬,錦絹三千段。素負貴恃才,多所凌侮;唯賞重德彝,每引之與論宰相職務,終日忘倦,因撫其床曰:「封郎必當據吾此座。」屢薦於帝,帝擢為內史舍人。 <BR> 夏,四月,己丑朔,赦天下。 <BR> 六月,戊子,詔鑿底柱。 <BR> 庚寅,相州刺史豆盧通貢綾文布,命焚之於朝堂。 <BR> 秋,七月,納言蘇威坐從祠太山不敬,免,俄而復位。上謂群臣曰:「世人言蘇威詐清,家累金玉,此妄言也。然其性狠戾,不切世要,求名太甚,從己則悅,違之必怒,此其大病耳。」 <BR> 戊寅,上至自仁壽宮。冬,十月,戊子,以吏部尚書韋世康為荊州總管。世康,洸之弟也,和靜謙恕,在吏部十餘年,時稱廉平。常有止足之志,謂子弟曰:「祿豈須多,防滿則退;年不待暮,有疾便辭。」因懇乞骸骨。帝不許,使鎮荊州。時天下惟有四總管,並、揚、益、荊,以晉、秦、蜀三王及世康為之,當世以為榮。 <BR> 十一月,辛酉,上幸溫湯。 <BR> 十二月,戊子,敕:「盜邊糧一升已上,皆斬,仍籍沒其家。」 <BR> 己丑,詔文武官以四考受代。 <BR> 汴州刺史令狐熙來朝,考績為天下之最,賜帛三百匹,頒告天下。熙,整之子也。 <BR> === 高祖文皇帝上之下開皇十六年(丙辰,公元五九六年)=== <BR> 春,正月,丁亥,以皇孫裕為平原王,筠為安成王,嶷為安平王,恪為襄城王,該為高陽王,韶為建安王,煚為穎川王,皆勇之子也。 <BR> 夏,六月,甲午,初制工商不得仕進。 <BR> 秋,八月,丙戌,詔:「決死罪者,三奏然後行刑。」 <BR> 冬,十月,己丑,上幸長春宮;十一月,壬子,還長安。 <BR> 党項寇會州,詔發隴西兵討降之。 <BR> 帝以光化公主妻吐谷渾可汗世伏;世伏上表請稱公主為天後,上不許。 <BR> === 高祖文皇帝上之下開皇十七年(丁巳,公元五九七年)=== <BR> 春,二月,癸未,太平公史萬歲擊南寧羌,平之。初,梁睿之克王謙也,西南夷、獠莫不歸附,唯南寧州酋帥爨震恃遠不服。睿上疏,以為:「南寧州,漢世牂柯之地,戶口殷眾,金寶富饒。梁南寧州刺史徐文盛為湘東王徵赴荊州,屬東夏尚阻,未遑遠略,土民爨瓚遂竊據一方,國家遙授刺史,其子震相承至今。而震臣禮多虧,貢賦不入,乞因平蜀之眾,略定南寧。」其後南寧夷爨玩來降,拜昆州刺史,既而復叛。乃以左領軍將軍史萬歲為行軍總管,帥眾擊之,入自蜻蛉川,至於南中。夷人前後屯據要害,萬歲皆擊破之;過諸葛亮紀功碑,渡西洱河,入渠濫川,行千餘裡,破其三十餘部,虜獲男女二萬餘口。諸夷大懼,遣使請降,獻明珠徑寸,於是勒石頌美隋德。萬歲請將爨玩入朝,詔許之。爨玩陰有二心,不欲詣闕,賂萬歲以金寶,萬歲於是捨玩而還。 <BR> 庚寅,上幸仁壽宮。 <BR> 桂州俚帥李光仕作亂,帝遣上柱國王世積與前桂州總管周法尚討之,法尚發嶺南兵,世積發嶺北兵,俱會尹州。世積所部遇瘴,不能進,頓於衡州,法尚獨討之。光仕戰敗,帥勁兵走保白石洞。法尚大獲家口,其黨有來降者,輒以妻子還之。居旬日,降者數千人。光仕眾潰而走,追斬之。 <BR> 帝又遣員外散騎侍郎何稠募兵討光仕,稠諭降其黨莫崇等,承製署首領為州縣官。稠,妥之兄子也。 <BR> 上以嶺南夷、越數反,以汴州刺史令狐熙為桂州總管十七州諸軍事,許以便宜從事,刺史以下官得承製補授。熙至部,大弘恩信,其溪洞渠帥更相謂曰:「前時總管皆以兵威相脅,今者乃以手教相諭,我輩其可違乎!」於是相帥歸附。先是州縣生梗,長吏多不得之官,寄政於總管府。熙悉遣之,為建城邑,開設學校,華、夷感化焉。俚帥寧猛力,在陳世已據南海,隋因而撫之,拜安州刺史。猛力恃險驕倨,未嘗參謁。熙諭以恩信,猛力感之,詣府請謁,不敢為非。熙奏改安州為欽州。 <BR> 帝以所在屬官不敬憚其上,事難克舉,三月,丙辰,詔「諸司論屬官罪,有律輕情重者,聽於律外斟酌決杖。」於是上下相驅,迭行捶楚,以殘暴為幹能,以守法為懦弱。 <BR> 帝以盜賊繁多,命盜一錢以上皆棄市,或三人共盜一瓜,事發即死。於是行旅皆晏起早宿,天下懍懍。有數人劫執事而謂之曰:「吾豈求財者邪!但為枉人來耳。而為我奏至尊:自古以來,體國立法,未有盜一錢而死者也。而不為我以聞,吾更來,而屬無類矣!」帝聞之,為停此法。 <BR> 帝嘗乘怒,欲以六月杖殺人,大理少卿河東趙綽固爭曰:「季夏之月,天地成長庶類,不可以此時誅殺。」帝報曰:「六月雖曰生長,此時必有雷霆;我則天而行,有何不可!」遂殺之。 <BR> 大理掌固來曠上言大理官司太寬,帝以曠為忠直,遣每旦於五品行中參見。曠又告少卿趙綽濫免徒囚,帝使信臣推驗,初無阿曲,帝怒,命斬之。綽固爭,以為曠不合死,帝拂衣入閣。綽矯言,「臣更不理曠,自有它事,未及奏聞。」帝命引入閣,綽再拜請曰:「臣有死罪三,臣為大理少卿,不能制馭掌固,使曠觸掛天刑,一也。囚不合死,而臣不能死爭,二也。臣本無它事,而妄言求入,三也。」帝解顏。會獨孤後在坐,命賜綽二金盃酒,並杯賜之。曠因免死,徙廣州。 <BR> 蕭摩訶子世略在江南作亂,摩訶當從坐,上曰:「世略年未二十,亦何能為?以其名將之子,為人所逼耳。」因赦摩訶。綽固諫不可,上不能奪,欲綽去而赦之,因命綽退食。綽曰:「臣奏獄未決,不敢退。」上曰:「大理其為朕特捨摩訶也。」因命左右釋之。 <BR> 刑部侍郎辛但嘗衣緋褌,俗雲利官;上以為厭蠱,將斬之。綽曰:「法不當死,臣不敢奉詔。」上怒甚,曰:「卿惜辛但而不自惜也!」命引綽斬之。綽曰:「陛下寧殺臣,不可殺辛但。」至朝堂,解衣當斬,上使人謂綽曰:「竟何如?」對曰:「執法一心,不敢惜死!」上拂衣而入,良久,乃釋之。明日謝綽,勞勉之,賜物三百段。 <BR> 時上禁行惡錢,有二人在市,以惡錢易好者,武候執以聞,上令悉斬之,綽進諫曰:「此人所坐當杖,殺之非法。」上曰:「不關卿事。」綽曰:「陛下不以臣愚闇,置在法司,欲妄殺人,豈得不關臣事!」上曰:「撼大木,不動者當退。」對曰:「臣望感天心,何論動木。」上復曰:「啜羹者熱則置之,天子之威,欲相挫邪!」綽拜而益前,訶之,不肯退,上遂入。治書侍御史柳彧復上奏切諫,上乃止。 <BR> 上以綽有誠直之心,每引入閣中,或遇上與皇后同榻,即呼綽坐,評論得失,前後賞賜萬計。與大理卿薛冑同時,俱名平恕;然冑斷獄以情而綽守法,俱為稱職。冑,端之子也。 <BR> 帝晚節用法益峻,御史於元日不劾武官衣劍之不齊者,帝曰:「爾為御史,縱捨自由。」命殺之,諫議大夫毛思祖諫,又殺之。將作寺丞以課麥遲晚,武庫令以署庭荒蕪,左右出使,或授牧宰馬鞭、鸚鵡,帝察知,並親臨斬之。 <BR> 帝既喜怒不恆,不復依準科律。信任楊素,素復任情不平,與鴻臚少卿陳延有隙,嘗經蕃客館,庭中以馬屎,又眾僕於氈上樗蒲,以白帝。帝大怒,主客令及樗蒲者皆杖殺之,棰陳延幾死。 <BR> 帝遣新衛大都督長安屈突通往隴西檢覆群牧,得隱匿馬二萬餘匹,帝大怒,將斬太僕卿慕容悉達及諸監官千五百人。通諫曰:「人命至重,陛下奈何以畜產之故殺千有餘人!臣敢以死請!」帝□真目叱之,通又頓首曰:「臣一身份死,就陛下丐千餘人命。」帝感寤,曰:「朕之不明,以至於此!賴有卿忠言耳。」於是悉達等皆減死論,擢通為右武候將軍。 <BR> 上柱國彭公劉昶與帝有舊,帝甚親之;其子居士,任俠不遵法度,數有罪,上以昶故,每原之。居士轉驕恣,取公卿子弟雄健者,輒將至家,以車輪括其頸而棒之,殆死能不屈者,稱為壯士,釋而與交。黨與三百人,毆擊路人,多所侵奪,至於公卿妃主,莫敢與校。或告居士謀為不軌,帝怒,斬之,公卿子弟坐居士除名者甚眾。 <BR> 楊素、牛弘等復薦張冑玄歷術。上令楊素與術數人立議六十一事,皆舊法久難通者,令劉暉等與冑玄等辯析之。暉杜口一無所答,冑玄通者五十四,上乃拜冑玄員外散騎侍郎兼太史令,賜物千段,令參定新術。至是,冑玄歷成。夏,四月,戊寅,詔頒新歷;前造歷者劉暉等四人並除名。秋,七月,桂州人李世賢反,上議討之。諸將數人請行,上不許,顧右武候大將軍虞慶則曰:「位居宰相,爵乃上公,國家有賊,遂無行意,何也?」慶則拜謝,恐懼,乃以慶則為桂州道行軍總管,討平之。 <BR> 秦王俊,幼仁恕,喜佛教,嘗請為沙門,不許。及為幷州總管,漸好奢侈,違越制度,盛治宮室。俊好內,其妃崔氏,弘度之妹也,性妒,於瓜中進毒,由是得疾,徵還京師。上以為奢縱,丁亥,免俊官,以王就第。崔妃以毒王,廢絕,賜死於家。左武衛將軍劉升諫曰:「秦王非有它過,但費官物,營廨捨而已,臣謂可容。」上曰:「法不可違。」楊素諫曰:「秦王之過,不應至此,願陛下詳之!」上曰:「我是五兒之父,非兆民炎父?若如公意,何不別制天子兒律!以周公之為人,尚誅管、蔡,我誠不及周公遠矣,安能虧法乎!」卒不許。 <BR> 戊戌,突厥突利可汗來逆女,上捨之太常,教習六禮,妻以宗女安義公主。上欲離間都藍,故特厚其禮,遣太常卿牛弘、納言蘇威、民部尚書斛律孝卿相繼為使。 <BR> 突利本居北方,既尚主,長孫晟說其帥眾南徙,居度斤舊鎮,錫賚優厚。都藍怒曰:「我,大可汗也,反不如染干!」於是朝貢遂絕,亟來抄掠邊鄙。突利伺知動靜,輒遣奏聞,由是邊鄙每先有備。 <BR> 九月,甲申,上至自仁壽宮。 <BR> 何稠之自嶺南還也,寧猛力請隨稠入朝。稠見其疾篤,遣還欽州,與之約曰:「八九月間,可詣京師相見。」使還,奏狀,上意不懌。冬,十月,猛力病卒。上謂稠曰:「汝前不將猛力來,今竟死矣!」稠曰:「猛力與臣約,假令身死,當遣子入侍。越人性直,其子必來。」猛力臨終,果戒其子長真曰:「我與大使約,不可失信,汝葬我畢,即宜登路。」長真嗣為刺史,如言入朝。上大悅曰:「何稠著信蠻夷,乃至於此!」 <BR> 魯公虞慶則之討李世賢也,以婦弟趙什住為隨府長史。什住通於慶則愛妾,恐事洩,乃宣言慶則不欲此行,上聞之,禮賜甚薄。慶則還,至潭州臨桂嶺,觀眺山川形勢,曰:「此誠險固,加以足糧,若守得其人,攻不可拔。」使什住馳詣京師奏事,觀上顏色,什住因告慶則謀反,下有司案驗。十二月,壬子,慶則坐死,拜什住為柱國。 <BR> 高麗王湯聞陳亡,大懼,治兵積穀,為拒守之策。是歲,上賜湯璽書,責以「雖稱籓附,誠節未盡」。且曰:「彼之一方,雖地狹人少,今若黜王,不可虛置,終須更選官屬,就彼安撫。王若灑心易行,率由憲章,即是朕之良臣,何勞別遣才彥!王謂遼水之廣,何如長江?高麗之人,多少陳國?朕若不存含育,責王前愆,命一將軍,何待多力!殷勤曉示,許王自新耳。」湯得書,惶恐,將奉表陳謝。會病卒,子元嗣立,上使使拜元為上開府儀同三司,襲爵遼東公。元奉表謝恩,因請封王,上許之。 <BR> 吐谷渾大亂,國人殺世伏,立其弟伏允為主,遣使陳廢立之事,並謝專命之罪,且請依俗尚主;上從之。自是朝貢歲至。 <BR> === 高祖文皇帝上之下開皇十八年(戊午,公元五九八年)=== <BR> 春,二月,甲辰,上幸仁壽宮。 <BR> 高麗王元帥靺鞨之眾萬餘寇遼西,營州總管衝擊韋走之。上聞而大怒,乙巳,以漢王諒、王世積並為行軍元帥,將水陸三十萬伐高麗,以尚書左僕射高熲為漢王長史,周羅□為水軍總管。 <BR> 延州刺史獨孤陀有婢曰徐阿尼,事貓鬼,能使之殺人,雲每殺人,則死家財物潛移於畜貓鬼家。會獨孤後及楊素妻鄭氏俱有疾,醫皆曰:「貓鬼疾也。」上以陀,後之異母弟,陀妻,楊素異母妹,由是意陀所為。令高熲等雜治之,具得其實。上怒,令以犢車載陀夫妻,將賜死。獨孤後三日不食,為之請命曰:「陀若蠹政害民者,妾不敢言;今坐為妾身,敢請其命。」陀弟司勳侍郎整詣闕求哀,於是免陀死,除名為民,以其妻楊氏為尼。先是,有人訟其母為貓鬼所殺者,上以為妖妄,怒而遣之。至是,詔誅被訟行貓鬼家。 <BR> 夏,四月,辛亥,詔:「畜貓鬼、蠱毒、厭媚野道之家,並投於四裔。」 <BR> 六月,丙寅,下詔黜高麗王元官爵。漢王諒軍出臨渝關,值水潦,饋運不繼,軍中乏食,復遇疾疫。周羅□自東萊泛海趣平壤城,亦遭風,船多飄沒。秋,九月,己丑,師還,死者什八九。高麗王元亦惶懼遣使謝罪,上表稱「遼東糞土臣元」,上於是罷兵,待之如初。 <BR> 百濟王昌遣使奉表,請為軍導,帝下詔諭以「高麗服罪,朕已赦之,不可致伐。」厚其使而遣之。高麗頗知其事,以兵侵掠其境。 <BR> 辛卯,上至自仁壽宮。 <BR> 冬,十一月,癸未,上祀南郊。 <BR> 十二月,自京師至仁壽宮,置行宮十有二所。 <BR> 南寧夷爨玩復反。蜀王秀奏「史萬歲受賂縱賊,致生邊患。」上責萬歲,萬歲詆讕;上怒,命斬之。高熲及左衛大將軍元旻等固請曰:「萬歲雄略過人,將士樂為致力,雖古名將,未能過也。」上意少解,於是除名為民。 <BR> === 高祖文皇帝上之下開皇十九年(己未,公元五九九年)=== <BR> 春,正月,癸酉,赦天下。二月,甲寅,上幸仁壽宮。 <BR> 突厥突利可汗因長孫晟奏言都藍可汗作攻具,欲攻大同城。詔以漢王諒為元帥,尚書左僕射高熲出朔州道,右僕射楊素出靈州道,上柱國燕榮出幽州道以擊都藍,皆取漢王節度;然漢王竟不臨戎。 <BR> 都藍聞之,與達頭可汗結盟,合兵掩襲突利,大戰長城下,突利大敗。都藍盡殺其兄弟子侄,遂渡河入蔚州。突利部落散亡,夜,與長孫晟以五騎南走,比旦,行百餘裡,收得數百騎。突利與其下謀曰:「今兵敗入朝,一降人耳,大隋天子豈禮我乎!玷厥雖來,本無冤隙,若往投之,必相存濟。」晟知之,密遣使者入伏遠鎮,令速舉烽。突利見四烽俱發,以問晟,晟紿之曰:「城高地迥,必遙見賊來。我國家法,若賊少,舉二烽;來多,舉三烽;大逼,舉四烽。彼見賊多而又近耳。」突利大懼,謂其眾曰:「追兵己逼,且可投城。」既入鎮,晟留其達官執室領其眾,自將突利馳驛入朝。夏,四月,丁酉,突利至長安。帝大喜,以晟為左勳衛驃騎將軍,持節護突厥。 <BR> 上令突利與都藍使者因頭特勒相辯詰,突利辭直,上乃厚待之。都藍弟都速六棄其妻子,與突利歸朝,上嘉之,使突利多遺之珍寶以慰其心。 <BR> 高熲使上柱國趙仲卿將兵三千為前鋒,至族蠡山,與突厥遇,交戰七日,大破之;追奔至乞伏泊,復破之,虜千餘口,雜畜萬計。突厥復大舉而至,仲卿為方陳,四面拒戰,凡五日。會高熲大兵至,合擊之,突厥敗走,追度白道,逾秦山七百餘裡而還。楊素軍與達頭遇。先是諸將與突厥戰,慮其騎兵奔突,皆以戎車步騎相參,設鹿角為方陳,騎在其內。素曰:「此乃自固之道,未足以取勝也。」於是悉除舊法,令諸軍為騎陳。達頭聞之,大喜曰:「天賜我也!」下馬仰天而拜,帥騎兵十餘萬直前。上儀同三司周羅□曰:「賊陳未整,請擊之。」先帥精騎逆戰,素以大兵繼之,突厥大敗,達頭被重創而遁,殺傷不可勝計,其眾號哭而去。 <BR> 六月,丁酉,以豫章王暕為內史令。 <BR> 宜陽公王世積為涼州總管,其親信安定皇甫孝諧有罪,吏捕之,亡抵世積,世積不納。孝諧配防桂州,因上變,稱「世積嘗令道人相其貴不,道人答曰:『公當為國主,又將之涼州。』其所親謂世積曰:『河西天下精兵處,可圖大事。』世積曰:『涼州土曠人希,非用武之國。』」世積坐誅,拜孝諧上大將軍。 <BR> 獨孤後性妨忌,後宮莫敢進御。尉遲迥女孫,有美色,先沒宮中。上於仁壽宮見而悅之,因得幸。後伺上聽朝,陰殺之。上由是大怒,單騎從苑中出,不由徑路,入山谷間二十餘裡。高熲、楊素等追及上,扣馬苦諫。上太息曰:「吾貴為天子,不得自由!」高熲曰:「陛下豈以一婦人而輕天下!」上意少解,駐馬良久,中夜方還宮。後俟上於閣內,及至,後流涕拜謝,熲、素等和解之,因置酒極歡。先是後以高熲父之家客,甚見親禮,至是,聞熲謂己為一婦人,遂銜之。 <BR> 時太子勇失愛於上,潛有廢立之志,從容謂熲曰:「有神告晉王妃,言王必有天下,若之何?」熲長跪曰:「長幼有序,其可廢乎!」上默然而止。獨孤後知熲不可奪,陰欲去之。 <BR> 會上令選東宮衛士以入上臺,熲奏稱:「若盡取強者,恐東宮宿衛太劣。」上作色曰:「我有時出入,宿衛須得勇毅。太子毓德東宮,左右何須壯士!此極弊法。如我意者,恆於交番之日,分向東宮,上下團伍不別,豈非佳事!我熟見前代,公不須仍踵舊風。」熲子表仁,娶太子女,故上以此言防之。 <BR> 熲夫人卒,獨孤後言於上曰:「高僕射老矣,而喪夫人,陛下何能不為之娶!」上以後言告熲。熲流涕謝曰:「臣今已老,退朝,唯齋居讀佛經而已。雖陛下垂哀之深,至於納室,非臣所願。」上乃止。既而熲愛妾生男,上聞之,極喜,後甚不悅。上問其故,後曰:「陛下尚覆信高熲邪?始,陛下欲為熲娶,熲心存愛妾,面欺陛下。今其詐已見,安得信之!」上由是疏熲。 <BR> 伐遼之役,熲固諫,不從,及師無功,後言於上曰:「熲初不欲行,陛下強遣之,妾固知其無功矣!」又,上以漢王年少,專委軍事於熲,熲以任寄隆重,每懷至公,無自疑之意,諒所言多不用。諒甚銜之,及還,泣言於後曰:「兒倖免高熲所殺。」上聞之,彌不平。 <BR> 及擊突厥,出白道,進圖入磧,遣使請兵,近臣緣此言熲欲反。上未有所答,熲已破突厥而還。及王世積誅,推核之際,有宮禁中事,雲於熲處得之,上大驚。有司又奏「熲及左右衛大將軍元旻、元冑,並與世積交通,受其名馬之贈。」旻、冑坐免官。上柱國賀若弼、吳州總管宇文弼、刑部尚書薛冑、民部尚書斛律孝卿、兵部尚書柳述等明熲無罪,上愈怒,皆以屬吏,自是朝臣無敢言者。秋,八月,癸卯,熲坐免上柱國、左僕射,以齊公就第。 <BR> 未幾,上幸秦王俊第,召熲侍宴。熲歔欷悲不自勝,獨孤後亦對之泣。上謂熲曰:「朕不負公,公自負也。」因謂侍臣曰:「我於高熲,勝於兒子,雖或不見,常似目前。自其解落,瞑然忘之,如本無高熲。人臣不可以身要君,自雲第一也。」 <BR> 頃之,熲國令上熲陰事,稱其子表仁謂熲曰:「司馬仲達初託疾不朝,遂有天下。公今遇此,焉知非福!」於是上大怒,囚熲於內史省而鞫之。憲司復奏沙門真覺嘗謂熲雲:「明年國有大喪。」尼令暉復雲:「十七、十八年,皇帝有大厄,十九年不可過。」上聞而益怒,顧謂群臣曰:「帝王豈可力求!孔子以大聖之才,猶不得天下。熲與子言,自比晉帝,此何心乎!」有司請斬之。上曰:「去年殺虞慶則,今茲斬王世積,如更誅熲,天下其謂我何!」於是除名為民。 <BR> 熲初為僕射,其母戒之曰:「汝富貴已極,但有一斫頭耳,爾其慎之!」熲由是常恐禍變。至是,熲歡然無恨色。先是國子祭酒元善言於上曰:「楊素粗疏,蘇威怯懦,元冑、元熲正似鴨耳。可以付社稷者,唯獨高熲。」上初然之。及熲得罪,上深責之,善憂懼而卒。 <BR> 九月,以太常卿牛弘為吏部尚書。弘選舉先德行而後文才,務在審慎,雖致停緩,其所進用,並多稱職。吏部侍郎高孝基鑒賞機晤,清慎絕倫,然爽俊有餘,跡似輕薄,時宰多以此疑之;唯弘深識其真,推心任委。隋之選舉得人,於斯為最,時論彌服弘識度之遠。 <BR> 冬,十月,甲午,以突厥突利可汗為意利珍豆啟民可汗,華言意智健也。突厥歸啟民者男女萬餘口,上命長孫晟將五萬人於朔州築大利城以處之。時安義公主已卒,復使晟持節送宗女義成公主以妻之。 <BR> 晟奏:「染幹部落,歸者益眾,雖在長城之內,猶被雍虞閭抄掠,不得寧居。請徙五原,以河為固,於夏、勝兩州之間,東西至河,南北四百里,掘為橫塹,令處其內,使得任情畜牧。」上從之。 <BR> 又令上柱國趙仲卿屯兵二萬為啟民防達頭,代州總管韓洪等將步騎一萬鎮恆安。達頭騎十萬來寇,韓洪軍大敗,仲卿自樂寧鎮邀擊,斬首虜千餘級。 <BR> 帝遣越公楊素出靈州,行軍總管韓僧壽出慶州。太平公史萬歲出燕州,大將軍武威姚辯出河州,以擊都藍。師未出塞,十二月,乙未,都藍為部下所殺,達頭自立為步迦可汗,其國大亂。長孫晟言於上曰:「今官軍臨境,戰數有功,虜內自攜離,其主被殺,乘此招撫,可以盡降。請遣染幹部下分道招慰。」上從之。降者甚眾。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一百七十七
資治通鑑/卷179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179卷 卷第一百七十九 <BR> 【隋紀三】 起上章灘,盡昭陽大淵獻,凡四年。 <BR> === 高祖文皇帝中開皇二十年(庚申,公元六零零年)=== <BR> 春,二月,熙州人李英林反。三月,辛卯,以揚州總管司馬河內張衡為行軍總管,帥步騎五萬討平之。 <BR> 賀若弼復坐事下獄,上數之曰:「公有三太猛:嫉妒心太猛,自是、非人心太猛,無上心太猛。」既而釋之。他日,上謂侍臣曰:「弼將伐陳,謂高熲曰:『陳叔寶可平也。不作高鳥盡、良弓藏邪?』熲雲『必不然。』及平陳,遽索內史,又索僕射。我語熲曰:『功臣正宜授勳官,不可預朝政。』弼後語熲:『皇太子於己,出口入耳,無所不盡。公終久何必不得弼力,何脈脈邪!』意圖廣陵,又圖荊州,皆作亂之地,意終不改也。」 <BR> 夏,四月,壬戌,突厥達頭可汗犯塞,詔命晉王廣、楊素出靈武道,漢王諒、史萬歲出馬邑道以擊之。 <BR> 長孫晟帥降人為秦州行軍總管,受晉王節度。晟以突厥飲泉,易可行毒,因取諸藥毒水上流,突厥人畜飲之多死,於是大驚曰:「天雨惡水,其亡我乎!」因夜遁。晟追之,斬首千餘級。 <BR> 史萬歲出塞,至大斤山,與虜相遇。達頭遣使問:「隋將為誰?」候騎報:「史萬歲也。」突厥復問:「得非敦煌戍卒乎?」候騎曰:「是也。」達頭懼而引去。萬歲馳追百餘裡,縱擊,大破之,斬數千級;逐北,入磧數百里,虜遠遁而還。詔遣長孫晟復還大利城,安撫新附。 <BR> 達頭復遣其弟子俟利伐從磧東攻啟民,上又發兵助啟民守要路;俟利伐退走入磧。啟民上表陳謝曰:「大隋聖人可汗憐養百姓,如天無不覆,地無不載。染干如枯木更葉,枯骨更肉,千世萬世,常為大隋典羊馬也。」帝又遣趙仲卿為啟民築金河、定襄二城。 <BR> 秦孝王俊久疾,未能起,遣使奉表陳謝。上謂其使者曰:「我戮力創茲大業,作訓垂範,庶臣下守之。汝為吾子,而欲敗之,不知何以責汝!」俊慚怖,疾遂篤,乃復拜俊上柱國;六月,丁丑,俊薨。上哭之,數聲而止。俊所為侈麗之物,悉命焚之。王府僚佐請立碑,上曰:「欲求名,一卷史書足矣,何用碑為!若子孫不能保家,徒與人作鎮石耳!」俊子浩,崔妃所生也;庶子曰湛。群臣希旨,奏稱:「漢之栗姬子榮、郭後子強皆隨母廢,今秦王二子,母皆有罪,不合承嗣。」上從之,以秦國官為喪主。 <BR> 初,上使太子勇參決軍國政事,時有損益,上皆納之。勇性寬厚,率意任情,無矯飾之行。上性節儉,勇嘗文飾蜀鎧,上見而不悅,戒之曰:「自古帝王未有好奢侈而能久長者。汝為儲後,當以儉約為先,乃能奉承宗廟。吾昔日衣服,各留一物,時復觀之以自警戒。恐汝以今日皇太子之心忘昔時之事,故賜汝以我舊所帶刀一枚,並菹醬一合,汝昔作上士時常所食也。若存記前事,應知我心。」 <BR> 後遇冬至,百官皆詣勇,勇張樂受賀。上知之,問朝臣曰:「近聞至日內外百官相帥朝東宮,此何禮也?」太常少卿辛但對曰:「於東宮,乃賀也,不得言朝。」上曰:「賀者正可三數十人,隨情各去,何乃有司徵召,一時普集!太子法服設樂以待之,可乎?」因下詔曰:「禮有等差,君臣不雜。皇太子雖居上嗣,義兼臣子,而諸方岳牧正冬朝賀,任土作貢,別上東宮;事非典則,宜悉停斷!」自是恩寵始衰,漸生猜阻。 <BR> 勇多內寵,昭訓雲氏尤幸。其妃元氏無寵,遇心疾,二日而薨,獨孤後意有他故,其責望勇。自是雲昭訓專內政,生長寧王儼、平原王裕、安成王筠;高良娣生安平王嶷、襄城王恪;王良媛生高陽王該、建安王韶;成姬生穎川王煚;後宮生孝實、孝範。後彌不平,頗遣人伺察,求勇過惡。晉王廣,彌自矯飾,唯與蕭妃居處,後庭有子皆不育,後由是數稱廣賢。大臣用事者,廣皆傾心與交。上及後每遣左右至廣所,無貴賤,廣必與蕭妃迎門接引,為設美饌,申以厚禮;婢僕往來者,無不稱其仁孝。上與後嘗幸其第,廣悉屏匿美姬於別室,唯留老醜者,衣以縵彩,給事左右;屏帳改用縑素;故絕樂器之弦,不令拂去塵埃。上見之,以為不好聲色,還宮,以語侍臣,意甚喜。侍臣皆稱慶,由是愛之特異諸子。 <BR> 上密令善相者來和遍視諸子,對曰:「晉王眉上雙骨隆起,貴不可言。」上又問上儀同三司韋鼎:「我諸兒誰得嗣位?」對曰:「至尊、皇后所最愛者當與之,非臣敢預知也。」上笑曰:「卿不肯顯言邪!」 <BR> 晉王廣美姿儀,性敏慧,沉深嚴重;好學,善屬文;敬接朝士,禮極卑屈;由是聲名籍甚,冠於諸王。 <BR> 廣為揚州總管,入朝,將還鎮,入宮辭後,伏地流涕,後亦泫然泣下。廣曰:「臣性識愚下,常守平生昆弟之意,不知何罪失愛東宮,恆蓄成怒,欲加屠陷。每恐讒譖生於投杼,鴆毒遇於杯勺,是用勤憂積念,懼履危亡。」後忿然曰:「睍地伐漸不可耐,我為之娶元氏女,竟不以夫婦禮待之。專寵阿雲,使有如許豚犬。前新婦遇毒而夭,我亦不能窮治,何故復於汝發如此意!我在尚爾,我死後,當魚肉汝乎!每思東宮竟無正嫡,至尊千秋萬歲之後,遣汝等兄弟向阿雲兒前再拜問訊,此是幾許苦痛邪!」廣又拜,嗚咽不能止,後亦悲不自勝。自是後決意欲廢勇立廣矣。 <BR> 廣與安州總管宇文述素善,欲述近己,奏為壽州刺史。廣尤親任總管司馬張衡,衡為廣畫奪宗之策。廣問計於述,述曰:「皇太子失愛已久,令德不聞於天下。大王仁孝著稱,才能蓋世,數經將領,頻有大功;主上之與內宮,鹹所鍾愛,四海之望,實歸大王。然廢立者國家大事,處人父子骨肉之間,誠未易謀也。然能移主上意者,唯楊素耳,素所與謀者唯其弟約。述雅知約,請朝京師,與約相見,共圖之。」廣大悅,多繼金寶,資述入關。 <BR> 約時為大理少卿,素凡有所為,皆先籌於約而後行之。述請約,盛陳器玩,與之酣暢,因而共博,每陽不勝,所繼金寶盡輸之約。約所得既多,稍以謝述。述因曰:「此晉王之賜,令述與公為歡樂耳。」約大驚曰:「何為爾?」述因通廣意,說之曰:「夫守正履道,固人臣之常致;反經合義,亦達者之令圖。自古賢人君子,莫不與時訊息以避禍患。公之兄弟,功名蓋世,當途用事有年矣,朝臣為足下家所屈辱者,可勝數哉!又,儲後以所欲不行,每切齒於執政;公雖自結於人主,而欲危公者固亦多矣!主上一旦棄群臣,公亦何以取庇!今皇太子失愛於皇后,主上素有廢黜之心,此公所知也。今若請立晉王,在賢兄之口耳。誠能因此時建大功,王必永銘骨髓,斯則去累卵之危,成太山之安也。」約然之,因以白素。素聞之,大喜,撫掌曰:「吾之智思,殊不及此,賴汝啟予。」約知其計行,復謂素曰:「今皇后之言,上無不用,宜因機會早自結託,則長保榮祿,傳祚子孫。兄若遲疑,一旦有變,令太子用事,恐禍至無日矣!」素從之。 <BR> 後數日,素入侍宴,微稱「晉王孝悌恭儉,有類至尊」。用此揣後意。後泣曰:「公言是也!吾兒大孝愛,每聞至尊及我遣內使到,必迎於境首;言及違離,未嘗不泣。又其新婦亦大可憐,我使婢去,常與之同寢共食。豈若睍地伐與阿雲對坐,終日酣宴,暱近小人,疑阻骨肉!我所以益憐阿{麻女}者,常恐其潛殺之。」素既知後意,因盛言太子不才。後遂遺素金,使贊上廢立。 <BR> 勇頗知其謀,憂懼,計無所出,使新豐人王輔賢造諸厭勝;又於後園作庶人村,室屋卑陋,勇時於中寢息,布衣草褥,冀以當之。上知勇不自安,在仁壽宮,使楊素觀勇所為。素至東宮,偃息未入,勇束帶待之,素故久不進,以激怒勇;勇銜之,形於言色。素還言:「勇怨望,恐有他變,願深防察!」上聞素譖毀,甚疑之。後又遣人伺覘東宮,纖介事皆聞奏,因加誣飾以成其罪。 <BR> 上遂疏忌勇,乃於玄武門達至德門量置候人,以伺動靜,皆隨事奏聞。又,東宮宿衛之人,侍官以上,名籍悉令屬諸衛府,有勇健者鹹屏去之。出左衛率蘇孝慈為淅州刺史,勇愈不悅。太史令袁充言於上曰:「臣觀天文,皇太子當廢。」上曰:「玄象久見,群臣不敢言耳。」充,君正之子也。 <BR> 晉王廣又令督王府軍事姑臧段達私賂東宮倖臣姬威,令伺太子動靜,密告楊素;於是內外喧謗,過失日聞。段達因脅姬威曰:「東宮過失,主上皆知之矣。已奉密詔,定當廢立;君能告之,則大富貴!」威許諾,即上書告之。 <BR> 秋,九月,壬子,上至自仁壽宮。翌日,御大興殿,謂侍臣曰:「我新還京師,應開懷歡樂;不知何意翻邑然愁苦!」吏部尚書牛弘對曰:「臣等不稱職,故至尊憂勞。」上既數聞譖毀,疑朝臣悉知之,故於眾中發問,冀聞太子之過。弘對既失旨,上因作色,謂東宮官屬曰:「仁壽宮此去不遠,而令我每還京師,嚴備仗衛,如入敵國。我為下利,不解衣臥。昨夜欲近廁,故在後房恐有警急,還移就前殿,豈非爾輩欲壞我家國邪!」於是執太子左庶子唐令則等數人付所司訊鞠;命楊素陳東宮事狀以告近臣。 <BR> 素乃顯言之曰:「臣奉敕向京,令皇太子檢校劉居士餘黨。太子奉詔,作色奮厲,骨肉飛騰,語臣雲:『居士黨盡伏法,遣我何處窮討!爾作右僕射,委寄不輕,自檢校之,何關我事!』又云:『昔大事不遂,我先被誅,今作天子,竟乃令我不如諸弟,一事以上,不得自遂!』因長歎回視雲:『我大覺身妨。』」上曰:「此兒不堪承嗣久矣,皇后恆勸我廢之。我以布衣時所生,地復居長,望其漸改,隱忍至今。勇嘗指皇后侍兒謂人曰:『是皆我物。』此言幾許異事!其婦初亡,我深疑其遇毒,嘗責之,勇即懟曰:『會殺元孝矩。』此欲害我而遷怒耳。長寧初生,朕與皇后共抱養之,自懷彼此,連遣來索。且雲定興女,在外私合而生,想此由來,何必是其體胤!昔晉太子取屠家女,其兒即好屠割。今倘非類,便亂宗祏。我雖德慚堯、舜,終不以萬姓付不肖子!我恆畏其加害,如防大敵;今欲廢之以安天下!」 <BR> 左衛大將軍五原公元旻諫曰:「廢立大事,詔旨若行,後悔無及。讒言罔極,惟陛下察之。」 <BR> 上不應,命姬威悉陳太子罪惡。威對曰:「太子由來與臣語,唯意在驕奢,且雲:『若有諫者,正當斬之,不殺百許人,自然永息。』營起臺殿,四時不輟。前蘇孝慈解左衛率,太子奮髯揚肘曰:『大丈夫會當有一日,終不忘之,決當快意。』又宮內所須,尚書多執法不與,輒怒曰:『僕射以下,吾會戮一二人,使知慢我之禍。』每雲:『至尊惡我多側庶,高緯、陳叔寶豈孽子乎!」嘗令師姥卜吉兇,語臣雲:『至尊忌在十八年,此期促矣。』」上泫然曰:「誰非父母生,乃至於此!朕近覽《齊書》,見高歡縱其兒子,不勝忿憤,安可傚尤邪!」於是禁勇及諸子,部分收其黨與。楊素舞文巧詆,鍛煉以成其獄。 <BR> 居數日,有司承素意,奏元旻常曲事於勇,情存附託,在仁壽宮,勇使所親裴弘以書與旻,題雲:「勿令人見」。上曰:「朕在仁壽宮,有纖介事,東宮必知,疾於驛馬,怪之甚久,豈非此徒邪!」遣武士執旻於仗。右衛大將軍元冑時當下直,不去,因奏曰:「臣向不下直者,為防元旻耳。」上以旻及裴弘付獄。 <BR> 先是,勇見老枯槐,問:「此堪何用?」或對曰:「古槐尤宜取火。」時衛士皆佩火燧,勇命工造數千枚,欲以分賜左右;至是,獲於庫。又藥藏局貯艾數斛,索得之,大以為怪,以問姬威,威曰:「太子此意別有所在,至尊在仁壽宮,太子常飼馬千匹,雲:『徑往守城門,自然餓死。』」素以威言詰勇,勇不服,曰:「竊聞公家馬數萬匹,勇忝備太子,馬千匹,乃是反乎!」素又發東宮服玩,似加琱飾者,悉陳之於庭,以示文武群官,為太子之罪。上及皇后迭遣使責問勇,勇不服。 <BR> 冬,十月,乙丑,上使人召勇,勇見使者,驚曰:「得無殺我邪?」上戎服陳兵,御武德殿,集百官立於東面,諸親立於西面,引勇及諸子列於殿庭,命內史侍郎薛道衡宣詔,廢勇及其男、女為王、公主者,並為庶人。勇再拜言曰:「臣當伏屍都市,為將來鑒戒;幸蒙哀憐,得全性命!」言畢,泣下流襟,既而舞蹈而去,左右莫不閔默。長寧王儼上表乞宿衛,辭情哀切;上覽之閔然。楊素進曰:「伏望聖心同於螫手,不宜復留意。」 <BR> 己巳,詔:「元旻、唐令則及太子家令鄒文騰、左衛率司馬夏侯福、典膳監元淹、前吏部侍郎蕭子寶、前主璽下士何竦並處斬,妻妾子孫皆沒官。車騎將軍榆林閻毘、東郡公崔君綽、遊騎尉沈福寶、瀛州術士章仇太翼,特免死,各杖一百,身及妻子、資財、田宅皆沒官。副作大匠高龍叉、率更令晉文建、通直散騎侍郎元衡皆處盡。」於是叢集官於廣陽門外,宣詔戮之。乃移勇於內史省,給五品料食。賜楊素物三千段,元冑、楊約並千段,賞鞫勇之功也。 <BR> 文林郎楊孝政上書諫曰:「皇太子為小人所誤,宜加訓誨,不宜廢黜。」上怒,撻其胸。 <BR> 初,雲昭訓父定興,出入東宮無節,數進奇服異器以求悅媚;左庶子裴屢諫,勇不聽。政謂定興曰:「公所為不合法度。又,元妃暴薨,道路籍籍,此於太子,非令名也。公宜自引退,不然,將及禍。」定興以告勇,勇益疏政,由是出為襄州總管。唐令則為勇所暱狎,每令以絃歌教內人,右庶子劉行本責之曰:「庶子當輔太子以正道,何有取媚於房帷之間哉!」令則甚慚而不能改。時沛國劉臻、平原明克讓、魏郡陸爽,並以文學為勇所親;行本怒其不能調護,每謂三人曰:「卿等正解讀書耳!」夏侯福嘗於閣內與勇戲,福大笑,聲聞於外。行本聞之,待其出,數之曰:「殿下寬容,賜汝顏色。汝何物小人,敢為褻慢!」因付執法者治之。數日,勇為福致請,乃釋之。勇嘗得良馬,欲令行本乘而觀之,行本正色曰:「至尊置臣於庶子,欲令輔導殿下,非為殿下作弄臣也。」勇慚而止。及勇敗,二人已卒,上歎曰:「向使裴政、劉行本在,勇不至此。」 <BR> 勇嘗宴宮臣,唐令則自彈琵琶,歌《嫵媚娘》。洗馬李綱起白勇曰:「令則身為宮卿,職當調護;乃於廣座自比倡優,進淫聲,穢視聽。事若上聞,令則罪在不測,豈不為殿下之累邪!臣請速治其罪!」勇曰:「我欲為樂耳,君勿多事!」綱遂趨出。及勇廢,上召東宮官屬切責之,皆惶懼無敢對者。綱獨曰:「廢立大事,今文武大臣皆知其不可,而莫肯發言,臣何敢畏死,不一為陛下別白言之乎!太子性本中人,可與為善,可與為惡。向使陛下擇正人輔之,足以嗣守鴻基。今乃以唐令則為左庶子,鄒文騰為家令,二人唯知以絃歌鷹犬娛悅太子,安得不至於是邪!此乃陛下之過,非太子之罪也。」因伏地流涕嗚咽。上慘然良久曰:「李綱責我,非為無理,然徒知其一,未知其二。我擇汝為宮臣,而勇不親任,雖更得正人,何益哉!」對曰:「臣所以不被親任者,良由奸臣在側故也。陛下但斬令則、文騰,更選賢才以輔太子,安知臣之終見疏棄也!自古廢立塚嫡,鮮不傾危,願陛下深留聖思,無貽後悔。」上不悅,罷朝,左右皆為之股慄。會尚書右丞缺,有司請人,上指綱曰:「此佳右丞也!」即用之。 <BR> 太平公史萬歲還自大斤山,楊素害其功,言於上曰:「突厥本降,初不為寇,來塞上畜牧耳。」遂寢之。萬歲數抗表陳狀,上未之悟。上廢太子,方窮東宮黨與。上問萬歲所在,萬歲實在朝堂,楊素曰:「萬歲謁東宮矣!」以激怒上。上謂為信然,令召萬歲。時所將士在朝堂稱冤者數百人,萬歲謂之曰:「吾今日為汝極言於上,事當決矣。」既見上,言「將士有功,為朝廷所抑!」詞氣憤厲。上大怒,令左右Ξ殺之。既而追之,不及,因下詔陳其罪狀,天下共冤惜之。 <BR> 十一月,戊子,立晉王廣為皇太子。天下地震,太子請降章服,宮官不稱臣。十二月,戊午,詔從之。以宇文述為左衛率。始,太子之謀奪宗也,洪州總管郭衍預焉,由是徵衍為左監門率。 <BR> 帝囚故太子勇於東宮,付太子廣掌之。勇自以廢非其罪,頻請見上申冤,而廣遏之不得聞。勇於是升樹大叫,聲聞帝所,冀得引見。楊素因言勇情志昏亂,為癲鬼所著,不可復收。帝以為然,卒不得見。 <BR> 初,帝之克陳也,天下皆以為將太平,監察御史房彥謙私謂所親曰:「主上忌刻而苛酷,太子卑弱,諸王擅權,天下雖安,方憂危亂。」其子玄齡亦密言於彥謙曰:「主上本無功德,以詐取天下,諸子皆驕奢不仁,必自相誅夷,今雖承平,其亡可翹足待。」彥謙,法壽之玄孫也。 <BR> 玄齡與杜果之兄孫如晦皆預選,吏部侍郎高孝基名知人,見玄齡,歎曰:「僕閱人多矣,未見如此郎者,異日必為偉器,恨不見其大成耳!」見如晦,謂曰:「君有應變之才,必任棟樑之重。」俱以子孫託之。 <BR> 帝晚年深信佛道鬼神,辛巳,始詔「有盜毀佛及天尊、嶽、鎮、海、瀆神像者,以不道論;沙門毀佛像,道士毀天尊像者,以惡逆論。」 <BR> 是歲,徵同州刺史蔡王智積入朝。智積,帝之弟子也。性修謹,門無私謁,自奉簡素,帝甚憐之。智積有五男,止教讀《論語》、《孝經》,不令交通賓客。或問其故,智積曰:「卿非知我者!」其意蓋恐諸子有才能以致禍也。 <BR> 齊州行參軍章武王伽送流囚李參等七十餘人詣京師,行至滎陽,哀其辛苦,悉呼謂曰:「卿輩自犯國刑,身嬰縲紲,固其職也;重勞援卒,豈不愧心哉!」參等辭謝。伽乃悉脫其枷鎖,停援卒,與約曰:「某日當至京師,如致前卻,吾當為汝受死。」遂捨之而去。流人感悅,如期而至,一無離叛。上聞而驚異,召見與語,稱善久之。於是悉召流人,令攜負妻子俱入,賜宴於殿庭而赦之。因下詔曰:「凡在有生,含靈稟性,鹹知善惡,並識是非。若臨以至誠,明加勸導,則俗必從化,人皆遷善。往以海內亂離,德教廢絕,吏無慈愛之心,民懷奸詐之意。朕思遵聖法,以德化民,而伽深識朕意,誠心宣導,參等感悟,自赴憲司:明是率土之人,非為難教。若使官盡王伽之儔,民皆李參之輩,刑厝不用,其何遠哉!」乃擢伽為雍令。 <BR> 太史令袁充表稱:「隋興已後,晝日漸長,開皇元年,冬至之景長一丈二尺七寸二分;自爾漸短,至十七年,短於舊三寸七分。日去極近則景短而日長,去極遠則景長而日短;行內道則去極近,行外道則去極遠。謹按《元命包》雲:『日月出內道,璇璣得其常。』《京房別對》曰:『太平,日行上道;昇平,行次道;霸代,行下道。』伏惟大隋啟運,上感乾元,景短日長,振古希有。」上臨朝,謂百官曰:「景長之慶,天之祐也。今太子新立,當須改元,宜取日長之意以為年號。」是後百工作役,並加程課,以日長故也。丁匠苦之。 <BR> === 高祖文皇帝中仁壽元年(辛酉,公元六零一年)=== <BR> 春,正月,乙酉朔,赦天下,改元。 <BR> 以尚書右僕射楊素為左僕射,納言蘇威為右僕射。 <BR> 丁酉,徙河南王昭為晉王。 <BR> 突厥步迦可汗犯塞,敗代州總管韓弘於恆安。 <BR> 以晉王昭為內史令。 <BR> 二月,乙卯朔,日有食之。 <BR> 夏,五月,己丑,突厥男女九萬口來降。 <BR> 六月,乙卯,遣十六使巡省風俗。 <BR> 乙丑,詔以天下學校生徒多而不精,唯簡留國子學生七十人,太學、四門及州縣學並廢。前殿內將軍河間劉炫上表切諫,不聽。秋,七月,戊戌,改國子學為太學。 <BR> 初,帝受周禪,恐民心未服,故多稱符瑞以耀之,其偽造而獻者,不可勝計。冬,十一月,己丑,有事於南郊,如封禪禮,板文備述前後符瑞以報謝雲。 <BR> 山獠作亂,以衛尉少卿洛陽衛文昇為資州刺史鎮撫之。文昇名玄,以字行。初到官,獠方攻大牢鎮,文昇單騎造其營,謂曰:「我是刺史,銜天子詔,安養汝等,勿驚懼也!」群獠莫敢動。於是說以利害,渠帥感悅,解兵而去,前後歸附者十餘萬口。帝大悅,賜縑二千匹。壬辰,以文昇為遂州總管。 <BR> 潮、成等五州獠反,高州酋長馮盎馳詣京師,請討之。帝敕楊素與盎論賊形勢,素歎曰:「不意蠻夷中有如是人!」即遣盎發江、嶺兵擊之。事平,除盎漢陽太守。 <BR> 詔以楊素為雲州道行軍元帥,長孫晟為受降使者,挾啟民可汗北擊步迦。 <BR> === 高祖文皇帝中仁壽二年(壬戌,公元六零二年)=== <BR> 春,三月,己亥,上幸仁壽宮。 <BR> 突厥思力俟斤等南渡河,掠啟民男女六千口、雜畜二十餘萬而去。楊素帥諸軍追擊,轉戰六十餘裡,大破之,突厥北走。素復進追,夜,及之,恐其越逸,令其騎稍後,親引兩騎並降突厥二人與虜並行,虜不之覺;候其頓捨未定,趣後騎掩擊,大破之,悉得人畜以歸啟民。自是突厥遠遁,磧南無復寇抄。素以功進子玄感柱國,賜玄縱爵淮南公。 <BR> 兵部尚書柳述,慶之孫也,尚蘭陵公主,怙寵使氣,自楊素之屬皆下之。帝問符璽直長萬年韋雲起:「外間有不便事,可言之。。」述時侍側,雲起奏曰:「柳述驕豪,未嘗經事,兵機要重,非其所堪。徒以主婿,遂居要職。臣恐物議以陛下為『官不擇賢,專私所愛』,斯亦不便之大者。」帝甚然其言,顧謂述曰:「雲起之言,汝藥石也,可師友之。」秋,七月,丙戌,詔內外官各舉所知。柳述舉雲起,除通事舍人。 <BR> 益州總管蜀王秀,容貌瑰偉,有膽氣,好武藝。帝每謂獨孤-{後}-曰:「秀必以惡終,我在當無慮,至兄弟,必反矣。」大將軍劉噲之討西爨也,帝令上開府儀同三司楊武通將兵繼進。秀以嬖人萬智光為武通行軍司馬。帝以秀任非其人,譴責之,因謂群臣曰:「壞我法者,子孫也。譬如猛虎,物不能害,反為毛間蟲所損食耳。」遂分秀所統。 <BR> 自長史元巖卒後,秀漸奢僭,造渾天儀,多捕山獠充宦者,車馬被服,擬於乘輿。 <BR> 及太子勇以讒廢,晉王廣為太子,秀意甚不平。太子恐秀終為後患,陰令楊素求其罪而譖之。上遂徵秀,秀猶豫,欲謝病不行。總管司馬源師諫,秀作色曰:「此自我家事,何預卿也!」師垂涕對曰:「師忝參府幕,敢不盡心!聖上有敕追王,以淹時月,今乃遷延未去。百姓不識王心,倘生異議,內外疑駭,發雷霆之詔,降一介之使,王何以自明?願王熟計之!」朝廷恐秀生變,戊子,以原州總管獨孤楷為益州總管,馳傳代之。楷至,秀猶未肯行;楷諷諭久之,乃就路。楷察秀有悔色,因勒兵為備;秀行四十餘裡,將還襲楷,覘知有備,乃止。 <BR> 八月,甲子,皇后獨孤氏崩。太子對上及宮人哀慟絕氣,若不勝喪者;其處私室,飲食言笑如平常。又,每朝令進二溢米,而私令外取肥肉脯鮓,置竹桶中,以蠟閉口,衣袱裹而納之。 <BR> 著作郎王劭上言:「佛說:『人應生天上及生無量壽國之時,天佛放大光明,以香花妓樂來迎。』伏惟大行皇后福善禎符,備諸秘記,皆雲是妙善菩薩。臣謹案八月二十二日,仁壽官內再雨金銀花;二十三日,大寶殿後夜有神光;二十四日卯時,永安宮北有自然種種音樂,震滿虛空;至夜五更,奄然如寐,遂即升遐,與經文所說,事皆符驗。」上覽之悲喜。 <BR> 九月,丙戌,上至自仁壽宮。 <BR> 冬,十月,癸丑,以工部尚書楊達為納言。達,雄之弟也。 <BR> 閏月,甲申,詔楊素、蘇威與吏部尚書牛弘等修定五禮。 <BR> 上令上儀同三司蕭吉為皇后擇葬地,得吉處,雲:「卜年二千,卜世二百。」上曰:「吉凶由人,不在於地。高緯葬父,豈不卜乎!俄而國亡。正如我家墓田,若雲不吉,朕不當為天子;若雲不兇,我弟不當戰沒。」然竟從吉言。吉退,告族人蕭平仲曰:「皇太子遣宇文左率深謝餘雲:『公前稱我當為太子,竟有其驗,終不忘也。今卜山陵,務令我早立。我立之後,當以富貴相報。』吾語之曰:『後四載,太子御天下。』若太子得政,隋其亡乎!吾前紿雲『卜年二千』者,三十字也;『卜世二百』者,取世二傳也。汝其識之!」 <BR> 壬寅,葬文獻皇后於太陵。詔以「楊素經營葬事,勤求吉地,論素此心,事極誠孝,豈與夫平戎定寇比其功業!可別封一子義康公,邑萬戶。」並賜田三十頃,絹萬段,米萬石,金珠綾錦稱是。 <BR> 蜀王秀至長安,上見之,不與語;明日,使使切讓之。秀謝罪,太子諸王流涕庭謝。上曰:「頃者秦王糜費財物,我以父道訓之。今秀蠹害生民,當以君道繩之。」於是付執法者。開府儀同三司慶整諫曰:「庶人勇既廢,秦王已薨,陛下見子無多,何至如是!蜀王性甚耿介,今被重責,恐不自全。」上大怒,欲斷其舌,因謂群臣曰:「當斬秀於市以謝百姓。」乃令楊素等推治之。 <BR> 太子陰作偶人,縛手釘心,枷鎖杻械,書上及漢王姓名,仍雲「請西嶽慈父聖母神兵收楊堅、楊諒神魂,如此形狀,勿令散蕩。」密埋之華山下,楊素發之;又雲秀妄述圖讖,稱京師妖異,造蜀地徵祥;並作檄文,雲「指期問罪」,置秀集中,俱以聞奏。上曰:「天下寧有是邪!」十二月,癸巳,廢秀為庶人,幽之內侍省,不聽與妻子相見,唯獠婢二人驅使,連坐者百餘人。秀上表摧謝曰:「伏願慈恩,賜垂矜愍,殘息未盡之間,希與瓜子相見;請賜一穴,令骸骨有所。」瓜子,其愛子也。上因下詔數其十罪,且曰:「我今不知楊堅、楊諒是汝何親?」後乃聽與其子同處。 <BR> 初,楊素嘗以少譴敕送南臺,命治書侍御史柳彧治之。素恃貴,坐彧床。彧從外來見之,於階下端笏整容謂素曰:「奉敕治公之罪!」素遽下。彧據案而坐,立素於庭,辨詰事狀。素由是銜之。蜀王秀嘗從彧求李文博所撰《治道集》,彧與之;秀遺彧奴婢十口。及秀得罪,素奏彧以內臣交通諸侯,除名為民,配戍懷遠鎮。 <BR> 帝使司農卿趙仲卿往益州窮案秀事,秀之賓客經過之處,仲卿必深文致法,州縣長吏坐者太半。上以為能,賞賜甚厚。 <BR> 久之,貝州長史裴肅遣使上書,稱:「高熲以天挺良才,元勳佐命,為眾所疾,以至廢棄;願陛下錄其大功,忘其小過。又二庶人得罪已久,寧無革心!願陛下弘君父之慈,顧天性之義,各封小國,觀其所為:若能遷善,漸更增益;如或不悛,貶削非晚。今者自新之路永絕,愧悔之心莫見,豈不哀哉!」書奏,上謂楊素曰:「裴肅憂我家事,此亦至誠也。」於是徵肅入朝。太子聞之,謂左庶子張衡曰:「使勇自新,欲何為也?」衡曰:「觀肅之意,欲令如吳太伯、漢東海王耳。」肅至,上面諭以勇不可復收之意而罷遣之。肅,俠之子也。 <BR> 楊素弟約及從父文思、文紀、族父忌並為尚書、列卿,諸子無汗馬之勞,位至柱國、刺史;廣營資產,自京師及諸方都會處,邸店、碾磑、便利田宅,不可勝數;家僮數千,後庭妓妾曳綺羅者以千數;第宅華侈,制擬宮禁;親故吏佈列清顯。既廢一太子及一王,威權愈盛。朝臣有違忤者,或至誅夷;有附會及親戚,雖無才用,必加進擢,朝廷靡然,莫不畏附。敢與素抗而不橈者,獨柳彧及尚書右丞李綱、大理卿梁毘而已。 <BR> 始,毘為西寧州刺史,凡十一年,蠻夷酋長皆以金多者為豪雋,遞相攻奪,略無寧歲,毘患之。後因諸酋長相帥以金遺毘,毘置金坐側,對之慟哭,而謂之曰:「此物饑不可食,寒不可衣,汝等以此相滅,不可勝數,今將此來,欲殺我邪!」一無所納。於是蠻夷感悟,遂不相攻擊。上聞而善之,徵為大理卿,處法平允。 <BR> 毘見楊素專權,恐為國患,乃上封事曰:「臣聞臣無有作威作福,其害於而家,兇於而國。竊見左僕射越國公素,幸遇愈重,權勢日隆,搢紳之徒,屬其視聽。忤旨者嚴霜夏零,阿旨者甘雨冬澍;榮枯由其唇吻,廢興候其指麾;所私皆非忠讜,所進鹹是親戚,子弟佈列,兼州連縣。天下無事,容息異圖;四海有虞,必為禍始。夫奸臣擅命,有漸而來,王莽資之於積年,桓玄基之於易世,而卒殄漢祀,終傾晉祚。陛下若以素為阿衡,臣恐其心未必伊尹也。伏願揆鑒古今,量為處置,俾洪基永固,率土幸甚!」書奏,上大怒,收毘繫獄,親詰之。毘極言「素擅寵弄權,將領之處,殺戮無道。又太子、蜀王罪廢之日,百僚無不震竦,唯素揚眉奮肘,喜見容色,利國家有事以為身幸。」上無以屈,乃釋之。 <BR> 其後上亦浸疏忌素,乃下敕曰:「僕射國之宰輔,不可躬親細務,但三五日一向省,評論大事。」外示優崇,實奪之權也。素由是終仁壽之末,不復通判省事。出楊約為伊州刺史。 <BR> 素既被疏,吏部尚書柳述益用事,攝兵部尚書,參掌機密;素由是惡之。 <BR> 太子問於賀若弼曰:「楊素、韓擒虎、史萬歲皆稱良將,其優劣何如?」弼曰:「楊素猛將,非謀將;韓擒虎鬥將,非領將;史萬歲騎將,非大將。」太子曰:「然則大將誰也?」弼拜曰:「唯殿下所擇!」弼意自許也。 <BR> 交州俚帥李佛子作亂,據越王故城,遣其兄子大權據龍編城,其別帥李普鼎據烏延城。楊素薦瓜州刺史長安劉方有將帥之略,詔以方為交州道行軍總管,統二十七營而進。方軍令嚴肅,有犯必斬;然仁愛士卒,有疾病者親臨撫親,士卒亦以此懷之。至都隆嶺,遇賊,擊破之。進軍臨佛子營,先諭以禍福。佛子懼,請降,送之長安。 <BR> === 高祖文皇帝中仁壽三年(癸亥,公元六零三年)=== <BR> 秋,八月,壬申,賜幽州總管燕榮死。榮性嚴酷,鞭撻左右,動至千數。嘗見道次叢荊,以為堪作杖,命取之,輒以試人。人或自陳無罪,榮曰:「後有罪,當免汝。」既而有犯,將杖之,人曰:「前日被杖,使君許以有罪宥之。」榮曰:「無罪尚爾,況有罪邪!」杖之自若。 <BR> 觀州長史元弘嗣遷幽州長史,懼為榮所辱,固辭。上敕榮曰:「弘嗣杖十已上罪,皆須奏聞。」榮忿曰:「豎子何敢玩我!」於是遣弘嗣監納倉粟,揚得一糠一秕,皆罰之。每笞雖不滿十,然一日之中,或至三數。如是歷年,怨隙日構。榮遂收弘嗣付獄,禁絕其糧,弘嗣抽衣絮雜水咽之。其妻詣闕稱冤,上遣使按驗,奏榮暴虐,贓穢狼籍;徵還,賜死。元弘嗣代榮為政。酷又甚之。 <BR> 九月,壬戌,置常平官。 <BR> 是歲,龍門王通詣闕獻《太平十二策》,上不能用,罷歸。通遂教授於河、汾之間,弟子自遠至者甚眾,累徵不起。楊素甚重之,勸之仕,通曰:「通有先人之弊廬足以蔽風雨,薄田足以具{衍食}粥,讀書談道足以自樂。願明公正身以治天下,使時和歲豐,通也受賜多矣,不願仕也。」或譖通於素曰:「彼實慢公,公何敬焉?」素以問通,通曰:「使公可慢,則僕得矣;不可慢,則僕失矣:得失在僕,公何預焉!」素待之如初。弟子賈瓊問息謗,通曰:「無辯。」問止怨,曰:「不爭。」通嘗稱:「無赦之國,其刑必平;重斂之國,其財必削。」又曰:「聞謗而怒者,讒之□也;見譽而喜者,佞之媒也;絕□去媒,讒佞遠矣。」大業末,卒於家,門人謚曰文中子。 <BR> 突厥步迦可汗所部大亂,鐵勒僕骨等十餘部,皆叛步迦降於啟民。步迦眾潰,西奔吐谷渾;長孫晟送啟民置磧口,啟民於是盡有步迦之眾。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一百七十八
資治通鑑/卷180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180卷 卷第一百八十 <BR> 【隋紀四】 起閼逢困敦,盡強圉單閼,凡四年。 <BR> === 高祖文皇帝下仁壽四年(甲子,公元六零四年)=== <BR> 春,正月,丙午,赦天下。 <BR> 帝將避暑於仁壽宮,術士章仇太翼固諫;不聽,太翼曰:「是行恐鑾輿不返!」帝大怒,系之長安獄,期還而斬之。甲子,幸仁壽宮。乙丑,詔賞賜支度,事無鉅細,並付皇太子。夏,四月,乙卯,帝不豫。六月,庚申,赦天下。秋,七月,甲辰,上疾甚,臥與百僚辭訣,並握手歔欷,命太子赦章仇太翼。丁未,崩於大寶殿。 <BR> 高祖性嚴重,令行禁止,勤於政事。每旦聽朝,日昃忘倦。雖嗇於財,至於賞賜有功,即無所愛;將士戰沒,必加優賞,仍遣使者勞問其家。愛養百姓,勸課農桑,輕徭薄賦。其自奉養,務為儉素,乘輿御物,故弊者隨令補用;自非享宴,所食不過一肉;後宮皆服浣濯之衣。天下化之,開皇、仁壽之間,丈夫率衣絹布,不服綾綺,裝帶不過銅鐵骨角,無金玉之飾。故衣食滋殖,倉庫盈溢。受禪之初,民戶不滿四百萬,末年,逾八百九十萬,獨冀州已一百萬戶。然猜忌苛察,信受讒言,功臣故舊,無始終保全者;乃至子弟,皆如仇敵,此其所短也。 <BR> 初,文獻皇后既崩,宣華夫人陳氏、容華夫人察氏皆有寵。陳氏,陳高宗之女;蔡氏,丹楊人也。上寢疾於仁壽宮,尚書左僕射楊素、兵部尚書柳述、黃門侍郎元巖皆入閣侍疾,召皇太子入居大寶殿。太子慮上有不諱,須預防擬,手自為書,封出問素;素條錄事狀以報太子。宮人誤送上所,上覽而大恚。陳夫人平旦出更衣,為太子所逼,拒之,得免,歸於上所;上怪其神色有異,問其故。夫人泫然曰:「太子無禮!」上恚,抵床曰:「畜生何足付大事!獨孤誤我!」乃呼柳述、元巖曰:「召我兒!」述等將呼太子,上曰:「勇也。」述、巖出閣為敕書。楊素聞之,以白太子,矯詔執述、巖,系大理獄;追東宮兵士帖上臺宿衛,門禁出入,並取宇文述、郭衍節度;令右庶子張衡入寢殿侍疾,盡遣後宮出就別室;俄而上崩。故中外頗有異論。陳夫人與後宮聞變,相顧戰慄失色。晡後,太子遣使者繼小金合,帖紙於際,親署封字,以賜夫人。夫人見之,惶懼,以為鴆毒,不敢發。使者促之,乃發,閤中有同心結數枚,宮人鹹悅,相謂曰:「得免死矣!」陳氏恚而卻坐,不肯致謝;諸宮人共逼之,乃拜使者。其夜,太子蒸焉。 <BR> 乙卯,發喪,太子即皇帝位。會伊州刺史楊約來朝,太子遣約入長安,易留守者,矯稱高祖之詔,賜故太子勇死,縊殺之;然後陳兵集眾,發高祖兇問。煬帝聞之,曰:「令兄之弟,果堪大任。」追封勇為房陵王,不為置嗣。八月,丁卯,梓宮至自仁壽宮;丙子,殯於大興前殿。柳述、元巖並除名,述徙龍川,巖徙南海。帝令蘭陵公主與述離絕,欲改嫁之;公主以死自誓,不復朝謁,上表請與述同徙,帝大怒。公主憂憤而卒,臨終,上表請葬於柳氏。帝愈怒,竟不哭,葬送甚薄。 <BR> 太史令袁充奏言:「皇帝即位,與堯受命年合。」諷百官表賀。禮部侍郎許善心議,以為「國哀甫爾,不宜稱賀。」左衛大將軍宇文述素惡善心,諷御史劾之;左遷給事郎,降品二等。 <BR> 漢王諒有寵於高祖,為幷州總管,自山以東,至於滄海,南距黃河,五十二州皆隸焉;特許以便宜從事,不拘律令。諒自以所居天下精兵處,見太子勇以讒廢,居常怏怏,及蜀王秀得罪,尤不自安,陰蓄異圖。言於高祖,以「突厥方強,宜修武備。」於是大發工役,繕治器械,招集亡命,左右私人殆將數萬。突厥嘗寇邊,高祖使諒御之,為突厥所敗;其所領將帥坐除解者八十餘人,皆配防嶺表。諒以其宿舊,奏請留之,高祖怒曰:「爾為籓王,惟當敬依朝命,何得私論宿舊,廢國家憲法邪!嗟乎小子,爾一旦無我,或欲妄動,彼取爾如籠內雞雛耳,何用腹心為!」 <BR> 王頍者,僧辯之子,倜儻好奇略,為諒諮議參軍,蕭摩訶,陳氏舊將,二人俱不得志,每鬱鬱思亂,皆為諒所親善,贊成其陰謀。 <BR> 會熒惑守東井,儀曹鄴人傅奕曉星歷,諒問之曰:「是何祥也?」對曰:「天上東井,黃道所經,熒惑過之,乃其常理,若入地上井,則可怪耳。」諒不悅。 <BR> 及高祖崩,煬帝遣車騎將軍屈突通以高祖璽書徵之。先是,高祖與諒密約:「若璽書召汝,敕字傍別加一點,又與玉麟符合者,當就徵。」及發書無驗,諒知有變。詰通,通佔對不屈,乃遣歸長安。諒遂發兵反。 <BR> 總管司馬安定皇甫誕切諫,諒不納。誕流涕曰:「竊料大王兵資非京師之敵;加以君臣位定,逆順勢殊,士馬雖精,難以取勝。一旦陷身叛逆,絓於刑書,雖欲為布衣,不可得也。」諒怒,囚之。 <BR> 嵐州刺史喬鐘葵將赴諒,其司馬京兆陶模拒之曰:「漢王所圖不軌,公荷國厚恩,當竭誠效命,豈得身為厲階乎!」鐘葵失色曰:「司馬反邪!」臨之以兵,辭氣不撓,鐘葵義而釋之。軍吏曰:「若不斬模,無以壓眾心。」乃囚之。於是從諒反者凡十九州。 <BR> 王頍說諒曰:「王所部將吏,家屬盡在關西,若用此等,則宜長驅深入,直據京都,所謂疾雷不及掩耳;若但欲割據舊齊之地,宜任東人。」諒不能決,乃兼用二策,唱言楊素反,將誅之。 <BR> 總管府兵曹聞喜裴文安說諒曰:「井陘以西,在王掌握之內,山東士馬,亦為我有,宜悉發之;分遣羸兵屯守要害,仍命隨方略地,帥其精銳,直入蒲津。文安請為前鋒,王以大軍繼後,風行雷擊,頓於霸上。鹹陽以東,可指麾而定。京師震擾,兵不暇集,上下相疑,群情離駭;我陳兵號令,誰敢不從!旬日之間,事可定矣。」諒大悅,於是遣所署大將軍餘公理出太谷,趣河陽,大將軍綦良出滏口,趣黎陽,大將軍劉建出井陘,略燕、趙,柱國喬鐘葵出雁門,署文安為柱國,與柱國紇單貴、王聃等直指京師。 <BR> 帝以右武衛將軍洛陽丘和為蒲州刺史,鎮蒲津。諒簡精銳數百騎戴羃,詐稱諒宮人還長安,門司弗覺,逕入蒲州,城中豪傑亦有應之者;丘和覺其變,逾城,逃歸長安。蒲州長史勃海高義明、司馬北平榮毘皆為反者所執。裴文安等未至蒲津百餘裡,諒忽改圖,令紇單貴斷河橋,守蒲州,而召文安還。文安至,謂諒曰:「兵機詭速,本欲出其不意。王既不行,文安又返,使彼計成,大事去矣。」諒不對。以王聃為蒲州刺史,裴文安為晉州刺史,薛粹為絳州刺史,梁菩薩為潞州刺史,韋道正為韓州刺史,張伯英為澤州刺史。代州總管天水李景發兵拒諒,諒遣其將劉暠襲景;景擊斬之。諒復遣喬鐘葵帥勁勇三萬攻之,景戰士不過數千,加以城池不固,為鐘葵所攻,崩毀相繼,景且戰且築,士卒皆殊死鬥;鐘葵屢敗。司馬馮孝慈、司法呂玉並驍勇善戰,儀同三司侯莫陳乂多謀畫,工拒守之術,景知三人可用,推誠任之,己無所關預,唯在閤持重,時撫循而已。 <BR> 楊素將輕騎五千襲王聃、紇單貴於蒲州,夜,至河際,收商賈船,得數百艘,船內多置草,踐之無聲,遂銜枚而濟;遲明,擊之;紇單貴敗走,聃懼,以城降。有詔徵素還。初,素將行,計日破賊,皆如所量,於是以素為幷州道行軍總管、河北道安撫大使,帥眾數萬以討諒。 <BR> 諒之初起兵也,妃兄豆盧毓為府主簿,苦諫,不從,私謂其弟懿曰:「吾匹馬歸朝,自得免禍,此乃身計,非為國也。不若且偽從之,徐伺其使。」毓,勣之子也。毓兄顯州刺史賢言於帝曰:「臣弟毓素懷志節,必不從亂,但逼兇威,不能自遂。臣請從軍,與毓為表裡,諒不足圖也。」帝許之。賢密遣家人繼敕書至毓所,與之計議。 <BR> 諒出城,將往介州,令毓與總管屬朱濤留守。毓謂濤曰:「漢王構逆,敗不旋踵,吾屬豈可坐受夷滅,孤負國家邪!當與卿出兵拒之。」濤驚曰:「王以大事相付,何得有是語!」因拂衣而去,毓追斬之。出皇甫誕於獄,與之協計,及開府儀同三司宿勤武等閉城拒諒。部分未定,有人告諒,諒襲擊之。毓見諒至,紿其眾曰:「此賊軍也!」諒攻城南門,稽胡守南城,不識諒,射之;矢下如雨;諒移攻西門,守兵識諒,即開門納之,毓、誕皆死。 <BR> 綦良攻慈州刺史上官政,不克,引兵攻行相州事薛冑,又不克,遂自滏口攻黎州,塞白馬津。餘公理自太行下河內,帝以右衛將軍史祥為行軍總管,軍於河陰。祥謂軍吏曰:「餘公理輕而無謀,恃眾而驕,不足破也。」公理屯河陽,祥具舟南岸,公理聚兵當之。祥簡精銳於下流潛濟,公理聞之,引兵拒之,戰於須水。公理未成列,祥擊之,公理大敗。祥東趣黎陽,綦良軍不戰而潰。祥,寧之子也。 <BR> 帝將發幽州兵,疑幽州總管竇抗有貳心,問可使取抗者於楊素,素薦前江州刺史勃海李子雄,授上大將軍,拜廣州刺史。又以左領軍將軍長孫晟為相州刺史,發山東兵,與李子雄共經略之。晟辭以男行布在諒所部,帝曰:「公體國之深,終不以兒害義,朕今相委,公其勿辭。」李子雄馳至幽州,止傳捨,召募得千餘人。抗來詣子雄,子雄伏甲擒之。抗,榮定之子也。 <BR> 子雄遂發幽州兵步騎三萬,自井陘西擊諒。時劉建圍戍將京兆張祥於井陘,子雄破建於抱犢山下,建遁去。李景被圍月餘,詔朔州刺史代人楊義臣救之。義臣帥馬步二萬,夜出西陘,喬鐘葵悉眾拒之。義臣自以兵少,悉取軍中牛驢,得數千頭,復令兵數百人,人持一鼓潛驅之,匿於澗谷間。晡後,義臣復與鐘葵戰,兵初合,命驅牛驢者疾進,一時鳴鼓,塵埃張天,鐘葵軍不知,以為伏兵發,因而奔潰;義臣縱擊,大破之。晉、絳、呂三州皆為諒城守,楊素各以二千人縻之而去。諒遣其將趙子開擁眾十餘萬,柵絕徑路,屯據高壁,布陳五十里。素令諸將以兵臨之,自引奇兵潛入霍山,緣崖谷而進。素營於谷口,自坐營外,使軍司入營簡留三百人守營,軍士憚北兵之強,不欲出戰,多願守營,因爾致遲。素責所由,軍司具對,素即召所留三百人出營,悉斬之;更令簡留,人皆無願留者。素乃引軍馳進,出北軍之北,直指其營,鳴鼓縱火;北軍不知所為,自相蹂踐,殺傷數萬。諒所署介州刺史梁修羅屯介休,聞素至,棄城走。 <BR> 諒聞趙子開敗,大懼,自將眾且十萬,拒素於蒿澤。會大雨,諒欲引軍還,王頍諫曰:「楊素懸軍深入,士馬疲弊,王以銳卒自將擊之,其勢必克。今望敵而退,示人以怯,沮戰士之心,益西軍之氣,願王勿還。」諒不從,退守清源。 <BR> 王頍謂其子曰:「氣候殊不佳,兵必敗,汝可隨我。」楊素進擊諒,大破之,擒蕭摩訶。諒退保晉陽,素進兵圍之,諒窮蹙,請降,餘黨悉平。帝遣楊約繼手詔勞素。王頍將奔突厥,至山中,逕路斷絕,知必不免,謂其子曰:「吾之計數不減楊素,但坐言不見從,遂至於此,不能坐受擒獲,以成豎子名。吾死之後,汝慎勿過親故。」於是自殺,瘞之石窟中。其子數日不得食,遂過其故人,竟為所擒;並獲頍屍,梟於晉陽。 <BR> 群臣奏漢王諒當死,帝不許,除名為民,絕其屬籍,竟以幽死。諒所部吏民坐諒死徙者二十餘萬家。初,高祖與獨孤後甚相愛重,誓無異生之子,嘗謂群臣曰:「前世天子,溺於嬖倖,嫡庶分爭,遂有廢立,或至亡國;朕旁無姬侍,五子同母,可謂真兄弟也,豈有此憂邪!」帝又懲周室諸王微弱,故使諸子分據大鎮,專制方面,權侔帝室。及其晚節,父子兄弟迭相猜忌,五子皆不以壽終。 <BR> 臣光曰:昔辛伯諗周桓公曰:「內寵並後,外寵貳政,嬖子配嫡,大都偶國,亂之本也。」人主誠能慎此四者,亂何自生哉!隋高祖徒知嫡庶之多爭,孤弱之易搖,曾不知勢鈞位逼,雖同產至親,不能無相傾奪。考諸辛伯之言,得其一而失其三乎! <BR> 冬,十月,己卯,葬文皇帝於太陵,廟號高祖,與文獻皇后同墳異穴。 <BR> 詔除婦人及奴婢、部曲之課,男子二十二成丁。 <BR> 章仇太翼言於帝曰:「陛下木命,雍州為破木之沖,不可久居。又讖雲:『修治洛陽還晉家。』」帝深以為然。十一月,乙未,幸洛陽,留晉王昭守長安。楊素以功拜其子萬石、仁行、侄玄挺為儀同三司,賚物五萬段,綺羅千匹,諒妓妾二十人。丙申,發丁男數十萬掘塹,自龍門東接長平、汲郡,抵臨清關,渡河至浚儀、襄城,達於上洛,以置關防。 <BR> 壬子,陳叔寶卒;贈大將軍、長城縣公,謚曰煬。 <BR> 癸丑,下詔於伊洛建東京,仍曰:「宮室之制,本以便生,今所營構,務從儉約。」 <BR> 蜀王秀之得罪也,右衛大將軍元冑坐與交通除名,久不得調。時慈州刺史上官政坐事徙嶺南,將軍丘和以蒲州失守除名,冑與和有舊,酒酣,謂和曰:「上官政,壯士也,今徙嶺表,得無大事乎!」因自拊腹曰:「若是公者,不徒然矣。」和奏之,冑竟坐死。於是徵政為驍衛將軍,以和為代州刺史。 <BR> 煬皇帝上之上 <BR> === 煬皇帝上之上大業元年(乙丑,公元六零五年)=== <BR> 春,正月,壬辰朔,赦天下,改元。 <BR> 立妃蕭氏為皇后。 <BR> 廢諸州總管府。 <BR> 丙辰,立晉王昭為皇太子。 <BR> 高祖之末,群臣有言林邑多奇寶者。時天下無事,劉方新平交州,乃授方驩州道行軍總管,經略林邑。方遣欽州刺史寧長真等以步騎萬餘出越裳,方親帥大將軍張愻等以舟師出比景,是月,軍至海口。 <BR> 二月,戊辰,敕有司大陳金寶、器物、錦彩、車馬,引楊素及諸將討漢王諒有功者立於前,使奇章公牛弘宣詔,稱揚功伐,賜賚各有差。素等再拜舞蹈而出。己卯,以素為尚書令。 <BR> 詔天下公除,惟帝服淺色黃衫、鐵裝帶。 <BR> 三月,丁未,詔楊素與納言楊達、將作大匠宇文愷營建東京,每月役丁二百萬人,徙洛州郭內居民及諸州富商大賈數萬戶以實之。廢二崤道,開菱冊道。 <BR> 戊申,詔曰:「聽採輿頌,謀及庶民,故能審刑政之得失;今將巡歷淮、海,觀省風俗。」 <BR> 敕宇文愷與內史舍人封德彝等營顯仁宮。南接皂澗,北跨洛濱。發大江之南、五嶺以北奇材異石,輸之洛陽;又求海內嘉木異草,珍禽奇獸,以實園苑。辛亥,命尚書右丞皇甫議發河南、淮北諸郡民,前後百餘萬,開通濟渠。自西苑引谷、洛水達於河;復自板渚引河歷滎澤入汴;又自大梁之東引汴水入泗,達於淮;又發淮南民十餘萬開邗溝,自山陽至楊子入江。渠廣四十步,渠旁皆築御道,樹以柳;自長安至江都,置離宮四十餘所。庚申,遣黃門侍郎王弘等往江南造龍舟及雜船數萬艘。東京官吏督役嚴急,役丁死者什四五,所司以車載死丁,東至城皋,北至河陽,相望於道。又作天經宮於東京,四時祭高祖。 <BR> 林邑王梵志遣兵守險,劉方擊走之。師渡闍黎江,林邑兵乘巨像,四面而至。方戰不利,乃多掘小坑,草覆其上,以兵挑之,既戰,偽北;林邑逐之,像多陷地顛躓,轉相驚駭,軍遂亂。方以弩射象,像卻走,蹂其陣,因以銳師繼之。林邑大敗,俘馘萬計。方引兵追之,屢戰皆捷,過馬援銅柱南,八日至其國都。夏,四月,梵志棄城走入海。方入城,獲其廟主十八,皆鑄金為之;刻石紀功而還。士卒腫足,死者什四五。方亦得疾,卒於道。 <BR> 初,尚書右丞李綱數以異議忤楊素及蘇威,素薦綱於高祖,以為方行軍司馬。方承素意,屈辱之,幾死。軍還,久不得調,威復遣綱詣南海應接林邑,久而不召。綱自歸奏事,威劾奏綱擅離所職,下吏案問;會赦,免官,屏居於鄠。 <BR> 五月,築西苑,週二百里;其內為海,周十餘裡;為方丈、蓬萊、瀛洲諸山,高出水百餘尺,臺觀宮殿,羅絡山上,向背如神。北有龍鱗渠,縈紆注海內。緣渠作十六院,門皆臨渠,每院以四品夫人主之,堂殿樓觀,窮極華麗。宮樹秋冬凋落,則剪綵為華葉,綴於枝條,色渝則易以新者,常如陽春。沼內亦剪綵為荷芰菱芡,乘輿遊幸,則去冰而布之。十六院競以淆羞精麗相高,求市恩寵。上好以月夜從宮女數千騎遊西苑,作《清夜遊曲》,於馬上奏之。 <BR> 帝待諸王恩薄,多所猜忌。滕王綸、衛王集內自憂懼,呼術者問吉凶及章醮求福。或告其怨望咒詛,有司奏請誅之;秋,七月,丙午,詔除名為民,徙邊郡。綸,瓚之子;集,爽之子也。 <BR> 八月,壬寅,上行幸江都,發顯仁宮,王弘遣龍舟奉迎。乙巳,上御小朱航,自漕渠出洛口,御龍舟。龍舟四重,高四十五十尺,長二百丈。上重有正殿、內殿、東西朝堂,中二重有百二十房,皆飾以金玉,下重內侍處之。皇后乘翔□離舟,制度差小,而裝飾無異。別有浮景九艘,三重,皆水殿也,。又有漾彩、朱鳥、蒼□離、白虎、玄武、飛羽、青鳧、陵波、五樓、道場、玄壇、板𦪙、黃篾等數千艘,後宮、諸王、公主、百官、僧、尼、道士、蕃客乘之,及載內外百司供奉之物,共用挽船士八萬餘人,其挽漾彩以上者九千餘人,謂之殿腳,皆以錦彩為袍。又有平乘、青龍、艨艟、艚艟、八棹、艇舸等數千艘,並十二衛兵乘之,並載兵器帳幕,兵士自引,不給夫。舳艫相接二百餘裡,照耀川陸,騎兵翊兩岸而行,旌旗蔽野。所過州縣,五百里內皆令獻食,多者一州至百轝,極水陸珍奇;後宮厭飫,將發之際,多棄埋之。 <BR> 契丹寇營州,詔通事謁者韋雲起護突厥兵討之,啟民可汗發騎二萬,受其處分。雲起分為二十營,四道俱引,營相去一里,不得交雜,聞鼓聲而行,聞角聲而止,自非公使,勿得走馬,三令五申,擊鼓而發。有紇干犯約,斬之,持首以徇。於是突厥將帥入謁,皆膝行股慄,莫敢仰視。契丹本事突厥,情無猜忌。雲起既入其境,使突厥詐雲向柳城與高麗交易,敢漏洩事實者斬。契丹不為備,去其營五十里,馳進襲之,盡獲其男女四萬口,殺其男子,以女子及畜產之半賜突厥,餘皆收之以歸。帝大喜,集百官曰:「雲起用突厥平契丹,才兼文武,朕今自舉之。」擢為治書侍御史。 <BR> 初,西突厥阿波可汗為葉護可汗所虜,國人立鞅素特勒之子,是為泥利可汗。泥利卒,子達漫立,號處羅可汗。其母向氏,本中國人,更嫁泥利之弟婆實特勒。開皇末,婆實與向氏入朝,遇達頭之亂,遂留長安,捨於鴻臚寺。處羅多居烏孫故地,撫御失道,國人多叛,復為鐵勒所困。鐵勒者,匈奴之遺種,族類最多,有僕骨、同羅、契苾、薛延陀等部,其酋長皆號俟斤。族姓雖殊,通謂之鐵勒,大抵與突厥同俗,以寇抄為生,無大君長,分屬東、西兩突厥。是歲,處羅引兵擊鐵勒諸部,厚稅其物,又猜忌薛延陀,恐其為變,集其酋長數百人,盡殺之。於是鐵勒皆叛,立俟利發俟斤契苾歌楞為莫何可汗,又立薛延陀俟斤字也咥為小可汗,與處羅戰,屢破之。莫何勇毅絕倫,甚得眾心,為鄰國所憚,伊吾、高昌、焉耆皆附之。 <BR> === 煬皇帝上之上大業二年(丙寅,公元六零六年)=== <BR> 春,正月,辛酉,東京成,進將作大匠宇文愷位開府儀同三司。 <BR> 丁卯,遣十使並省州省。 <BR> 二月,丙戌,詔吏部尚書牛弘等議定輿服、儀衛制度。以開府儀同三司何稠為太府少卿,使之營造,送江都。稠智思精巧,博覽圖籍,參會古今,多所損益;袞冕畫日、月、星、辰,皮弁用漆紗為之。又作黃麾三萬六千人仗,及輅輦車輿,皇后鹵簿,百官儀服,務為華盛,以稱上意。課州縣送羽毛,民求捕之,網羅被水陸,禽獸有堪氅毦之用者,殆無遺類。烏程有高樹,逾百尺,旁無附枝,上有鶴巢,民欲取之,不可上,乃伐其根;鶴恐殺其子,自拔氅毛投於地,時人或稱以為瑞,曰:「天子造羽儀,鳥獸自獻羽毛。」所役工十萬餘人,用金銀錢帛巨億計。帝每出遊幸,羽儀填街溢路,亙二十餘裡。三月,庚戌,上發江都,夏,四月,庚戌,自伊闕陳法駕,備千乘萬騎入東京。辛亥,御端門,大赦,免天下今年租賦。制五品以上文官乘車,在朝弁服,佩玉;武官馬加珂,戴幘,服褲褶。文物之盛,近世莫及也。 <BR> 六月,壬子,以楊素為司徒,進封豫章王暕為齊王。 <BR> 秋,七月,庚申,制百官不得計考增級,必有德行、功能灼然顯著者進擢之。帝頗惜名位,群臣當進職者,多令兼假而已;雖有闕員,留而不補。時牛弘為吏部尚書,不得專行其職,別敕納言蘇威、左翊衛大將軍宇文述、左驍衛大將軍張瑾、內史侍郎虞世基、御史大夫裴蘊、黃門侍郎裴矩參掌選事,時人謂之「選曹七貴」。雖七人同在坐,然與奪之筆,虞世基獨專之,受納賄賂,多者超越等倫,無者注色而已。蘊,邃之從曾孫也。 <BR> 元德太子昭自長安來朝,數月,將還,欲乞少留;帝不許。拜請無數,體素肥,因致勞疾,甲戌,薨。帝哭之,數聲而止,尋奏聲伎,無異平日。 <BR> 楚景武公楊素,雖有大功,特為帝所猜忌,外示殊禮,內情甚薄。太史言隋分野有大喪,乃徙素為楚公,意言楚與隋同分,欲以厭之。素寢疾,帝每令名醫診候,賜以上藥,然密問醫者,恆恐不死。素亦自知名位已極,不肯餌藥,亦不將慎,謂弟約曰:「我豈須更活邪!」乙亥,素薨,贈太尉公、弘農等十郡太守,葬送甚盛。 <BR> 八月,辛卯,封皇孫倓為燕王,侗為越王,侑為代王,皆昭之子也。 <BR> 九月,乙丑,立秦孝王子浩為秦王。 <BR> 帝以高祖末年,法令峻刻,冬,十月,詔改修律令。 <BR> 置洛口倉於鞏東南原上,築倉城,週迴二十餘裡,穿三千窖,窖容八千石以還,置監官並鎮兵千人。十二月,置回洛倉於洛陽北七里,倉城週迴十里,穿三百窖。 <BR> 初,齊溫公之世,有魚龍、山車等戲,謂之散樂,周宣帝時,鄭譯奏徵之。高祖受禪,命牛弘定樂,非正聲清商及九部四舞之色,悉放遣之。帝以啟民可汗將入朝,欲以富樂誇之。太常少卿裴蘊希旨,奏括天下週、齊、梁、陳樂家子弟皆為樂戶;其六品以下至庶人,有善音樂者,皆直太常。帝從之。於是四方散樂,大集東京,閱之於芳華苑積翠池側。有捨利獸先來跳躍,激水滿衢,黿鼉、龜鱉、水人、蟲魚,遍覆於地。又有鯨魚噴霧翳日,倏忽化成黃龍,長七八丈。又二人戴竿,上有舞者,焱□然騰過,左右易處。又有神鰲負山,幻人吐火,千變萬化。伎人皆衣錦繡繒彩,舞者鳴環珮,綴花毦;課京兆、河南制其衣,兩京錦彩為之空竭。帝多制艷篇,令樂正白明達造新聲播之,音極哀怨。帝甚悅,謂明達曰:「齊氏偏隅,樂工曹妙達猶封王;我今天下大同,方且貴汝,宜自修謹!」 <BR> === 煬皇帝上之上大業三年(丁卯,公元六零七年)=== <BR> 春,正月,朔旦,大陳文物。時突厥啟民可汗入朝,見而慕之,請襲冠帶,帝不許。明日,又帥其屬上表固請,帝大悅,謂牛弘等曰:「今衣冠大備,致單於解辮,卿等功也。」各賜帛甚厚。 <BR> 三月,辛亥,帝還長安。 <BR> 癸丑,帝使羽騎尉朱寬入海求訪異俗,至流求國而還。 <BR> 初,雲定興、閻毘坐媚事太子勇,與妻子皆沒官為奴婢。上即位,多所營造,聞其有巧思,召之,使典其事,以毘為朝請郎。時宇文述用事,定興以明珠絡帳賂述,並以奇服新聲求媚於求;述大喜,兄事之。上將有事四夷,大造兵器,述薦定興可使監造,上從之。述謂定興曰:「兄所作器仗,併合上心,而不得官者,為長寧兄弟猶未死耳。」定興曰:「此無用物,何不勸上殺之。」述因奏:「房陵諸子年並成立,今欲興兵徵討,若使之從駕,則守掌為難;若留於一處,又恐不可。進退無用,請早處分。」帝然之,乃鴆殺長寧王儼,分徙其七弟於嶺表,仍遣間使於路盡殺之。襄城王恪之妃柳氏自殺以從恪。 <BR> 夏,四月,庚辰,下詔欲安輯河北,巡省趙、魏。 <BR> 牛弘等造新律成,凡十八篇,謂之《大業律》;甲申,始頒行之。民久厭嚴刻,喜於寬政。其後徵役繁興,民不堪命。有司臨時迫脅以求濟事,不復用律令矣。旅騎尉劉炫預修律令,弘嘗從容問炫曰:「《周禮》士多而府史少,今令史百倍於前,減則不濟,其故何也?」炫曰:「古人委任責成,歲終考其殿最,案不重校,文不繁悉,府史之任,掌要目而已。今之文簿,恆慮覆治,若鍛煉不密,則萬裡追證百年舊案。故諺雲:『老吏抱案死。』事繁政弊,職此之由也。」弘曰:「魏、齊之時,令史從容而已,今則不遑寧處,何故?」炫曰:「往者州唯置綱紀,郡置守、丞,縣置令而已。其餘具僚則長官自闢,受詔赴任,每州不過數十。今則不然,大小之官,悉由吏部,纖介之跡,皆屬考功。省官不如省事,官事不省而望從容,其可得乎!」弘善其言而不能用。 <BR> 壬辰,改州為郡;改度量權衡,並依古式。改上柱國以下官為大夫;置殿內省,與尚書、門下、內史、秘書為五省;增謁者、司隸臺,與御史為三臺;分太府寺置少府監,與長秋、國子、將作、都水為五監;又增改左、右翊衛等為十六府;廢伯、子、男爵,唯留王、公、侯三等。 <BR> 丙寅,車駕北巡;己亥,頓赤岸澤。五月,丁巳,突厥啟民可汗遣其子拓特勒來朝。戊午,發河北十餘郡丁男鑿太行山,達於幷州,以通馳道。丙寅,啟民遣其兄子毘黎伽特勒來朝。辛未,啟民遣使請自入塞奉迎輿駕,上不許。初,高祖受禪,唯立四親廟,同殿異室而已。帝即位,命有司議七廟之制。禮部侍郎攝太常少卿許善心等奏請為太祖、高祖各立一殿,準周文、武二祧,與始祖而三,餘並分室而祭,從迭毀之法。至是,有司請如前議,於東京建宗廟。帝謂秘書監柳辯曰:「今始祖及二祧已具,後世子孫處朕何所?」六月,丁亥,詔為高祖建別廟,仍修月祭禮。既而方事巡幸,竟不果立。 <BR> 帝過雁門,雁門太守丘和獻食甚精;至馬邑,馬邑太守楊廓獨無所獻,帝不悅。以和為博陵太守,仍使廓至博陵觀和為式。由是所至獻食,競為豐侈。 <BR> 戊子,車駕頓榆林郡。帝欲出塞耀兵,逕突厥中,指於涿郡,恐啟民驚懼,先遣武衛將軍長孫晟諭旨。啟民奉詔,因召所部諸國奚、□、室韋等酋長數十人鹹集。晟見牙帳中草穢,欲令啟民親除之,示諸部落,以明威重,乃指帳前草曰:「此根大香。」啟民遽嗅之,曰:「殊不香也。」晟曰:「天子行幸所在,諸侯躬自灑掃,耕除御路,以表至敬之心;今牙內蕪穢,謂是留香草耳!」啟民乃悟曰:「奴之罪也!奴之骨肉皆天子所賜,得效筋力,豈敢有辭。特以邊人不知法耳,賴將軍教之;此將軍之惠,奴之幸也。」遂拔所佩刀,自芟庭草。其貴人及諸部爭效之。於是發榆林北境,至其牙,東達於薊,長三千里,廣百步,舉國就役,開為御道。帝聞晟策,益嘉之。 <BR> 丁酉,啟民及義成公主來朝行宮。己亥,吐谷渾、高昌並遣使入貢。 <BR> 甲辰,上御北樓觀漁於河,以宴百僚。定襄太守周法尚朝於行宮,太府卿元壽言於帝曰:「漢武出關,旌旗千里。今御營之外,請分為二十四軍,日別遣一軍發,相去三十里,旗幟相望,鉦鼓相聞,首尾相屬,千里不絕,此亦出師之盛者也。」法尚曰:「不然,兵亙千里,動間山川,猝有不虞,四分五裂;腹心有事,首尾未知,道路阻長,難以相救,雖有故事,乃取敗之道也。」帝不懌,曰:「卿意如何?」法尚曰:「結為方陳,四面外拒,六宮及百官家屬並在其內;若有變起,所當之面,即令抗拒,內引奇兵,出外奮擊,車為壁壘,重設鉤陳,此與據城,理亦何異!若戰而捷,抽騎追奔,萬一不捷,屯營自守,臣謂此萬全之策也。」帝曰:「善!」因拜法尚左武衛將軍。 <BR> 啟民可汗復上表,以為「先帝可汗憐臣,賜臣安義公主,種種無乏。臣兄弟嫉妒,共欲殺臣。臣當是時,走無所適,仰視唯天,俯視唯地,奉身委命,依歸先帝。先帝憐臣且死,養而生之,以臣為大可汗,還撫突厥之民。至尊今御天下,還如先帝養生臣及突厥之民,種種無乏。臣荷戴聖恩,言不能盡。臣今非昔日突厥可汗,乃是至尊臣民,願帥部落變改衣服,一如華夏。」帝以為不可。秋,七月,辛亥,賜啟民璽書,諭以「磧北未靜,猶須徵戰,但存心恭順,何必變服?」帝欲誇示突厥,令宇文愷為大帳,其下可坐數千人;甲寅,帝於城東御大帳,備儀衛,宴啟民及其部落,作散樂。諸胡駭悅,爭獻牛羊駝馬數千萬頭。帝賜啟民帛二千萬段,其下各有差。又賜啟民路車乘馬,鼓歡幡旗,贊拜不名,位在諸侯王上。 <BR> 又詔發丁男百餘萬築長城,西拒榆林,東至紫河。尚書左僕射蘇威諫,帝不聽,築之二旬而畢。帝之徵散樂也,太常卿高熲諫,不聽。熲退,謂太常丞李懿曰:「周天元以好樂而亡,殷鑒不遠,安可復爾!」熲又以帝遇啟民過厚,謂太府卿何稠曰:「此虜頗知中國虛實,山川險易,恐為後患。」又謂觀王雄曰:「近來朝廷殊無綱紀。」禮部尚書宇文弼私謂熲曰:「天元之侈,以今方之,不亦甚乎?」又言:「長城之役,幸非急務。」光祿大夫賀若弼亦私議宴可汗太侈。並為人所奏。帝以為誹謗朝政,丙子,高熲、宇文弼、賀若弼皆坐誅,熲諸子徙邊,弼妻子沒官為奴婢。事連蘇威,亦坐免官。熲有文武大略,明達世務,自蒙寄任,竭誠盡節,進引貞良,以天下為己任;蘇威、楊素、賀若弼、韓擒虎皆熲所推薦,自餘立功立事者不可勝數;當朝執政將二十年,朝野推服,物無異議,海內富庶,熲之力也。及死,天下莫不傷之。先是,蕭琮以皇后故,甚見親重,為內史令,改封梁公,宗族緦麻以上,皆隨才擢用,諸蕭昆弟,佈列朝廷。琮性澹雅,不以職務為意,身雖羈旅,見北間豪貴,無所降下。與賀若弼善,弼既誅,又有童謠曰:「蕭蕭亦復起。」帝由是忌之,遂廢於家,未幾而卒。 <BR> 八月,壬午,車駕發榆林,歷雲中,溯金河。時天下承平,百物豐實,甲士五十餘萬,馬十萬匹,旌旗輜重,千里不絕。令宇文愷等造觀風行殿,上容侍衛者數百人,離合為之,下施輪軸,倏忽推移。又作行城,週二千步,以板為幹,衣之以布,飾以丹青,樓櫓悉備。胡人驚以為神,每望御營,十里之外,屈膝稽顙,無敢乘馬。啟民奉廬帳以俟車駕。乙酉,帝幸其帳,啟民奉觴上壽,跪伏恭甚,王侯以下袒割於帳前,莫敢仰視。帝大悅,賦詩曰:「呼韓頓顙至,屠耆接踵來;何如漢天子,空上單於臺。」皇后亦幸義成公主帳。帝賜啟民及公主金甕各一,並衣服被褥錦彩,特勒以下,受賜各有差。帝還,啟民從入塞,己丑,遣歸國。 <BR> 癸巳,入樓煩關;壬寅,至太原,詔營晉陽宮。帝謂御史大夫張衡曰:「朕欲過公宅,可為朕作主人。」衡乃先馳至河內,具牛酒。帝上太行,開直道九十里,九月,己未,至濟源,幸衡宅。帝悅其山泉,留宴三日,賜賚甚厚。衡復獻食,帝令頒賜公卿,下至衛士,無不霑洽。己巳,至東都。 <BR> 壬申,以齊王暕為河南尹;癸酉,以民部尚書楊文思為納言。 <BR> 冬,十月,敕河北諸郡送一藝戶陪東都三千餘家,置十二坊於洛水南以處之。西域諸胡多至張掖交市,帝使吏部侍郎裴矩掌之。矩知帝好遠略,諸商胡至者,矩誘訪諸國山川風俗,王及庶人儀形服飾,撰《西域圖記》三卷,合四十四國,入朝奏之。仍別造地圖,窮其要害,從西傾以去,縱橫所亙,將二萬裡,發自敦煌,至於西海,凡為三道,北道從伊吾,中道從高昌,南道從鄯善,總湊敦煌。且雲:「以國家威德,將士驍雄,泛濛汜而越崑崙,易如反掌。但突厥、吐渾分領羌、胡之國,為其壅遏,故朝貢不通。今並因商人密送誠款,引領翹首,願為臣妾。若服而撫之,務存安輯,皇華遣使,弗動兵車,諸蕃既從,渾、厥可滅,混壹戎、夏,其在茲乎!」帝大悅,賜帛五百段,日引矩至御坐,親問西域事。矩盛言「胡中多諸珍寶,吐谷渾易可併吞。」帝於是慨然慕秦皇、漢武之功,甘心將通西域;四夷經略,鹹以委之。以矩為黃門侍郎,復使至張掖,引致諸胡,啗之以利,勸令入朝。自是西域諸胡往來相繼,所經郡縣,疲於送迎,糜費以萬萬計,卒令中國疲弊以至於亡,皆矩之唱導也。 <BR> 鐵勒寇邊,帝遣將軍馮孝慈出敦煌擊之,不利。鐵勒尋遣使謝罪,請降;帝使裴矩慰撫之。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一百七十九
資治通鑑/卷181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181卷 卷第一百八十一 【隋紀五】起著雍執徐,盡玄黓涒灘,凡五年。 === 煬皇帝上之下大業四年(戊辰,公元六零八年)=== 春,正月,乙巳,詔發河北諸軍五百餘萬眾穿永濟渠,引沁水南達於河,北通涿郡。丁男不供,始役婦人。 壬申,以太府卿元壽為內史令。 裴矩聞西突厥處羅可汗思其母,請遣使招懷之。二月,己卯,帝遣司朝謁者崔君肅繼詔書慰諭之。處羅見君肅甚倨,受詔不肯起,君肅謂之曰:“突厥本一國,中分為二,每歲交兵,積數十歲而莫能相滅者,明知其勢敵耳。然啟民舉其部落百萬之眾,卑躬折節,入臣天子者,其故何也?正以切恨可汗,不能獨制,欲借兵於大國,共滅可汗耳。群臣鹹欲從啟民之請,天子既許之,師出有日矣。顧可汗母向夫人懼西國之滅,旦夕守闕,哭泣哀祈,匍匐謝罪,請發使召可汗,令入內屬。天子憐之,故復遣使至此。今可汗乃倨慢如是,則向夫人為誑天子,必伏屍都市,傳首虜庭。發大隋之兵,資東國之眾,左提右挈,以擊可汗,亡無日矣!奈何愛兩拜之禮,絕慈母之命,惜一語稱臣,使社稷為墟乎!”處羅矍然而起,流涕再拜,跪受詔書,因遣使者隨君肅貢汗血馬。 三月,壬戌,倭王多利思比孤遣使入貢,遺帝書曰:“日出處天子致書日沒處天子無恙。”帝覽之,不悅,謂鴻臚卿曰:“蠻夷書無禮者,勿復以聞。” 乙丑,車駕幸五原,因出塞巡長城。行宮設六合板城,載以槍車。每頓捨,則外其轅以為外圍,內布鐵菱;次施弩床,皆插鋼錐,外向;上施旋機弩,以繩連機,人來觸繩,則弩機旋轉,向所觸而發。其外又以矰周圍,施鈴柱、槌磐以知所警。 帝募能通絕域者,屯田主事常駿等請使赤土,帝大悅。丙寅,命駿等繼物五千段,以賜其王。赤土者,南海中遠國也。 帝無日不治宮室,兩京及江都,苑囿亭殿雖多,久而益厭。每遊幸,左右顧矚,無可意者,不知所適。乃備責天下山川之圖,躬自歷覽,以求勝地可置宮苑者。夏,四月,詔於汾州之北汾水之源,營汾陽宮。 初,元德太子薨,河南尹齊王暕次當為嗣,元德吏兵二萬餘人,悉隸於□柬,帝為之妙選僚屬,以光祿少卿柳謇之為齊王長史,且戒之曰:“齊王德業修備,富貴自鐘卿門;若有不善,罪亦相及。”謇之,慶之從子也。暕寵遇日隆,百官趨謁,闐咽道路。暕以是驕恣,暱近小人,所為多不法。遣左右喬令則、庫狄仲錡、陳智偉求聲色。令則等因此放縱,訪人家有美女,輒矯暕命呼之,載入暕第,淫而遣之。仲錡、智偉詣隴西,撾炙諸胡,責其名馬,得數匹以進暕;暕令還主,仲錡等詐言王賜,取歸其家,暕不知也。樂平公主嘗奏帝,言柳氏女美,帝未有所答。久之,主復以柳氏進暕,暕納之。其後,帝問主:“柳氏女安在?”主曰:“在齊王所。”帝不悅。暕從帝幸汾陽宮,大獵,詔暕以千騎入圍,暕大獲糜鹿以獻;而帝未有得也,乃怒從官,皆言為暕左右所遏,獸不得前。帝於是發怒,求暕罪失。時制:縣令無故不得出境。有伊闕令皇甫詡,得幸於暕,違禁,攜之至汾陽宮。御史韋德裕希旨劾奏暕,帝令甲士千餘人大索暕第,因窮治其事。暕妃韋氏早卒,暕與妃姊元氏婦通,產一女。暕召相工令遍視後庭,相工指妃姊曰:“此產子者當為皇后。”暕以元德太子有三子,恐不得立,陰挾左道為厭勝,至是皆發。帝大怒,斬令則等數人,賜妃姊死,暕府僚皆斥之邊遠。柳謇之坐不能匡正,除名。時趙王杲尚幼,帝謂侍臣曰:“朕唯有暕一子,不然者,當肆諸市朝,以明國憲!”暕自是恩寵日衰,雖為京尹,不復關預時政。帝恆令虎賁郎將一人監其府事,暕有微失,虎賁輒奏之。帝亦常慮暕生變,所給左右,皆以老弱,備員而已。太史令庚質,季才之子也,其子為齊王屬。帝謂質曰:“汝不能一心事我,乃使兒事齊王,何向背如此!”對曰:“臣事陛下,子事齊王,實是一心,不敢有二。”帝猶怒,出為合水令。 乙卯,詔以突闕啟民可汗遵奉朝化,思改戎俗,宜於萬壽戌置城造屋,其帷帳床褥以上,務從優厚。 秋,七月,辛巳,發丁男二十餘萬築長城,自榆谷而東。 裴矩說鐵勒,使擊吐谷渾,大破之。吐谷渾可汗伏允東走,入西平境內,遣使請降求救;帝遣安德王雄出澆河,許公宇文述出西平迎之。述至臨羌城,吐谷渾畏述兵盛,不敢降,帥眾西遁,述引兵追之,拔曼頭、赤水二城,斬三千餘級,獲其王公以下二百人,虜男女四千口而還。伏允南奔雪山,其故地皆空,東西四千裡,南北二千里,皆為隋有,置州、縣、鎮、戍,天下輕罪徙居之。 八月,辛酉,上親祠恆嶽,赦天下。河北道郡守畢集,裴矩所致西域十餘國皆來助祭。 九月,辛未,徵天下鷹師悉集東京,至者萬餘人。 冬,十月,乙卯,頒新式。 常駿等至赤土境,赤土王利富多塞遣使以三十舶迎之,進金鎖以纜駿船,凡泛海百餘日,入境月餘,乃至其都。其王居處器用,窮極珍麗,待使者禮亦厚,遣其子那邪迦隨駿入貢。 帝以右翊衛將軍河東薛世雄為玉門道行軍大將,與突闕啟民可汗連兵擊伊吾,師出玉門,啟民不至。世雄孤軍度磧,伊吾初謂隋軍不能至,皆不裝置;聞世雄軍已度磧,大懼,請降。世雄乃於漢故伊吾城東築城,留銀青光祿大夫王威以甲卒千餘人戌之而還。 === 煬皇帝上之下大業五年(己巳,公元六零九年)=== 春,正月,丙子,改東京為東都。 突闕啟民可汗來朝,禮賜益厚。 癸未,詔天下均田。 戊子,上自東都西還。 己丑,制民間鐵叉、搭鉤、刃之類皆禁之。 二月,戊申,車駕至西京。 三月,己巳,西巡河右;乙亥,幸扶風舊宅。夏,四月,癸亥,出臨津關,渡黃河,至西平,陳兵講武,將擊吐谷渾。五月,乙亥,上大獵於拔延山,長圍周亙二十里。庚辰,入長寧谷,度星嶺;丙戌,至浩亹川。以橋未成,斬都水使者黃亙及督役者九人,數日,橋成,乃行。 吐谷渾可汗伏允帥眾保覆袁川,帝分命內史元壽南屯金山,兵部尚書段文振屯北雪山,太僕卿楊義臣東屯琵琶峽,將軍張壽西屯泥嶺,四面圍之。伏允以數十騎遁出,遣其名王詐稱伏允,保車我真山。壬辰,詔右屯衛大將軍張定和往捕之。定和輕其眾少,不被甲,挺身登山,吐谷渾伏兵射殺之;其亞將柳武建擊吐谷渾,破之。甲午,吐谷渾仙頭王窮蹙,帥男女十餘萬口來降。六月,丁酉,遣左光祿大夫梁默等追討伏允,兵敗,為伏允所殺。衛尉卿劉權出伊吾道,擊吐谷渾,至青海,虜獲千餘口,乘勝追奔,至伏俟城。 辛丑,帝謂給事郎蔡徵曰:“自古天子有巡狩之禮;而江東諸帝多傅脂粉,坐深宮,不與百姓相見,此何理也?”對曰:“此其所以不能長世。”丙午,至張掖。帝之將西巡也,命裴矩說高昌王麴伯雅及伊吾吐屯設等,啖以厚利,召使入朝。壬子,帝至燕支山,伯雅、吐屯設等及西域二十七國謁於道左,皆令佩金玉,被錦罽,焚香奏樂,歌舞喧噪。帝復令武威、張掖士女盛飾縱觀,衣服車馬不鮮者,郡縣督課之。騎乘嗔咽,周亙數十里,以示中國之盛。吐屯設獻西域數千里之地,上大悅。癸丑,置西海、河源、鄯善、且末等郡,謫天下罪人為戌卒以守之。命劉權鎮河源郡積石鎮,大開屯田,捍禦吐谷渾,以通西域之路。 是時天下凡有郡一百九十,縣一千二百五十五,戶八百九十萬有奇。東西九千三百里,南北萬四千八百一十五里。隋氏之盛,極於此矣。 帝謂裴矩有綏懷之略,進位銀青光祿大夫。自西京諸縣及西北諸郡,皆轉輸塞外,每歲鉅億萬計;經途險遠及遇寇鈔,人畜死亡不達者,郡縣皆徵破其家。由是百姓失業,西方先困矣。 初,吐谷渾伏允使其子順來朝,帝留順不遣。伏允敗走,無以自資,帥數千騎客於党項。帝立順為可汗,送至玉門,令統其餘眾;以其大寶王尼洛周為輔。至西平,其部下殺洛周,順不果入而還。 丙辰,上御觀風殿,大備文物,引高昌王麴伯雅及伊吾吐屯設升殿宴飲,其餘蠻夷使者陪階庭者二十餘國,奏九部樂及魚龍戲以娛之,賜賚有差。戊午,赦天下。 吐谷渾有青海,俗傳置牝馬於其上,得龍種。秋,七月,置馬牧於青海,縱牝馬二千匹於川穀以求龍種,無效而止。 車駕東還,行經大斗拔谷,山路隘險,魚貫而出,風雪晦冥,文武饑餒沾濕,夜久不逮前營,士卒凍死者太半,馬驢什八九,後宮妃、主或狼狽相失,與軍士雜宿山間。九月,癸未,車駕入西京。冬,十一月,丙子,復幸東都。 民部侍郎裴蘊以民間版籍,脫漏戶口及詐注老小尚多,奏令貌閱,若一人不實,則官司解職。又許民糾得一丁者,令被糾之家代輸賦役。是歲,諸郡計帳進丁二十四萬三千,新附口六十四萬一千五百。帝臨朝鑒狀,謂百官曰:“前代無賢才,致此罔冒;今戶口皆實,全由裴蘊。”由是漸見親委,未幾,擢授御史大夫,與裴矩、虞世基參掌機密。蘊善候伺人主微意,所欲罪者,則曲法鍛成其罪;所欲宥者,則附從輕典,因而釋之。是後大小之獄,皆以付蘊,刑部、大理莫敢與爭,必稟承進止,然後決斷。蘊有機辯,言若懸河,或重或輕,皆由其口,剖析明敏,時人不能致詰。 突厥啟民可汗卒,上為之廢朝三日,立其子咄吉,是為始畢可汗;表請尚公主,詔從其俗。 初,內史侍郎薛道衡以才學有盛名,久當樞要,高祖末,出為襄州總管;帝即位,自番州刺史召之,欲用為秘書監。道衡既至,上《高祖文皇帝頌》,帝覽之,不悅,顧謂蘇威曰:“道衡致美先朝,此《魚藻》之義也。”拜司隸大夫,將置之罪。司隸刺史房彥謙勸道衡杜絕賓客,卑辭下氣,道衡不能用。會議新令,久不決,道衡謂朝士曰:“向使高熲不死,令決當久行。”有人奏之,帝怒曰:“汝憶高熲邪!”付執法者推之。裴蘊奏:“道衡負才恃舊,有無君之心,推惡於國,妄造禍端。論其罪名,似如隱昧;原其情意,深為悖逆。”帝曰:“然。我少時與之行役,輕我童稚,與高熲、賀若弼等外擅威權;及我即位,懷不自安,賴天下無事,未得反耳。公論其逆,妙體本心。”道衡自以所坐非大過,促憲司早斷,冀奏日帝必赦之,敕家人具饌,以備賓客來候者。及奏,帝令自盡,道衡殊不意,未能引決。憲司重奏,縊而殺之,妻子徙且末。天下冤之。 帝大閱軍實,稱器甲之美,宇文述因進言:“此皆雲定興之功。”帝即擢定興為太府丞。 === 煬皇帝上之下大業六年(庚午,公元六一零年)=== 春,正月,癸亥朔,未明三刻,有盜數十人,素冠練衣,焚香持華,自稱彌勒佛,入自建國門,監門者皆稽首。既而奪衛士仗,將為亂;齊王暕遇而斬之。於是都下大索,連坐者千餘家。 帝以諸蕃酋長畢集洛陽,丁丑,於端門街盛陳百戲,戲場周圍五千步,執絲竹者萬八千人,聲聞數十里,自昏達旦,燈火光燭天地;終月而罷,所費巨萬。自是歲以為常。諸蕃請入豐都市交易,帝許之。先命整飾店肆,簷宇如一,盛設帷帳,珍貨充積,人物華盛,賣菜者亦藉以龍鬚席。胡客或過酒食店,悉令邀廷就坐,醉飽而散,不取其直,紿之曰:“中國豐饒,酒食例不取直。”胡客皆驚歎。其黠者頗覺之,見以繒帛纏樹,曰:“中國亦有貧者,衣不蓋形,何如以此物與之,纏樹何為?”市人慚不能答。 帝稱裴矩之能,謂群臣曰:“裴矩大識聯意,凡所陳奏,皆朕之成算,未發之頃,矩輒以聞;自非奉國盡心,孰能若是!”是時矩與左翊衛大將軍宇文述、內史侍郎虞世基、御史大夫斐蘊、光祿大夫郭衍皆以諂諛有寵。述善於供奉,容止便辟,侍衛者鹹取則焉。郭衍嘗勸帝五日一視朝,曰:“無效高祖,空自勤苦。”帝益以為忠,曰:“唯有郭衍心與朕同。” 帝臨朝凝重,發言降詔,辭義可觀;而記憶體聲色,其在兩都及巡遊,常以僧、尼、道士、女官自隨,謂之四道場。梁公蕭矩,琮之弟子;千牛左右宇文皛,慶之孫也;皆有寵於帝。帝每日於苑中林亭間盛陳酒饌,敕燕王倓與鉅、皛及高祖嬪御為一席,僧、尼、道士、女官為一席,帝與諸寵姬為一席,略相連線,罷朝即從之宴飲,更相勸侑,酒酣殽亂,靡所不至,以是為常。楊氏婦女之美者,往往進御。皛出入宮掖,不限門禁,至於妃嬪、公主皆有醜聲,帝亦不之罪也。 帝復遣朱寬招撫流求,流求不從。帝遣虎賁郎將廬江陳稜,朝請大夫同安張鎮周發東陽兵萬餘人,自義安泛海擊之。行月餘,至其國,以鎮周為先鋒。流求王渴刺兜遣兵逆戰;屢破之,遂至其都。渴刺兜自將出戰,又敗,退入柵;稜等乘勝攻拔之,斬渴刺兜,虜其民萬餘口而還。二月,己巳,稜等獻流求俘,頒賜百官,進稜位右光祿大夫,鎮周金紫光祿大夫。 己卯,詔以“近世茅土妄假,名實相乖,自今唯有功勳乃得賜封;仍令子孫承襲。”於是舊賜五等爵,非有功者皆除之。 康申,以所徵周、齊、梁、陳散樂悉配太常,皆置博士弟子以相傳授,樂工至三萬餘人。 三月,癸亥,帝幸江都宮。 初,帝欲大營汾陽宮,令御史大夫張衡具圖奏之。衡承間進諫曰:“比年勞役繁多,百姓疲弊,伏願留神,稍加抑損。”帝意甚不平,後日衡謂侍臣曰:“張衡自謂由其計畫,令我有天下也。”乃錄齊王暕攜皇甫詡從駕及前幸涿郡祠恆嶽時,父老謁見者衣冠多不整,譴衡以憲司不能舉正,出為榆林太守。久之,衡督役築樓煩城,因帝巡幸,得謁帝。帝惡衡不損瘦,以為不念咎,謂衡曰:“公甚肥澤,宜且還郡。”復遣之榆林。未幾,敕衡督役江都宮。禮部尚書楊玄感使至江都,衡謂玄感曰:“薛道衡真為枉死。”玄感奏之;江都郡丞王世充又奏衡頻減頓具。帝於是發怒,鎖詣江都市,將斬之,久乃得釋,除名為民,放還田裡。以王世充領江都宮監。 世充本西域胡人,姓支氏。父收,幼從其母嫁王氏,因冒其姓。世充性譎詐,有口辯,頗涉書傳,好兵法,習律令。帝數幸江都,世充能伺候顏色為阿諛,雕飾池臺,奏獻珍物,由是有寵。 夏,六月,甲寅,制江都太守秩同京尹。 冬,十二月,己未,文安憲侯牛弘卒。弘寬厚恭儉,學術精博,隋室舊臣,始終信任,悔吝不及者,唯弘一人而已。弟弼,好酒而□句,嘗因醉射殺弘駕車牛。弘來還宅,其妻迎謂之曰:“叔射殺牛。”弘無所怪問,直答雲:“作脯。”坐定,其妻又曰:“叔忽射殺牛,大是異事!”弘曰:“已知之矣。”顏色自若,讀書不輟。 敕穿江南河,自京口至餘杭,八百餘裡,廣十餘丈,使可通龍舟,並置驛宮、草頓,欲東巡會稽。 上以百官從駕皆服褲褶,於軍旅間不便,是歲,始詔“從駕涉遠者,文武官皆戎衣,五品以上,通著紫袍,六品以下,兼用緋綠,胥史以青,庶人以白,屠商以皂,士卒以黃。” 帝之幸啟民帳也,高麗使者在啟民所。啟民不敢隱,與之見帝。黃門侍郎裴矩說帝曰:“高麗本箕子所封之地,漢、晉皆為郡縣;令乃不臣,別為異域。先帝欲徵之久矣,但楊諒不肖,師出無功。當陛下之時,安可不取,使冠帶之境,遂為蠻貊之鄉乎!今其使者親見啟民舉國從化,可因其恐懼,脅使入朝。”帝從之,敕牛弘宣旨曰:“朕以啟民誠心奉國,故親至其帳。明年當往涿郡,爾還日,語高麗王:宜早來朝,勿自疑懼,存育之禮,當如啟民。苟或不朝,將帥啟民往巡彼土。”高麗王元懼。籓禮頗闕,帝將討之;課天下富人買武馬,匹至十萬錢;簡閱器仗,務令精新,或有濫惡,則使者立斬。 === 煬皇帝上之下大業七年(辛未,公元六一一年)=== 春,正月,壬寅,真定襄侯郭衍卒。 二月,己未,上升釣臺,臨楊子津,大宴百僚。乙亥,帝自江都行幸涿郡,御龍舟,渡河入永濟渠,仍敕選部、門下、內史、御史四司之官於前船選補,其受選者三千餘人,或徒步隨船三千餘裡,不得處分,凍餒疲頓,因而致死者什一二。 壬午,下詔討高麗。敕幽州總管元弘嗣往東萊海口造船三百艘,官吏督役,晝夜立水中,略不敢息,自腰以下皆生蛆,死者什三四。夏,四月,庚午,車駕至涿郡之臨朔宮,文武從官九品以上,並令給宅安置。先是,詔總徵天下之兵,無問遠近,俱會於涿。又發江淮以南水手一萬人,弩手三萬人,嶺南排□手三萬人,於是四遠奔赴如流。五月,敕河南、淮南、江南造戎車五萬乘送高陽,供載衣甲幔幕,令兵士自挽之,發河南、北民夫以供軍須。秋,七月,發江、淮以南民夫及船運黎陽及洛口諸倉米至涿郡,舳艫相次千餘裡,載兵甲及攻取之具,往還在道常數十萬人,填咽於道,晝夜不絕,死者相枕,臭穢盈路,天下騷動。 山東、河南大水,漂沒三十餘郡。冬,十月,乙卯,底柱崩,偃河逆流數十里。 初,帝西巡,遣侍御兄韋節召西突厥處羅可汗,令與車駕會大斗拔谷,國人不從,處羅謝使者,辭以他故。帝大怒,無如之何。會其酋長射匱遣使來求婚,裴矩因奏曰:“處羅不朝,恃強大耳。臣請以計弱之,分裂其國,即易制也。射匱者,都六之子,達頭之孫,世為可汗,君臨西面,今聞其失職,附屬處羅,故遣使來以結援耳,願厚禮其使,拜為大可汗,則突厥勢分,兩從我矣。”帝曰:“公言是也。”因遣矩朝夕至館,微諷諭之。帝於仁風殿召其使者,言處羅不順之狀,稱射匱向善,吾將立為大可汗,令發兵誅處羅,然後為婚。帝取桃竹白羽箭一枚以賜射匱,因謂之曰:“此事宜速,使疾如箭也。”使者返,路徑處羅,處羅愛箭,將留之,使者譎而得免。射匱聞而大喜,興兵襲處羅;處羅大敗,棄妻子,將左右數千騎東走,緣道被劫,寓於高昌,東保時羅漫山。高昌王麴伯雅上狀。帝遣裴矩與向氏親要左右馳至玉門關晉昌城,曉諭處羅使入朝。十二月,己未,處羅來朝於臨朔宮,帝大悅,接以殊禮。帝與處羅宴,處羅稽首,謝入見之晚。帝以溫言慰芝之,備設天下珍膳,盛陳女樂,羅綺絲竹,眩曜耳目,然處羅終有怏怏之色。 帝自去歲謀討高麗,詔山東置府,令養馬以供軍役。又發民夫運米,積於瀘河、懷遠二鎮,車牛往者皆不返,士卒死亡過半,耕稼失時,田疇多荒。加之饑饉,谷價踴貴,東北邊尤甚,鬥米直數百錢。所運米或粗惡,令民糴而償之。又發鹿車伕六十餘萬,二人共推米三石,道途險遠,不足充餱糧,至鎮,無可輸,皆懼罪亡命。重以官吏貪殘,因緣侵漁,百姓困窮,財力俱竭,安居則不勝凍餒,死期交急,剽掠則猶得延生,於是始相聚為群盜。 鄒平民王薄擁眾據長白山,剽掠齊、濟之郊,自稱知世郎,言事可知矣;又作《無向遼東浪死歌》,以相感勸,避徵役者多往歸之。 平原東有豆子,負海帶河,地形深阻。自高齊以來,群盜多匿其中。有劉霸道者,家於其旁,累世仕宦,貲產富厚。霸道喜遊俠,食客常數百人。及群盜起,遠近多往依之,有眾十餘萬,號“阿舅賊”。 漳南人竇建德,少尚氣俠,膽力過人,為鄉黨所歸附。會募人徵高麗,建德以勇敢選為二百人長。同縣孫安祖亦以驍勇選為徵士,安祖辭以家為水所漂,妻子餒死,縣令怒笞之。安祖刺殺令,亡抵建德,建德匿之。官司逐捕,蹤跡至建德家,建德謂安祖曰:“文皇帝時,天下殷盛,發百萬之眾以伐高麗,尚為所敗。今水潦為災,百姓困窮,加之往歲西征,行者不歸,瘡痍未復;主上不恤,乃更發兵親擊高麗,天下必大亂。丈夫不死,當立大功,豈可但為亡虜邪!”乃集無賴少年,得數百人,使安祖將之,入高雞泊中為群盜,安祖自號將軍。時鄃人張金稱聚眾河曲,蓨人高士達聚眾於清河境內為盜。群縣疑建德與賊通,悉收其家屬,殺之。建德帥麾下二百人亡歸士達,士達自稱東海公,以建德為司兵。頃之,孫安祖為張金稱所殺,其眾盡歸建德,建德兵至萬餘人。建德能傾身接物,與士卒均勞逸,由是人爭附之,為之致死。 自是所在群盜蜂起,不可勝數,徒眾多者至萬餘人,攻陷城邑。甲子,敕都尉、鷹揚與郡縣相知追捕,隨獲斬決;然莫能禁止。 === 煬皇帝上之下大業八年(壬申,公元六一二年)=== 春,正月,帝分西突厥處羅可汗之眾為三,使其弟闕度設將羸弱萬餘口,居於會寧,又使特勒大奈別將餘眾居於樓煩,命處羅將五百騎常從車駕巡幸,賜號曷婆那可汗,賞賜甚厚。 初,嵩高道士潘誕自言三百歲,為帝合煉金丹。帝為之作嵩陽觀,華屋數百間,以童男童女各一百二十人充給使,位視三品;常役數千人,所費巨萬。雲金丹應用石膽、石髓,發石工鑿嵩高大石深百尺者數十處。凡六年,丹不成。帝詰之,誕對以“無石膽、石髓,若得童男女膽髓各三斛六鬥,可以代之。”帝怒,鎖詣涿郡,斬之。且死,語人曰:“此乃天子無福,值我兵解時至,我應生梵摩天”雲。 四方兵皆集涿郡,帝徵合水令庚質,問曰:“高麗之眾不能當我一郡,今朕以此眾伐之,卿以為克不?”對曰:“伐之可克。然臣竊有愚見,不願陛下親行。”帝作色曰:“朕今總兵至此,豈可未見賊而先自退邪?”對曰:“戰而未克,懼損威靈。若車駕留此,命猛將勁卒,指授方略,倍道兼行,出其不意,克之必矣。事機在速,緩則無功。”帝不悅,曰:“汝既憚行,自可留此。”右尚方署監事耿詢上書切諫,帝大怒,命左右斬之,何稠苦救,得免。 壬午,詔左十二軍出鏤方,長岑、溟海、蓋馬、建安、南蘇、遼東、玄菟、扶餘、朝鮮、沃沮、樂浪等道,右十二軍出黏蟬、含資、渾彌、臨屯、候城、提奚、蹋頓、肅慎、碣石、東□施、帶方、襄平等道,駱驛引途,總集平壤,凡一百一十三萬三千八百人,號二百萬,其饋運者倍之。宜社於南桑乾水上,類上帝於臨朔宮南,祭馬祖於薊城北。帝親授節度:每軍大將、亞將各一人;騎兵四十隊,隊百人,十隊為團,步卒八十隊,分為四團,團各有偏將一人;其鎧冑、纓拂、旗幡,每團異色;受降使者一人,承詔慰扶,不受大將節制;其輜重散兵等亦為四團,使步卒挾之而行;進止立營,皆有次敘儀法。癸未,第一軍發;日遣一軍,相去四十里,連營漸進;終四十日,發乃盡,首尾相繼,鼓角相聞,旌旗亙九百六十里。御營內合十一衛、三臺、五省、九寺,分隸內、外、前、後、左、右六軍,次後發,又亙八十里。近古出師之盛,未之有也。 甲辰,內史令元壽薨。 二月,壬戌,觀德王雄薨。 北平襄侯段文振為兵部尚書,上表,以為帝“寵待突厥太厚,處之塞內,資以兵食,戎狄之性,無親而貪,異日必為國患。宜以時諭遣,令出塞外,然後明設烽候,緣邊鎮防,務令嚴重,此萬歲之長策也。”兵曹郎斛斯政,椿之孫也,以器幹明司,為帝所寵任,使專掌兵事。文振知政險薄,不可委以機要,屢言於帝,帝不從。及徵高麗,以文振為左候衛大將軍,出南蘇道。文振於道中疾篤,上表曰:“竊見遼東小丑,未服嚴刑,遠降六師,親勞萬乘。但夷狄多詐,深須防擬,口陳降款,毋宜遽受。水潦方降,不可淹遲。唯願嚴勒諸軍,星馳速發,水陸俱前,出其不意,則平壤孤城,勢可拔也。若傾其本根,餘城自克;如不時定,脫遇秋霖,深為艱阻,兵糧既竭,強敵在前,靺鞨出後,遲疑不決,非上策也。”三月,辛卯,文振卒,帝甚惜之。 癸巳,上始御師,進至遼水。眾軍總會,臨水為大陳,高麗兵阻水拒守,隋兵不得濟。左屯衛大將軍麥鐵杖謂人曰:“丈夫性命自有所在,豈能然艾灸頞,瓜蒂歕鼻,治黃不差,而臥死兒女手中乎!”乃自請為前鋒,謂其三子曰:“吾荷國恩,今為死日!我得良殺,汝當富貴。”帝命工部尚書宇文愷造浮橋三道於遼水西岸,既成,引橋趣東岸,橋短不及岸丈餘。高麗兵大至,隋兵驍勇者爭赴水接戰,高麗兵乘高擊之,隋兵不得登岸,死者甚眾。麥鐵杖躍登岸,與虎賁郎將錢士雄、孟叉等皆戰死。乃斂兵,引橋復就西岸。詔贈鐵杖宿公,使其子孟才襲爵,次子仲才、季才並拜正議大夫。更命少府監何稠接橋,二日而成,諸軍相次繼進,大戰於東岸,高麗兵大敗,死者萬計。諸軍乘勝進圍遼東城,即漢之襄平城也。車駕渡遼,引曷薩那可汗及高昌王伯雅觀戰處以懾憚之,因下詔赦天下。命刑部尚書衛文昇、尚書右丞劉士龍撫遼左之民,給復十年,建置郡縣,以相統攝。 夏,五月,壬午,納言楊達薨。 諸將之東下也,帝親戒之曰:“今者弔民伐罪,非為功名。諸將或不識朕意,欲輕兵掩襲,孤軍獨鬥,立一身之名以邀勳賞,非大軍行法。公等進軍,當分為三道,有所攻擊,必三道相知,毋得輕軍獨進,以致失亡。又,凡軍事進止,皆須奏聞待報,毋得專擅。”遼東數出戰不利,乃嬰城固守,帝命諸軍攻之。又敕諸將,高麗若降,即宜撫納,不得縱兵。遼東城將陷,城中人輒言請降;諸將奉旨不敢赴機,先令馳奏,比報至,城中守禦亦備,隨出拒戰。如此再三,帝終不悟。既而城久不下,六月,己未,帝幸遼東城南,觀其城池形勢,因召諸將詰責之曰:“公等自以官高,又恃家世,欲以暗懦待我邪!在都之日,公等皆不願我來,恐見病敗耳。我今來此,正欲觀公等所為,斬公輩耳!公今畏死,莫肯盡力,謂我不能殺公邪!”諸將鹹戰懼失色。帝因留止城西數裡,御六合城。高麗諸城各堅守不下。右翊衛大將軍來護兒帥江、淮水軍,舳艫數百里,浮海先進,入自浿水,去平壤六十里,與高麗相遇,進擊,大破之。護兒欲乘勝趣其城,副總管周法尚止之,請俟諸軍至俱進。護兒不聽,簡精甲四萬,直造城下。高麗伏兵於羅郭內空寺中,出兵與護兒戰而偽敗,護兒逐之入城,縱兵俘掠,無復部伍。伏兵發,護兒大敗,僅而獲免,士卒還者不過數千人。高麗追至船所,周法尚整陳待之,高麗乃退。護兒引兵還屯海浦,不敢復留應接諸軍。 左翊衛大將軍宇文述出扶餘道,右翊衛大將軍於仲文出樂浪道,左驍衛大將軍荊元恆出遼東道,右翊衛將軍薛世雄出沃沮道,右屯衛將軍辛世雄出玄菟道,右御衛將軍張瑾出襄平道,右武將軍趙孝才出碣石道,涿郡太守檢校左武衛將軍崔弘昇出遂城道,檢校右御衛虎賁郎將衛文昇出增地道,皆會於鴨綠水西。述等兵自瀘河、懷遠二鎮,人馬皆給百日糧,又給排甲、槍槊並衣資、戎具、火幕,人別三石已上,重莫能勝致。下令軍中:“遺棄米粟者斬!”士卒皆於幕下掘坑埋之,才行及中路,糧已將盡。 高麗遣大臣乙支文德詣其營詐降,實欲觀虛實。於仲文先奉密旨:“若遇高元及文德來者,必擒之。”仲文將執之,尚書右丞劉士龍為慰撫使,固止之。仲文遂聽文德還,既而悔之,遣人紿文德曰:“更欲有言,可復來。”文德不顧,濟鴨綠水而去。仲文與述等既失文德,內不自安,述以糧盡,欲還。仲文議以精銳追文德,可以有功。述固止之,仲文怒曰:“將軍仗十萬之眾,不能破小賊,何顏以見帝!且仲文此行,固知無功,何則?古之良將能成功者,軍中之事,決在一人。今人各有心,何以勝敵!”時帝以仲文有計劃,令諸軍諮稟節度,故有此言。由是述等不得已而從之,與諸將渡水追文德。文德見述軍士有饑色,故欲疲之,每戰輒走。述一日之中,七戰皆捷,既恃驟勝,又逼群議,於是遂進,東濟薩水,去平壤城三十里,因山為營。文德復遣使詐降,請於述曰:“若旋師者,當奉高元朝行在所。”述見士卒疲弊,不可復戰,又平壤城險固,度難猝拔,遂因其詐而還。述等為方陳而行,高麗四面鈔擊,述等且戰且行。秋,七月,壬寅,至薩水,軍半濟,高麗自後擊其後軍,左屯衛將軍辛世雄戰死。於是諸軍俱潰,不可禁止。將士奔還,一日一夜至鴨綠水,行四百五十里。將軍天水王仁恭為殿,擊高麗,卻之。來護兒聞述等敗,亦引還。唯衛文升一軍獨全。 初,九軍渡遼,凡三十萬五千,及還至遼東城,唯二千七百人,資儲器械巨萬計,失亡蕩盡。帝大怒,鎖系述等。癸卯,引還。 初,百濟王璋遣使請討高麗,帝使之覘高麗動靜,璋內與高麗潛通。隋軍將出,璋使其臣國智牟來請師期。帝大悅,厚加賞賜,遣尚書起部郎席律詣百濟,告以期會。及隋軍度遼,百濟亦嚴兵境上,聲言助隋,實持兩端。 是行也,唯於遼水西拔高麗武歷邏,置遼東郡及通定鎮而已。八月,敕運黎陽、洛陽、太原等倉谷向望海頓,使民部尚書樊子蓋留守涿郡。九月,庚寅,車駕至東都。 冬,十月,甲寅,工部尚書宇文愷卒。 十一月,己卯,以宗女為華容公主,嫁高昌。 宇文述素有寵於帝,且其子士及尚帝女南陽公主,故帝不忍誅。甲申,與於仲文等皆除名為民,斬劉士龍以謝天下。薩水之敗,高麗追圍薛世雄於白石山,世雄奮擊,破之,由是獨得免官。以衛文昇金為紫光祿大夫。諸將皆委罪于于仲文,帝既釋諸將,獨系仲文。仲文憂恚,發病困篤,乃出之,卒於家。 是歲,大旱,疫,山東尤甚。 張衡既放廢,帝每令親人覘衡所為。帝還自遼東,衡妾告衡怨望,謗訕朝政,詔賜盡於家。衡臨死大言曰:“我為人作何等事,而望久活!”監刑者塞耳,促令殺之。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一百八十
資治通鑑/卷182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182卷 卷第一百八十二 【隋紀六】 起昭陽作噩,盡旃蒙大淵獻,凡三年。 === 煬皇帝中大業九年(癸酉,公元六一三年)=== 春,正月,丁丑,詔徵天下兵集涿郡。始募民為驍果,修遼東古城以貯軍糧。 靈武賊帥白瑜娑劫掠牧馬,北連突厥,隴右多被其患,謂之「奴賊」。 戊戌,赦天下。 己亥,命刑部尚書衛文升等輔代王侑留守西京。 二月,壬午,詔:「宇文述以兵糧不繼,遂陷王師;乃軍吏失於支料,非述之罪,宜復其官爵。」尋又加開府儀同三司。 帝謂侍臣曰:「高麗小虜,侮慢上國;今拔海移山,猶望克果,況此虜乎!」乃復議伐高麗。左光祿大夫郭榮諫曰:「戎狄失禮,臣下之事;千鈞之弩,不為鼷鼠發機,奈何親辱萬乘以敵小寇乎!」帝不聽。 三月,丙子,濟陰孟海公起為盜,保據周橋,眾至數萬,見人稱引書史,輒殺之。 丁丑,發丁男十萬城大興。戊寅,帝幸遼東,命民部尚書樊子蓋等輔越王侗留守東都。 時所在盜起,齊郡王薄、孟讓、北海郭方預、清河張金稱、平原郝孝德、河間格謙、勃海孫宣雅,各聚眾攻剽,多者十餘萬,少者數萬人,山東苦之。天下承平日久,人不習兵,郡縣吏每與賊戰,望風沮敗。唯齊郡丞閺鄉張須陀得士眾心,勇決善戰,將郡兵擊王薄於泰山下。薄恃其驟勝,不裝置;須陀掩擊,大破之。薄收餘兵北渡河,須陀追擊於臨邑,又破之。薄北連孫宣雅、郝孝德等十餘萬攻章丘,須陀帥步騎二萬擊之,賊眾大敗。賊帥裴長才等眾二萬掩至城下,大掠。須陀未暇集兵,帥五騎與戰,賊競赴之,圍百餘重,身中數創,勇氣彌厲。會城中兵至,賊稍退卻。須陀督眾擊之,長才等敗走。庚子,郭方預等合軍攻陷北海,大掠而去。須陀謂民屬曰:「賊恃其強,謂我不能救。吾今速行,破之必矣!」乃簡精兵倍道進擊,大破之,斬數萬級,前後獲賊輜重不可勝計。 歷城羅士信,年十四,從須陀擊賊於濰水上。賊始布陳,士信馳至陳前,刺殺數人,斬一人首,擲空中,以槊盛之,揭以略陳;賊徒愕眙,莫敢近。須陀因引兵奮擊,賊眾大潰。士信逐北,每殺一人,劓其鼻懷之,還,以驗殺賊之數;須陀歎賞,引置左右。每戰,須陀先登,士信為副。帝遣使慰諭,並畫須陀、士信戰陳之狀而觀之。 夏,四月,庚午,車駕渡遼。壬申,遣宇文述與上大將軍楊義臣趣平壤。 左光祿大夫王仁恭出扶餘道。仁恭進軍至新城,高麗兵數萬拒戰,仁恭帥勁騎一千擊破之,高麗嬰城固守。帝命諸將攻遼東,聽以便宜從事。飛樓、橦、雲梯、地道四面俱進,晝夜不息,而高麗應變拒之,二十餘日不拔,主客死者甚眾。沖梯竿長十五丈,驍果吳興沈光升其端,臨城與高麗戰,短兵接,殺十數人,高麗競擊之而墜;未及地,適遇竿有垂絲亙,光接而復上。帝望見,壯之,即拜朝散大夫,恆置左右。 禮部尚書楊玄感,驍勇,便騎射,好讀書,喜賓客,海內知名之士多與之遊;與薄山公李密善。密,弼之曾孫也,少有才略,志氣雄遠,輕財好士,為左親侍。帝見之,謂宇文述曰:「曏者左仗下黑色小兒,瞻視異常,勿令宿衛!」述乃諷密使稱病自免,密遂屏人事,專務讀書。嘗乘黃牛讀《漢書》,楊素遇而異之,因召至家,與語,大悅,謂其子玄感等曰:「李密識度如此,汝等不及也!」由是玄感與為深交。時或侮之,密曰:「人言當指實,寧可面諛!若決機兩陳之間,暗嗚咄嗟,使敵人震懾,密不如公;驅策天下賢俊,各申其用,公不如密:豈可以階級稍崇而輕天下士大夫邪!」玄感笑而服之。 素恃功驕倨,朝宴之際,或失臣禮。帝心銜而不言,素亦覺之。及素薨,帝謂近臣曰:「使素不死,終當夷族。」玄感頗知之,且自以累世貴顯,在朝文武多父之故吏,見朝政日紊,而帝多猜忌,內不自安,乃與諸弟潛謀作亂。帝方事征伐,玄感自言:「世荷國恩,願為將領。」帝喜曰:「將門必有將,相門必有相,固不虛也!」由是寵遇日隆,頗預朝政。 帝伐高麗,命玄感於黎陽督運,遂與虎賁郎將王仲伯、汲郡贊治趙懷義等謀,故逗遛漕運,不時進發,欲令渡遼諸軍乏食;帝遣使者促之,玄感揚言水路多盜,不可前後而發。玄感弟虎賁郎將玄縱,鷹揚郎將萬石,並從幸遼東,玄感潛遣人召之,二人皆亡還。萬石至高陽,為監事許華所執,斬於涿郡。 時右驍衛大將軍來護兒以舟師自東萊將入海趣平壤,玄感遣家奴偽為使者從東方來,詐稱護兒反。六月,乙巳,玄感入黎陽,閉城,大索男夫,取帆布為牟、甲,署官屬,皆準開皇之舊。移書傍郡,以討護兒為名,各令發兵會於倉所。郡縣官有幹用者,玄感皆以運糧追集之,以趙懷義為衛州刺史,東光尉元務本為黎州刺史,河內郡主簿唐禕為懷州刺史。 治書侍御史游元,督運在黎陽,玄感謂曰:「獨夫肆虐,陷身絕域,此天亡之時也。我今親帥義兵以誅無道,卿意如何?」元正色曰:「尊公荷國寵靈,近古無比。公之弟兄,青紫交映,當謂竭誠盡節上答鴻恩。豈意墳土未乾,親圖反噬!僕有死而己,不敢聞命!」玄感怒而囚之,屢脅以兵,不能屈,乃殺之。元,明根之孫也。 玄感選運夫少壯者得五千餘人,丹楊、宣城篙梢三千餘人,刑三牲誓眾,且諭之曰:「主上無道,不以百姓為念,天下騷擾,死遼東者以萬計。今與君等起兵,以救兆民之弊,何如?」眾皆踴躍稱萬歲。乃勒兵部分。唐禕自玄感所逃歸河內。 先是玄感陰遣家僮至長安,召李密及弟玄挺赴黎陽。及舉兵,密適至,玄感大喜,以為謀主,謂密曰:「子常以濟物為己任,今其時矣!計將安出?」密曰:「天子出征,遠在遼外,去幽州猶隔千里。南有巨海,北有強胡,中間一道,理極艱危。公擁兵出其不意,長驅入薊,據臨渝之險,扼其咽喉。歸路既絕,高麗聞之,必躡其後。不過旬月,資糧皆盡,其眾不降則潰,可不戰而擒,此上計也。」玄感曰:「更言其次。」密曰:「關中四塞,天府之國,雖有衛文升,不足為意。今帥眾鼓行而西,經城勿攻,直取長安。收其豪傑,撫其士民,據險而守之。天子雖還,失其根本,可徐圖也。」玄感曰:「更言其次。」密曰:「簡精銳,晝夜倍道,襲取東都,以號令四方。但恐唐禕告之,先己固守。若引兵攻之,百日不克,天下之兵四面而至,非僕所知也。」玄感曰:「不然,今百官家口並在東都,若先取之,足以動其心。且經城不拔,何以示威!公之下計,乃上策也。」遂引兵向洛陽,遣楊玄挺將驍勇千人為前鋒,先取河內。唐禕據城拒守,玄挺無所獲。 禕又使人告東都越王侗與樊子蓋等勒兵為備,修武民相帥守臨清關。玄感不得度,乃於汲郡南渡河,從之者如市。使弟積善將兵三千自偃師南緣洛水西入,玄挺自白司馬板逾邙山南入,玄感將三千餘人隨其後,相去十里許,自稱大軍。其兵皆執單刀柳楯,無弓矢甲冑。東都遣河南令達奚善意將精兵五千人拒積善,將作監、河南贊治裴弘策將八千人拒玄挺。善意渡洛南,營於漢王寺;明日,積善兵至,不戰自潰,鎧仗皆為積善所取。弘策出至白司馬板,一戰,敗走,棄鎧仗者太半,玄挺亦不追。弘策退三四里,收散兵,復結陳以待之;玄挺徐至,坐息良久,忽起擊之,弘策又敗,如是五戰。丙辰,玄挺直抵太陽門,弘策將士餘騎馳入宮城,自餘無一人返者,皆歸於玄感。 玄感屯上春門,每誓眾曰:「我身為上柱國,家累鉅萬金,至於富貴,無所求也。今不顧滅族者,但為天下解倒懸之急耳!」眾皆悅。父老爭獻牛酒,子弟詣軍門請自效者,日以千數。 內史舍人韋福嗣,洸之兄子也,從軍出拒玄感。為玄感所獲;玄感厚禮之,使與其黨胡師耽共掌文翰。玄感令福嗣為書遺樊子蓋,數帝罪惡,雲:「今欲廢昏立明,願勿拘小禮,自貽伊戚。」樊子蓋新自外籓入為京官,東都舊官多慢之,至於部分軍事,未甚承稟。裴弘策與子蓋同班,前出討賊失利,子蓋更使出戰,不肯行,子蓋命引出斬之以徇。國子祭酒河東楊汪,小有不恭,子蓋又將斬之;汪頓首流血,乃得免。於是將吏震肅,無敢仰視,令行禁止。玄感盡銳攻城,子蓋隨方拒守,玄感不能克。然達官子弟應募從軍者,聞弘策死,皆不敢入城。韓擒虎子世咢、觀王雄子恭道、虞世基子柔、來護兒子淵、裴蘊子爽、大理卿鄭善果子儼、周羅睺子仲等四十餘人皆降於玄感,玄感悉以親要重任委之。善果,譯之兄子也。 玄感收兵得五萬餘人,發五千守慈澗道,五千守伊闕道,遣韓世咢將三千人圍滎陽,顧覺將五千人取虎牢。虎牢降,以覺為鄭州刺史,鎮虎牢。 代王侑使刑部尚書衛文升帥兵四萬救東都,文升至華陰,掘楊素塚,焚其骸骨,示士卒以必死,遂鼓行出崤、澠,直趨東都城北。玄感逆拒之;文升且戰且行,屯於金谷。 遼東城久不拔,帝遣造布囊百餘萬口,滿貯土,欲積為魚梁大道,闊三十步,高與城齊,使戰士登而攻之。又作八輪樓車,高出於城,夾魚梁道,欲俯射城內,指期將攻,城內危蹙。會楊玄感反書至,帝大懼,引納言蘇威入帳中,謂曰:「此兒聰明,得無為患?」威曰:「夫識是非,審成敗,乃謂之聰明,玄感粗疏,必無所慮。但恐因此浸成亂階耳。」帝又聞達官子弟皆在玄感所,益憂之。兵部侍郎斛斯政素與玄感善,玄感之反,政與之通謀,玄縱兄弟亡歸,政潛遣之。帝將窮治玄縱等黨與,政內不自安,戊辰,亡奔高麗。庚午,夜二更,帝密召諸將,使引軍還,軍資、器械、攻具,積如丘山,營壘、帳幕、案堵不動,皆棄之而去。眾心忷懼,無復部分,諸道分散。高麗即時覺之,然不敢出,但於城內鼓譟。至來日午時,方漸出外,四遠覘偵,猶疑隋軍詐之。經二日,乃出數千兵追躡,畏隋軍之眾,不敢逼,常相去八九十里,將至遼水,知御營畢渡,乃敢逼後軍。時後軍猶數萬人,高麗隨而抄擊,最後羸弱數千人為所殺略。 初,帝再徵高麗,復問太史令庚質曰:「今段何如?」對曰:「臣實愚迷,猶執前見,陛下若親動萬乘,勞費實多。」帝怒曰:「我自行猶不克,直遣人去,安得有功!」及還,謂質曰:「卿前不欲我行,當為此耳。玄感其有成乎?」質曰:「玄感地勢雖隆,素非人望,因百姓之勞,冀幸成功。今天下一家,未易可動。」 帝遣虎賁郎將陳稜攻元務本於黎陽,又遣左翊衛大將軍宇文述、左候衛將軍屈突通乘傳發兵以討玄感。來護兒至東萊,聞玄感圍東都,召諸將議旋軍救之。諸將鹹以無敕,不宜擅還,固執不從,護兒厲聲曰:「洛陽被圍,心腹之疾;高麗逆命,猶疥癬耳。公家之事,知無不為,專擅在吾,不關諸人,有沮議者,軍法從事!」即日回軍。令子弘、整馳驛奏聞。帝時還至涿郡,已敕護兒救東都,見弘、整,甚悅,賜護兒璽書曰:「公旋師之時,是朕敕公之日,君臣意合,遠同符契。」 先是,右武候大將軍李子雄坐事除名,令從軍自效,從來護兒在東萊,帝疑之,詔鎖子雄至行在所。子雄殺使者,逃奔玄感。衛文升以步騎二萬渡瀍水,與玄感戰,玄感屢破之。玄感每戰,身先士卒,所向摧陷,又善撫悅其下,皆樂為致死,由是每戰多捷,眾益盛,至十萬人。文升眾寡不敵,死傷太半且盡,乃更進屯邙山之陽,與玄感決戰,一日十餘合。會楊玄挺中流矢死,玄感軍乃稍卻。 秋,七月,癸未,餘杭民劉元進起兵以應玄感。元進手長尺餘,臂垂過膝,自以相表非常,陰有異志。會帝再發三吳徵高麗,三吳兵皆相謂曰:「往歲天下全盛,吾輩父兄徵高麗者猶太半不返;今已罷弊,復為此行,吾屬無遺類矣!」由是多亡命。郡縣捕之急,聞元進舉兵,亡命者雲集,旬月間,眾至數萬。 始,楊玄感至東都,自謂天下響應,功在朝夕。得韋福嗣,委以心膂,不復專任李密。福嗣每畫策,皆持兩端;密揣知其意,謂玄感曰:「福嗣元非同盟,實懷觀望;明公初起大事而奸人在側,聽其是非,必為所誤,請斬之!」玄感曰:「何至於此!」密退,謂所親曰:「楚公好反而不欲勝,吾屬今為虜矣!」 李子雄勸玄感速稱尊號,玄感以問密,密曰:「昔陳勝自欲稱王,張耳諫而被外;魏武將求九錫,荀彧止而見誅。今者密欲正言,還恐追蹤二子;阿諛順意,又非密之本圖。何者?兵起以來,雖復頻捷,至於郡縣,未有從者;東都守禦尚強,天下救兵益至,公當挺身力戰,早定關中,乃亟欲自尊,何示人不廣也!」玄感笑而止。 屈突通引兵屯河陽,宇文述繼之,玄感問計於李子雄,子雄曰:「通曉習兵事,若一得渡河,則勝負難決,不如分兵拒之。通不能濟,則樊、衛失援。」玄感然之,將拒通;樊子蓋知其謀,數擊其營,玄感不得往。通濟河,軍於破陵。玄感分為二軍,西抗文升,東拒通。子蓋復出兵大戰,玄感軍屢敗,與其黨謀之,李子雄曰:「東都援軍益至,我軍數敗,不可久留,不如直入關中,開永豐倉以振貧乏,三輔可指麾而定,據有府庫,東面而爭天下,亦霸王之業也。」李密曰:「弘化留守元弘嗣握強兵在隴右,可聲言其反,遣使迎公,因此入關,可以紿眾。」 會華陰諸楊請為嚮導,壬辰,玄感解東都圍,引兵西趣潼關,宣言:「我已破東都,取關西矣!」宇文述等諸軍躡之。至弘農宮,父老遮說玄感曰:「宮城空虛,又多積粟,攻之易下。」玄感以為然。弘農太守蔡王智積謂官屬曰:「玄感聞大軍將至,欲西圖關中,若成其計,則難克也;當以計縻之,使不得進,不出一旬,可以成擒。」及玄感軍至城下,智積登陴詈之;玄感怒,留攻之。李密諫曰:「公今詐眾西入,軍事貴速,況乃追兵將至,安可稽留!若前不得據關,退無所守,大眾一散,何以自全!」玄感不從,遂攻之,燒其城門,智積於內益火,玄感兵不得入。三日不拔,乃引而西。至閺鄉,宇文述、衛文昇、來護兒、屈突通等軍追及於皇天原。玄感上槃豆,布陳亙五十里,且戰且行,玄感一日三敗。八月,壬寅,玄感陳於董杜原,諸軍擊之,玄感大敗,獨與十餘騎奔上洛。追騎至,玄感叱之,皆反走。至葭蘆戍,獨與弟積善徒步走,自度不免,謂積善曰:「我不能受人戮辱,汝可殺我!」積善抽刀斫殺之,因自刺,不死,為追兵所執,與玄感首俱送行在所。磔玄感屍於東都市,三日,復臠而焚之。玄感弟玄獎為義陽太守,將赴玄感,為郡丞周旋玉所殺;仁行為朝請大夫,伏誅於長安。 玄感之圍東都也,梁郡民韓相國舉兵應之,玄感以為河南道元帥,旬月間眾十餘萬,攻剽郡縣;至襄城,聞玄感敗,眾稍散,為吏所獲,傳首東都。 帝以元弘嗣,斛斯政之親也,留守弘化郡,遣衛尉少卿李淵馳往執之,因代為留守,關右十三郡兵皆受徵發。淵御眾寬簡,人多附之。帝以淵相表奇異,又名應圖讖,忌之。未幾,徵詣行在所,淵遇疾未謁,其甥王氏在後宮,帝問曰:「汝舅來何遲?」王氏以疾對,帝曰:「可得死否?」淵聞之,懼,因縱酒納賂以自晦。 癸卯,吳郡朱燮、晉陵管崇聚眾寇掠江左。燮本還俗道人,涉獵經史,頗知兵法,形容眇小,為崑山縣博士,與數十學生起兵,民苦役者赴之如歸。崇長大,美姿容,志氣倜儻,隱居常熟,自言有王者相,故群盜相與奉之。時帝在涿郡,命虎牙郎將趙六兒將兵萬人屯楊子,分為五營以備南賊。崇遣其將陸顗渡江,夜,襲六兒,破其兩營,收其器械軍資而去,眾益盛,至十萬。 辛酉,司農卿雲陽趙元淑坐楊玄感黨伏誅。帝使大理卿鄭善果、御史大夫裴蘊、刑部侍郎骨儀、與留守樊子蓋推玄感黨與。儀,本天竺胡人也。帝謂蘊曰:「玄感一呼而從者十萬,益知天下人不欲多,多即相聚為盜耳。不盡加誅,無以懲後。」子蓋性既殘酷,蘊復受此旨,由是峻法治之,所殺三萬餘人,皆籍沒其家,枉死者太半,流徙者六千餘人。玄感之圍東都也,開倉賑給百姓。凡受米者,皆坑之於都城之南。玄感所善文士會稽虞綽、琅邪王冑俱坐徙邊,綽、冑亡命,捕得,誅之。 帝善屬文,不欲人出其右。薛道衡死,帝曰:「更能作『空梁落燕泥』否!」王冑死,帝誦其佳句曰:「『庭草無人隨意綠,』復能作此語邪!」帝自負才學,每驕天下之士,嘗謂侍臣曰:「天下皆謂朕承藉緒餘而有四海,設令朕與士大夫高選,亦當為天子矣。」 帝從容謂秘書郎虞世南曰:「我性不喜人諫,若位望通顯而諫以求名者,彌所不耐。至於卑賤之士,雖少寬假,然卒不置之地上。汝其知之!」世南,世基之弟也。 帝使裴矩安集隴右,因之會寧,存問曷薩那可汗部落,遣闕達度設寇掠吐谷渾以自富,還而奏狀,帝大賞之。 九月,己卯,東海民彭孝才起為盜,有眾數萬。 甲午,車駕至上谷,以供費不給,免太守虞荷等官。閏月,己巳,幸博陵。 冬,十月,丁丑,賊帥呂明星圍東郡,虎賁郎將費青奴擊破之。 劉元進帥其眾將渡江,會楊玄感敗,朱燮、管崇迎元進,推以為主,據吳郡,稱天子,燮、崇俱為尚書僕射,署置百官,毘陵、東陽、會稽、建安豪傑多執長吏以應之。帝遣左屯衛大將軍代人吐萬緒、光祿大夫下邽魚俱羅將兵討之。 十一月,己酉,右候衛將軍馮孝慈討張金稱於清河,孝慈敗死。 楊玄感之西也,韋福嗣亡詣東都歸首,是時如其比者皆不問。樊子蓋收玄感文簿,得其書草,封以呈帝;帝命執送行在。李密亡命,為人所獲,亦送東都。樊子蓋鎖送福嗣、密及楊積善、王仲伯等十餘人詣高陽,密與王仲伯等竊謀亡去,悉使出其所繼金以示使者曰:「吾等死日,此金並留付公,幸用相瘞,其餘即皆報德。」使者利其金,許諾,防禁漸弛。密請通市酒食,每宴飲,喧嘩竟夕,使者不以為意。行至魏郡石樑驛,飲防守者皆醉,穿牆而逸。密呼韋福嗣同去,福嗣曰:「我無罪,天子不過一面責我耳。」至高陽,帝以書草示福嗣,收付大理。宇文述奏:「凶逆之徒,臣下所當同疾,若不為重法,無以肅將來。」帝曰:「聽公所為。」十二月,甲申,述就野外,縛諸應刑者於格上,以車輪括其頸,使文武九品以上皆持兵斫射,亂髮矢如□胃毛,支體糜碎,猶在車輪中。積善、福嗣仍加車裂,皆焚而揚之。積善自言手殺玄感,冀得免死。帝曰:「然則梟類耳!」因更其姓曰梟氏。 唐縣人宋子賢,善幻術,能變佛形,自稱彌勒出世,遠近信惑,遂謀因無遮大會舉兵襲乘輿;事洩,伏誅,並誅黨與千餘家。 扶風桑門向海明亦自稱彌勒出世,人有歸心者,輒獲吉夢,由是三輔人翕然奉之,因舉兵反,眾至數萬。丁亥,海明自稱皇帝,改元白烏。詔太僕卿楊義臣擊破之。 帝召衛文升、樊子蓋詣行在;慰勞之,賞賜極厚,遣還所任。 劉元進攻丹楊,吐萬緒濟江擊破之,元進解圍去,緒進屯曲阿。元進結柵拒緒,相持百餘日;緒擊之,賊眾大潰,死者以萬數。元進挺身夜遁,保其壘。朱燮、管崇等屯毘陵,連營百餘裡,緒乘勝進擊,復破之。賊退保黃山,緒圍之,元進、燮僅以身免,於陳斬崇及其將卒五個餘人,收其子女三萬餘口,進解會稽圍。魚俱羅與緒偕行,戰無不捷,然百姓從亂者如歸市,賊敗而復聚,其勢益盛。 元進退據建安,帝令緒進討,緒以士卒疲弊,請息甲待來春,帝不悅。俱羅亦以賊非歲月可平,諸子在洛京,潛遣家僕迎之;帝怒。有司希旨,奏緒怯懦,俱羅敗衄,俱羅坐斬,徵緒詣行在,緒憂憤,道卒。 帝更遣江都丞王世充發淮南兵數萬人討元進。世充渡江,頻戰皆捷,元進、燮敗死於吳,其餘眾或降或散。世充召先降者於通玄寺瑞像前焚香為誓,約降者不殺。散者始欲入海為盜,聞之,旬月之間,歸首略盡,世充悉坑之於黃亭澗,死者三萬餘人。由是餘黨復相聚為盜,官軍不能討,以至隋亡。帝以世充有將帥才,益加寵任。 是歲,詔為盜者籍沒其家。時群盜所在皆滿,群縣官因之各專威福,生殺任情矣。 章丘杜伏威與臨濟輔公祏為刎頸交,俱亡命為群盜。伏威年十六,每出則居前,入則殿後,由是其徒推以為帥。下邳苗海潮亦聚眾為盜,伏威使公祏謂之曰:「今我與君同苦隋政,各舉大義,力分勢弱,常恐被擒。若合為一,則足以敵隋矣。君能為主,吾當敬從,自揆不堪,宜來聽命;不則一戰以決雌雄。」海潮懼,即帥其眾降之。伏威轉掠淮南,自稱將軍,江都留守遣校尉宋顥討之,伏威與戰,陽為不勝,引顥眾入葭葦中,因從上風縱火,顥眾皆燒死。海陵賊帥趙破陳以伏威兵少,輕之,召與並力;伏威使公祏嚴兵居外,自與左右十人繼牛酒入謁,於座殺破陳,並其眾。 === 煬皇帝中大業十年(甲戌,公元六一四年)=== 春,二月,辛未,詔百僚議伐高麗,數日,無敢言者。戊子,詔復徵天下兵,百道俱進。 丁酉,扶風賊帥唐弼立李弘芝為天子,有眾十萬,自稱唐王。 三月,壬子,帝行幸涿郡,士卒在道,亡者相繼。癸亥,至臨渝宮,榪祭黃帝,斬叛軍者以釁鼓,亡者亦不止。 夏,四月,榆林太守成紀董純與彭城賊帥張大虎戰於昌慮,大破之,斬首萬餘級。 甲午,車駕至北平。 五月,庚申,延安賊帥劉迦論自稱皇王,建元大世,有眾十萬,與稽胡相表裡為寇。詔以左驍衛大將軍屈突通為關內討捕大使,發兵擊之,戰於上郡,斬迦論並將卒萬餘級,虜男女數萬口而還。 秋,七月,癸丑,車駕次懷遠鎮。時天下已亂,所徵兵多失期不至,高麗亦困弊。來護兒至畢奢城,高麗舉兵逆戰,護兒擊破之,將趣平壤,高麗王元懼,甲子,遣使乞降,囚送斛斯政。帝大悅,遣使持節召護兒還。護兒集眾曰:「大軍三出,未能平賊,此還不可復來。勞而無功,吾竊恥之。今高麗實困,以此眾擊之,不日可克。吾欲進兵徑圍平壤,聚高元,獻捷而歸,不亦善乎!」答表請行,不肯奉詔。長吏崔君肅固爭,護兒不可,曰:「賊勢破矣,獨以相任,自足辦之。吾在閫外,事當專決,寧得高元還而獲譴,捨此成功,所不能矣!」君肅告眾曰:「若從元帥違拒詔書,必當聞奏,皆應獲罪。」諸將懼,俱請還,乃始奉詔。 八月,己巳,帝自懷遠鎮班師。邯鄲賊帥楊公卿帥其黨八千人抄駕後第八隊,得飛黃上廄馬四十二匹而去。冬,十月,丁卯,上至東都;己丑,還西京。以高麗使者及斛斯政告太廟;仍徵高麗王元入朝,元竟不至。敕將帥嚴裝,更圖後舉,竟不果行。 初,開皇之末,國家殷盛,朝野皆以高麗為意,劉炫獨以為不可,作《撫夷論》以刺之,至是,其言始驗。 十一月,丙申,殺斛斯政於金光門外,如楊積善之法,仍烹其肉,使百官啖之,佞者或啖之至飽,收其餘骨,焚而揚之。 乙巳,有事於南郊,上不齋於次。詰朝,備法駕,至即行禮。是日,大風。上獨獻上帝,三公分獻五帝。禮畢,御馬疾驅而歸。 乙卯,離石胡劉苗王反,自稱天子,眾至數萬;將軍潘長文討之,不克。 汲郡賊帥王德仁擁眾數萬,保林慮山為盜。 帝將如東都,太史令庚質諫曰:「比歲伐遼,民實勞弊,陛下宜鎮撫關內,使百姓盡力農桑,三五年間,四海稍豐實,然後巡省,於事為宜。」帝不悅。質辭疾不從,帝怒,下質獄,竟死獄中。十二月,壬申,帝如東都,赦天下;戊子,入東都。 東海賊帥彭孝才轉掠沂水,彭城留守董純討擒之。純戰雖屢捷,而盜賊日滋,或譖純怯懦;帝怒,鎖純詣東都,誅之。 孟讓自長白山寇掠諸郡,至盱眙,眾十餘萬,據都梁宮,阻淮為固。江都丞王世充將兵拒之,為五柵以塞險要,羸形示弱。讓笑曰:「世充文法小吏,安能將兵!吾今生縛取,鼓行入江都耳!」時民皆結堡自固,野無所掠,賊眾漸餒,乃少留兵,圍五柵,分人於南方抄掠;世充伺其懈,縱兵出擊,大破之,讓以數十騎遁去,斬首萬餘級。 齊郡賊帥左孝友眾十萬屯蹲狗山,郡丞張須陀列營逼之,孝友窘迫出降。須陀威振東夏,以功遷齊郡通守,領河南道十二郡黜陟討捕大使。涿郡賊帥盧明月眾十餘萬軍祝阿,須陀將萬人邀之。相持十餘日,糧盡,將退,謂將士曰:「賊見吾退,必悉眾來追,若以千人襲據其營,可有大利。此誠危事,誰能往者?」眾莫對,唯羅士信及歷城秦叔寶請行。於是須陀委柵而遁,使二人分將千兵伏葭葦中,明月悉眾追之。士信、叔寶馳至其柵,柵門閉,二人超升其樓,各殺數人,營中大亂;二人斬關以納外兵,因縱火焚其三十餘柵,煙焰漲天。明月奔還,須陀回軍奮擊,大破之,明月以數百騎遁去,所俘斬無算。叔寶名瓊,以字行。 === 煬皇帝中大業十一年(乙亥,公元六一五年)=== 春,正月,增秘書省官百二十員,並以學士補之。帝好讀書著述,自為揚州總管,置正府學士至百人,常令修撰,以至為帝,前後近二十載,修撰未嘗暫停;自經術、文章、兵、農、地理、醫、卜、釋、道乃至蒱博、鷹狗,皆為新書,無不精洽,共成三十一部,萬七千餘卷。初,西京嘉則殿有書三十七萬卷,帝命秘書監柳顧言等詮次,除其復重猥雜,得正御本三萬七千餘卷,納於東都修文殿。又寫五十副本,簡為三品,分置西京、東都宮、省、官府,其正御書皆裝剪華淨,寶軸錦褾。於觀文殿前為書室十四間,窗戶床褥廚幔,鹹極珍麗,每三間開方戶,垂錦幔,上有二飛仙,戶外地中施機發。帝幸書室,有宮人執香爐,前行踐機,則飛仙下,收幔而上,戶扉及廚扉皆自啟,帝出,則垂閉復故。帝以戶口逃亡,盜賊繁多,二月,庚午,詔民悉城居,田隨近給。郡縣驛亭村塢皆築城。 上谷賊帥王須拔自稱漫天王,國號燕;賊帥魏刀兒自稱歷山飛:眾各十餘萬,北連突闕,南寇燕、趙。 初,高祖夢洪水沒都城,意惡之,故遷都大興。申明公李穆薨,孫筠襲爵。叔父渾忿其吝嗇,使兄子善衡賊殺之,而證其從父弟瞿曇,使之償死。渾謂其妻兄左衛率宇文述曰:「若得紹封,當歲奉國賦之半。」述為之言於太子,奏高祖,以渾為穆嗣。二歲之後,不復以國賦與述,述大恨之。帝即位,渾累官至右驍衛大將軍,改封郕公,帝以其門族強盛,忌之。會有方士安伽陀言「李氏當為天子」,勸帝盡誅海內凡李姓者。渾從子將作監敏,小名洪兒,帝疑其名應讖,常面告之,冀其引決。敏大懼,數與渾及善衡屏人私語;述譖之於帝,仍遣虎賁郎將河東裴會基表告渾反。帝收渾等家,遣尚書左丞元文都、御史大夫裴蘊雜治之,案問數日,不得反狀,以實奏聞。帝更遣述窮治之,述誘教敏妻宇文氏為表,誣告渾謀因渡遼,與其家子弟為將領者共襲取御營,立敏為天子。述持入,奏之,帝泣曰:「吾宗社幾傾,賴公獲全耳。」三月,丁酉,殺渾、敏、善衡及宗族三十二人,自三從以上皆徙邊徼。後數月,敏妻亦鴆死。 有二孔雀自西苑飛集寶城朝堂前,親衛校尉高德儒等十餘人見之,奏以為鸞。時孔雀已飛去,無可得驗,於是百僚稱賀。詔以德儒誠心冥會,肇見嘉祥,擢拜朝散大夫,賜物百段,餘人皆賜束帛;仍於其地造儀鸞殿。 己酉,帝行幸太原;夏,四月,幸汾陽宮避暑。宮城迫隘,百官士卒佈散山谷間,結草為營而居之。 以衛尉少卿李淵為山西、河東撫慰大使,承製黜陟選補郡縣文武官,仍發河東兵討捕群盜。淵行至龍門,擊賤帥母端兒,破之。 秋,八月,乙丑,帝巡北塞。 初,裴矩以突厥始畢可汗部眾漸盛,獻策分其勢,欲以宗女嫁弟叱吉設,拜為南面可汗;叱吉不敢受,始畢聞而漸怨。突厥之臣史蜀胡悉多謀略,為始畢所寵任,矩詐與為互市,誘至馬邑下,殺之。遣使詔始畢曰:「史蜀胡悉叛可汗來降,我已相為斬之。」始畢知其狀,由是不朝。 戊辰,始畢帥騎數十萬謀襲乘輿,義成公主先遣使者告變。壬申,車駕馳入雁門,齊王暕以後軍保崞縣。癸酉,突厥圍雁門,上下惶怖,撤民屋為守禦之具,城中兵民十五萬口,食僅可支二旬,雁門四十一城,突厥克其三十九,唯雁門、崞不下。突厥急攻雁門,矢及御前;上大懼,抱趙王杲而泣,目盡腫。 左衛大將軍宇文述勸帝簡精銳數千騎潰圍而出,納言蘇威曰:「城守則我有餘力,輕騎乃彼之所長,陛下萬乘之主,豈宜輕動!」民部尚書樊子蓋曰:「陛下乘危徼倖,一朝狼狽,悔之何及!不若據堅城以挫其銳,坐徵四方兵使入援。陛下親撫循士卒,諭以不復徵遼,厚為勳格,必人人自奮,何憂不濟!」內史侍郎蕭瑀以為:「突厥之俗,可賀敦預知軍謀;且義成公主以帝女嫁外夷,必恃大國之援。若使一介告之,借使無益,庸有何損。又,將士之意,恐陛下既免突厥之患,還事高麗,若發明詔,諭以赦高麗、專討突厥,則眾心皆安,人自為戰矣。」瑀,皇后之弟也。虞世基亦勸帝重為賞格,下詔停遼東之役。帝從之。 帝親巡將士,謂之曰:「努力擊賊,苟能保全,凡在行陳,勿憂富貴,必不使有司弄刀筆破汝勳勞。」乃下令:「守城有功者,無官直除六品,賜物百段;有官以次增益。」使者慰勞,相望於道,於是眾皆踴躍,晝夜拒戰,死傷甚眾。 甲申,詔天下募兵,守令競來赴難。李淵之子世民,年十六,應募隸屯衛將軍雲定興,說定興多繼旗鼓為疑兵,曰:「始畢敢舉兵圍天子,必謂我倉猝不能赴援故也。宜晝則引旌旗數十里不絕,夜則鉦鼓相應,虜必謂救兵大至,望風遁去。不然,彼眾我寡,若悉軍來戰,必不能支。」定興從之。 帝遣間使求救於義成公主,公主遣使告始畢雲:「北邊有急。」東都及諸郡援兵亦至忻口;九月,甲辰,始畢解圍去。帝使人出偵,山谷皆空,無胡馬,乃遣二千騎追躡,至馬邑,得突厥老弱二千餘人而還。 丁未,車駕還至太原。蘇威言於帝曰:「今盜賊不息,士馬疲弊,願陛下亟還西京,深根固本,為社稷計。」帝初然之。宇文述曰:「從官妻子多在東都,宜便道向洛陽,自潼關而入。」帝從之。 冬,十月,壬戌,帝至東都,顧眄街衢,謂侍臣曰:「猶大有人在。」意謂向日平楊玄感,殺人尚少故也。蘇威追論勳格太重,宜加斟酌,樊子蓋固請,以為不宜失信,帝曰:「公欲收物情邪!」子蓋懼,不敢對。帝性吝官賞,初平楊玄感,應授勳者多,乃更置戎秩:建節尉為正六品,次奮武、宣惠、綏德、懷仁、秉義、奉誠、立信等尉,遞降一階。將士守雁門者萬七千人,至是,得勳者才千五百人,皆準平玄感勳,一戰得第一勳者進一階,其先無戎秩者止得立信尉,三戰得第一勳者至秉義尉,其在行陳而無勳者四戰進一階,亦無賜。會仍議伐高麗,由是將士無不憤怨。 初,蕭瑀以外戚有才行,嘗事帝於東宮,累遷至內史侍郎,委以機務。瑀性剛鯁,數言事忤旨,帝漸疏之。及雁門圍解,帝謂群臣曰:「突厥狂悖,勢何能為!少時未散,蕭瑀遽相恐動,情不可恕!」出為河池郡守,即日遣之。候衛將軍楊子崇從帝在汾陽宮,知突厥必為寇,屢請早還京師,帝不納,及解圍,帝怒曰:「子崇怯懦,驚動眾心,不可居爪牙之官。」出為離石郡守。子崇,高祖之族弟也。 楊玄感之亂,龍舟水殿皆為所焚,詔江都更造,凡數千艘,制度仍大於舊者。 壬申,盧明月帥眾十萬寇陳、汝。 東海李子通,有勇力,先依長白山賊帥左才相,群盜皆殘忍,而子通獨寬仁,由是人多歸之,未半歲,有眾萬人。才相忌之,子通引去,渡淮,與杜伏威合。伏威選軍中壯士養為假子,凡三十餘人,濟陰王雄誕、臨濟闞稜為之冠。既而李子通謀殺伏威,遣兵襲之。伏威被重創墜馬,雄誕負之逃葭葦中,收散兵復振。將軍來整擊伏威,破之;其將西門君儀之妻王氏,勇而多力,負伏威以逃,雄誕帥壯士十餘人衛之,與隋兵力戰,由是得免。來整又擊李子通,破之,子通帥其餘眾奔海陵,復收兵得二萬人,自稱將軍。 城父朱粲始為縣佐史,從軍,遂亡命聚眾為盜,謂之「可達寒賊」,自稱迦樓羅王,眾至十餘萬,引兵轉掠荊、沔及山南郡縣,所過□類無遺。 十二月,庚寅,詔民部尚書樊子蓋發關中兵數萬擊絳賊敬盤陀等。子蓋不分臧否,自汾水之北,村塢盡焚之,賊有降者皆坑之。百姓怨憤,益相聚為盜。詔以李淵代之。有降者,淵引置左右,由是賊眾多降,前後數萬人,餘黨散入它郡。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一百八十一
資治通鑑/卷184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184卷 卷第一百八十四 <BR> 【隋紀八】 起強閼赤奮若六月,不滿一年。 <BR> === 恭皇帝下義寧元年(丁丑、公元六一七年)=== <BR> 六月,己卯,李建成等至晉陽。 <BR> 劉文靜勸李淵與突厥相結,資其士馬以益兵勢。淵從之,自為手啟,卑辭厚禮,遺始畢可汗雲:「欲大舉義兵,遠迎主上,復與突厥和親,如開皇之時。若能與我俱南,願勿侵暴百姓;若但和親,坐受寶貨,亦唯可汗所擇。」始畢得啟,謂其大臣曰:「隋主為人,我所知也。若迎以來,必害唐公而擊我無疑矣。苟唐公自為天子,我當不避盛暑,以兵馬助之。」即命以此意為復書。使者七日而返,將佐皆喜,請從突厥之言,淵不可。裴寂、劉文靜等皆曰:「今義兵雖集而戎馬殊乏,胡兵非所須,而馬不可失;若復稽回,恐其有悔。」淵曰:「諸君宜更思其次。」寂等乃請尊天子為太上皇,立代王為帝,以安隋室;移檄郡縣;改易旗幟,雜用絳白,以示突厥。淵曰:「此可謂『掩耳盜鐘』,然逼於時事,不得不爾。」乃許之,遣使以此議告突厥。 <BR> 西河郡不從淵命,甲申,淵使建成、世民將兵擊西河;命太原令太原溫大有與之偕行,曰:「吾兒年少,以卿參謀軍事;事之成敗,當以此行卜之。」時軍士新集,鹹未閱習,建成、世民與之同甘苦,遇敵則以身先之。近道菜果,非買不食,軍士有竊之者,輒求其主償之,亦不詰竊者,軍士及民皆感悅。至西河城下,民有欲入城者,皆聽其入。郡丞高德儒閉城拒守,己丑,攻拔之。執德儒至軍門,世民數之曰:「汝指野鳥為鸞,以欺人主,取高官,吾興義兵,正為誅佞人耳!」遂斬之。自餘不戮一人,秋毫無犯,各尉撫使復業,遠近聞之大悅。建成等引兵還晉陽,往返凡九日。淵喜曰:「以此行兵,雖橫行天下可也。」遂定入關之計。 <BR> 淵開倉以賑貧民,應募者日益多。淵命為三軍,分左右,通謂之義士。裴寂等上淵號為大將軍,癸巳,建大將軍府;以寂為長史,劉文靜為司馬,唐儉及前長安尉溫大雅為記室,大雅仍與弟大有共掌機密,武士擭為鎧曹,劉政會及武城崔善為、太原張道源為戶曹,晉陽長上邽姜謨為司功參軍,太谷長殷開山為府掾,長孫順德、劉弘基、竇琮及鷹揚郎將高平王長諧、天水姜寶誼、陽屯為左、右統軍;自餘文武,隨才授任。又以世子建成為隴西公,左領軍大都督,左三統軍隸焉;世民為敦煌公,右三統軍隸焉各置官屬。以柴紹為右領軍府長史;諮議譙人劉贍領西河通守。道源名河,開山名嶠,皆以字行。開山,不害之孫也。 <BR> 李密復帥眾向東都,丙申,大戰於平樂園。密左騎、右步、中列強弩,鳴千鼓以沖之,東都兵大敗,密復取回洛倉。 <BR> 突厥遣其柱國康鞘利等送馬千匹詣李淵為互市,許發兵送淵入關,多少隨所欲。丁酉,淵引見康鞘利等,受可汗書,禮容盡恭,贈遣康鞘利等甚厚。擇其馬之善者,止市其半;義士請以私錢市其餘,淵曰:「虜饒馬而貪利,其來將不已,恐汝不能市也。吾所以少取者,示貧,且不以為急故也,當為汝貰之,不足為汝費。」乙巳,靈壽賊帥郗士陵帥眾數千降於淵,淵以為鎮東將軍、燕郡公,仍置鎮東府,補僚屬,以招撫山東郡縣。己巳,康鞘利北還。淵命劉文靜使於突厥以請兵,私謂文靜曰:「胡騎入中國,生民之大蠹也。吾所以欲得之者,恐劉武周引之共為邊患;又,胡馬行牧,不費芻粟,聊欲藉之以為聲勢耳。數百人之外,無所用之。」 <BR> 秋,七月,煬帝遣江都通守王世充將江、淮勁卒,將軍王隆帥邛黃蠻,河北大使太常少卿韋霽、河南大使虎牙郎將王辯等各帥所領同赴東都,相知討李密。霽,世康之子也。 <BR> 壬子,李淵以子元吉為太原太守,留守晉陽宮,後事悉委之。癸丑,淵帥甲士三萬發晉陽,立軍門誓眾,並移檄郡縣,諭以尊立代王之意;西突厥阿史那大奈亦帥其眾以從。甲寅,遣通議大夫張綸將兵徇稽胡。丙辰,淵至西河,慰勞吏民,賑贍窮乏;民年七十已上,皆除散官,其餘豪俊,隨才授任,口詢功能,手注官秩,一日除千餘人;受官皆不取告身,各分淵所書官名而去。淵入雀鼠谷;壬戌,軍賈胡堡,去霍邑五十餘裡。代王侑遣虎牙郎將宋老生帥精兵二萬屯霍邑,左武候大將軍屈突通將驍果數萬屯河東以拒淵。會積雨,淵不得進,遣府佐沈叔安等將羸兵還太原,更運一月糧。乙丑,張綸克離石,殺太守楊子崇。 <BR> 劉文靜至突厥,見始畢可汗,請兵,且與之約曰:「若入長安,民眾土地入唐公,金玉繒帛歸突厥。」始畢大喜,丙寅,遣其大臣級失特勒先至淵軍,告以兵已上道。 <BR> 淵以書招李密。密自恃兵強,欲為盟主,己巳,使祖君彥復書曰:「與兄派流雖異,根系本同。自唯虛薄,為四海英雄共推盟主。所望左提右挈,戮力同心,執子嬰於鹹陽,殪商辛於牧野,豈不盛哉!」且欲使淵以步騎數千自至河內,面結盟約。淵得書,笑曰:「密妄自矜大,非折簡可致。吾方有事關中,若遽絕之,乃是更生一敵;不如卑辭推獎以驕其志,使為我塞成皋之道,綴東都之兵,我得專意西征。俟關中平定,據險養威,徐觀鷸蚌之勢以收漁人之功,未為晚也。」乃使溫大雅復書曰:「吾雖庸劣,幸承餘緒,出為八使,入典六屯,顛而不扶,通賢所責。所以大會義兵,和親北狄,共匡天下,志在尊隋。天生烝民,必有司牧。當今為牧,非子而誰!老夫年逾知命,願不及此。欣戴大弟,攀鱗附翼,唯弟早膺圖菉,以寧兆民!宗盟之長,屬籍見容,復封於唐,斯榮足矣。殪商辛於牧野,所不忍言;執子嬰於鹹陽,未敢聞命。汾晉左右,尚須安輯;盟津之會,未暇卜期。」密得書甚喜。以示將佐曰:「唐公見推,天下不足定矣!」自是信使往來不絕。 <BR> 雨久不止,淵軍中糧乏;劉文靜未返,或傳突厥與劉武周乘虛晉陽;淵召將佐謀北還。裴寂等皆曰:「宋老生、屈突通連兵據險,未易猝下。李密雖雲連和,奸謀難測。突厥貪而無信,唯利是視。武周,事胡者也。太原一方都會,且義兵家屬在焉,不如還救根本,更圖後舉。」李世民曰:「今禾菽被野,何優乏糧!老生輕躁,一戰可擒。李密顧戀倉粟,未遑遠略。武周與突厥外雖相附,內實相猜。武周雖遠利太原,豈可近忘馬邑!本興大義,奮不顧身以救蒼生,當先入鹹陽,號令天下。今遇小敵,遽已班師,恐從義之徒一朝解體,還守太原一城之地為賊耳,何以自全!」李建成亦以為然。淵不聽,促令引發。世民將復入諫,會日暮,淵已寢;世民不得入,號哭於外,聲聞帳中。淵召問之,世民曰:「今兵以義動,進戰則克,退還則散;眾散於前,敵乘於後,死亡無日,何得不悲!」淵乃悟,曰:「軍已發,奈何?」世民曰:「右軍嚴而未發;左軍雖去,計亦未遠,請自追之。」淵笑曰:「吾之成敗皆在爾,知復何言,唯爾所為。」世民乃與建成分道夜追左軍復還。丙子,太原運糧亦至。 <BR> 武威鷹揚府司馬李軌,家富,好任俠。薛舉作亂於金城,軌與同郡曹珍、關謹、梁碩、李贇、安修仁等謀曰:「薛舉必來侵暴,郡官庸怯,勢不能御,吾輩豈可束手並妻孥為人所虜邪!不若相與並力拒之,保據河右以待天下之變。」眾皆以為然,欲推一人為主,各相讓,莫肯當。曹珍曰:「久聞圖讖李氏當王;今軌在謀中,乃天命也。」遂相與拜軌,奉以為主。丙辰,軌令修仁集諸胡,軌結民間豪傑,共起兵,執虎賁郎將謝統師、郡丞韋士政。軌自稱河西大涼王,置官屬並擬開皇故事。關謹等欲盡殺隋官,分其家貲,軌曰:「諸人既逼以為主,當稟其號令。今興義兵以救生民,乃殺人取貨,此群盜耳,將何以濟!」於是以統師為太僕卿,士政為太府卿。西突厥闕達度設據會寧川,自稱闕可汗,請降於軌。 <BR> 薛舉自稱秦帝,立其妻鞠氏為皇后,子仁果為皇太子。遣仁果將兵圍天水,克之,舉自金城徙都之。仁果多力,善騎射,軍中號萬人敵;然性貪而好殺。嘗獲庾信子立,怒其不降,磔於火上,稍割以啖軍士。及克天水,悉召富人,倒懸之,以醋灌鼻,責其金寶。舉每戒之曰:「汝之才略足以辦事,然苛虐無恩,終當覆我國家。」 <BR> 舉遣晉王仁越將兵趨劍口,至河池郡;太守蕭瑀拒卻之。又遣其將常仲興濟河擊李軌,與軌將李贇戰於昌松,仲興舉軍敗沒。軌欲縱遣之,斌曰:「力戰獲俘,復縱以資敵,將焉用之!不如盡坑之。」軌曰:「天若祚我,當擒其主,此屬終為我有;若其無成,留此何益!」乃縱之。未幾,攻張掖、敦煌、西平、□包罕,皆克之,盡有河西五郡之地。 <BR> 煬帝詔左御衛大將軍涿郡留守薛世雄將燕地精兵三萬討李密,命王世充等諸將皆受世雄節度,軍所過盜賊隨便誅剪。世雄行至河間,軍於七里井,竇建德士眾惶懼,悉拔諸城南遁,聲言還入豆子。世雄以為畏己,不復裝置,建德謀還襲之。其處去世雄營百四十里,建德帥敢死士二百八十人先行,令餘眾續發,建德與其士眾約曰:「夜至,則擊其營;已明,則降之。」未至一里所,天欲明,建德惶惑議降;會天大霧,人咫尺不相辨,建德喜曰:「天讚我也!」遂突入其營擊之,世雄士卒大亂,皆騰柵走。世雄不能禁,與左右數十騎遁歸涿郡,慚恚發病卒。建德遂圍河間。 <BR> 八月,己卯,雨霽。庚辰,李淵命軍中曝鎧仗行裝。辛巳旦,東南由山足細道趣霍邑。淵恐宋老生不出,李建成、李世民曰:「老生勇而無謀,以輕騎挑之,理無不出;脫其固守,則誣以貳於我。彼恐為左右所奏,安敢不出!」淵曰:「汝測之善,老生不能逆戰賈胡,吾知其無能為也!」淵與數百騎先至霍邑城東數裡以待步兵,使建成、世民將數十騎至城下,舉鞭指麾,若將圍城之狀,且詬之。老生怒,引兵三萬自東門、南門分道而出,淵使殷開山趣召後軍。後軍至,淵欲使軍士先食而戰,世民曰:「時不可失。」淵乃與建成陳於城東,世民陳於城南。淵、建成戰小卻,世民與軍頭臨淄段志玄自南原引兵馳下,沖老生陳,出其背,世民手殺數十人,兩刀皆缺,流血滿袖,灑之復戰。淵兵復振,因傳呼曰:「已獲老生矣!」老生兵大敗,淵兵先趣其門,門閉,老生下馬投塹,劉弘基就斬之,殭屍數裡。日已暮,淵即命登城,時無攻具,將士肉薄而登,遂克之。 <BR> 淵賞霍邑之功,軍吏疑奴應募者不得與良人同,淵曰:「矢石之間,不辨貴賤;論勳之際,何有等差,宜並從本勳授。」壬午,淵引見霍邑吏民,勞賞如西河,選其丁壯使從軍;關中軍士欲歸者,並授五品散宮,遣歸。或諫以官太濫,淵曰:「隋氏吝惜勳賞,此所以失人心也,奈何效之!且收眾以官,不勝於用兵乎!」 <BR> 丙戌,淵入臨汾郡,慰撫如霍邑。庚寅,宿鼓山。絳郡通守陳叔達拒守;辛卯,進攻,克之。叔達,陳高宗之子,有才學,淵禮而用之。 <BR> 癸巳,淵至龍門,劉文靜、康鞘利以突厥兵五百人、馬二千匹來至。淵喜其來緩,謂文靜曰:「吾西行及河,突厥始至,兵少馬多,皆君將命之功也。」 <BR> 汾陽薛大鼎說淵:「請勿攻河東,自龍門直濟河,據永豐倉,傳檄遠近,關中可坐取也。」淵將從之。諸將請先攻河東,乃以大鼎為大將軍府察非掾。 <BR> 河東縣戶曹任瑰說淵曰:「關中豪傑皆企踵以待義兵。瑰在馮翊積年,知其豪傑,請往諭之,必從風而靡。義師自梁山濟河,指韓城,逼郃陽。蕭造文吏,必望塵請服。孫華之徒,皆當遠迎,然後鼓行而進,直據永豐。雖未得長安,關中固已定矣。」淵說,以瑰為銀青光祿大夫。 <BR> 時關中群盜,孫華最強。丙申,淵至汾陰,以書招之。己亥,淵進軍壺口,河濱之民獻舟者日以百數,乃置水軍。壬寅,孫華自郃陽輕騎渡河見淵。淵握手與坐,慰獎之,以華為左光祿大夫、武鄉縣公,領馮翊太守,其徒有功者,委華以次授官,賞賜甚厚。使之先濟;繼遣左右統軍王長諧、劉弘基及左領軍長史陳演壽、金紫光祿大夫史大柰將步騎六千自梁山濟,營於河西以待大軍。以任瑰為招慰大使,瑰說韓城,下之。淵謂長諧等曰:「屈突通精兵不少,相去五十餘裡,不敢來戰,足明其眾不為之用。然通畏罪,不敢不出。若自濟河擊卿等,則我進攻河東,必不能守;若全軍守城,則卿等絕其河梁:前扼其喉,後拊其背,彼不走必為擒矣。」驍果從煬帝在江都者多逃去,帝患之,以問裴矩,對曰:「人情非有匹偶,難以久處,請聽軍士於此納室。」帝從之。九月,悉召江都境內寡婦、處女集宮下,恣將士所取;或先與奸者聽自首,即以配之。 <BR> 武陽郡丞元寶藏以郡降李密,甲寅,密以寶藏為上柱國、武陽公。寶藏使其客鉅鹿魏徵為啟謝密,且請改武陽為魏州;又請帥所部西取魏郡,南會諸將取黎陽倉。密喜,即以寶藏為魏州總管,召魏徵為元帥府文學參軍,掌記室。徵少孤貧,好讀書,有大志,落拓不事生業。始為道士,寶藏召典書記。密愛其文辭,故召之。 <BR> 初,貴鄉長弘農魏德深,為政清靜,不嚴而治。遼東之役,徵稅百端,使者旁午,責成郡縣,民不堪命,唯貴鄉閭裡不擾,有無相通,不竭其力,所求皆給。元寶藏受詔捕賊,數調器械,動以軍法從事。其鄰城營造,皆聚於聽事,官吏遞相督責,晝夜喧囂,猶不能濟。德深聽隨便修營,官府寂然,恆若無事,唯戒吏以不須過勝餘縣,使百姓勞苦;然民各自竭心,常為諸縣之最,縣民愛之如父母。寶藏深害其能,遣將千兵赴東都。所領兵聞寶藏降密,思其親戚,輒出都門,東向慟哭而返;或勸之降密,皆泣曰:「我與魏明府同來,何忍棄去!」 <BR> 河南、山東大水,餓殍滿野,煬帝詔開黎陽倉賑之,吏不時給,死者日數萬人。徐世勣言於李密曰:「天下大亂,本為饑饉。今更得黎陽倉,大事濟矣。」密遣世績帥麾下五千人自原武濟河,會元寶藏、郝孝德、李文相及洹水賊帥張升、清河賊帥趙君德共襲破黎陽倉,據之,開倉恣民就食,浹旬間,得勝兵二十餘萬。武安、永安、義陽、弋陽、齊郡相繼降密。竇建德、朱粲之徒亦遣使附密,密以粲為揚州總管、鄧公。泰山道士徐洪客獻書於密,以為:「大眾久聚,恐米盡人散,師老厭戰,難可成功。」勸密「乘進取之機,因士馬之銳,沿流東指,直向江都,執取獨夫,號令天下。」密壯其言,以書招之,洪客竟不出,莫知所之。 <BR> 乙卯,張綸徇龍泉、文成等郡,皆下之,獲文成太守鄭元□。元□,譯之子也。 <BR> 屈突通遣虎牙郎將桑顯和將驍果數千人夜襲王長諧等營,長諧等戰不利,孫華、史大柰以遊騎自後擊顯和,大破之。顯和脫走入城,仍自絕河梁。丙辰,馮翊大守蕭造降於李淵。造,修之子也。 <BR> 戊午,淵帥諸軍圍河東,屈突通嬰城自守。 <BR> 將佐復推淵領太尉,增置官屬,淵從之。時河東未下,三輔豪傑至者日以千數。淵欲引兵西趣長安,猶豫未決。裴寂曰:「屈突通擁大眾,憑堅城,吾捨之而去,若進攻長安不克,退為河東所踵,腹背受敵,此危道也。不若先克河東,然後西上。長安恃通為援,通敗,長安必破矣。」李世民曰:「不然。兵貴神速,吾席累勝之威,撫歸附之眾,鼓行而西,長安之人望風震駭,智不及謀,勇不及斷,取之若振槁葉耳。若淹留自弊於堅城之下,彼得成謀修備以待我,坐費日月,眾心離沮,則大事去矣。且關中蜂起之將,未有所屬,不可不早招懷也。屈突通自守虜耳,不足為慮。」淵兩從之,留諸將圍河東,自引軍而西。 <BR> 朝邑法曹武功靳孝謨,以蒲津、中水單二城降,華陰令李孝常以永豐倉降,仍應接河西諸軍。孝常,圓通之子也。京兆諸縣亦多遣使請降。 <BR> 王世充、韋霽、王辯及河內通守孟善誼、河陽郡尉獨孤武都各帥所領會東都,唯王隆後期不至。己未,越王侗使虎賁郎將劉長恭等帥留守兵,寵玉等帥偃師兵,與世充等合十餘萬眾,擊李密於洛口,與密夾洛水相守。煬帝詔諸軍皆受世充節度。 <BR> 帝遣攝江都郡丞馮慈明向東都,為密所獲,密素聞其名,延坐勞問,禮意甚厚,因謂曰:「隋祚已盡,公能與孤共立大功乎?」慈明曰:「公家歷事先朝,榮祿兼備。不能善守門閥,乃與玄感舉兵,偶脫罔羅,得有今日,唯圖反噬,未諭高旨。莽、卓、敦、玄非不強盛,一朝夷滅,罪及祖宗。僕死而後已,不敢聞命!」密怒,囚之。慈明說防人席務本,使亡走。奉表江都,及致書東都論賊形勢,至雍丘,為密將李公逸所獲,密又義而釋之;出至營門,翟讓殺之。慈明,子琮之子也。 <BR> 密之克洛口也,箕山府郎將張季珣固守不下,密以其寡弱,遣人呼之。季珣罵密極口,密怒,遣兵攻之,不能克。時密眾數十萬在其城下,季珣四面阻絕,所領不過數百人,而執志彌固,誓以必死。久之,糧盡水竭,士卒羸病,季珣撫循之,一無離叛,自三月至於是月,城遂陷。季珣見密不肯拜,曰:「天子爪牙,何容拜賊!」密猶欲降之,誘諭終不屬,乃殺之。季珣,祥子之子也。 <BR> 庚申,李淵帥諸軍濟河;甲子,至朝邑,捨於長春宮,關中士民歸之者如市。丙寅,淵遣世子建成、司馬劉文靜帥王長諧等諸軍數萬人屯永豐倉,守潼關以備東方兵,慰撫使竇軌等受其節度;敦煌公世民帥劉弘基等諸軍數萬人徇渭北,慰撫使殷開山等受其節度。軌,琮之兄也。 <BR> 冠氏長於志寧、安養尉顏師古及世民婦兄弟長孫無忌謁見淵於長春宮。師古名籀,以字行。志寧,宣敏之兄子;師古,之推之孫也;皆以文學知名,無忌仍有才略。淵皆禮而用之,以志寧為記室,師古為朝散大夫,無忌為渭北行軍典簽。 <BR> 屈突通聞淵西入,署鷹揚郎將湯陽堯君素領河東通守,使守蒲板,自引兵數萬趣長安,為劉文靜所遏。將軍劉綱戍潼關,屯都尉南城,通欲往依之,王長諧先引兵襲斬綱,據城以拒通,通退保北城。淵遣其將呂紹宗等攻河東,不能克。 <BR> 柴紹之自長安赴太原也,謂其妻李氏曰:「尊公舉兵,今偕行則不可,留此則及禍,奈何?」李氏曰:「君弟速行,我一婦人,易以潛匿,當自為計。」紹遂行。李氏歸鄠縣別墅,散家貲,聚徒眾。淵從弟神通在長安,亡入鄠縣山中,與長安大俠史萬寶等起兵以應淵。西域商胡何潘仁入司竹園為盜,有眾數萬,劫前尚書右衛李綱為長史,李氏使其奴馬三寶說潘會與之就神通,合勢攻鄠縣,下之。神通眾逾一萬,自稱關中道行軍總管,以前東城長令狐德棻為記室。德棻,熙之子也。李氏又使馬三寶說群盜李仲文、向善志、丘師利等,皆帥眾從之。仲文,密之從父;師利,和之子也。西京留守屢遣兵討潘仁等,皆為所敗。李氏徇盩厔、武功、始平,皆下之,眾至七萬。左親衛段綸,文振之子也,娶淵女,亦聚徒於藍田,得萬餘人。及淵濟河,神通、李氏、綸各遣使迎淵。淵以神通為光祿大夫,子道彥為朝請大夫,綸為金紫光祿大夫;使柴紹將數百騎並南山迎李氏。何潘仁、李仲文、向善志及關中群盜,皆請降於淵,淵一一以書慰勞授官,使各居其所,受敦煌公世民節度。 <BR> 刑部尚書領京兆內史衛文開年老,聞淵兵向長安,憂懼成疾,不復預事,獨左翊衛將軍陰世師、京兆郡丞骨儀奉代王侑乘城拒守。己巳,淵如蒲津;庚午,自臨晉濟渭,至永豐倉勞軍,開倉賑饑民。辛未,還長春宮;壬申,進屯馮翊。世民所至,吏民及群盜歸之如流。世民收其豪俊以備僚屬,營於涇陽,勝兵九萬。李氏將精兵萬餘會世民於渭北,與柴紹各置幕府,號「娘子軍」。 <BR> 先是,平涼奴賊數萬圍扶風太守竇璡,數月不下,賊軍食盡。丘師利遣其弟行恭帥五百人負米麥持牛酒詣奴賊營,奴帥長揖,行恭手斬之,謂其眾曰:「汝輩皆良人,何故事奴為主,使天下謂之奴賊!」眾皆俯伏曰:「願改事公。」行恭即帥其眾與師得共謁世民於渭北,世民以為光祿大夫。璡,琮之從子也。隰城尉房玄齡謁世民於軍門,世民一見如舊識,署記室參軍,引為謀主。玄齡亦自以遇知己,罄竭心力,知無不為。 <BR> 淵命劉弘基、殷開山分兵西略扶風,有眾六萬,南渡渭水,屯長安故城。城中出戰,弘基逆擊,破之。世民引兵趣司竹,李仲文、何潘仁、向善志皆帥眾從之,頓於阿城,勝兵十三萬,軍令嚴整,秋毫不犯。乙亥,世民自盩厔遣使白淵,請期日赴長安。淵曰:「屈突東行不能復西,不足虞矣!」乃命建成選倉上精兵自新豐趣長樂宮,世民帥新附諸軍北屯長安故城,至並聽教。延安、上郡、雕陰皆請降於淵。丙子,淵引軍西行,所過離宮園苑皆罷之,出宮女還其親屬。冬,十月,辛巳,淵至長安,營於春明門之西北,諸軍皆集,合二十餘萬。淵命各依壘壁,毋得入村落侵暴。屢遣使至城下諭衛文升等以欲尊隋之意,不報。辛卯,命諸軍進圍城。甲午,淵遷館於安興坊。 <BR> 巴陵校尉鄱陽董景珍、雷世猛、旅帥鄭文秀、許玄徹、萬瓚、徐德基、郭華、沔陽張繡等謀據郡叛隋,推景珍為主。景珍曰:「吾素寒賤,不為眾所服。羅川令蕭銑,梁室之後,寬仁大度,請奉之以從眾望。」乃遣使報銑。銑喜從之,聲言討賊,召募得數千人。銑,巖之孫也。 <BR> 會穎川賊帥沈柳生寇羅川,銑與戰不利,因謂其眾曰:「今天下皆叛,隋政不行,巴陵豪傑起兵,欲奉吾為主。若從其請以號令江南,可以中興梁祚,以此召柳生,亦當從我矣。」眾皆悅,聽命,乃自稱梁公,改隋服色旗幟皆如梁舊。柳生即帥眾歸之,以柳生為車騎大將軍。起兵五日,遠近歸附者至數萬人,遂帥眾向巴陵。景珍遣徐德基帥郡中豪傑數百人出迎,未及見銑,柳生與其黨謀曰:「我先奉梁公,勳居第一。今巴陵諸將,皆位高兵多,我若入城,返出其下。不如殺德基,質其首領,獨挾梁公進取郡城,則無出我右者矣。」遂殺德基。入白銑,銑大驚曰:「今欲撥亂反正,忽自相殺,吾不能為若主矣。」因步出軍門。柳生大懼,伏地請罪,銑責而赦之,陳兵入城。景珍言於銑曰:「徐德基建義功臣,而柳生無故擅殺之,此而不誅,何以為政!且柳生為盜日久,今雖從義,兇悖不移,共處一城,勢必為變。失今不取,後悔無及!」銑又從之。景珍收柳生,斬之,其徒皆潰去。丙申,銑築壇燔燎,自稱梁王,改元鳴鳳。 <BR> 壬寅,王世充夜渡洛水,營於黑石,明日,分兵守營,自將精兵陳於洛北。李密聞之,引兵渡洛逆戰,密兵大敗,柴孝和溺死。密帥麾下精騎渡洛南,餘眾東走月城,世充追圍之。密自洛南策馬直趣黑石,營中懼,連舉六烽,世充釋月城之圍,狼狽自救;密還與戰,大破之,斬首二千餘級。 <BR> 甲辰,李淵命諸攻城,約「毋得犯七廟及代王、宗室,違者夷三族!」孫華中流矢卒。十一月,丙辰,軍頭雷永吉先登,遂克長安。代王在東宮,左右奔散,唯侍讀姚思廉侍側。軍士將登殿,思廉厲聲訶之曰:「唐公舉義兵,匡帝室,卿等毋得無禮!」眾皆愕然,布立庭下。淵迎王於東宮,遷居大興殿後,聽思廉扶王至順陽閣下,泣拜而去。思廉,察之子也。淵還,捨於長樂宮,與民約法十二條,悉除隋苛禁。 <BR> 淵之起兵也,留守官發其墳墓,毀其五廟。至是,衛文升已卒,戊午,執陰世師、骨儀等,數以貪婪苛酷,且拒義師,俱斬之,死者十餘人,餘無所問。 <BR> 馬邑郡丞三原李靖,素與淵有隙,淵入城,將斬之。靖大呼曰:「公興義兵,欲平暴亂,乃以私怨殺壯士乎!」世民為之固請,乃捨之。世民因召置幕府。靖少負志氣,有文武才略,其舅韓擒虎每撫之曰:「可與言將帥之略者,獨此子耳!」王世充自洛北之敗,堅壁不出;越王侗遣使勞之,世充慚懼,請戰於密。丙辰,世充與密夾石子河而陳,密佈陳南北十餘裡,翟讓先與世充戰,不利而退;世充逐之,王伯當、裴仁基從旁橫斷其後,密勒中軍擊之,世充大敗,西走。 <BR> 翟讓司馬王儒信勸讓自為大塚宰,總統眾務,以奪密權,讓不從。讓兄柱國滎陽公弘,粗愚人也,謂讓曰:「天子汝當自為,奈何與人!汝不為者,我當為之!」讓但大笑,不以為意,密聞而惡之。總管崔世樞自鄢陵初附於密,讓囚之私府,責其貨,世樞營求未辦,遽欲加刑。讓召元帥府記室邢義期博,逡巡未就,杖之八十。讓謂左長史房彥藻曰:「君前破汝南,大得寶貨,獨與魏公,全不與我!魏公我之所立,事未可知。」彥藻懼,以狀告密,因與左司馬鄭頲共說密曰:「讓貪愎不仁,有無君之心,宜早圖之。」密曰:「今安危未定,遽相誅殺,何以示遠!」頲曰:「毒蛇螫手,壯士解腕,所全者大故也。彼先得志,悔無所及。」密乃從之,置酒召讓。戊午,讓與兄弘及兄子司徒府長史摩侯同詣密,密與讓、弘、裴仁基、郝孝德共坐,單雄信等皆立侍,房彥藻、鄭頲往來檢校。密曰:「今日與達官飲,不須多人,左右止留數人給使而已。」密左右皆引去,讓左右猶在。彥藻白密曰:「今方為樂,天時甚寒,司徒左右,請給酒食。」密曰:「聽司徒進止。」讓應曰:「甚佳。」乃引讓左右盡出,獨密下壯士蔡建德持刀立侍。食未進,密出良弓,與讓習射,讓方引滿,建德自後斫之,踣於床前,聲若牛吼,並弘、摩侯、儒信皆殺之。徐世勣走出,門者斫之傷頸,王伯當遙訶止之。單雄信叩頭請命,密釋之。左右驚擾,莫知所為,密大言曰:「與君等同起義兵,本除暴亂。司徒專行貪虐,陵辱群僚,無復上下;今所誅止其一家,諸君無預也。」命扶徐世勣置幕下,親為傅創。讓麾下欲散,密使單雄信前往宣慰,密尋獨騎入其營,歷加撫諭,令世勣、雄信、伯當分領其眾,中外遂定。讓殘忍,摩侯猜忌,儒信貪縱,故死之日,所部無哀之者;然密之將佐始有自疑之心矣。始,王世充知讓與密必不久睦,冀其相圖,得從而乘之。及聞讓死,大失望,歎曰:「李密天資明決,為龍為蛇,固不可測也!」 <BR> 壬戌,李淵備法駕迎代王即皇帝位於天興殿,時年十三,大赦,改元,遙尊煬帝為太上皇。甲子,淵自長樂宮入長安。以淵為假黃鉞、使持節、大都督內外諸軍事、尚書令、大丞相,進封唐王。以武德殿為丞相府,改教稱令,日於虔化門視事。乙丑,榆林、靈武、平涼、安定諸郡皆遣使請命。丙寅,詔軍國機務,事無大小,文武設官,位無貴賤,憲章賞罰,鹹歸相府;唯郊祀天地,四時禘示合奏聞。置丞相府官屬,以裴寂為長史,劉文靜為司馬。何潘仁使李綱入見,淵留之,以專掌選事。又以前考功郎中竇威為司錄參軍,使定禮儀。威,熾之子也。淵傾府庫以賜勳人,國用不足,右光祿大夫劉世龍獻策,以為「今義師數萬,並在京師,樵蘇貴而布帛賤;請伐六街及苑中樹為樵,以易布帛,可得數十萬匹。」淵從之。己巳,以李建成為唐世子,李世民為京兆尹、秦公,李元吉為齊公。 <BR> 河南諸郡盡附李密,唯滎陽太守郇王慶、梁郡太守楊汪尚為隋守。密以書招慶,為陳厲害,且曰:「王之先世,本住山東,本姓郭氏,乃非楊族。芝焚蕙歎,事不同此。」初,慶祖父元孫早孤,隨母郭氏養於舅族。及武元帝從周文帝起兵關中,元孫在鄴,恐為高氏所誅,冒姓郭氏,故密雲然。慶得書惶恐,即以郡降密,複姓郭氏。 <BR> 十二月,癸未,追謚唐王淵大父襄公為景王;考仁公為元王,夫人竇氏為穆妃。 <BR> 薛舉遣其子仁果寇扶風,唐弼據汧源拒之。舉遣使招弼,弼乃殺李弘芝,請降於舉,仁果乘其無備,襲破之,悉並其眾。弼以數百騎走詣扶風請降,扶風太守竇璡殺之。舉勢益張,眾號三十萬,謀取長安;聞丞相淵已定長安,遂圍扶風。淵使李世民將兵擊之。又使姜謨、竇軌俱出散關,安撫隴右;左光祿大夫李孝恭招慰山南;府戶曹張道源招慰山東。孝恭,淵之從父兄子也。 <BR> 癸巳,世民擊薛仁果於扶風,大破之,追奔至□坻而還。薛舉大懼,問其群臣曰:「自古天子有降事乎?」黃門侍郎錢唐褚亮曰:「趙佗歸漢,劉禪仕晉,近世蕭琮,至今猶貴。轉禍為福,自古有之。」衛尉卿郝瑗趨進曰:「陛下失問!褚亮之言又何悖也!昔漢高祖屢經奔敗,蜀先主亟亡妻子,卒成大業;陛下奈何以一戰不利,遽為亡國之計乎!」舉亦悔之,曰:「聊以此試君等耳。」乃厚賞瑗,引為謀主。 <BR> 乙未,平涼留守張隆,丁酉,河池太守蕭瑀及扶風漢陽郡相繼來降。以竇璡為工部尚書、燕國公,蕭瑀為禮部尚書、宋國公。 <BR> 姜謨、竇軌進至長道,為薛舉所敗,引還。淵使通議大夫醴泉劉世讓安集唐弼餘黨,與舉相遇,戰敗,為舉所虜。 <BR> 李孝恭擊破朱粲,諸將請盡殺其俘,孝恭曰:「不可,自是以往,誰復肯降矣!」皆釋之。於是自金川出巴、蜀,檄書所至,降附者三十餘州。 <BR> 屈突通與劉文靜相持月餘,通復使桑顯和夜襲其營,文靜與左光祿大夫段志玄悉力苦戰,顯和敗走,盡俘其眾,通勢益蹙。或說通降,通泣曰:「吾歷事兩主,恩顧甚厚。食人之祿而違其難,吾不為也!」每自摩其頸曰:「要當為國家受一刀!」勞勉將士,未嘗不流涕,人亦以此懷之。丞相淵遣其家僮召之,通立斬之。及聞長安不守,家屬悉為淵所虜,乃留顯和鎮潼關,引兵東出,將趣洛陽。通適去,顯和即以城降文靜。文靜遣竇琮等將輕騎與顯和追之,及於稠桑。通結陳自固,竇琮遣通子壽往諭之。通罵曰:「此賊何來!昔與汝為父子,今與汝為仇讎!」命左右射之。顯和謂其眾曰:「今京城已陷,汝輩皆關中人,去欲何之!」眾皆釋仗而降。通知不免,下馬,東南再拜號哭曰:「臣力屈至此,非敢負國,天地神示氏實知之!」軍人執通送長安,淵以為兵部尚書,賜爵蔣公,兼秦公元帥府長史。 <BR> 淵遣通至河東城下招諭堯君素,君素見通,歔欷不自勝,通亦泣下霑衿,因謂君素曰:「吾軍已敗,義旗所指,莫不響應,事勢如此,卿當早降。」君素曰:「公為國大臣,主上委公以關中,代王付公以社稷,奈何負國生降,乃更為人作說客邪!公所乘馬,即代王所賜也,公何面目乘之哉!」通曰:「籲!君素,我力屈而來。」君素曰:「方今力猶未屈,何用多言!」通慚而退。 <BR> 東都米鬥三千,人餓死者什二三。 <BR> 庚子,王世充軍士有亡降李密者,密問:「世充軍中何所為?」軍士曰:「比見益募兵,再饗將士,不知其故。」密謂裴仁基曰:「吾幾落奴度中,光祿知之乎?吾久不出兵,世充芻糧將竭,求戰不得,故募兵饗士,欲乘月晦以襲倉城耳,宜速備之。」乃命平原公郝孝德、琅邪公王伯當、齊郡公孟讓勒兵分屯倉城之側以待之。其夕三鼓,世充兵果至,伯當先遇之,與戰,不利。世充兵即陵城,總管魯儒拒卻之,伯當更收兵擊之,世充大敗,斬其驍將費青奴,士卒戰溺死者千餘人。世充屢與密戰,不勝,越王侗遣使勞之,世充訴以兵少,數戰疲弊;侗以兵七萬益之。 <BR> 劉文靜等引兵東略地,取弘農郡,遂定新安以西。 <BR> 甲辰,李淵遣雲陽令詹俊、武功縣正李仲袞徇巴、蜀,下之。 <BR> 乙巳,方與帥張善安襲陷廬江郡,因渡江,歸林士弘於豫章;士弘疑之,營於南塘上。善安恨之,襲破士弘,焚其郛郭而去,士弘徙居南康。蕭銑遣其將蘇胡兒襲豫章,克之,士弘退保餘幹。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一百八十三
資治通鑑/卷185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185卷 卷第一百八十五 <BR> 【唐紀一】 起著雍攝提格正月,盡七月,不滿一年。 <BR> === 高祖神堯大聖光孝皇帝上之上武德元年(戊寅,公元六一八年)=== <BR> 春,正月,丁未朔,隋恭帝詔唐王劍履上殿,贊拜不名。唐王既克長安,以書諭諸郡縣,於是東自商洛,南盡巴、蜀,郡縣長吏及盜賊渠帥、氐羌酋長,爭遣子弟入見請降,有司復書,日以百數。 <BR> 王世充既得東都兵,進擊李密於洛北,敗之,遂屯鞏北。辛酉,世充命諸軍各造浮橋渡洛擊密,橋先成者先進,前後不一。虎賁郎將王辯破密外柵,密營中驚擾,將潰;世充不知,鳴角收眾,密因帥敢死士乘之,世充大敗,爭橋溺死者萬餘人。王辯死,世充僅自免,洛北諸軍皆潰。世充不敢入東都,北趣河陽。是夜,疾風寒雨,軍士涉水沾濕,道路凍死者又以萬數。世充獨與數千人至河陽,自繫獄請罪,越王侗遣使赦之,召還東都,賜金帛、美女以安其意。世充收合亡散,得萬餘人,屯含嘉城,不敢復出。 <BR> 密乘勝進據金墉城,修其門堞、廬舍而居之,鉦鼓之聲,聞於東都;未幾,擁兵三十餘萬,陳於北邙,南逼上春門。乙丑,金紫光祿大夫段達、民部尚書韋津出兵拒之。達望見密兵盛,懼而先還。密縱兵乘之,軍遂潰,韋津死。於是偃師、柏谷及河陽都尉獨孤武都、檢校河內郡丞柳燮、職方郎柳續等各舉所部降於密。竇建德、朱粲、孟海公、徐圓朗等並遣使奉表勸進,密官屬裴仁基等亦上表請正位號,密曰:「東都未平,不可議此。」 <BR> 戊辰,唐王以世子建成為左元帥,秦公世民為右元帥,督諸軍十餘萬人救東都。 <BR> 東都乏食,太府卿元文都等募守城不食公糧者進散官二品,於是商賈執象而朝者,不可勝數。 <BR> 二月,己卯,唐王遣太常卿鄭元璹將兵出商洛,徇南陽,左領軍府司馬安陸馬元規徇安陸及荊、襄。 <BR> 李密遣房彥藻、鄭頲等東出黎陽,分道招慰州縣。以梁郡太守楊汪為上柱國、宋州總管,又以手書與之曰:「昔在雍丘,曾相追捕,射鉤斬袂,不敢庶幾。」汪遣使往來通意,密亦羈縻待之。彥藻以書招竇建德,使來見密。建德復書,卑辭厚禮,託以羅藝南侵,請捍禦北垂。彥藻還,至衛州,賊帥王德仁邀殺之。德仁有眾數萬,據林慮山,四出抄掠,為數州之患。 <BR> 三月,己酉,以齊公元吉為鎮北將軍、太原道行軍元帥、都督十五郡諸軍事,聽以便宜從事。 <BR> 隋煬帝至江都,荒淫益甚,宮中為百餘房,各盛供張,實以美人,日令一房為主人。江都郡丞趙元楷掌供酒饌,帝與蕭-{後}-及幸姬歷就宴飲,酒卮不離口,從姬千餘人亦常醉。然帝見天下危亂,意亦擾擾不自安,退朝則幅巾短衣,策杖步遊,遍歷臺館,非夜不止,汲汲顧景,唯恐不足。 <BR> 帝自曉占候卜相,好為吳語;常夜置酒,仰視天文,謂蕭-{後}-曰:「外間大有人圖儂,然儂不失為長城公,卿不失為沈後,且共樂飲耳!」因引滿沉醉。又嘗引鏡自照,顧謂蕭-{後}-曰:「好頭頸,誰當斫之?」後驚問故,帝笑曰:「貴賤苦樂,更迭為之,亦復何傷!」 <BR> 帝見中原已亂,無心北歸,欲都丹楊,保據江東,命群臣廷議之。內史侍郎虞世基等皆以為善;右候衛大將軍李才極陳不可,請車駕還長安,與世基忿爭而出。門下錄事衡水李桐客曰:「江東卑濕,土地險狹,內奉萬乘,外給三軍,民不堪命,恐亦將散亂耳。」御史劾桐客謗毀朝政。於是公卿皆阿意言:「江東之民望幸已久,陛下過江,撫而臨之,此大禹之事也。」乃命治丹楊宮,將徙都之。 <BR> 時江都糧盡,從駕驍果多關中人,久客思鄉裡,見帝無西意,多謀叛歸。郎將竇賢遂帥所部西走,帝遣騎追斬之,而亡者猶不止,帝患之。虎賁郎將扶風司馬德戡素有寵於帝,帝使領驍果屯於東城,德戡與所善虎賁郎將元禮、直閣裴虔通謀曰:「今驍果人人慾亡,我欲言之,恐先事受誅;不言,於後事發,亦不免族滅,奈何?又聞關內淪沒,李孝常以華陰叛,上囚其二弟,欲殺之。我輩家屬皆在西,能無此慮乎?」二人皆懼,曰:「然計將安出?」德戡曰:「驍果若亡,不若與之俱去。」二人皆曰:「善!」因轉相招引,內史舍人元敏、虎牙郎將趙行樞、鷹揚郎將孟秉、符璽郎李覆、牛方裕、直長許弘仁、薛世良、城門郎唐奉義、醫正張愷、勳士楊士覽等皆與之同謀,日夜相結約,於廣座明論叛計,無所畏避。有宮人白蕭-{後}-曰:「外間人人慾反。」-{後}-曰:「任汝奏之。」宮人言於帝,帝大怒,以為非所宜言,斬之。其後宮人復白-{後}-,-{後}-曰:「天下事一朝至此,無可救者,何用言之!徒令帝憂耳!」自是無復言者。 <BR> 趙行樞與將作少監宇文智及素厚,楊士覽,智及之甥也,二人以謀告智及,智及大喜。德戡等期以三月望日結黨西遁,智及曰:「主上雖無道,威令尚行,卿等亡去,正如竇賢取死耳。今天實喪隋,英雄並起,同心叛者已數萬人,因行大事,此帝王之業也。」德戡等然之。行樞、薛世良請以智及兄右屯衛將軍許公化及為主,結約既定,乃告化及。化及性駑怯,聞之,變色流汗,既而從之。 <BR> 德戡使許弘仁、張愷入備身府,告所識者雲:「陛下聞驍果欲叛,多醞毒酒,欲因享會,盡鴆殺之,獨與南人留此。」驍果皆懼,轉相告語,反謀益急。乙卯,德戡悉召驍果軍吏,諭以所為,皆曰:「唯將軍命!」是日,風霾晝昏。晡後,德戡盜御廄馬,潛厲兵刃。是夕,元禮、裴虔通直閣下,專主殿內;唐奉義主閉城門,與虔通相知,諸門皆不下鍵。至三更,德戡於東城集兵得數萬人,舉火與城外相應。帝望見火,且聞外喧囂,問何事。虔通對曰:「草坊失火,外人共救之耳。」時內外隔絕,帝以為然。智及與孟秉於城外集千餘人,劫候衛虎賁馮普樂佈兵分守衢巷。燕王倓覺有變,夜,穿芳林門側水竇而入,至玄武門,詭奏曰:「臣猝中風,命懸俄頃,請得面辭。」裴虔通等不以聞,執囚之。丙辰,天未明,德戡授虔通兵,以代諸門衛士。虔通自門將數百騎至成象殿,宿衛者傳呼有賊;虔通乃還,閉諸門,獨開東門,驅殿內宿衛者令出,皆投仗而走。右屯衛將軍獨孤盛謂虔通曰:「何物兵,形勢太異!」虔通曰:「事勢已然,不預將軍事;將軍慎毋動!」盛大罵曰:「老賊,是何物語!」不及被甲,與左右十餘人拒戰,為亂兵所殺。盛,楷之弟也。千牛獨孤開遠帥殿內兵數百人詣玄武門,叩閣請曰:「兵仗尚全,猶堪破賊。陛下若出臨戰,人情自定;不然,禍今至矣!」竟無應者,軍士稍散。賊執開遠,義而釋之。先是,帝選驍健官奴數百人置玄武門,謂之給使,以備非常,待遇優厚,至以宮人賜之。司宮魏氏為帝所信,化及等結之使為內應。是日,魏氏矯詔悉聽給使出外,倉猝之際,無一人在者。 <BR> 德戡等引兵自玄武門入,帝聞亂,易服逃西閣。虔通與元禮進兵排左閣,魏氏啟之,遂入永巷,問:「陛下安在?」有美人出,指之。校尉令狐行達拔刀直進,帝映窗扉謂行達曰:「汝欲殺我邪?」對曰:「臣不敢,但欲奉陛下西還耳。」因扶帝下閣。虔通,本帝為晉王時親信左右也,帝見之,謂曰:「卿非我敵人乎!何恨而反?」對曰:「臣不敢反,但將士思歸,欲奉陛下還京師耳。」帝曰:「朕方欲歸,正為上江米船未至,今與汝歸耳!」虔通因勒兵守之。 <BR> 至旦,孟秉以甲騎迎化及,化及戰慄不能言,人有來謁之者,但俯首據鞍稱罪過。化及至城門,德戡迎謁,引入朝堂,號為丞相。裴虔通謂帝曰:「百官悉在朝堂,陛下須親出慰勞。」進其從騎,逼帝乘之;帝嫌其鞍勒弊,更易新者,乃乘之。虔通執轡挾刀出宮門,賊徒喜噪動地。化及揚言曰:「何用持此物出,亟還與手。」帝問:「世基何在?」賊黨馬文舉曰:「已梟首矣!」於是引帝還至寢殿,虔通、德戡等拔白刃侍立。帝歎曰:「我何罪至此?」文舉曰:「陛下違棄宗廟,巡遊不息,外勤徵討,內極奢淫,使丁壯盡於矢刃,女弱填於溝壑,四民喪業,盜賊蜂起;專任佞諛,飾非拒諫;何謂無罪!」帝曰:「我實負百姓;至於爾輩,榮祿兼極,何乃如是!今日之事,孰為首邪?」德戡曰:「溥天同怨,何止一人!」化及又使封德彝數帝罪,帝曰:「卿乃士人,何為亦爾!」德彝赧然而退。帝愛子趙王杲,年十二,在帝側,號慟不已,虔通斬之,血濺御服。賊欲弒帝,帝曰:「天子死自有法,何得加以鋒刃!取鴆酒來!」文舉等不許,使令狐行達頓帝令坐。帝自解練巾授行達,縊殺之。初,帝自知必及於難,常以罌貯毒藥自隨,謂所幸諸姬曰:「若賊至,汝曹當先飲之,然後我飲。」及亂,顧索藥,左右皆逃散,竟不能得。蕭-{後}-與宮人撤漆床板為小棺,與趙王杲同殯於西院流珠堂。 <BR> 帝每巡幸,常以蜀王秀自隨,囚於驍果營。化及弒帝,欲奉秀立之,眾議不可,乃殺秀及其七男。又殺齊王暕及其二子並燕王倓,隋氏宗室、外戚,無少長皆死。唯秦王浩素與智及往來,且以計全之。齊王暕素失愛於帝,恆相猜忌。帝聞亂,顧蕭-{後}-曰:「得非阿孩邪?」化及使人就第誅暕,暕謂帝使收之,曰:「詔使且緩兒,兒不負國家!」賊曳至街中,斬之,暕竟不知殺者為誰,父子至死不相明。又殺內史待郎虞世基、御史大夫裴蘊、左翊衛大將軍來護兒、秘書監袁充、右翊衛將軍宇文協、千牛宇文皛、梁公蕭鉅等及其子。鉅,琮之弟子也。 <BR> 難將作,江陽長張惠紹馳告裴蘊,與惠紹謀矯詔發郭下兵收化及等,扣門援帝。議定,遣報虞世基;世基疑告反者不實,抑而不許。須臾,難作,蘊歎曰:「謀及播郎,竟誤人事!」虞世基宗人人及謂世基子符璽郎熙曰:「事勢已然,吾將濟卿南渡,同死何益?」熙曰:「棄父背君,求生何地?感尊之懷,自此決矣!」世基弟世南抱世基號泣,請以身代,化及不許。黃門侍郎裴矩知必將有亂,雖廝役皆厚遇之,又建策為驍果娶婦;及亂作,賊皆曰:「非裴黃門之罪。」既而化及至,矩迎拜馬首,故得免。化及以蘇威不預朝政,亦免之。威名位素重,往參化及;化及集眾而見之,曲加殊禮。百官悉詣朝堂賀,給事郎許善心獨不至。許弘仁馳告之曰:「天子已崩,宇文將軍攝政,闔朝文武鹹集。天道人事自有代終,何預於叔而低迴若此?」善心怒,不肯行。弘仁反走上馬,泣而去。化及遣人就家擒至朝堂,既而釋之。善心不舞蹈而出,化及怒曰:「此人大負氣!」覆命擒還,殺之。其母範氏,年九十二,撫柩不哭,曰:「能死國難,吾有子矣!」因臥不食,十餘日而卒。唐王之入關也,張季珣之弟仲琰為上洛令,帥吏民拒守,部下殺之以降。宇文化及之亂,仲琰弟琮為千牛左右,化及殺之,兄弟三人皆死國難,時人愧之。 <BR> 化及自稱大丞相,總百揆。以皇后令立秦王浩為帝,居別宮,令發詔畫敕書而已,仍以兵監守之。化及以弟智及為左僕射,士及為內史令,裴矩為右僕射。 <BR> 乙卯,徙秦公世民為趙公。 <BR> 戊辰,隋恭帝詔以十郡益唐國,仍以唐王為相國,總百揆,唐國置丞相以下官,又加九錫。王謂僚屬曰:「此諂諛者所為耳。孤秉大政而自加寵錫,可乎?必若循魏、晉之跡,彼皆繁文偽飾,欺天罔人;考其實不及五霸,而求名欲過三王,此孤常所非笑,竊亦恥之。」或曰:「歷代所行,亦何可廢!」王曰:「堯、舜、湯、武,各因其時,取與異道,皆推其至誠以應天順人,未聞夏、商之末必效唐、虞之禪也。若使少帝有知,必不肯為;若其無知,孤自尊而飾讓,平生素心所不為也。」但改丞相為相國府,其九錫殊禮,皆歸之有司。 <BR> 宇文化及以左武衛將軍陳稜為江都太守,綜領留事。壬申,令內外戒嚴,雲欲還長安。皇后六宮皆依舊式為御宮,營前別立帳,化及視事其中,仗衛部伍,皆擬乘輿。奪江都人舟楫,取彭城水路西歸。以折衝郎將沈光驍勇,使將給使營於禁內。行至顯福宮,虎賁郎將麥孟才、虎牙郎錢傑與光謀曰:「吾儕受先帝厚恩,今俯首事仇,受其驅帥,何面目視息世間哉!吾必欲殺之,死無所恨!」光泣曰:「是所望於將軍也!」孟才乃糾合恩舊,帥所將數千人,期以晨起將發時襲化及。語洩,化及夜與腹心走出營外,留人告司馬德戡等,使討之。光聞營內喧,知事覺,即襲化及營,空無所獲,值內史侍郎元敏,數而斬之。德戡引兵入圍之,殺光,其麾下數百人皆鬥死,一無降者,孟才亦死。孟才,鐵杖之子也。 <BR> 武康沈法興,世為郡著姓,宗族數千家。法興為吳興太守,聞宇文化及弒逆,舉兵,以討化及為名。比至烏程,得精卒六萬,遂攻餘杭、毘陵、丹楊,皆下之,據江表十郡。自稱江南道大總管,承製置百官。 <BR> 東國公竇抗,唐王之妃兄也。煬帝使行長城於靈武;聞唐王定關中,癸酉,帥靈武、鹽川等數郡來降。 <BR> 夏,四月,稽胡寇富平,將軍王師仁擊破之。又五萬餘人寇宜春,相國府諮議參軍竇軌將兵討之,戰於黃欽山。稽胡乘高縱火,官軍小卻;軌斬其部將十四人,拔隊中小校代之,勒兵復戰。軌自將數百騎居軍後,令之曰:「聞鼓聲有不進者,自後斬之!」既而鼓之,將士爭先赴敵,稽胡射之不能止;遂大破之,虜男女二萬口。 <BR> 世子建成等至東都,軍於芒華苑;東都閉門不出,遣人招諭,不應。李密出軍爭之,小戰,各引去。城中多欲為內應者,趙公世民曰:「吾新定關中,根本未固,懸軍遠來,雖得東都,不能守也。」遂不受。戊寅,引軍還。世民曰:「城中見吾退,必來追躡。」乃設三伏於三王陵以待之;段達果將萬餘人追之,遇伏而敗。世民逐北,抵其城下,斬四千餘級。遂置新安、宜陽二郡,使行軍總管史萬寶、盛彥師將兵鎮宜陽,呂紹宗、任瑰將兵鎮新安而還。 <BR> 初,五原通守櫟陽張長遜以中原大亂,舉郡附突厥,突厥以為割利特勒。郝瑗說薛舉,與梁師都及突厥連兵以取長安,舉從之。時啟民可汗之子咄苾,號莫賀咄設,建牙直五原之北,舉遣使與莫賀咄設謀入寇,莫賀咄設許之。唐王使都水監宇文歆賂莫賀咄設,且為陳利害,止其出兵,又說莫賀咄設遣張長遜入朝,以五原之地歸之中國,莫賀咄設並從之。已卯,武都、宕渠、五原等郡皆降,王即以長遜為五原太守。長遜又詐為詔書與莫賀咄設,示知其謀。莫賀咄設乃拒舉、師都等,不納其使。 <BR> 戊戌,世子建成等還長安。 <BR> 東都號令不出四門,人無固志,朝議郎段世弘等謀應西師。會西師已還,乃遣人招李密,期以己亥夜納之。事覺,越王命王世充討誅之。密聞城中已定,乃還。 <BR> 宇文化及擁眾十餘萬,據有六宮,自奉養一如煬帝。每於帳中南面坐,人有白事者,嘿然不對;下牙,方取啟狀與唐奉義、牛方裕、薛世良、張愷等參決之。以少主浩付尚書省,令衛士十餘人守之,遣令史取其畫敕,百官不復朝參。至彭城,水路不通,復奪民車牛得二千兩,並載宮人珍寶;其戈甲戎器,悉令軍士負之,道遠疲劇,軍士始怨。司馬德戡竊謂趙行樞曰:「君大謬,誤我!當今撥亂,必藉英賢;化及庸闇,群小在側,事將必敗,若之何?」行樞曰:「在我等耳,廢之何難!」初,化及既得政,賜司馬德戡爵溫國公,加光祿大夫;以其專統驍果,心忌之。後數日,化及署諸將分配士卒,以德戡為禮部尚書,外示美遷,實奪其兵柄。德戡由是憤怨,所獲賞賜,皆以賂智及;智及為之言,乃使之將後軍萬餘人以從。於是德戡、行樞與諸將李本、尹正卿、宇文導師等謀以後軍襲殺化及,更立德戡為主;遣人詣孟海公,結為外助;遷延未發,待海公報。許弘仁、張愷知之,以告化及。化及遣宇文士及陽為遊獵,至後軍,德戡不知事露,出營迎謁,因執之。化及讓之曰:「與公戮力共定海內,出於萬死。今始事成,方願共守富貴,公又何反也?」德戡曰:「本殺昏主,苦其淫虐;推立足下,而又甚之;逼於物情,不獲已也。」化及縊殺之,並殺其支黨十餘人。孟海公畏化及之強,帥眾具牛酒迎之。李密據鞏洛以拒化及,化及不得西,引兵向東郡,東郡通守王軌以城降之。 <BR> 辛丑,李密將井陘王君廓帥眾來降。君廓本群盜,有眾數千人,與賊帥韋寶、鄧豹合軍虞鄉,唐王與李密俱遣使招之。寶、豹欲從唐王,君廓偽與之同,乘其無備,襲擊,破之,奪其輜重,奔李密;密不禮之,復來降,拜上柱國,假河內太守。 <BR> 蕭銑即皇帝位,置百官,準梁室故事。謚其從父琮為孝靖皇帝,祖巖為河間忠烈王,父璿為文憲王,封董景珍等功臣七人皆為王。遣宋王楊道生擊南郡,下之,徒都江陵,修復園廟。引岑文字為中書侍郎,使典文翰,委以機密。又使魯王張繡徇嶺南,隋將張鎮周、王仁壽等拒之;既而聞煬帝遇弒,皆降於銑。欽州刺史寧長真亦以鬱林、始安之地附於銑。漢陽太守馮盎以蒼梧、高涼、珠崖、番禺之地附於林士弘。銑、士弘各遣人招交趾太守丘和,和不從。銑遣寧長真帥嶺南兵自海道攻和,和欲出迎之,司法書佐高士廉說和曰:「長真兵數雖多,懸軍遠至,不能持久,城中勝兵足以當之,奈何望風受制於人!」和從之,以士廉為軍司馬,將水陸諸軍逆擊,破之,長真僅以身免,盡俘其眾。既而有驍果自江都至,得煬帝兇問,亦以郡附於銑。士廉,勱之子也。 <BR> 始安郡丞李襲志,遷哲之孫也,隋末,散家財,募士得三千人,以保郡城;蕭銑、林士弘、曹武徹迭來攻之,皆不克。聞煬帝遇弒,帥吏民臨三日。或說襲志曰:「公中州貴族,久臨鄙郡,華、夷悅服。今隋室無主,海內鼎沸,以公威惠,號令嶺表,尉佗之業可坐致也。」襲志怒曰:「吾世繼忠貞,今江都雖覆,宗社尚存,尉佗狂僭,何足慕也!」欲斬說者,眾乃不敢言。堅守二年,外無聲援,城陷,為銑所虜,銑以為工部尚書,檢校桂州總管。於是東自九江,西抵三峽,南盡交趾,北距漢川,銑皆有之,勝兵四十餘萬。 <BR> 煬帝兇問至長安,唐王哭之慟,曰:「吾北面事人,失道不能救,敢忘哀乎!」 <BR> 五月,山南撫慰使馬元規擊朱粲於冠軍,破之。 <BR> 王德仁既殺房彥澡,李密遣徐世勣討之。德仁兵敗,甲寅,與武安通守袁子幹皆來降,詔以德仁為鄴郡太守。 <BR> 戊午,隋恭帝禪位於唐,遜居代邸。甲子,唐王即皇帝位於太極殿,遣刑部尚書蕭造告天於南郊,大赦,改元。罷郡,置州,以太守為剌史。推五運為土德,色尚黃。 <BR> 隋煬帝兇問至東都,戊辰,留守官奉越王即皇帝位,大赦,改元皇泰。是日於朝堂宣旨,以時鐘金革,公私皆即日大祥。追謚大行曰明皇帝,廟號世祖;追尊元德太子曰成皇帝,廟號世宗。尊母劉良娣為皇太后。以段達為納言、陳國公,王世充為納言、鄭國公,元文都為內史令、魯國公,皇甫無逸為兵部尚書、杞國公,又以盧楚為內史令,郭文懿為內史侍郎,趙長文為黃門侍郎,共掌朝政,時人號「七貴」。皇泰主眉目如畫,溫厚仁愛,風格儼然。 <BR> 辛未,突厥始畢可汗遣骨咄祿特勒來,宴之於太極殿,奏九部樂。時中國人避亂者多入突厥,突厥強盛,東自契丹、室韋,西盡吐谷渾、高昌,諸國皆臣之,控弦百餘萬。帝以初起資其兵馬,前後餉遺,不可勝紀。突厥恃功驕倨,每遣使者至長安,多暴橫,帝優容之。 <BR> 壬申,命裴寂、劉文靜等修定律令。置國子、太學、四門生,合三百餘員,郡縣學亦各置生員。 <BR> 六月,甲戌朔,以趙公世民為尚書令,黃臺公瑗為刑部侍郎,相國府長史裴寂為右僕射、知政事,司馬劉文靜為納言,司錄竇威為內史令,李綱為禮部尚書、參掌選事,掾殷開山為吏部侍郎,屬趙慈景為兵部侍郎,韋義節為禮部侍郎,主簿陳叔達、博陵崔民幹並為黃門侍郎,唐儉為內史侍郎,錄事參軍裴晞為尚書右丞;以隋民部尚書蕭瑀為內史令,禮部尚書竇璡為戶部尚書,蔣公屈突通為兵部尚書,長安令獨孤懷恩為工部尚書。瑗,上之從子;懷恩,舅子也。 <BR> 上待裴寂特厚,群臣無與為比,賞賜服玩,不可勝紀;命尚書奉御日以御膳賜寂,視朝必引與同坐,入閣則延之臥內;言無不從,稱為裴監而不名。委蕭瑀以庶政,事無大小,莫不關掌。瑀亦孜孜盡力,繩違舉過,人皆憚之,毀之者眾,終不自理。上嘗有敕而內史不時宣行,上責其遲,瑀對曰:「大業之世,內史宣敕,或前後相違,有司不知所從,其易在前,其難在後;臣在省日久,備見其事。今王業經始,事系安危,遠方有疑,恐失機會,故臣每受一敕必勘審,使與前敕不違,始敢宣行;稽緩之愆,實由於此。」上曰:「卿用心如是,吾復何憂!」 <BR> 初,帝遣馬元規慰撫山南,南陽郡丞河東呂子臧獨據郡不從;元規遣使數輩諭之,皆為子臧所殺。及煬帝遇弒,子臧發喪成禮,然後請降;拜鄧州刺史,封南郡公。 <BR> 廢大業律令,頒新格。 <BR> 上每視事,自稱名,引貴臣同榻而坐。劉文靜諫曰:「昔王導有言:『若太陽俯同萬物,使群生何以仰照!』今貴賤失位,非常久之道。」上曰:「昔漢光武與嚴子陵共寢,子陵加足於帝腹。今諸公皆名德舊齒,平生親友,宿昔之歡,何可忘也。公勿以為嫌!」 <BR> 戊寅,隋安陽令呂鈱以相州來降,以為相州刺史。 <BR> 己卯,祔四親廟主。追尊皇高祖瀛州府君曰宣簡公;皇曾祖司空曰懿王;皇祖景王曰景皇帝,廟號太祖,祖妣曰景烈皇后;皇考元王曰元皇帝,廟號世祖,妣獨孤氏曰元貞皇后;追謚妃竇氏曰穆皇后。每歲祀昊天上帝、皇地示氏、神州地示氏,以景帝配,感生帝、明堂,以元帝配。庚辰,立世子建成為皇太子,趙公世民為秦王,齊公元吉為齊王,宗室黃瓜公白駒為平原王,蜀公孝基為永安王,柱國道玄為淮陽王,長平公叔良為長平王,鄭公神通為永康王,安吉公神符為襄邑王,柱國德良為新興王,上柱國博叉為隴西王,上柱國奉慈為勃海王。孝基、叔良、神符、德良,帝之從父弟;博叉、奉慈,弟子;道玄,從父兄子也。 <BR> 癸未,薛舉寇涇州。以秦王世民為元帥,將八總管兵以拒之。 <BR> 遣太僕卿宇文明達招慰山東,以永安王孝基為陝州總管。時天下未定,凡邊要之州,皆置總管府,以統數州之兵。 <BR> 乙酉,奉隋帝為酅國公。詔曰:「近世以來,時運遷革,前代親族,莫不誅夷。興亡之效,豈伊人力!其隋蔡王智積等子孫,並付所司,量才選用。」 <BR> 東都聞宇文化及西來,上下震懼。有蓋琮者,上疏請說李密與之合勢拒化及。元文都謂盧楚等曰:「今仇恥未雪而兵力不足,若赦密罪使擊化及,兩賊自鬥,吾徐承其弊。化及既破,密兵亦疲;又其將士利吾官賞,易可離間,並密亦可擒也。」楚等皆以為然,即以琮為通直散騎常侍,繼敕書賜密。 <BR> 丙申,隋信都郡丞東萊麴稜來降,拜冀州刺史。 <BR> 丁酉,萬年縣法曹武城孫伏伽上表,以為:「隋以惡聞其過亡天下。陛下龍飛晉陽,遠近響應,未期年而登帝位;徒知得之之易,不知隋失之之不難也。臣謂宜易其覆轍,務盡下情。凡人君言動,不可不慎。竊見陛下今日即位而明日有獻鷂雛者,此乃少年之事,豈聖主所須哉!又,百戲散樂,亡國淫聲。近太常於民間借婦女裙襦五百餘襲以充妓衣,擬五月五日玄武門遊戲,此亦非所以為子孫法也。凡如此類,悉宜廢罷。善惡之習,朝夕漸染,易以移人。皇太子、諸王參僚左右,宜謹擇其人;其有門風不能雍睦,為人素無行義,專好奢靡,以聲色遊獵為事者,皆不可使之親近也。自古及今,骨肉乖離,以至敗國亡家,未有不因左右離間而然也。願陛下慎之。」上省表大悅,下詔褒稱,擢為治書侍御史,賜帛三百匹,仍頒示遠近。 <BR> 辛丑,內史令延安靖公竇威薨。以將作大匠竇抗兼納言,黃門侍郎陳叔達判納言。 <BR> 宇文化及留輜重於滑臺,以王軌為刑部尚書,使守之,引兵北趣黎陽。李密將徐世勣據黎陽,畏其軍鋒,以兵西保倉城。化及渡河,保黎陽,分兵圍世勣。密帥步騎二萬,壁於清淇,與世勣以烽火相應,深溝高壘,不與化及戰。化及每攻倉城,密輒引兵以掎其後。密與化及隔水而語,密數之曰:「卿本匈奴皂隸破野頭耳,父兄子弟,並受隋恩,富貴累世,舉朝莫二。主上失德,不能死諫,反行弒逆,欲規篡奪。不追諸葛瞻之忠誠,乃為霍禹之惡逆,天地所不容,將欲何之!若速來歸我,尚可得全後嗣。」化及默然,俯視良久,瞋目大言曰:「與爾論相殺事,何須作書語邪!」密謂從者曰:「化及庸愚如此,忽欲圖為帝王,吾當折杖驅之耳!」化及盛修攻具以逼倉城,世勣於城外掘深溝以固守,化及阻塹,不得至城下。世勣於塹中為地道,出兵擊之,化及大敗,焚其攻具。 <BR> 時密與東都相持日久,又東拒化及,常畏東都議其後。見蓋琮至,大喜,遂上表乞降,請討滅化及以贖罪,送所獲兇黨雄武郎將於洪建,遣元帥府記室參軍李儉、上開府徐師譽等入見。皇泰主命戮洪建於左掖門外,如斛斯政之法。元文都等以密降為誠實,盛飾賓館於宣仁門東。皇泰主引見儉等,以儉為司農卿,師譽為尚書右丞,使具導從,列鐃吹,還館,玉帛酒饌,中使相望。冊拜密太尉、尚書令、東南道大行臺行軍元帥、魏國公,令先平化及,然後入朝輔政。以徐世勣為右武候大將軍。仍下詔稱密忠款,且曰:「其用兵機略,一稟魏公節度。」 <BR> 元文都等喜於和解,謂天下可定,於上東門置酒作樂,自段達已下皆起舞。王世充作色謂起居侍郎崔長文曰:「朝廷官爵,乃以與賊,其志欲何為邪!」文都等亦疑世充欲以城應化及,由是有隙,然猶外相彌縫,陽為親善。 <BR> 秋,七月,皇泰主遣大理卿張權、鴻臚卿崔善福賜李密書曰:「今日以前,鹹共刷蕩;使至以後,彼此通懷。七政之重,佇公匡弼;九伐之利,委公指揮。」權等既至,密北面拜受詔書。既無西慮,悉以精兵東擊化及。密知化及軍糧且盡,因偽與和;化及大喜,恣其兵食,冀密饋之。會密下有人獲罪,亡抵化及,具言其情,化及大怒;其食又盡,乃渡永濟渠,與密戰於童山之下,自辰達酉;密為流矢所中,墮馬悶絕,左右奔散。追兵且至,唯秦叔寶獨捍衛之,密由是獲免。叔寶復收兵與之力戰,化及乃退。化及入汲郡求軍糧,又遣使拷掠東郡吏民以責米粟。王軌等不堪其弊,遣通事舍人許敬宗詣密請降;密以軌為滑州總管,以敬宗為元帥府記室,與魏徵共掌文翰。敬宗,善心之子也。房公蘇威在東郡,隨眾降密,密以其隋氏大臣,虛心禮之。威見密,初不言帝室艱危,唯再三舞蹈,稱「不圖今日復睹聖明!」時人鄙之。化及聞王軌叛,大懼,自汲郡引兵欲取以北諸郡,其將陳智略帥嶺南驍果萬餘人,樊文超帥江淮排,張童兒帥江東驍果數千人,皆降於密。文超,子蓋之子也。化及猶有眾二萬,北趣魏縣;密知其無能為,西還鞏洛,留徐世勣以備之。 <BR> 乙巳,宣州刺史周超擊朱粲,敗之。 <BR> 丁未,梁師都寇靈州,驃騎將軍藺興粲擊破之。 <BR> 突厥闕可汗遣使內附。初,闕可汗附於李軌;隋西戎使者曹瓊據甘州誘之,乃更附瓊,與之拒軌;為軌所敗,竄於達鬥拔谷,與吐谷渾相表裡,至是內附,上厚加慰撫。尋為李軌所滅。 <BR> 薛舉進逼高址,遊兵至於豳、岐,秦王世民深溝高壘不與戰。會世民得瘧疾,委軍事於長史、納言劉文靜、司馬殷開山,且戒之曰:「薛舉懸軍深入,食少兵疲,若來挑戰,慎勿應也。俟吾疾愈,為君等破之。」開山退,謂文靜曰:「王慮公不能辦,故有此言耳。且賊聞王有疾,必輕我,宜曜武以威之。」乃陳於高址西南,恃眾而不裝置。舉潛師掩其後,壬子,戰於淺水原,八總管皆敗,士卒死者什五六,大將軍慕容羅□、李安遠、劉弘基皆沒,世民引兵還長安。舉遂拔高址,收唐兵死者為京觀;文靜等皆坐除名。 <BR> 乙卯,榆林賊帥郭子和遣使來降。以為靈州總管。 <BR> 李密每戰勝,輒遣使告捷於皇泰主。隋人皆喜,王世充獨謂其麾下曰:「元文都輩,刀筆吏耳,吾觀其勢,必為李密所擒。且吾軍士屢與密戰,沒其父兄子弟,前後已多,一旦為之下,吾屬無類矣!」欲以激怒其眾。文都聞之,大懼,與盧楚等謀因世充入朝,伏甲誅之。段達性庸懦,恐事不就,遣其婿張志以楚等謀告世充。戊午夜三鼓,世充勒兵襲含嘉門。元文都聞變,入奉皇泰主御乾陽殿,陳兵自衛,命諸將閉門拒守。將軍跋野綱將兵出,遇世充,下馬降之。將軍費曜、田闍戰於門外,不利。文都自將宿衛兵欲出玄武門以襲其後,長秋監段瑜稱求門鑰不獲,稽留遂久。天且曙,文都引兵復欲出太陽門逆戰,還至乾陽殿,世充已攻太陽門得入。皇甫無逸棄母及妻子,斫右掖門,西奔長安。盧楚匿於太官署,世充之黨擒之,至興教門,見世充,世充令亂斬殺之;進攻紫微宮門。皇泰主使人登紫微觀。問:「稱兵欲何為?」世充下馬謝曰:「元文都、盧楚等橫見規圖;請殺文都,甘從刑典。」段達乃令將軍黃桃樹執送文都。文都顧謂皇泰主曰:「臣今朝死,陛下夕及矣!」皇泰主慟哭遣之,出興教門,亂斬如盧楚,並殺盧、元諸子。段達又以皇泰主命開門納世充,世充悉遣人代宿衛者,然後入見皇泰主於乾陽殿。皇泰主謂世充曰:「擅相誅殺,曾不聞奏,豈為臣之道乎!公欲肆其強力,敢及我邪!」世充拜伏流涕謝曰:「臣蒙先皇採拔,粉骨非報。文都等苞藏禍心,欲召李密以危社稷,疾臣違異,深積猜嫌;臣迫於救死,不暇聞奏。若內懷不臧,違負陛下,天地日月,實所照臨,使臣闔門殄滅,無復遺類。」詞淚俱發。皇泰主以為誠,引令升殿,與語久之,因與俱入見皇太后;世充被發為誓,稱不敢有貳心。乃以世充為左僕射、總督內外諸軍事。比及日中,捕獲趙長文、郭文懿,殺之。然後巡城,告諭以誅元、盧之意。世充自含嘉城移居尚書省,漸結黨援,恣行威福。用兄世惲為內史令,入居禁中,子弟鹹典兵馬,分政事為十頭,悉以其黨主之,勢震內外,莫不趨附,皇泰主拱手而已。 <BR> 李密將入朝,至溫,聞元文都等死,乃還金墉。東都大饑,私錢濫惡,太半雜以錫環,其細如線,米斛直錢八九萬。 <BR> 初,李密嘗受業於儒生徐文遠。文遠為皇泰主國子祭酒,自出樵採,為密軍所執;密令文遠南面坐,備弟子禮,北面拜之。文遠曰:「老夫既荷厚禮,敢不盡言!未審將軍之志欲為伊、霍以繼絕扶傾乎?則老夫雖遲暮,猶願盡力;若為莽、卓,乘危邀利,則無所用老夫矣!」密頓首曰:「昨奉朝命,備位上公,冀竭庸虛,匡濟國難,此密之本志也。」文遠曰:「將軍名臣之子,失塗至此,若能不遠而復,猶不失為忠義之臣。」及王世充殺元文都等,密復問計於文遠。文遠曰:「世充亦門人也,其為人殘忍褊隘,既乘此勢,必有異圖,將軍前計為不諧矣。非破世充,不可入朝也。」密曰:「始謂先生儒者,不達時事,今乃坐決大計,何其明也!」文遠,孝嗣之玄孫也。 <BR> 庚申,詔隋氏離宮遊幸之所並廢之。 <BR> 戊辰,遣黃臺公瑗安撫山南。 <BR> 己巳,以隋右武衛將軍皇甫無逸為刑部尚書。隋河間郡丞王琮守郡城以拒群盜,竇建德攻之,歲餘不下;聞煬帝兇問,帥吏士發喪,乘城者皆哭。建德遣使吊之,琮因使者請降,建德退捨具饌以待之。琮言及隋亡,俯伏流涕,建德亦為之泣。諸將曰:「琮久拒我軍,殺傷甚眾,力盡乃降,請烹之。」建德曰:「琮,忠臣也,吾方賞之以勸事君,奈何殺之!往在高雞泊為盜,容可妄殺人;今欲安百姓,定天下,豈得害忠良乎!」乃徇軍中曰:「先與王琮有怨敢妄動者,夷三族!」以琮為瀛州刺史。於是河北郡縣聞之,爭附於建德。 <BR> 先是,建德陷景城,執戶曹河東張玄素,將殺之,縣民千餘人號泣請代其死,曰:「戶曹清慎無比,大王殺之,何以勸善!」建德乃釋之,以為治書侍御史,固辭;及江都敗,復以為黃門侍郎,玄素乃起。饒陽令宋正本,博學有才氣,說建德以定河北之策,建德引為謀主。建德定都樂壽,命所居曰金城宮,備置百官。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一百八十四
資治通鑑/卷186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186卷 卷第一百八十六 <BR> 【唐紀二】 起著雍攝提格八月,盡十二月,不滿一年。 <BR> === 高祖神堯大聖光孝皇帝上之中武德元年(戊寅,公元六一八年)=== <BR> 八月,薛舉遣其子仁果進圍寧州,刺史胡演擊卻之。郝瑗言於舉曰:「今唐兵新破,關中騷動,宜乘勝直取長安。」舉然之,會有疾而止。辛巳,舉卒。太子仁果立,居於折址城,謚舉曰武帝。 <BR> 上欲與李軌共圖秦、隴,遣使潛詣涼州,招撫之,與之書,謂之從弟。軌大喜,遣其弟懋入貢。上以懋為大將軍,命鴻臚少卿張俟德冊拜軌為涼州總管,封涼王。 <BR> 初,朝廷以安陽令呂鈱為相州刺史,更以相州刺史王德仁為巖州刺史。德仁由是怨憤,甲申,誘山東大使宇文明達入林慮山而殺之,叛歸王世充。 <BR> 已醜,以秦王世民為元帥,擊薛仁果。 <BR> 丁酉,臨洮等四郡來降。 <BR> 隋江都太守陳稜求得煬帝之柩,取宇文化及所留輦輅鼓吹,粗備天子儀衛,改葬於江都宮西吳公臺下,其王公以下,皆列瘞於帝塋之側。宇文化及之發江都也,以杜伏威為歷陽太守;伏威不受,仍上表於隋,皇泰主拜伏威為東道大總管,封楚王。沈法興亦上表於皇泰主。自稱大司馬、錄尚書事、天門公,承製置百官,以陳杲仁為司徒,孫士漢為司空,蔣元超為左僕射,殷芊為左丞,徐令言為右丞,劉子翼為選部侍郎,李百藥為府椽。百藥,德林之子也。 <BR> 九月,隋襄國通守陳君賓來降,拜邢州刺史。君賓,伯山之子也。 <BR> 虞州刺史韋義節攻隋河東通守堯君素,久不下,軍數不利;壬子,以工部尚書獨孤懷恩代之。 <BR> 初,李密既殺翟讓,頗自驕矜,不恤士眾;倉粟雖多,無府庫錢帛,戰士有功,無以為賞;又厚撫初附之人,眾心頗怨。徐世勣嘗因宴會刺譏其短;密不懌,使世勣出鎮黎陽,雖名委任,實亦疏之。 <BR> 密開洛口倉散米,無防守典當者,又無文券,取之者隨意多少;或離倉之後,力不能致,委棄衢路,自倉城至郭門,米厚數寸,為車馬所躪踐;群盜來就食者並家屬近百萬口,無甕盎,織荊筐淘米,洛水兩岸十里之間,望之皆如白沙。密喜,謂賈閏甫曰:「此可謂足食矣!」閏甫對曰:「國以民為本,民以食為天。今民所以襁負如流而至者,以所天在此故也。而有司曾無愛吝,屑越如此!竊恐一旦米盡民散,明公孰與成大業哉!」密謝之,即以閏甫判司倉參軍事。 <BR> 密以東都兵數敗微弱,而將相自相屠滅,謂朝夕可平。王世充既專大權,厚賞將士,繕治器械,亦陰圖取密。時隋軍乏食,而密軍少衣,世充請交易,密難之;長史邴元真等各求私利,勸密許之。先是,東都人歸密者,日以百數;既得食,降者益少,密悔而止。 <BR> 密破宇文化及還,其勁卒良馬多死,士卒疲病。世充欲乘其弊擊之,恐人心不壹,乃詐稱左軍衛士張永通三夢周公,令宣意於世充,當勒兵相助擊賊。乃為周公立廟,每出兵,輒先祈禱。世充令巫宣言周公欲令僕射急討李密,當有大功,不即兵皆疫死。世充兵多楚人,信妖言,皆請戰。世充簡練精銳得二萬餘人,馬二千餘匹,壬子,出師擊密,旗幡之上皆書永通字,軍容甚盛。癸丑,至偃師,營於通濟渠南,作三橋於渠上。密留王伯當守金墉,自引精兵出偃師北,阻邙山以待之。 <BR> 密召諸將會議,裴仁基曰:「世充悉眾而至,洛下必虛,可分兵守其要路,令不得東,簡精兵三萬,傍河西出以逼東都。世充還,我且按甲;世充再出,我又逼之。如此,則我有餘力,彼勞奔命,破之必矣。」密曰:「公言大善。今東都兵有三不可當:兵仗精銳,一也;決計深入,二也;食盡求戰,三也。我但乘城固守,蓄力以待之;彼欲鬥不得,求走無路,不過十日,世充之頭可致麾下。」陳智略、樊文超、單雄信皆曰:「計世充戰卒甚少,屢經摧破,悉已喪膽。《兵法》曰『倍則戰』,況不啻倍哉!且江、淮新附之士,望因此機展其勳效;及其鋒而用之,可以得志。」於是諸將喧然,欲戰者什七八,密惑於眾議而從之。仁基苦爭不得,擊地歎曰:「公後必悔之!」魏徵言於長史鄭頲曰:「魏公雖驟勝,而驍將銳卒多死,戰士心怠,此二者難以應敵。且世充乏食,志在死戰,難與爭鋒,未若深溝高壘以拒之,不過旬月,世充糧盡,必自退,追而擊之,蔑不勝矣。」頲曰:「此老生之常談耳。」徵曰:「此乃奇策,何謂常談!」拂衣而起。 <BR> 程知節將內馬軍與密同營在北邙山上,單雄信將外馬軍營於偃師城北。世充遣數百騎渡通濟渠攻雄信營,密遣裴行儼與知節助之。行儼先馳赴敵,中流矢,附於地;知節救之,殺數人,世充軍披靡,乃抱行儼重騎而還;為世充騎所逐,刺槊洞過,知節回身捩折其槊,兼斬追者,與行儼俱免。會日暮,各斂兵還營。密驍將孫長樂等十餘人皆被重創。 <BR> 密新破宇文化及,有輕世充之心,不設壁壘。世充夜遣二百餘騎潛入北山,伏溪谷中,命軍士皆秣馬蓐食。甲寅旦,將戰,世充誓眾曰:「今日之戰,非直爭勝負;死生之分,在此一舉。若其捷也,富貴固所不論;若其不捷,必無一人獲免。所爭者死,非獨為國,各宜勉之!」遲明,引兵薄密。密出兵應之,未及成列,世充縱兵擊之。世充士卒皆江、淮剽勇,出入如飛。世充先索得一人貌類密者,縛而匿之。戰方酣,使牽以過陳前,噪曰:「已獲李密矣!」士卒皆呼萬歲。其伏兵發,乘高而下,馳壓密營,縱火焚其廬舍。密眾大潰,其將張童仁、陳智略皆降,密與萬餘人馳向洛口。 <BR> 世充夜圍偃師;鄭頲守偃師,其部下翻城納世充。初,世充家屬在江都,隨宇文化及至滑臺,又隨王軌入李密,密留於偃師,欲以招世充。及偃師破,世充得其兄世偉、子玄應、虔恕、瓊等,又獲密將佐裴仁基、鄭頲、祖君彥等數十人。世充於是整兵向洛口,得邴元真妻子、鄭虔象母及密諸將子弟,皆撫慰之,令潛呼其父兄。 <BR> 初,邴元真為縣吏,坐贓亡命,從翟讓於瓦岡;讓以其嘗為吏,使掌書記。及密開幕府,妙選時英,讓薦元真為長史;密不得已用之,行軍謀畫,未嘗參預。密西拒世充,留元真守洛口倉。元真性貪鄙,宇文溫謂密曰:「不殺元真,必為公患。」密不應。元真知之,陰謀叛密;楊慶聞之,以告密,密固疑焉。至是,密將入洛口城,元真已遣人潛引世充矣。密知而不發,因與眾謀,待世充兵半濟洛水,然後擊之。世充軍至,密候騎不時覺,比將出戰,世充軍悉已濟矣。單雄信等又勒兵自據;密自度不能支,帥麾下輕騎奔虎牢,元真遂以城降。 <BR> 初,雄信驍捷,善用馬槊,名冠諸軍,軍中號曰「飛將」。彥藻以雄信輕於去就,勸密除之;密愛其才,不忍也。及密失利,雄信遂以所部降世充。 <BR> 密將如黎陽,或曰:「殺翟讓之際,徐世勣幾死,今失利而就之,安可保乎!」時王伯當棄金墉保河陽,密自虎牢歸之,引諸將共議。密欲南阻河,北守太行,東連黎陽,以圖進取。諸將皆曰:「今兵新失利,眾心危懼,若更停留,恐叛亡不日而盡。又人情不願,難以成功。」密曰:「孤所恃者眾也,眾既不願,孤道窮矣。」欲自刎以謝眾。伯當抱密號絕,眾皆悲泣,密復曰:「諸君幸不相棄,當共歸關中;密身雖無功,諸君必保富貴。」府掾柳燮曰:「明公與唐公同族,兼有疇昔之好;雖不陪起兵,然阻東都,斷隋歸路,使唐公不戰而據長安,此亦公之功也。」眾鹹曰:「然。」密又謂王伯當曰:「將軍室家重大,豈復與孤俱行哉!」伯當曰:「昔蕭何盡帥子弟以從漢王,伯當恨不兄弟俱從,豈以公今日失利遂輕去就乎!縱身份原野,亦所甘心!」左右莫不感激,從密入關者凡二萬人。於是密之將帥、州縣多降於隋。朱粲亦遣使降隋,皇泰主以粲為楚王。 <BR> 甲寅,秦州總管竇軌擊薛仁果,不利;驃騎將軍劉感鎮涇州,仁果圍之。城中糧盡,感殺所乘馬以分將士,感一無所啖,唯煮馬骨取汁和木屑食之。城垂陷者數矣,會長平王叔良將士至涇州,仁果乃揚言食盡,引兵南去;乙卯,又遣高址人偽以城降。叔良遣感帥眾赴之,己未,至城下,扣城中人曰:「賊已去,可逾城入。」感命燒其門,城上下水灌之。感知其詐,遣步兵先還,自帥精兵為殿。俄而城上舉三烽,仁果兵自南原大下,戰於百里細川,唐軍大敗,感為仁果所擒。仁果復圍涇州,令感語城中雲:「援軍已敗,不如早降。」感許之,至城下,大呼曰:「逆賊饑餒,亡在朝夕,秦王帥數十萬眾,四面俱集,城中勿優,勉之!」仁果怒,執感,於城旁埋之至膝,馳騎射之;至死,聲色逾厲。叔良嬰城固守,僅能自全。感,豐生之孫也。 <BR> 庚申,隴州刺史陝人常達擊薛仁果於宜祿川,斬首千餘級。 <BR> 上遣從子襄武公琛、太常卿鄭元□以女妓遺始畢可汗。壬戌,始畢復遣骨咄祿特勒來。 <BR> 癸亥,白馬道士傅仁均造《戊寅歷》成,奏上,行之。 <BR> 薛仁果屢攻常達,不能克,乃遣其將仵士政以數百人詐降,達厚撫之。乙丑,士政伺隙以其徒劫達,擁城中二千人降於仁果。達見仁果,詞色不屈,仁果壯而釋之。奴賊帥張貴謂達曰:「汝識我乎?」達曰:「汝逃死奴賊耳!」貴怒,欲殺之,人救之,獲免。 <BR> 辛未,追謚隋太上皇為煬帝。 <BR> 宇文化及至魏縣,張愷等謀去之;事覺,化及殺之。腹心稍盡,兵勢日蹙,兄弟更無他計,但相聚酣宴,奏女樂。化及醉,尤智及曰:「我初不知,由汝為計,強來立我。今所向無成,士馬日散,負弒君之名,天下所不容。今者滅族,豈不由汝乎!」持其兩子而泣。智及怒曰:「事捷之日,初不賜尤,及其將敗,乃欲歸罪,何不殺我以降竇建德!」數相鬥鬩,言無長幼;醒而復飲,以此為恆。其眾多亡,化及自知必敗,歎曰:「人生固當死,豈不一日為帝乎!」於是鴆殺秦王浩,即皇帝位於魏縣,國號許,改元天壽,署置百官。 <BR> 冬,十月,壬申朔,日有食之。 <BR> 戊寅,宴突厥骨咄祿,引骨咄祿升御坐以寵之。 <BR> 李密將至,上遣使迎勞,相望於道。密大喜,謂其徒曰:「我擁眾百萬,一朝解甲歸唐,山東連城數百,知我在此,遣使招之,亦當盡至;比於竇融,功亦不細,豈不以一臺司見處乎!」己卯,至長安,有司供待稍薄,所部兵累日不得食,眾心頗怨。既而以密為光祿卿、上柱國,賜爵邢國公。密既不滿望,朝臣又多輕之,執政者或來求賄,意甚不平;獨上親禮之,常呼為弟,以舅子獨孤氏妻之。 <BR> 庚辰,詔右翊衛大將軍淮安王神通為山東道安扶大使,山東諸軍並受節度;以黃門侍郎崔民幹為副。 <BR> 鄧州刺史呂子臧與撫慰使馬元規擊朱粲,破之。子臧言於元規曰:「粲新敗,上下危懼,請並力擊之,一舉可滅。若復遷延,其徒稍集,力強食盡,致死於我,為患方深。」元規不從。子臧請獨以所部兵擊之,元規不許。既而粲收集餘眾,兵復大振,自稱楚帝於冠軍,改元昌達,進攻鄧州。子臧撫膺謂元規曰:「老夫今坐公死矣!」粲圍南陽,會霖雨城壞,所親勸子臧降。子臧曰:「安有天子方伯降賊者乎!」帥麾下赴敵而死。俄而城陷,元規亦死。 <BR> 癸未,王世充收李密美人珍寶及將卒十餘萬人還東都,陳於闕下。乙酉,皇泰主大赦。丙戌,以世充為太尉、尚書令,內外諸軍事,仍使之開太尉府,備置官屬,妙選人物。世充以裴仁基父子驍勇,深禮之。徐文遠復入東都,見世充,必先拜。或問曰:「君倨見李密而敬王公,何也?」文遠曰:「魏公,君子也,能容賢士;王公,小人也,能殺故人,吾何敢不拜!」 <BR> 李密總管李育德以武陟來降,拜陟州刺史。育德,諤之孫也。其餘將佐劉德威、賈閏甫、高季輔等,或以城邑,或帥眾,相繼來降。 <BR> 初,北海賊帥綦公順帥其徒三萬攻郡城,已克其外郭,進攻子城;城中食盡,公順自謂克在旦夕,不為備。明經劉蘭成糾合城中驍健百餘人襲擊之,城中見兵繼之,公順大敗,棄營走,郡城獲全。於是郡官及望族分城中民為六軍,各將之,蘭成亦將一軍。有宋書佐者,離間諸軍曰:「蘭成得眾心,必為諸人不利,不如殺之。」眾不忍殺,但奪其兵以授宋書佐。蘭成恐終及禍,亡奔公順。公順軍中喜噪,欲奉以為主,固辭,乃以為長史,軍事鹹聽焉。居五十餘日,蘭成簡軍中驍健者百五十人,往抄北海。距城四十里,留十人,使多芟草,分為百餘積;二十里,又留二十人,各執大旗;五六里,又留三十人,伏險要;蘭成自將十人,夜,距城一里許潛伏;餘八十人分置便處,約聞鼓聲即抄取人畜亟去,仍一時焚積草。明晨,城中遠望無煙塵,皆出樵牧。日向中,蘭成以十人直抵城門,城上鉦鼓亂髮;伏兵四出,抄掠雜畜千餘頭及樵牧者而去。蘭成度抄者已遠,徐步而還。城中雖出兵,恐有伏兵,不敢急追;又見前有旌旗、煙火,遂不敢進而還。既而城中知蘭成前者眾少,悔不窮追。居月餘,蘭成謀取郡城,更以二十人直抵城門。城中人競出逐之,行未十里,公順將大軍總至。郡兵賓士還城,公順進兵圍之,蘭成一言招諭,城中人爭出降。蘭成撫存老幼,禮遇郡官,見宋書佐,亦禮之如舊,仍資送出境,內外安堵。 <BR> 時海陵賊帥臧君相聞公順據北海,帥其眾五萬來爭之;公順眾少,聞之大懼。蘭成為公順畫策曰:「君相今去此尚遠,必不為備,請將軍倍道襲擊其營。」公順從之,自將驍勇五千人,繼熟食,倍道襲之。將至,蘭成與敢死士二十人前行,距君相營五十里,見其抄者負擔向營,蘭成亦與其徒負擔蔬米、燒器,詐為抄者,擇空而行聽察,得其號及主將姓名;至暮,與賊比肩而入,負擔巡營,知其虛實,得其更號。乃於空地燃火營食,至三鼓,忽於主將幕前交刀亂下,殺百餘人,賊眾驚擾;公順兵亦至,急攻之,君相僅以身免,俘斬數千,收其資糧甲仗以還。由是公順黨眾大盛。及李密據洛口,公順以眾附之,密敗,亦來降。 <BR> 隋末群盜起,冠軍司兵李襲譽說西京留守陰世師遣兵據永豐倉,發粟以賑窮乏,出庫物賞戰士,移檄郡縣,同心討賊;世師不能用。乃求募兵山南,世師許之。上克長安,自漢中召還,為太府少卿;乙未,附襲譽籍於宗正。襲譽,襲志之弟也。 <BR> 丙申,朱粲寇淅州,遣太常卿鄭元□帥步騎一萬擊之。 <BR> 是月,納言竇抗罷為左武候大將軍。 <BR> 十一月,乙巳,涼王李軌即皇帝位,改元安樂。戊申,王軌以滑州來降。 <BR> 薛仁果之為太子也,與諸將多有隙;及即位,眾心猜懼。郝瑗哭舉得疾,遂不起,由是國勢浸弱。秦王世民至高址,仁果使宗羅□將兵拒之;羅□侯數挑戰,世民堅壁不出。諸將鹹請戰,世民曰:「我軍新敗,士氣沮喪,賊恃勝而驕,有輕我心,宜閉壘以待之。彼驕我奮,可一戰而克也。」乃令軍中曰:「敢言戰者斬!」相持六十餘日,仁果糧盡,其將梁胡郎等帥所部來降。世民知仁果將士離心,命行軍總管梁實營於淺水原以誘之。羅□侯大喜,盡銳攻之,梁實守險不出;營中無水,人馬不飲者數日。羅□侯攻之甚急;世民度賊已疲,謂諸將曰:「可以戰矣!」遲明,使右武候大將軍寵玉陳於淺水原。羅□侯並兵擊之,玉戰,幾不能支,世民引大軍自原北出其不意,羅□侯引兵還戰。世民帥驍騎數十先陷陳,唐兵表裡奮擊,呼聲動地。羅□侯士卒大潰,斬首數千級。世民帥二千餘騎追之,竇軌叩馬苦諫曰:「仁果猶據堅城,雖破羅□侯,未可輕進,請且按兵以觀之。」世民曰「吾慮之久矣,破竹之勢,不可失也,舅勿復言!」遂進。仁果陳於城下,世民據涇水臨之,仁果驍將渾幹等數人臨陳來降。仁果懼,引兵入城拒守。日向暮,大軍繼至,遂圍之。夜半,守城者爭自投下。仁果計窮,己酉,出降;得其精兵萬餘人,男女五萬口。 <BR> 諸將皆賀,因問曰:「大王一戰而勝,遽捨步兵,又無攻具,輕騎直造城下,眾皆以為不克,而卒取之,何也?」世民曰:「羅□侯所將皆隴外之人,將驍卒悍;吾特出其不意而破之,斬獲不多。若緩之,則皆入城,仁果撫而用之,未易克也;急之,則散歸隴外。折址虛弱,仁果破膽,不暇為謀,此吾所以克也。」眾皆悅服。世民所得降卒,悉使仁果兄弟及宗羅□侯、翟長孫等將之,與之射獵,無所疑間。賊畏威銜恩,皆願效死。世民聞褚亮名,求訪,獲之,禮遇甚厚,引為王府文學。 <BR> 上遣使謂世民曰:「薛舉父子多殺我士卒,必盡誅其黨以謝冤魂。」李密諫曰:「薛舉虐殺不辜,此其所以亡也,陛下何怨焉?懷服之民,不可不撫。」乃命戮其謀首,餘皆赦之。 <BR> 上使李密迎秦王世民於豳州,密自恃智略功名,見上猶有傲色;及見世民,不覺驚服,私謂殷開山曰:「真英主也!不如是,何以定禍亂乎!」 <BR> 詔以員外散騎常侍姜謨為秦州刺史,謨撫以恩信,盜賊悉歸首,士民安之。 <BR> 徐世勣據李密舊境,未有所屬。魏徵隨密至長安,乃自請安集山東,上以為秘書丞,乘傳至黎陽,遺徐世勣書,勸之早降。世勣遂決計西向,謂長史陽翟郭孝恪曰:「此眾土地,皆魏公有也;吾若上表獻之,是利主之敗,自為功以邀富貴也,吾實恥之。今宜籍郡縣戶口士馬之數以啟魏公,使自獻之。」乃遣孝恪詣長安,又運糧以餉淮安王神通。上聞世勣使者至,無表,止有啟與密,甚怪之。孝恪具言世勣意,上乃歎曰:「徐世勣不背德,不邀功,真純臣也!」賜姓李。以孝恪為宋州刺史,使與世勣經營虎牢以東,所得州縣,委之選補。 <BR> 癸丑,獨孤懷恩攻堯君素於蒲板。行軍總管趙慈景尚帝女桂陽公主,為君素所擒,梟首城外,以示無降意。 <BR> 癸亥,秦王世民至長安,斬薛仁果於市,上賜常達帛三百段。贈劉感平原郡公,謚忠壯。撲殺仵士政於殿庭。以張貴尤淫暴,腰斬之。上享勞將士,因謂群臣曰:「諸公共相翊戴以成帝業,若天下承平,可共保富貴。使王世充得志,公等豈有種乎!如薛仁果君臣,豈可不以為前鑒也!」己巳,以劉文靜為戶部尚書,領陝東道行臺左僕射,復殷開山爵位。 <BR> 李密驕貴日久,又自負歸國之功,朝廷待之不副本望,鬱鬱不樂。嘗遇大朝會,密為光祿卿,當進食,深以為恥;退,以告左武衛大將軍王伯當。伯當心亦怏怏,因謂密曰:「天下事在公度內耳。今東海公在黎陽,襄陽公在羅口,河南兵馬,屈指可計,豈得久如此也!」密大喜,乃獻策於上曰:「臣虛蒙榮寵,安坐京師,曾無報效;山東之眾皆臣故時麾下,請往收而撫之。憑藉國威,取王世充如拾地芥耳!」上聞密故將士多不附世充,亦欲遣密往收之。群臣多諫曰:「李密狡猾好反,今遣之,如投魚於泉,放虎於山,必不返矣!」上曰:「帝王自有天命,非小子所能取。借使叛去,如以蒿箭射蒿中耳!今使二賊交鬥,吾可以坐收其弊。」辛未,遣密詣山東,收其餘眾之未下者。密請與賈閏甫偕行,上許之,命密及閏甫同升御榻,賜食,傳飲卮酒曰:「吾三人同飲是酒,以明同心;善建功名,以副朕意。丈夫一言許人,千金不易。有人確執不欲弟行,朕推赤心於弟,非他人所能間也。」密、閏甫再拜受命。上又以王伯當為密副而遣之。 <BR> 有大鳥五集於樂壽,群鳥數萬從之,經日乃去。竇建德以為己瑞,改元五鳳。宗城人有得玄圭獻於建德者,宋正本及景城丞會稽孔德紹皆曰:「此天所以賜大禹也,請改國號曰夏。」建德從之,以正本為納言,德紹為內史侍郎。 <BR> 初,王須拔掠幽州,中流矢死,其將魏刀兒代領其眾,據深澤,掠冀、定之間,眾至十萬,自稱魏帝。建德偽與連和,刀兒弛備,建德襲擊破之,遂圍深澤;其徒執刀兒降,建德斬之,盡並其眾。 <BR> 易、定等州皆降,唯冀州刺史麴稜不下,稜婿崔履行,暹之孫也,自言有奇術,可使攻者自敗,稜信之。履行命守城者皆坐,毋得妄鬥,曰:「賊雖登城,汝曹勿怖,吾將使賊自縛。」於是為壇,夜,設章醮,然後自衣衰絰,杖竹登北樓慟哭;又令婦女升屋四向振裙。建德攻之急,稜將戰,履行固止之。俄而城陷,履行哭猶未已。建德見稜,曰:「卿忠臣也!」厚禮之,以為內史令。 <BR> 十二月,壬申,詔以秦王世民為太尉、使持節、陝東道大行臺,其蒲州、河北諸府兵馬並受節度。 <BR> 癸酉,西突厥曷娑那可汗自宇文化及所來降。 <BR> 隋將堯君素守河東,上遣呂紹宗、韋義節、獨孤懷恩相繼攻之,俱不下。時外圍嚴急,君素為木鵝,置表於頸,具論事勢,浮之於河;河陽守者得之,達於東都。皇泰主見而歎息,拜君素金紫光祿大夫。寵玉、皇甫無逸自東都來降,上悉遣詣城下,為陳利害,君素不從。又賜金券,許以不死。其妻又至城下,謂之曰:「隋室已亡,君何自苦!」君素曰:「天下名義,非婦人所知!」引弓射之,應弦而倒。君素亦自知不濟,然志在守死,每言及國家,未嘗不歔欷。謂將士曰:「吾昔事主上於籓邸,大義不得不死。必若隋祚永終,天命有屬,自當斷頭以付諸君,聽君等持取富貴。今城池甚固,倉儲豐備,大事猶未可知,不可橫生心也!」君素性嚴明,善御眾,下莫敢叛。久之,倉粟盡,人相食;又獲外人,微知江都傾覆。丙子,君素左右薛宗、李楚客殺君素以降,傳首長安。君素遣朝散大夫解人王行本將精兵七百在它所,聞之,赴救,不及,因捕殺君素者黨與數百人,悉誅之,復乘城拒守。獨孤懷恩引兵圍之。 <BR> 丁酉,隋襄平太守鄧暠以柳城、北平二郡來降;以暠為營州總管。 <BR> 辛巳,太常卿鄭元□擊朱粲於商州,破之。 <BR> 初,宇文化及遣使招羅藝,藝曰:「我,隋臣也!」斬其使者,為煬帝發喪,臨三日。竇建德、高開道各遣使招之,藝曰:「建德、開道,皆劇賊耳。吾聞唐公已定關中,人望歸之。此真吾主也,吾將從之,敢沮議者,斬!」會張道源慰撫山東,藝遂奉表,與漁陽、上谷等諸郡皆來降。癸未,詔以藝為幽州總管。薛萬均,世雄之子也,與弟萬徹俱以勇略為藝所親待,詔以萬均為上柱國、永安郡公,萬徹為車騎將軍、武安縣公。 <BR> 竇建德既克冀州,兵威益盛,帥眾十萬寇幽州。藝將逆戰,萬均曰:「彼眾我寡,出戰必敗。不若使羸兵背城阻水為陳,彼必渡水擊我。萬均請以精騎百人伏於城旁,俟其半渡擊之,蔑不勝矣。」藝從之。建德果引兵渡水,萬均邀擊,大破之。建德竟不能至其城下,乃分兵掠霍堡及雍奴等縣;藝復邀擊,敗之。凡相拒百餘日,建德不能克,乃還樂壽。 <BR> 藝得隋通直謁者溫彥博,以為司馬。藝以幽州歸國,彥博贊成之;詔以彥博為幽州總管府長史,未幾,徵為中書侍郎。兄大雅,時為黃門侍郎,與彥博對居近密,時人榮之。 <BR> 以西突厥曷娑那可汗為歸義王。曷娑那獻大珠,上曰:「珠誠至寶;然朕寶王赤心,珠無所用。」竟還之。 <BR> 乙酉,車駕幸周氏陂,過故墅。 <BR> 初,羌豪旁企地以所部附薛舉,及薛仁果敗,企地來降,留長安,企地不樂,帥其眾數千叛,入南山,出漢川,所過殺掠。武候大將軍寵玉擊之,為企地所敗。行至始州,掠女子王氏,與俱醉臥野外;王氏拔其佩刀,斬首送梁州,其眾遂潰。詔賜王氏號崇義夫人。 <BR> 壬辰,王世充帥眾三萬圍谷州,刺史任瑰拒卻之。 <BR> 上使李密分其麾下之半留華州,將其半出關。長史張寶德預在行中,恐密亡去,罪相及;上封事,言其必叛。上意乃中變,又恐密驚駭,乃降敕書勞來,令密留所部徐行,單騎入朝,更受節度。 <BR> 密至稠桑,得敕,謂賈閏甫曰:「敕遣我去,無故復召我還,天子向雲,『有人確執不許』,此譖行矣。吾今若還,無復生理,不若破桃林縣,收其兵糧,北走渡河。比信達熊州,吾已遠矣。苟得至黎陽,大事必成。公意如何?」閏甫曰:「主上待明公甚厚;況國家姓名,著在圖讖,天下終當一統。明公既已委質,復生異圖,任瑰、史萬寶據熊、穀二州,此事朝舉,彼兵夕至,雖克桃林,兵豈暇集,一稱叛逆,誰復容人!為明公計,不若且應朝命,以明元無異心,自然浸潤不行;更欲出就山東,徐思其便可也。」密怒曰:「唐使吾與絳、灌同列,何以堪之!且讖文之應,彼我所共。今不殺我,聽使東行,足明王者不死;縱使唐遂定關中,山東終為我有。天與不取,乃欲束手投人!公,吾之心腹,何意如是!若不同心,當斬而後行!」閏甫泣曰:「明公雖雲應讖,近察天人,稍已相違。今海內分崩,人思自擅,強者為雄;明公奔亡甫爾,誰相聽受!且自翟讓受戮之後,人皆謂明公棄恩忘本,今日誰肯復以所有之兵束手委公乎!彼必慮公見奪,逆相拒抗,一朝失勢,豈有容足之地哉!自非荷恩殊厚者,詎能深言不諱乎!願明公熟思之,但恐大福不再。苟明公有所措身,閏甫亦何辭就戮!」密大怒,揮刃欲擊之;王伯當等固請,乃釋之。閏甫奔熊州。伯當亦止密,以為未可,密不從。伯當乃曰:「義士之志,不以存亡易心。公必不聽,伯當與公同死耳,然終恐無益也。」 <BR> 密因執使者,斬之。庚子旦,密紿桃林縣官曰:「奉詔暫還京師,家人請寄縣捨。」乃簡驍勇數十人,著婦人衣,戴羃□,藏刀裙下,詐為妻妾,自帥之入縣捨。須臾,變服突出,因據縣城。驅掠徒眾,直趣南山,乘險而東,遣人馳告故將伊州刺史襄城張善相,令以兵應接。 <BR> 右翊衛將軍史萬寶鎮熊州,謂行軍總管盛彥師曰:「李密,驍賊也,又輔以王伯當,今決策而叛,殆不可當也。」彥師笑曰:「請以數千之眾邀之,必梟其首。」萬寶曰:「公以何策能爾?」彥師曰:「兵法尚詐,不可為公言之。」即帥眾逾熊耳山南,據要道,令弓弩夾路乘高,刀楯伏於溪谷,令之曰:「俟賊半渡,一時俱發。」或問曰:「聞李密欲向洛州,而公入山,何也?」彥師曰:「密聲言向洛,實欲出人不意,走襄城,就張善相耳。若賊入谷口,我自後追之,山路險隘,無所施力,一夫殿後,必不能制。今吾先得入谷,擒之必矣。」 <BR> 李密既渡陝,以為餘不足慮,遂擁眾徐行,果逾山南出。彥師擊之,密眾首尾斷絕,不得相救。遂斬密及伯當,俱傳首長安。彥師以功賜爵葛國公,仍領熊州。 <BR> 李世勣在黎陽,上遣使以密首示之,告以反狀。世勣北面拜伏號慟,表請收葬;詔歸其屍。世勣為之行服,備君臣之禮。大具儀衛,舉軍縞素,葬密於黎陽山南。密素得士心,哭者多歐血。 <BR> 隋右武衛大將軍李景守北平,高開道圍之,歲餘不能克。遼西太守鄧暠將兵救之,景帥其眾遷於柳城;後將還幽州,於道為盜所殺。開道遂取北平,進陷漁陽郡,有馬數千匹,眾且萬,自稱燕王,改元始興,都漁陽。 <BR> 懷戎沙門高曇晟因縣令設齋,士民大集,曇晟與僧五千人擁齋眾而反,殺縣令及鎮將,自稱大乘皇帝,立尼靜宣為邪輸皇后,改元法輪。遣使招開道,立為齊王。開道帥眾五千人歸之,居數月,襲殺曇晟,悉並其眾。 <BR> 有犯法不至死者,上特命殺之。監察御史李素立諫曰:「三尺法,王者所與天下共也;法一動搖,人無所措手足。陛下甫創鴻業,奈何棄法!臣忝法司,不敢奉詔。」上從之。自是特承恩遇,命所司授以七品清要官;所司擬雍州司戶,上曰:「此官要而不清。」又擬秘書郎。上曰:「此官清而不要。」遂擢授侍御史。素立,義深之曾孫也。 <BR> 上以舞胡安叱奴為散騎侍郎。禮部尚書李綱諫曰:「古者樂工不與士齒,雖賢如子野、師襄,皆終身繼世不易其業。唯齊末封曹妙達為王,安馬駒為開府,有國家者以為殷鑒。今天下新定,建義功臣,行賞未遍,高才碩學,猶滯草萊;而先擢舞胡為五品,使鳴玉曳組,趨翔廊廟,非所以規模後世也。」上不從,曰:「吾業已授之,不可追也。」 <BR> 陳嶽論曰:受命之主,發號施令,為子孫法;一不中理,則為厲階。今高祖曰:「業已授之,不可追」,苟授之而是,則已;授之而非,胡不可追歟!君人之道,不得不以「業已授之」為誡哉! <BR> 李軌吏部尚書梁碩,有智略,軌常倚之以為謀主。碩見諸胡浸盛,陰勸軌宜加防察,由是與戶部尚書安修仁有隙。軌子仲琰嘗詣碩,碩不為禮,乃與修仁共譖碩於軌,誣以謀反,軌鴆碩,殺之。有胡巫謂軌曰:「上帝當遣玉女自天而降。」軌信之,發民築臺以候玉女,勞費甚廣。河右饑,人相食,軌傾家財以賑之;不足,欲發倉粟,召群臣議之。曹珍等皆曰:「國以民為本,豈可愛倉粟而坐視其死乎!」謝統師等皆故隋官,心終不服,密與群胡為黨,排軌故人,乃詬珍曰:「百姓餓者自是羸弱,勇壯之士終不至此。國家倉粟以備不虞,豈可散之以飼羸弱!僕射苟悅人情,不為國計,非忠臣也。」軌以為然,由是士民離怨。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一百八十五
資治通鑑/卷187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187卷 卷第一百八十七 <BR> 【唐紀三】 起屠維單閼正月,盡十月,不滿一年。 <BR> === 高祖神堯大聖光孝皇帝上之下武德二年(己卯、公元六一九年)=== <BR> 春,正月,壬寅,王世充悉取隋朝顯官、名士為太尉府官屬,杜淹、戴冑皆預焉。冑,安陽人也。 <BR> 隋將軍王隆帥屯衛將軍張鎮周、都水少監蘇世長等以山南兵始至東都。王世充專總朝政,事無大小,悉關太尉府;臺省監署,莫不闃然。世充立三牌於府門外,一求文學才識堪濟時務者,一求武勇智略能摧鋒陷敵者,一求身有冤滯擁抑不申者。於是上書陳事者日有數百,世充悉引見,躬自省覽,殷勤慰諭,人人自喜,以為言聽計從,然終無所施行。下至士卒廝養,世充皆以甘言悅之,而實無恩施。 <BR> 隋馬軍總管獨孤武都為世充所親任,其從弟司隸大夫機與虞部郎楊恭慎、前勃海郡主簿孫師孝、步兵總管劉孝元、李儉、崔孝仁謀召唐兵,使孝仁說武都曰:「王公徒為兒女之態以悅下愚,而鄙隘貪忍,不顧親舊,豈能成大業哉!圖識之文,應歸李氏,人皆知之。唐起晉陽,奄有關內,兵不留行,英雄景附。且坦懷待物,舉善責功,不念舊惡,據勝勢以爭天下,誰能敵之!吾屬託身非所,坐待夷滅。今任管公兵近在新安,又吾之故人也,若遣間使召之,使夜造城下,吾曹共為內應,開門納之,事無不集矣。」武都從之。事洩,世充皆殺之。恭慎,達之子也。 <BR> 癸卯,命秦王世民出鎮長春宮。 <BR> 宇文化及攻魏州總管元寶藏,四旬不克。魏徵往說之,丁未,寶藏舉州來降。 <BR> 戊午,淮安王神通擊宇文化及於魏縣,化及不能抗,東走聊城。神通拔魏縣,斬獲二千餘人,引兵追化及至聊城,圍之。 <BR> 甲子,以陳叔達為納言。 <BR> 丙寅,李密所置伊州刺史張善相來降。 <BR> 朱粲有眾二十萬,剽掠漢、淮之間,遷徙無常,攻破州縣,食其積粟未盡,復他適,將去,悉焚其餘資;又不務稼穡,民餒死者如積。粲無可復掠,軍中乏食,乃教士卒烹婦人、嬰兒□敢之,曰:「肉之美者無過於人,但使他國有人,何憂於餒!」隋著作佐郎陸從典、通事舍人顏愍楚,謫官在南陽,粲初引為賓客,其後無食,闔家皆為所□敢。愍楚,之推之子也。又稅諸城堡細弱以供軍食,諸城堡相帥叛之。淮安土豪楊士林、田瓚起兵攻粲,諸州皆應之。粲與戰於淮源,大敗,帥餘眾數千奔菊潭。士林家世蠻酋,隋末,士林為鷹揚府校尉,殺郡官而據其郡。既逐朱粲,己巳,帥漢東四郡遣使詣信州總管廬江王瑗請降,詔以為顯州道行臺。士林以瓚為長史。 <BR> 初,王世充既殺元、盧,慮人情未服,猶媚事皇泰主,禮甚謙敬。又請為劉太后假子,尊號曰聖感皇太后。既而漸驕橫,嘗賜食於禁中,還家大吐,疑遇毒,自是不復朝謁。皇泰主知其終不為臣,而力不能制,唯取內庫彩物大造幡花;又出諸服玩,令僧散施貧乏以求福。世充使其黨張績、董浚守章善、顯福二門,宮內雜物,毫釐不得出。是月,世充使人獻印及劍。又言河水清,欲以耀眾,為己符瑞雲。 <BR> 上遣金紫光祿大夫武功靳孝謨安集邊郡,為梁師都所獲。孝謨罵之極口,師都殺之。二月,詔追賜爵武昌縣公,謚曰忠。 <BR> 初定租、庸、調法,每丁租二石,絹二匹,綿三兩;自茲以外,不得橫有調斂。 <BR> 丙戌,詔:「諸宗姓居官者在同列之上,未仕者免其徭役;每州置宗師一人以攝總,別為團伍。」 <BR> 張俟德至涼,李軌召其群臣廷議曰:「唐天子,吾之從兄,今已正位京邑。一姓不可自爭天下,吾欲去帝號,受其官爵,可乎?」曹珍曰:「隋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稱王稱帝者,奚啻一人!唐帝關中,涼帝河右,固不相妨。且已為天子,奈何復自貶黜!必欲以小事大,請依蕭察事魏故事。」軌從之。戊戌,軌遣其尚書左丞鄧曉入見,奉書稱「皇從弟大涼皇帝臣軌」而不受官爵。帝怒,拘曉不遣,始議興師討之。 <BR> 初,隋煬帝自徵吐谷渾,吐谷渾可汗伏允以數千騎奔党項,煬帝立其質子順為主,使統餘眾,不果入而還。會中國喪亂,伏允復還收其故地。上受禪,順自江都還長安,上遣使與伏允連和,使擊李軌,許以順還之。伏允喜,起兵擊軌,數遣使入貢請順,上遣之。 <BR> 閏月,朱粲遣使請降,詔以粲為楚王,聽自置官屬,以便宜從事。 <BR> 宇文化及以珍貨誘海曲諸賊,賊帥王薄帥眾從之,與共守聊城。 <BR> 竇建德謂其群下曰:「吾為隋民,隋為吾君;今宇文化及弒逆,乃吾仇也,吾不可以不討!」乃引兵趣聊城。 <BR> 淮安王神通攻聊城,化及糧盡,請降,神通不許。安撫副使崔世幹勸神通許之,神通曰:「軍士暴露日久,賊食盡計窮,克在旦暮,吾當攻取以示國威,且散其玉帛以勞戰士;若受其降,將何以為軍賞乎!」世幹曰:「今建德方至,若化及未平,內外受敵,吾軍必敗。夫不攻而下之,為功甚易,奈何貪其玉帛而不受乎!」神通怒,囚世幹於軍中。既而宇文士及自濟北饋之,化及軍稍振,遂復拒戰。神通督兵攻之,貝州刺史趙君德攀堞先登,神通心害其功,收兵不戰。君德大詬而下,遂不克。建德軍且至,神通引兵退。 <BR> 建德與化及連戰,大破之,化及復保聊城。建德縱兵四面急攻,王薄開門納之。建德入城,生擒化及,先謁隋蕭皇后,語皆稱臣,素服哭煬帝盡哀;收傳國璽及鹵簿儀仗,撫存隋之百官,然後執逆黨宇文智及、楊士覽、元武達、許弘仁、孟景,集隋官而斬之,梟首軍門之外。以檻車載化及並二子承基、承趾至襄國,斬之。化及且死,更無餘言,但云:「不負夏王!」 <BR> 建德每戰勝克城,所得資財,悉以分將士,身無所取。又不□敢肉,常食蔬,茹粟飯;妻曹氏,不衣紈綺,所役婢妾,才十許人。及破化及,得隋宮人千數,即時散遣之。以隋黃門侍郎裴矩為左僕射,掌選事,兵部侍郎崔君肅為侍中,少府令何稠為工部尚書,右司郎中柳調為左丞,虞世南為黃門侍郎,歐陽詢為太常卿。詢,紇之子也。自餘隨才授職,委以政事。其不願留,欲詣關中及東都者,亦聽之,仍給資糧,以兵援之出境。隋驍果尚近萬人,亦各縱遣,任其所之。又與王世充結好,遣使奉表於隋皇泰主,皇泰主封為夏王。建德起於群盜,雖建國,未有文物法度,裴矩為之定朝儀,制律令,建德甚悅,每從之諮訪典禮。甲辰,上考第群臣,以李綱、孫伏伽為第一。因置酒高會,謂裴寂等曰:「隋氏以主驕臣諂亡天下,朕即位以來,每虛心求諫,然唯李綱差盡忠款,孫伏伽可謂誠直。餘人猶踵敝風,俯眉而已,豈朕所望哉!朕視卿如愛子,卿當視朕如慈父。有懷必盡,勿自隱也。」因命捨君臣之敬,極歡而罷。 <BR> 遣前御史大夫段確使於朱粲。 <BR> 初,上為隋殿內少監,宇文士及為尚輦奉御,上與之善。士及從化及至黎陽,上手詔召之,士及潛遣家僮間道詣長安,又因使者獻金環。化及至魏縣,兵勢日蹙,士及勸之歸唐,化及不從,內史令封德彝說士及於濟北征督軍糧以觀其變。化及稱帝,立士及為蜀王。化及死,士及與德彝自濟北來降。時士及妹為昭儀,由是授上儀同。上以封德彝隋室舊臣,而諂巧不忠,深誚責之,罷遣就捨。德彝以秘策幹上,上悅,尋拜內史舍人,俄遷待郎。 <BR> 甲寅,隋夷陵郡丞安陸許紹帥黔安、武陵、澧陽等諸郡來降。紹幼與帝同學;詔以紹為峽州刺史,賜爵安陸公。 <BR> 丙辰,以徐世勣為黎州總管。 <BR> 丁巳,驃騎將軍張孝鈱以勁卒百人襲王世充汜水城,入其郛,沉米船百五十艘。 <BR> 己未,世充寇穀州。世充以秦叔寶為龍驤大將軍,程知節為將軍,待之皆厚。然二人疾世充多詐,知節謂叔寶曰:「王公器度淺狹而多妄語,好為咒誓,此乃老巫嫗耳,豈撥亂之主乎!」世充與唐兵戰於九曲,叔寶、知節皆將兵在陳,與其徒數十騎,西馳百許步,下馬拜世充曰:「僕荷公殊禮,深思報效;公性猜忌,喜信讒言,非僕託身之所,今不能仰事,請從此辭。」遂躍馬來降,世充不敢逼。上使事秦王世民,世民素聞其名,厚禮之,以叔寶為馬軍總管,知節為左三統軍。時世充驍將又有驃騎武安李君羨、徵南將軍臨邑田留安,亦惡世充之為人,帥眾來降。世民引君羨置左右,以留安為右四統軍。 <BR> 王世充囚李育德之兄厚德於獲嘉,厚德與其守將趙君穎逐殷州刺史段大師,以城來降。以厚德為殷州刺史。 <BR> 竇建德陷邢州,執總管陳君賓。 <BR> 上遣殿內監竇誕、右衛將軍宇文歆助幷州總管齊王元吉守晉陽。誕,抗之子也,尚帝女襄陽公主。元吉性驕侈,奴客婢妾數百人,好使之被甲,戲為攻戰,前後死傷甚眾,元吉亦嘗被傷。其乳母陳善意苦諫,元吉醉,怒,命壯士毆殺之。性好田獵,載罔罟三十餘車,嘗言:「我寧三日不食,不能一日不獵。」常與誕遊獵,蹂踐人禾稼。又縱左右奪民物,當衢射人,觀其避箭。夜,開府門,宣淫他室。百姓憤怨,歆屢諫不納,乃表言其狀。壬戌,元吉坐免官。 <BR> 癸亥,陟州刺史李育德攻下王世充河內堡聚三十一所。乙丑,世充遣其兄子君廓侵陟州,李育德擊走之,斬首千餘級。李厚德歸省親疾,使李育德守獲嘉,世充並兵攻之,丁卯,城陷,育德及弟三人皆戰死。 <BR> 己巳,李公逸以雍丘來降,拜杞州總管,以其族弟善行為杞州刺史。 <BR> 隋吏部侍郎楊恭仁,從宇文化及至河北;化及敗,魏州總管元寶藏獲之,己巳,送長安。上與之有舊,拜黃門侍郎,尋以為涼州總管。恭仁素習邊事,曉羌、胡情偽,民夷悅服,自蔥嶺已東,並入朝貢。 <BR> 突厥始畢可汗將其眾渡河至夏州,梁師都發兵會之,以五百騎授劉武周,欲自句注入寇太原。會始畢卒,子什缽苾幼,未可立,立其弟俟利弗設為處羅可汗。處羅以什缽苾為尼步設,使居東偏,直幽州之北。先是,上遣右武候將軍高靜奉幣使於始畢,至豐州,聞始畢卒,敕納於所在之庫。突厥聞之,怒,欲入寇;豐州總管張長遜遣高靜以幣出塞為朝廷致賻,突厥乃還。 <BR> 三月,庚午,梁師都寇靈州,長史楊則擊走之。 <BR> 壬申,王世充寇穀州,刺史史萬寶戰不利。 <BR> 庚辰,隋北海通守鄭虔符、文登令方惠整及東海、齊郡、東平、任城、平陸、壽張、須昌賊帥王薄等並以其地來降。 <BR> 王世充之寇新安也。外示攻取,實召文武之附己者議受禪。李世英深以為不可,曰:「四方所以賓士歸附東都者,以公能中興隋室故也。今九州之地,未清其一,遽正位號,恐遠人皆思叛去矣!」世充曰:「公言是也!」長史韋節、楊續等曰:「隋氏數窮,在理昭然。夫非常之事,固不可與常人議之。」太史令樂德融曰:「昔歲長星出,乃除舊布新之徵;今歲星在角、亢。亢,鄭之分野。若不亟順天道,恐王氣衰息。」世充從之。外兵曹參軍戴冑言於世充曰:「君臣猶父子也,休慼同之,明公莫若竭忠徇國,則家國俱安矣。」世充詭辭稱善而遣之,世充議受九錫,冑復固諫,世充怒,出為鄭州長史,使與兄子行本鎮虎牢。乃使段達等言於皇泰主,請加世充九錫。皇泰主曰:「鄭公近平李密,已拜太尉,自是以來,未有殊績,俟天下稍平,議之未晚。」段達曰:「太尉欲之。」皇泰主熟視達曰:「任公!」辛巳,達等以皇泰主之詔,命世充為相國,假黃鉞,總百揆,進爵鄭王,加九錫,鄭國置丞相以下官。 <BR> 初,宇文化及以隋大理卿鄭善果為民部尚書。從至聊城,為化及督戰,中流矢。竇建德克聊城,王琮獲善果,責之曰:「公名臣之家,隋室大臣,奈何為弒君之賊效命,苦戰傷痍至此乎!」善果大慚,欲自殺,宋正本馳往救止之;建德復不為禮,乃奔相州,淮安王神通送之長安。庚午,善果至,上優禮之,拜左庶子、檢校內史待郎。 <BR> 齊王元吉諷幷州父老詣闕留己;甲申,復以元吉為幷州總管。 <BR> 戊子,淮南五州皆遣使來降。 <BR> 辛卯,劉武周寇幷州。 <BR> 壬辰,營州總管鄧暠擊高開道,敗之。 <BR> 甲午,王世充遣其將高毘寇義州。 <BR> 東都道士桓法嗣獻《孔子閉房記》於王世充,言「相國當代隋為天子」。世充大悅,以法嗣為諫議大夫。世充又羅取雜鳥,書帛繫頸,自言符命而縱之。有得鳥來獻者,亦拜官爵。於是段達以皇泰主命,加世充殊禮。世充奉表三讓,百官勸進,設位於都常。納言蘇威年老,不任朝謁,世充以威隋氏重臣,欲以炫耀士民,每勸進,必冠威名。及受殊禮之日,扶威置百官之上,然後南面正坐受之。 <BR> 夏,四月,劉武周引突厥之眾,軍於黃蛇嶺,兵鋒甚盛。齊王元吉使車騎將軍張達以步卒百人嘗寇;達辭以兵少不可往,元吉強遣之,至則俱沒。達忿恨,庚子,引武周襲榆次,陷之。 <BR> 散騎常侍段確,性嗜酒,奉詔慰勞朱粲於菊潭。辛丑,乘醉侮粲曰:「聞卿好□敢人,人作何味?」粲曰:「□敢醉人正如糟藏彘肉。」確怒,罵曰:「狂賊入朝,為一頭奴耳,復得□敢人乎!」粲於座收確及從者數十人,悉烹之,以□敢左右。遂屠菊潭,奔王世充,世充以為龍驤大將軍。 <BR> 王世充令長史韋節、楊續等及太常博士衡水孔穎達,造禪代儀,遣段達、雲定興等十餘人入奏皇泰主曰:「天命不常,鄭王功德甚盛,願陛下遵唐、虞之跡。」皇泰主斂膝據案,怒曰:「天下,高祖之天下,若隋祚未亡,此言不應輒發;必天命已改,何煩禪讓!公等或祖檷舊臣,或臺鼎高位,既有斯言,朕復何望!」顏色凜冽,在廷者皆流汗。退朝,泣對太后。世充更使人謂之曰:「今海內未寧,須立長君,俟四方安集,當復子明闢,必如前誓。」癸卯,世充稱皇泰主命,禪位於鄭。遣其兄世惲幽皇泰主於含涼殿,雖有三表陳讓及敕書敦勸,皇泰主皆不知也。遣諸將引兵入清宮城,又遣術人以桃湯葦火祓除禁省。 <BR> 隋將帥、郡縣及賊帥前後繼有降者,詔以王薄為齊州總管,伏德為濟州總管,鄭虔符為青州總管,綦公順為淮州總管,王孝師為滄州總管。甲辰,遣大理卿新樂郎楚之安撫山東,秘書監夏侯端安撫淮左。 <BR> 乙巳,王世充備法駕入宮,即皇帝位。丙午,大赦,改元開明。 <BR> 丁未,隋御衛將軍陳稜以江都來降;以稜為揚州總管。 <BR> 戊申,王世充立子玄應為太子,玄恕為漢王,餘兄弟宗族十九人皆為王。奉皇泰主為潞國公。以蘇威為太師,段達為司徒,雲定興為太尉,張僅為司空,楊續為納言,韋節為內史,王隆為左僕射,韋霽為右僕射,齊王世惲為尚書令,楊汪為吏部尚書,杜淹為少吏部,鄭頲為御史大夫。世惲,世充之兄也。又以國子助都吳人陸德明為漢王師,令玄恕就其家行束脩禮。德明恥之,故服巴豆散,臥稱病,玄恕入跪床下,對之遺利,竟不與語。德明名朗,以字行。 <BR> 世充於闕下及玄武門等數處皆設榻,坐無常所,親受章表。或輕騎遊歷衢市,亦不清道,民但避路而已。世充按轡徐行,語之曰:「昔時天子深居九重,在下事情無由聞徹。今世充非貪天位,但欲救恤時危,正如一州刺史,親覽庶務,當與士庶共評朝政,尚恐門有禁限,今於門外設坐聽朝,宜各盡情。」又令西朝堂納冤抑,東朝堂納直諫。於是獻策上書者日有數百,條疏既煩,省覽難遍,數日後,不復更出。 <BR> 竇建德聞王世充自立,乃絕之,始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蹕,下書稱詔,追謚隋煬帝為閔帝。齊王暕之死也,有遣腹子政道,建德立以為鄖公,然猶依倚突厥,以壯其兵勢。隋義成公主遣使迎蕭皇后及南陽公主,建德遣千餘騎送之,又傳宇文化及首以獻義成公主。 <BR> 丙辰,劉武周圍幷州,齊王元吉拒卻之。戊午,詔太常卿李仲文將兵救幷州。 <BR> 王世充將軍丘懷義居門下內省。召越王君度、漢王玄恕、將軍郭士衡雜妓妾飲博,侍御史張蘊古彈之。世充大怒,令散手執君度、玄恕,批其耳數十;又命引入東上閣,仗之各數十。懷義、士衡不問。賞蘊古帛百段,遷太子舍人。君度,世充之兄子也。 <BR> 世充每聽朝,殷勤誨諭,言詞重複,千端萬緒,侍衛之人不勝倦弊,百司奏事,疲於聽受。御史大夫蘇良諫曰:「陛下語太多而無領要,計雲爾即可,何煩許辭也!」世充默然良久,亦不罪良,然性如是,終不能改也。 <BR> 王世充數攻伊州,總管張善相拒之;糧盡,援兵不至,癸亥,城陷,善相罵世充極口而死。帝聞,歎曰:「吾負善相,善相不負吾也!」賜其子爵襄城郡公。 <BR> 五月,王世充陷義州,復寇西濟州。遣右驍衛大將軍劉弘基將兵救之。 <BR> 李軌將安修仁兄興貴,仕長安,表請說軌,諭以禍福。上曰:「軌阻兵恃險,連結吐谷渾、突厥,吾興兵擊之,尚恐不克,豈口舌所能下乎!」興貴曰:「臣家在涼州,奕世豪望,為民夷所附;弟修仁為軌所信任,子弟在機近者以十數。臣往說之,軌聽臣固善,若其不聽,圖之肘腋,易矣!」上乃遣之。 <BR> 興貴至武威,軌以為左右衛大將軍。興貴乘間說軌曰:「涼地不過千里,土薄民貧。今唐起太原,取函秦,宰制中原。戰必勝,攻必取,此殆天啟,非人力也。不若舉河西歸之,則竇融之功復見於今日矣!」軌曰:「吾據山河之固,彼雖強大,若我何?汝自唐來,為唐遊說耳。」興貴謝曰:「臣聞富貴不歸故鄉,如衣繡夜行。臣闔門受陛下榮祿,安肯附唐!但欲效其愚慮,可否在陛下耳。」於是退與修仁陰結諸胡起兵擊軌,軌出戰而敗,嬰城自守。興貴徇曰:「大唐遣我來誅李軌,敢助之者夷三族!」城中人爭出就興貴。軌計窮,與妻子登玉女臺,置酒為別。庚辰,興貴執之以聞,河西悉平。鄧曉在長安,舞蹈稱慶,上曰:「汝為人使臣,聞國亡,不戚而喜,以求媚於朕。不忠於李軌,肯為朕用乎!」遂廢之終身。 <BR> 軌至長安,並其子弟皆伏誅。以安興貴為右武候大將軍、上柱國、涼國公,賜帛萬段,安修仁為左武候大將軍、申國公。 <BR> 隋末,離石胡劉龍兒擁兵數萬,自號劉王,以其子季真為太子;虎賁郎將梁德擊斬龍兒。至是,季真與弟六兒復舉兵為亂,引劉武周之眾攻陷石州,殺刺史王儉。季真自稱突利可汗,以六兒為拓定王。六兒隋使請降,詔以為嵐州總管。 <BR> 壬午,以秦王世民為左武候大將軍、使持節、涼、甘等九州諸軍事、涼州總管,其太尉、尚書令、雍州牧、陝東道行臺並如故。遣黃門侍郎楊恭仁安撫河西。 <BR> 丙戌,劉武周陷平遙。 <BR> 癸巳,梁州總管、山東道安撫副使陳政為麾下所殺,攜其首奔王世充。政,茂之子也。 <BR> 王世充以禮部尚書裴仁基、左輔大將軍裴行儼有威名,忌之。仁基父子知之,亦不自安,乃與尚書左丞宇文儒童、儒童弟尚食直長溫、散騎常侍崔德本謀殺世充及其黨,復尊立皇泰主;事洩,皆夷三族。齊王世惲言於世充曰:「儒童等謀反,正為皇泰主尚在故也,不如早除之。」世充從之,遣兄子唐王仁則及家奴梁百年鴆皇泰主。皇泰主曰:「更為請太尉,以往者之言,未應至此。」百年欲為啟陳,世惲不許;又請與皇太后辭決,亦不許。乃布度焚香禮佛:「願自今已往,不復生帝王家!」飲藥,不能絕,以帛縊殺之。謚曰恭皇帝。世充以其兄楚王世偉為太保,齊王世惲為太傅,領尚書令。 <BR> 六月,庚子,竇建德陷滄州。 <BR> 初,易州賊帥宋金剛,有眾萬餘,與魏刀兒連結。刀兒為竇建德所滅,金剛救之,戰敗,帥眾四千西奔劉武周,武周聞其善用兵,得之,甚喜,號曰宋王,委以軍事,中分家貲以遺之。金剛亦深自結,出其故妻,納武周之妹,因說武周圖晉陽,南向爭天下。武周以金剛為西南道大行臺,使將兵三萬寇幷州。丁未,武周進逼介州,沙門道澄以佛幡縋之入城,遂陷介州;詔左武衛大將軍姜寶誼、行軍總管李仲文擊之。武周將黃子英往來雀鼠谷,數以輕兵挑戰,兵才接,子英陽不勝而走,如是再三,寶宜、仲文悉眾逐之,伏兵發,唐兵大敗,寶誼、仲文皆為所虜。既而俱逃歸,上復使二人將兵擊武周。 <BR> 己酉,突厥遣使來告始畢可汗之喪,上舉哀於長樂門,廢朝三日,詔百官就館吊其使者。又遣內史舍人鄭德挺吊處羅可汗,賻帛三萬段。 <BR> 上以劉武周入寇為憂,右僕射裴寂請自行。癸亥,以寂為晉州道行軍總管,討武周,聽以便宜從事。 <BR> 秋,七月,初置十二軍,分關內諸府以隸焉,皆取天星為名,以車騎府統之。每軍將、副各一人,取威名素重者為之,督以耕戰之務。由是士馬精強,所向無敵。 <BR> 海岱賊帥徐圓朗以數州之地請降,拜兗州總管,封魯國公。 <BR> 王世充遣其將羅士信寇穀州,士信帥其眾千餘人來降。先是,士信從李密擊世充,兵敗,為世充所得,世充厚禮之,與同寢食。既而得邴元真等,待之如士信,士信恥之。士信有駿馬,世充兄子趙王道詢欲之,不與,世充奪之以賜道詢;士信怒,故來降。上聞其來,甚喜,遣使迎勞,賜帛五千段,稟食其所部,以士信為陝州道行軍總管。世充左龍驤將軍臨涇席辯與同列楊虔安、李君義皆帥所部來降。 <BR> 丙子,王世充遣其將郭士衡寇穀州,刺史任瑰大破之,俘斬且盡。 <BR> 甲申,行軍總管劉弘基遣其將種如願襲王世充河陽城,毀其河橋而還。 <BR> 乙酉,西突厥統葉護可汗、高昌王麴伯雅各遣使入貢。 <BR> 初,西突厥曷娑那可汗入朝於隋,隋人留之,國人立其叔父,號射匱可汗。射匱者,達頭可汗之孫也,既立,拓地東至金山,西至海,遂與北突厥為敵,建庭於龜茲北三彌山。射匱卒,弟統葉護立。統葉護勇而有謀,北並鐵勒,控弦數十萬,據烏孫故地,又移庭於石國北千泉;西域諸國皆臣之,葉護各遣吐屯監之,督其徵賦。 <BR> 辛卯,宋金剛寇浩州,浹旬而退。 <BR> 八月,丁酉,酅公薨,謚曰隋恭帝;無後,以族子行基嗣。 <BR> 竇建德將兵十餘萬趣洺州,淮安王神通帥諸軍退保相州。己亥,建德兵至洺州城下。丙午,將軍秦武通軍至洛陽,敗王世充將葛彥璋。 <BR> 丁未,竇建德陷洺州,總管袁子幹降之。乙卯,引兵趣相州,淮安王神通聞之。帥諸軍就李世勣於黎陽。 <BR> 梁師都與突厥命數千騎寇延州,行軍總管段德操兵少不敵,閉壁不戰,伺師都稍怠,九月,丙寅,遣副總管梁禮將兵擊之。師都與禮戰方酣,德操以輕騎多張旗幟,掩擊其後,師都軍潰;逐北二百餘裡,破其魏州,虜男女二千餘口。德操,孝先之子也。 <BR> 蕭銑遣其將楊道生寇峽州,剌史許紹擊破之。銑又遣其將陳普環帥舟師上峽,規取巴、蜀。紹遣其子智仁及錄事參軍李弘節等追至西陵,大破之,擒普環。銑遣兵戍安蜀城及荊門城。 <BR> 先是,上遣開府李靖詣夔州經略蕭銑。靖至峽州,阻銑兵,久不得進。上怒其遲留,陰敕許紹斬之;紹惜其才,為之奏請,獲免。 <BR> 己巳,竇建德陷相州,殺刺史呂鈱。 <BR> 民部尚書魯公劉文靜,自以才略功勳在裴寂之右,而位居其下,意甚不平。每廷議,寂有所是,文靜必非之,數侵侮寂,由是有隙。文靜與弟通直散騎常侍文起飲,酒酣,怨望,拔刀擊柱曰:「會當斬裴寂首!」家數有妖,文起召巫於星下被發銜刀為厭勝。文靜有妾無寵,使其兄上變告之。上以文靜屬吏,遣裴寂、蕭瑀問狀。文靜曰:「建義之初,忝為司馬,計與長史位望略同。今寂為僕射,據甲第;臣官賞不異眾人,東西征討,老母留京師,風雨無所庇,實有觖望之心,因醉怨言,不能自保。」上謂群臣曰:「觀文靜此言,反明白矣。」李綱、蕭瑀皆明其不反,秦王世民為之固請曰:「昔在晉陽,文靜先定非常之策,始告寂知;及克京城,任遇懸隔,令文靜觖望則有之,非敢謀反。」裴寂言於上曰:「文靜才略實冠時人,性復粗險,今天下未定,留之必貽後患。」上素親寂,低迴久之,卒用寂言。辛未,文靜及文起坐死,籍沒其家。 <BR> 沈法興既克毘陵,謂江、淮之南指摠可定,自稱梁王,都毘陵,改元延康,置百官。性殘忍,專尚威刑,將士小有過,即斬之,由是其下離怨。 <BR> 時杜伏威據歷陽,陳稜據江都,李子通據海陵,俱有窺江表之心。法興軍數敗;會子通圍稜於江都,稜送質求救於法興及伏威,法興使其子綸將兵數萬,與伏威共救之。伏威軍清流,綸軍揚子,相去數十里。子通納言毛文深獻策,募江南人詐為綸兵,夜襲伏威營,伏威怒,復遣兵襲綸。由是二人相疑,莫敢先進。子通得盡銳攻江都,克之,稜奔伏威。子通入江都,因縱擊綸,大破之,伏威亦引去。子通即皇帝位,國號吳,改元明政。丹楊賊帥樂伯通帥眾萬餘降之,子通以為左僕射。杜伏威請降;丁丑,以伏威為淮南安撫大使、和州總管。 <BR> 裴寂至介休,宋金剛據城拒之。寂軍於度索原,營中飲澗水,金剛絕之,士卒渴乏。寂欲移營就水,金剛縱兵擊之,寂軍遂潰,失亡略盡,寂一日一夜馳至晉州。 <BR> 先是,劉武周屢遣兵攻西河,浩州剌史劉贍拒之;李仲文引兵就之,與共守西河。及裴寂敗,自晉州以北城鎮俱沒,唯西河獨存。姜寶誼復為金剛所虜,謀逃歸,金剛殺之。裴寂上表謝罪,上慰諭之,復使鎮撫河東。 <BR> 劉武周進逼併州,齊王元吉紿其司馬劉德威曰:「卿以老弱守城,吾以強兵出戰。」辛巳,元吉夜出兵,攜其妻妾棄州奔還長安。元吉始去,武周兵已至城下,晉陽土豪薛深以城納武周。上聞之,大怒,謂禮部尚書李綱曰:「元吉幼弱,未習時事,故遣竇誕、宇文歆輔之。晉陽強兵數萬,食支十年,興王之基,一旦棄之。聞宇文歆首畫此策,我當斬之!」綱曰:「王年少驕逸,竇誕曾無規諫,又掩覆之,使士民憤怨,今日之敗,誕之罪也。歆諫,王不悛,尋皆聞奏,乃忠臣也,豈可殺哉!」明日,上召綱入,升御座曰:「我得公,遂無濫刑。元吉自為不善,非二人所能禁也。」並誕赦之。衛尉少卿劉政會在太原,為武周所虜,政會密遣人奉表論武周形勢。武周據太原,遣宋金剛攻晉州,拔之,虜右驍衛大將軍劉弘基,弘基逃歸。金剛進逼絳州,陷龍門。 <BR> 西突厥曷娑那可汗與北突厥有怨;曷娑那在長安,北突厥遣使請殺之,上不許。群臣皆曰:「保一人而失一國,後必為患!」秦王世民曰:「人窮來歸我,殺之不義。」上遲回久之,不得己,丙戌,引曷娑那於內殿宴飲,既而送中書省,縱北突厥使者使殺之。 <BR> 禮部尚書李綱領太子詹事,太子建成始甚禮之。久之,太子漸暱近小人,疾秦王世民功高,頗相猜忌;綱屢諫不聽,乃乞骸骨。上罵之曰:「卿為何潘仁長史,乃恥為朕尚書邪!且方使卿輔導建成,而固求去,何也?」綱頓首曰:「潘仁,賊也,每欲妄殺人,臣諫之即止。為其長史,可以無愧。陛下創業明主,臣不才,所言如水投石,言於太子亦然,臣何敢久汙天台,辱東朝乎!」上曰:「知公直士,勉留輔吾兒。」戊子,以綱為太子少保,尚書、詹事如故。綱復上書諫太子飲酒無節,及信讒慝,疏骨肉。太子不懌,而所為如故。綱鬱鬱不得志,是歲,固稱老病辭職,詔解尚書,仍為少保。 <BR> 淮安王神通使慰撫使張道源鎮趙州。庚寅,竇建德陷趙州,執總管張志昂及道源。建德以二人及邢州刺史陳君賓不早下,欲殺之。國子祭酒凌敬諫曰:「人臣各為其主用,彼堅守不下,乃忠臣也。今大王殺之,何以勵群下乎!」建德怒曰:「吾至城下,彼猶不降,力屈就擒,何可捨也!」敬曰:「今大王使大將高士興拒羅藝於易水,藝才至,士興即降,大王之意以為何如?」建德乃悟,即命釋之。 <BR> 乙未,梁師都復寇延州,段德操擊破之,斬首二千餘級,師都以百餘騎遁去。德操以功拜柱國,賜爵平原郡公。鄜州刺史鄜城壯公梁禮戰沒。 <BR> 冬,十月,己亥,就加涼州總管楊恭仁納言;賜幽州總管燕公羅藝姓李氏,封燕郡王。 <BR> 辛丑,李藝破竇建德於衡水。 <BR> 癸卯,以左武候大將軍龐玉為梁州總管。時集州獠反,玉討之,獠據險自守,軍不得進,糧且盡。熟獠與反者皆鄰裡親黨,爭言賊不可擊,請玉還。玉揚言:「秋谷將熟,百姓毋得收刈,一切供軍,非平賊吾不返。」聞者大懼,曰:「大軍不去,吾曹皆將餒死。」其中壯士乃入賊營,與所親潛謀,斬其渠帥而降,餘黨皆散,玉追討,悉平之。 <BR> 劉武周將宋金剛進攻澮州,陷之,軍勢甚銳。裴寂性怯,無將帥之略,唯發使駱驛,趣虞、泰二州收民入城堡,焚其積聚。民驚擾悉怨,皆思為盜。夏縣民呂崇茂聚眾自稱魏王,以應武周,寂討之,為所敗。詔永安王孝基、工部尚書獨孤懷恩、陝州總管於筠、內史侍郎唐儉等將兵討之。 <BR> 時王行本猶據蒲板,未下,亦與武周相應,關中震駭。上出手敕曰:「賊勢如此,難與爭鋒,宜棄大河以東,謹守關西而已。」秦王世民上表曰:「太原,王業所基,國之根本;河東殷實,京邑所資,若舉而棄之,臣竊憤恨。願假臣精兵三萬,必冀平殄武周,克復汾、晉。」上於是悉發關中兵以益世民所統,使擊武周,乙卯,幸華陰,至長春宮以送之。 <BR> 竇建德引兵趣衛州。建德每行軍,常為三道,輜重、細弱居中央,步騎夾左右,相去二里許。建德以千騎前行,過黎陽三十里,李世勣遣騎將丘孝剛將二百騎偵之。孝剛驍勇,善馬槊,與建德遇,遂擊之,建德敗走;右方兵救之,擊斬孝剛。建德怒,還攻黎陽,克之,虜淮安王神通、李世勣父蓋、魏徵及帝妹同安公主。唯李世勣以數百騎走渡河,數日,以其父故,還詣建德降。衛州聞黎陽陷,亦降。建德以李世勣為左驍衛將軍,使守黎陽,常以其父蓋自隨為質。以魏徵為起居舍人。滑州刺史王軌奴殺軌,攜其首詣建德降。建德曰:「奴殺主大逆,吾何為受之!」立命斬奴,返其首於滑州。吏民感悅,即日請降。於是其旁州縣及徐圓朗等皆望風歸附。己未,建德還洺州,築萬春宮,徙都之。置淮安王神通於下博,待以客禮。 <BR> 行軍總管羅士信帥勇士夜入洛陽外郭,縱火焚清化裡而還。壬戌,士信拔青城堡。王世充自將兵徇地至滑臺,臨黎陽;尉氏城主時德睿、汴州刺史王要漢、亳州刺史丁叔則遣使降之。以德睿為尉州刺史。要漢,伯當之兄也。 <BR> 夏侯端至黎陽,李世勣發兵送之,自澶淵濟河,傳檄州縣,東至於海,南至於淮,二十餘州,皆遣使來降。行至譙州,會汴、亳降於王世充,還路遂絕。端素得眾心,所從二千人,雖糧盡不忍委去,端坐澤中,殺馬以饗士,因歔欷謂曰:「卿等鄉裡皆已從賊,特以共事之情,未能見委。我奉王命,不可從卿;卿有妻子,無宜效我。可斬吾首歸賊,必獲富貴。」眾皆流涕曰:「公於唐室非有親屬,直以忠義,志不圖存。某等雖賤,心亦人也,寧肯害公以求利乎!」端曰:「卿不忍見殺,吾當自刎。」眾抱持之,乃復同進,潛行五日,餒死及為賊所擊奔潰相失者太半,唯餘五十三人同走,採豆生食之。端持節未嘗離身,屢遣從者散,自求生,眾又不可。時河南之地皆入世充,唯杞州刺史李公逸為唐堅守,遣兵迎端,館給之。世充遣使召端,解衣遺之,仍送除書,以端為淮南郡公、尚書少吏部。端對使者焚書毀衣,曰:「夏侯端天子大使,豈受王世充官乎!汝欲吾往,唯可取吾首耳。」因解節旄懷之,置刃於竿,自山中西走,無復蹊徑,冒踐荊棘,晝夜兼行,得達宜陽,從者附崖溺水,為虎狼所食,又喪其半;其存者鬢髮禿落,無復人狀。端詣闕見上,但謝無功,初不自言艱苦,上復以為秘書監。 <BR> 郎楚之至山東,亦為竇建德所獲,楚之不屈,竟得還。 <BR> 王世充遣其從弟世辯以徐、亳之兵攻雍丘。李公逸遣使求救,上以隔賊境,不能救。公逸乃留其屬李善行守雍丘,身帥輕騎入朝,至襄城,為世充伊州刺史張殷所獲。世充謂曰:「卿越鄭臣唐,其說安在?」公逸曰:「我於天下,唯知有唐,不知有鄭。」世充怒,斬之。善行亦沒。上以公逸子為襄邑公。 <BR> 甲子,上祠華山。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一百八十六
資治通鑑/卷189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189卷 卷第一百八十九 【唐紀五】 起重光大荒落三月,盡十二月,不滿一年。 === 高祖神堯大聖光孝皇帝中之中武德四年(辛巳,公元六二一年)=== 三月,庚申,以靺鞨渠帥突地稽為燕州總管。 太子建成獲稽胡千餘人,釋其酋帥數十人,授以官爵,使還,招其餘黨,劉屳成亦降。建成詐稱增置州縣,築城邑,命降胡年二十以上皆集,以兵圍而殺之,死者六千餘人。屳成覺變,亡奔梁師都。 行軍總管劉世讓攻竇建德黃州,拔之。洺州嚴備,世讓不得進。會突厥將入寇,上召世讓還。 竇建德所署普樂令平恩程名振來降,上遙除名振永寧令,使將兵徇河北。名振夜襲鄴,俘其男女千餘人。去鄴八十里,閱婦人乳有湩者九十餘人,悉縱遣之。鄴人感其仁,為之飯僧。 突厥頡利可汗承父兄之資,士馬雄盛,有憑陵中國之志。妻隋義成公主,公主從弟善經,避亂在突厥,與王世充使者王文素共說頡利曰:「昔啟民為兄弟所逼,脫身奔隋。賴文皇帝之力,有此土宇,子孫享之。今唐天子非文皇帝子孫,可汗宜奉楊政道以伐之,以報文皇帝之德。」頡利然之。上以中國未寧,待突厥甚厚,而頡利求請無厭,言辭驕慢。甲戌,突厥寇汾陰。 唐兵圍洛陽,掘塹築壘而守之。城中乏食,絹一匹直粟三升,布一匹直鹽一升,服飾珍玩,賤如土芥。民食草根木葉皆盡,相與澄取浮泥,投米屑作餅食之,皆病,身腫腳弱,死者相枕倚於道。皇泰主之遷民入宮城也,凡三萬家,至是無三千家。雖貴為公卿,糠核不充,尚書郎以下,親自負戴,往往餒死。竇建德使其將範願守曹州,悉發孟海公、徐圓朗之眾,西救洛陽。至滑州,王世充行臺僕射韓洪開門納之。己卯,軍於酸棗。 壬午,突厥寇石州,刺史王集擊卻之。 竇建德陷管州,殺刺史郭士安;又陷滎陽、陽翟等縣,水陸並進,泛舟運糧,溯河西上。王世充之弟徐州行臺世辯遣其將郭士衡,將兵數千會之,合十餘萬,號三十萬,軍於成皋之東原,築宮板渚,遣使與王世充相聞。 先是,建德遺秦王世民書,請退軍潼關,返鄭侵地,復修前好。世民集將佐議之,皆請避其鋒,郭孝恪曰:「世充窮蹙,垂將面縛,建德遠來助之,此天意欲兩亡之也。宜據武牢之險以拒之,伺間而動,破之必矣。」記室薛收曰:「世充保據東都,府庫充實,所將之兵,皆江、淮精銳,即日之患,但乏糧食耳。以是之故,為我所持,求戰不得,守則難久。建德親帥大眾,遠來赴援,亦當極其精銳,致死於我。若縱之至此,兩寇合從,轉河北之粟以饋洛陽,則戰爭方始,偃兵無日,混一之期,殊未有涯也。今宜分兵守洛陽,深溝高壘,世充出兵,慎勿與戰,大王親帥驍銳,先據成皋,厲兵訓士,以待其至,以逸待勞,決可克也。建德既破,世充自下,不過二旬,兩主就縛矣。」世民善之。收,道衡之子也。蕭瑀、屈突通、封德彝皆曰:「吾兵疲老,世充憑守堅城,未易猝拔,建德席勝而來,鋒銳氣盛;吾腹背受敵,非完策也,不若退保新安,以承其弊。」世民曰:「世充兵摧食盡,上下離心,不煩力攻,可以坐克。建德新破海公,將驕卒惰,吾據武牢,扼其咽喉。彼若冒險爭鋒,吾取之甚易。若狐疑不戰,旬月之間,世充自潰。城破兵強,氣勢自倍,一舉兩克,在此行矣。若不速進,賊入武牢,諸城新附,必不能守;兩賊並力,其勢必強,何弊之承?吾計決矣!」通等又請解圍據險以觀其變,世民不許。中分麾下,使通等副齊王元吉圍守東都,世民將驍勇三千五百人東趣武牢。時正晝出兵,歷北邙,抵河陽,趨鞏而去。王世充登城望見,莫之測也,竟不敢出。癸未,世民入武牢;甲申,將驍騎五百,出武牢東二十餘裡,覘建德之營。緣道分留從騎,使李世勣、程知節、秦叔寶分將之,伏於道旁,才餘四騎,與之偕進。世民謂尉遲敬德曰:「吾執弓矢,公執槊相隨,雖百萬眾若我何!」又曰:「賊見我而還,上策也。」去建德營三里所,建德遊兵遇之,以為斥候也。世民大呼曰:「我秦王也。」引弓射之,斃其一將。建德軍中大驚,出五六千騎逐之;從者鹹失色,世民曰:「汝弟前行,吾自與敬德為殿。」於是按轡徐行,追騎將至,則引弓射之,輒斃一人。追者懼而止,止而復來,如是再三,每來必有斃者,世民前後射殺數人,敬德殺十許人,追者不敢復逼。世民逡巡稍卻以誘之,入於伏內,世勣等奮擊,大破之,斬首三百餘級,獲其驍將殷秋、石瓚以歸。乃為書報建德,諭以「趙魏之地,久為我有,為足下所侵奪。但以淮安見禮,公主得歸,故相與坦懷釋怨。世充頃與足下修好,已嘗反覆,今亡在朝夕,更飾辭相誘,足下乃以三軍之眾,仰哺他人,千金之資,坐供外費,良非上策。今前茅相遇,彼遽崩摧,郊勞未通,能無懷愧!故抑止鋒銳,冀聞擇善;若不獲命,恐雖悔難追。」 立秦王世民之子泰為衛王。 夏,四月,己丑,豐州總管張長遜入朝。時言事者多雲,長遜久居豐州,為突厥所厚,非國家之利。長遜聞之,請入朝,上許之。會太子建成北伐稽胡,長遜帥所部會之,因入朝,拜右武候將軍。益州行臺左僕射竇軌帥巴、蜀兵來會秦王擊王世充,以長遜檢校益州行臺右僕射。 己亥,突厥頡利可汗寇雁門,李大恩擊走之。 壬寅,王世充騎將楊公卿、單雄信引兵出戰,齊王元吉擊之,不利,行軍總管盧君諤戰死。 太子還長安。 王世充平州刺史周仲隱以城來降。 戊申,突厥寇幷州。初,處羅可汗與劉武周相表裡,寇幷州;上遣太常卿鄭元□往諭以禍福,處羅不從。未幾,處羅遇疾卒,國人疑元□毒之,留不遣。上又遣漢陽公瓖賂頡利可汗以金帛,頡利慾令瑰拜,瑰不從,亦留之。又留左驍衛大將軍長孫順德。上怒,亦留其使者。瑰,孝恭之弟也。 甲寅,封皇子元方為周王,元禮為鄭王,元嘉為宋王,元則為荊王,元茂為越王。 竇建德迫於武牢不得進,留屯累月,戰數不利,將士思歸。丁巳,秦王世民遣王君廓將輕騎千餘抄其糧運,又破之,獲其大將軍張青特。凌敬言於建德曰:「大王悉兵濟河,攻取懷州、河陽,使重將守之,更鳴鼓建旗,逾太行,入上黨,徇汾、晉,趣蒲津,如此有三利:一則蹈無人之境,取勝可以萬全;二則拓地收眾,形勢益強;三則關中震駭,鄭圍自解。為今之策,無以易此。」建德將從之,而王世充遣使告急相繼於道,王琬、長孫安世朝夕涕泣,請救洛陽,又陰以金玉啖建德諸將,以撓其謀。諸將皆曰:「凌敬書生,安知戰事,其言豈可用也!」建德乃謝敬曰:「今眾心甚銳,天讚我也,因之決戰,必將大捷,不得從公言。」敬固爭之,建德怒,令扶出。其妻曹氏謂建德曰:「祭酒之言不可違也。今大王自滏口乘唐國之虛,連營漸進,以取山北,又因突厥西抄關中,唐必還師自救,鄭圍何憂不解!若頓兵於此,老師費財,欲求成功,在於何日?」建德曰:「此非女子所知!吾來救鄭,鄭今倒懸,亡在朝夕,吾乃捨之而去,是畏敵而棄信也,不可。」 諜者告曰:「建德伺唐軍芻盡,牧馬於河北,將襲武牢。」五月,戊午,秦王世民北濟河,南臨廣武,察敵形勢,因留馬千餘匹,牧於河渚以誘之,夕還武牢。己未,建德果悉眾而至,自板渚出牛口置陳,北距大河,西薄汜水,南屬鵲山,亙二十里,鼓行而進。諸將皆懼,世民將數騎升高丘以望之,謂諸將曰:「賊起山東,未嘗見大敵,今度險而囂,是無紀律,逼城而陳,有輕我心;我按甲不出,彼勇氣自衰,陳久卒饑,勢將自退,追而擊之,無不克者。與公等約,甫過日中,必破之矣!」建德意輕唐軍,遣三百騎涉汜水,距唐營一里所止。遣使與世民相聞曰:「請選銳士數百與之劇。」世民遣王君廓將長槊二百以應之,相與交戰,乍進乍退,兩無勝負,各引還。王琬乘隋煬帝□馬,鎧仗甚鮮,迥出陳前以誇眾。世民曰:「彼所乘真良馬也!」尉遲敬德請往取之,世民止之曰:「豈可以一馬喪猛士?」敬德不從,與高甑生、梁建方三騎直入其陳,擒琬,引其馬以歸,眾無敢當者。世民使召河北馬,待其至,乃出戰。 建德列陳,自辰至午,士卒饑倦,皆坐列,又爭飲水,逡巡欲退。世民命宇文士及將三百騎經建德陳西,馳而南上,戒之曰:「賊若不動,爾宜引歸,動則引兵東出。」士及至陳前,陳果動,世民曰:「可擊矣!」時河渚馬亦至,乃命出戰。世民帥輕騎先進,大軍繼之,東涉汜水,直薄其陳。建德群臣方朝謁,唐騎猝來,朝臣趨就建德,建德召騎兵使拒唐兵,騎兵阻朝臣不得過,建德揮朝臣令卻,進退之間,唐兵已至,建德窘迫,退依東陂。竇抗引兵擊之,戰小不利。世民帥騎赴之,所向皆靡。淮陽王道玄挺身陷陳,直出其後,復突陳而歸,再入再出,飛矢集其身如□胃毛,勇氣不衰,射人,皆應弦而僕。世民給以副馬,使從己。於是諸軍大戰,塵埃漲天。世民帥史大柰、程知節、秦叔寶、宇文歆等卷旆而入,出其陳後,張唐旗幟,建德將士顧見之,大潰;追奔三十里,斬首三千餘級。建德中槊,竄匿於牛口渚。車騎將軍白士讓、楊武威逐之,建德墜馬,士讓援槊欲刺之,建德曰:「勿殺我,我夏王也,能富貴汝。」武威下擒之,載以從馬,來見世民。世民讓之曰:「我自討王世充,何預汝事,而來越境,犯我兵鋒!」建德曰:「今不自來,恐煩遠取。」建德將士皆潰去,所俘獲五萬人,世民即日散遣之,使還鄉裡。 封德彝入賀,世民笑曰:「不用公言,得有今日。智者千慮,不免一失乎!」德彝甚慚。 建德妻曹氏與左僕射齊善行將數百騎遁歸洺州。 甲子,世充偃師、鞏縣皆降。 乙丑,以太子左庶子鄭善果為山東道撫慰大使。 世充將王德仁棄故洛陽城而遁,亞將趙季卿以城降。秦王世民囚竇建德、王琬、長孫安世、郭士衡等至洛陽城下,以示世充。世充與建德語而泣,仍遣安世等入城言敗狀。世充召諸將議突圍,南走襄陽,諸將皆曰:「吾所恃者夏王,夏王今已為擒,雖得出,終必無成。」丙寅,世充素服帥其太子、郡臣、二千餘人詣軍門降。世民禮接之,世充俯伏流汗。世民曰:「卿常以童子見處,今見童子,何恭之甚邪?」世充頓首謝罪。於是部分諸軍,先入洛陽,分守市肆,禁止侵掠,無敢犯者。 丁卯,世民入宮城,命記室房玄齡先入中書、門下省收隋圖籍制詔,已為世充所毀,無所獲。命蕭瑀、竇軌等封府庫,收其金帛,班賜將士。收世充之黨罪尤大者段達、王隆、崔洪丹、薛德音、楊汪、孟孝義、單雄信、楊公卿、郭什柱、郭士衡、董睿、張童兒、王德仁、朱粲、郭善才等十餘人斬於洛水之上。 初,李世勣與單雄信友善,誓同生死。及洛陽平,世勣言雄信驍健絕倫,請盡輸己之官爵以贖之,世民不許。世勣固請不能得,涕泣而退。雄信曰:「我固知汝不辦事!」世勣曰:「吾不惜餘生,與兄俱死;但既以此身許國,事無兩遂。且吾死之後,誰復視兄之妻子乎?」乃割股肉以啖雄信,曰:「使此肉隨兄為土,庶幾猶不負昔誓也!」士民疾朱粲殘忍,競投瓦礫擊其屍,須臾如塚。囚韋節、楊續、長孫安世等十餘人送長安。士民無罪為世充所囚者,皆釋之,所殺者祭而誄之。 初,秦王府屬杜如晦叔父淹事王世充。淹素與如晦兄弟不協,譖如晦兄殺之,又囚其弟楚客,餓幾死,楚客終無怨色。及洛陽平,淹當死,楚客涕泣請如晦救之,如晦不從。楚客曰:「曩者叔已殺兄,今兄又殺叔,一門之內,自相殘而盡,豈不痛哉!」欲自剄,如晦乃為之請於世民,淹得免死。秦王世民坐閶闔門,蘇威請見,稱老病不能拜。世民遣人數之曰:「公隋室宰相,危不能扶,使君弒國亡。見李密、王世充皆拜伏舞蹈。今既老病,無勞相見。」及至長安,又請見,不許。既老且貧,無復官爵,卒於家,年八十二。 秦王世民觀隋宮殿,歎曰:「逞侈心,窮人慾,無亡得乎!」命撤端門樓,焚乾陽殿,毀則天門及闕;廢諸道場,城中僧尼,留有名德者各三十人,餘皆返初。 前真定令周法明,法尚之弟也,隋末結客,襲據黃梅,遣族子孝節攻蘄春,兄子紹則攻安陸,子紹德攻沔陽,皆拔之。庚午,以四郡來降。 壬申,齊善行以洺、相、魏等州來降。時建德餘眾走至洺州,欲立建德養子為主,徵兵以拒唐;又欲剽掠居民,還向海隅為盜。善行獨以為不可,曰:「隋末喪亂,故吾屬相聚草野,苟求生耳。以夏王之英武,平定河朔,士馬精強,一朝為擒,易如反掌,豈非天命有所屬,非人力所能爭邪!今喪敗如此,守亦無成,逃亦不免;等為亡國,豈可復遺毒於民!不若委心請命於唐。必欲得繒帛者,當盡散府庫之物,勿復殘民也!」於是運府庫之帛數十萬段,置萬春宮東街,以散將卒,凡三晝夜乃畢。仍佈兵守坊巷,得物者即出,無得更入人家。士卒散盡,然後與右僕射裴矩、行臺曹旦,帥其百官奉建德妻曹氏及傳國八璽,並破宇文化及所得珍寶,請降於唐。上以善行為秦王左二護軍,仍厚賜之。 初,竇建德之誅宇文化及也,隋南陽公主有子曰禪師,建德虎賁郎將於士澄問之曰:「化及大逆,兄弟之子皆當從坐,若不能捨禪師,當相為留之。」公主泣曰:「虎賁既隋室貴臣,茲事何須見問!」建德竟殺之。公主尋請為尼。及建德敗,公主將歸長安,與宇文士及遇於洛陽,士及請與相見,公主不可。士及立於戶外,請復為夫婦。公主曰:「我與君仇家,今所以不手刃君者,但謀逆之日,察君不預知耳。」訶令速去。士及固請,公主怒曰:「必欲就死,可相見也!」士及知不可屈,乃拜辭而去。 乙亥,以周法明為黃州總管。 戊寅,王世充徐州行臺杞王世辯以徐、宋等三十八州詣河南道安撫大使任□襄請降;世充故地悉平。 竇建德博州刺史馮士羨復推淮安王神通為慰撫山東使,徇下三十餘州;建德之地悉平。 己卯,代州總管李大恩擊苑君璋,破之。 突厥寇邊,長平靖王叔良督五將擊之,叔良中流矢;師旋,六月,戊子,卒於道。 戊戌,孟海公餘黨蔣善合以鄆州,孟啖鬼以曹州來降。啖鬼,海公之從兄也。庚子,營州人石世則執總管晉文衍,舉州叛,奉靺鞨突地稽為主。 黃州總管周法明攻蕭銑安州,拔之,獲其總管馬貴遷。 乙巳,以右驍衛將軍盛彥師為宋州總管,安撫河南。 乙卯,海州賊帥臧君相以五州來降,拜海州總管。 秋,七月,庚申,王世充行臺王弘烈、王泰、左僕射豆盧行褒、右僕射蘇世長以襄州來降。上與行褒、世長皆有舊,先是,屢以書招之,行褒輒殺使者;既至長安,上誅行褒而責世長。世長曰:「隋失其鹿,天下共逐之。陛下既得之矣,豈可復忿同獵之徒,問爭肉之罪乎!」上笑而釋之,以為諫議大夫。嘗從校獵高陵,大獲禽獸,上顧群臣曰:「今日畋,樂乎?」世長對曰:「陛下遊獵,薄廢萬機,不滿十旬,未足為樂!」上變色,既而笑曰:「狂態復發邪?」對曰:「於臣則狂,於陛下甚忠。」嘗侍宴披香殿,酒酣,謂上曰:「此殿煬帝之所為邪?」上曰:「卿諫似直而實多詐,豈不知此殿朕所為,而謂之煬帝乎?」對曰:「臣實不知,但見其華侈如傾宮、鹿臺,非興王之所為故也。若陛下為之,誠非所宜。臣昔侍陛下於武功,見所居宅僅庇風雨,當時亦以為足。今因隋之宮室,已極侈矣,而又增之,將何以矯其失乎?」上深然之。 甲子,秦王世民至長安。世民被黃金甲,齊王元吉、李世勣等二十五將從其後,鐵騎萬匹,甲士三萬人,前後部鼓吹,俘王世充、竇建德及隋乘輿、御物獻於太廟,行飲至之禮以饗之。 乙丑,高句麗王建武遣使入貢。建武,元之弟也。 上見王世充而數之,世充曰:「臣罪固當誅,然秦王許臣不死。」丙寅,詔赦世充為庶人,與兄弟子侄徙處蜀;斬竇建德於市。 丁卯,以天下略定,大赦。百姓給復一年。陝、鼎、函、虢、虞、芮六州,轉輸勞費,幽州管內,久隔寇戎,並給復二年。律、令、格、式,且用開皇舊制。赦令既下,而王、竇餘黨尚有遠徙者,治書侍御史孫伏伽上言:「兵、食可去,信不可去,陛下已赦而復徙之,是自違本心,使臣民何所憑依?且世充尚蒙寬宥,況於餘黨,所宜縱釋。」上從之。 王世充以防夫未備,置雍州廨捨。獨孤機之子定州刺史修德帥兄弟至其所,矯稱敕呼鄭王;世充與兄世惲趨出,修德等殺之。詔免修德官。其餘兄弟子侄等,於道亦以謀反誅。 隋末錢幣濫薄,至裁皮糊紙為之,民間不勝其弊。至是,初行開元通寶錢,逕八分,重二銖四參,積十錢重一兩,輕重大小最為折衷,遠近便之。命給事中歐陽詢撰其文並書,迴環可讀。 以屈突通為陝東道大行臺右僕射,鎮洛陽;以淮陽王道玄為洛州總管,李世勣父蓋竟無恙而還,詔復其官爵。竇軌還益州。軌將兵徵討,或經旬月不解甲。性嚴酷,將佐有犯,無貴賤立斬之,鞭撻吏民,常流血滿庭,所部重足屏息。 癸酉,置錢監於洛、並、幽、益等諸州,秦王世民、齊王元吉賜三爐,裴寂賜一爐,聽鑄錢。自餘敢盜鑄者,身死,家口配沒。 河北既平,上以陳君賓為洺州刺史。將軍秦武通等將兵屯洺州,欲使分鎮東方諸州;又以鄭善果等為慰撫大使,就洺州選補山東州縣官。 竇建德之敗也,其諸將多盜匿庫物,及居閭裡,暴橫為民患,唐官吏以法繩之,或加捶撻,建德故將皆驚懼不安。高雅賢、王小胡家在洺州,欲竊其家以逃,官吏捕之,雅賢等亡命至貝州。會上徵建德故將範願、董康買、曹湛及雅賢等,於是願等相謂曰:「王世充以洛陽降唐,其將相大臣段達、單雄信等皆夷滅;吾屬至長安,必不免矣。吾屬自十年以來,身經百戰,當死久矣,今何惜餘生,不以之立事。且夏王得淮安王,遇以客禮,唐得夏王即殺之。吾屬皆為夏王所厚,今不為之報仇,將無以見天下之士!」乃謀作亂,卜之,以劉氏為主吉,因相與之漳南,見建德故將劉雅,以其謀告之。雅曰:「天下適安定,吾將老於耕桑,不願復起兵!」眾怒,且恐洩其謀,遂殺之。故漢東公劉黑闥,時屏居漳南,諸將往詣之,告以其謀,黑闥欣然從之。黑闥方種蔬,即殺耕牛,與之共飲食定計,聚眾得百人。甲戌,襲漳南縣據之。是時,諸道有事則置行臺尚書省,無事則罷之。朝廷聞黑闥作亂,乃置山東道行臺於洺州,魏、冀、定、滄並置總管府。丁丑,以淮安王神通為山東道臺右僕射。 辛巳,褒州道安撫使郭行方攻蕭銑鄀州,拔之。 孟海公與竇建德同伏誅,戴州刺史孟□敢鬼不自安,挾海公之子義以曹、戴二州反,以禹城令蔣善合為腹心;善合與其左右同謀斬之。 八月,丙戌朔,日有食之。 丁亥,命太子安撫北邊。 丁酉,劉黑闥陷鄃縣,魏州刺史權威、貝州刺史戴元祥與戰,皆敗死,黑闥悉收其餘眾及器械。竇建德舊黨稍稍出歸之,眾至二千人,為壇於漳南,祭建德,告以舉兵之意,自稱大將軍。詔發關中步騎三千,使將軍秦武通、定州總管藍田李玄通擊之;又詔幽州總管李藝引兵會擊黑闥。 癸卯,突厥寇代州,總管李大恩遣行軍總管王孝基拒之,舉軍皆沒。甲辰,進圍崞縣。乙巳,王孝基自突厥逃歸,李大恩眾少,據城自守,突厥不敢逼,月餘引去。 上以南方寇盜尚多,丙午,以左武候將軍張鎮周為淮南道行軍總管,大將軍陳智略為嶺南道行軍總管,鎮撫之。 丁未,劉黑闥陷歷亭,執屯衛將軍王行敏,使之拜,不可,遂殺之。 初,洛陽既平,徐圓朗請降,拜兗州總管,封魯郡公。劉黑闥作亂,陰與圓朗通謀。上使葛公盛彥師安集河南,行至任城;辛亥,圓朗執彥師,舉兵反。黑闥以圓朗為大行臺元帥,兗、鄆、陳、杞、伊、洛、曹、戴等八州豪右皆應之。圓朗厚禮彥師,使作書與其弟,令舉虞城降。彥師為書曰:「吾奉使無狀,為賊所擒,為臣不忠,誓之以死;汝善侍老母,勿以吾為念。」圓朗初色動,而彥師自若。圓朗乃笑曰:「盛將軍有壯節,不可殺也。」待之如舊。 河南道安撫大使任瑰行至宋州,屬圓朗反,副使柳浚勸瑰退保汴州,瑰笑曰:「柳以何怯也!」圓朗又攻陷楚丘,引兵將圍虞城,瑰遣部將崔樞、張公謹自鄢陵帥諸州豪右質子百餘人守虞城。濬曰:「樞與公謹皆王世充將,諸州質子父兄皆反,恐必為變。」瑰不應。樞至虞城,分質子使與土人合隊共守城。賊稍近,質子有叛者,樞斬其隊帥。於是諸隊帥皆懼,各殺其質子,樞不禁,梟其首於門外,遣使白瑰。瑰陽怒曰:「吾所以使與質子俱者,欲招其父兄耳,何罪而殺之!」退謂濬曰:「吾固知崔樞能辦此也。縣人既殺質子,與賊深仇,吾何患乎!」賊攻虞城,果不克而去。 初,竇建德以鄱陽崔元遜為深州刺史,及劉黑闥反,元遜與其黨數十人謀於野,伏甲士於車中,以禾覆其上,詐為農人,直入聽事,自禾中呼噪而出,執刺史裴晞殺之,傳首黑闥。 九月,乙卯,文登賊帥-{淳于}-難請降;置登州,以難為刺史。 突厥寇幷州;遣左屯衛大將軍竇琮等擊之。戊午,突厥寇原州;遣行軍總管尉遲敬德等擊之。 辛酉,徐圓朗自稱魯王。 隋末,歙州賊帥汪華據黟、歙等五州,有眾一萬,自稱吳王。甲子,遣使來降;拜歙州總管。 隋末,弋陽盧祖尚糾合壯士以衛鄉裡,部分嚴整,群盜畏之。及煬帝遇弒,鄉人奉之為光州刺史;時年十九,奉表於皇泰主。及王世充自立,祖尚來降;丙子,以祖尚為光州總管。 己卯,詔括天下戶口。徐圓朗寇濟州,治中吳人及論擊走之。 癸未,詔以太常樂工皆前代因罪配沒,子孫相承,多歷年所,良可哀愍;宜並蠲除為民,且令執事,若仕宦入流,勿更追集。 甲申,靈州總管楊師道擊突厥,破之。師道,恭仁之弟也。 詔發巴、蜀兵,以趙郡王孝恭為荊湘道行軍總管,李靖攝行軍長史,統十二總管,自夔州順流東下;以廬江王瑗為荊郢道行軍元帥,出襄州道,黔州刺史田世康出辰州道,黃州總管周法明出夏口道,以擊蕭銑。是月,孝恭發夔州。時峽江方漲,諸將請俟水落進軍,李靖曰:「兵貴神速。今吾兵始集,銑尚未知,若乘江漲,倏忽抵其城下,掩其不備,此必有擒;不可失也!」孝恭從之。 淮安王神通將關內兵至冀州,與李藝兵合。又發邢、洺、相、魏、恆、趙等州兵合五萬餘人,與劉黑闥戰於饒陽城南,布陳十餘裡;黑闥眾少,依堤單行而陳以當之。會風雪,神通乘風擊之,既而風返,神通大敗,士馬軍資失亡三分之二。李藝居西偏,擊高雅賢,破之,逐奔數裡,聞大軍不利,退保蒿城;黑闥就擊之,藝亦敗,薛萬均、萬徹皆為所虜,截發驅之。萬均兄弟亡歸,藝引兵歸幽州。黑闥兵勢大振。 上以秦王世民功大,前代官皆不足以稱之,特置天策上將,位在王公上。冬,十月,以世民為天策上將,領司徒、陝東道大行臺尚書令,增邑二萬戶,仍開天策府,置官屬,以齊王元吉為司空。世民以海內浸平,乃開館於宮西,延四方文學之士,出教以王府屬杜如晦、記室房玄齡、虞世南、文學褚亮、姚思廉、主簿李玄道、參軍蔡允恭、薛元敬、顏相時、諮議典簽蘇勖、天策府從事中郎於志宇、軍諮祭酒蘇世長、記室薛收、倉曹李守素、國子助教陸德明、孔穎達、信都蓋文達、宋州總管府戶曹許敬宗,並以本官兼文學館學士,分為三番,更日直宿,供給珍膳,恩禮優厚。世民朝謁公事之暇,輒至館中,引諸學士討論文籍,或夜分乃寢。又使庫直閻立本影像,褚亮為贊,號十八學士。士大夫得預其選者,時人謂之「登瀛洲」。允恭,大寶之弟子;元敬,收之從子;相時,師古之弟;立本,毘之子也。 初,杜如晦為秦王府兵曹參軍,俄遷陝州長史。時府僚多補外官,世民患之。房玄齡曰:「餘人不足惜,至於杜如晦,王佐之才,大王欲經營四方,非如晦不可。」世民驚曰:「微公言,幾失之。」即奏為府屬。與玄齡常從世民征伐,參謀帷幄,軍中多事,如晦剖決如流。世民每破軍克城,諸將佐爭取寶貨,玄齡獨收採人物,致之幕府。又將佐有勇略者,玄齡必與之深相結,使為世民盡死力。世民每令玄齡入奏事,上歎曰:「玄齡為吾兒陳事,雖隔千里,皆如面談。」李玄道嘗事李密,為記室,密敗,官屬為王世充所虜,懼死,皆達曙不寐。獨玄道起居自若,曰:「死生有命,非憂可免!」眾服其識量。 庚寅,劉黑闥陷瀛州,殺刺史盧士睿。觀州人執刺史雷德備,以城降之。 辛卯,蕭銑鄂州刺史雷長穎以魯山來降。 趙郡王孝恭帥戰艦二千餘艘東下,蕭銑以江水方漲,殊不為備;孝恭等拔其荊門、宜都二鎮,進至夷陵。銑將文士弘將精兵數萬屯清江,癸巳,孝恭擊走之,獲戰艦三百餘艘,殺溺死者萬計;追奔至百里洲,士弘收兵復戰,又敗之,進入北江。銑江州總管蓋彥舉以五州來降。 毛州刺史趙元愷,性嚴急,下不堪命。丁卯,州民董燈明等作亂,殺元愷以應劉黑闥。 盛彥師自徐圓朗所逃歸。王薄因說青、萊、密諸州,皆下之。 蕭銑之罷兵營農也,才留宿衛數千人,聞唐兵至,文士弘敗,大懼,倉猝徵兵,皆在江、嶺之外,道塗阻遠,不能遽集,乃悉見兵出拒戰。孝恭將擊之,李靖止之曰:「彼救敗之師,策非素立,勢不能久,不若且泊南岸,緩之一日,彼必分其兵,或留拒我,或歸自守;兵分勢弱,我乘其懈而擊之,蔑不勝矣。今若急之,彼則並力死戰,楚兵剽銳,未易當也。」孝恭不從,留靖守營,自帥銳師出戰,果敗走,趣南岸。銑眾委舟收掠軍資,人皆負重,靖見其眾亂,縱兵奮擊,大破之,乘勝直抵江陵,入其外郭。又攻水城,拔之,大獲舟艦,李靖使孝恭盡散之江中。諸將皆曰:「破敵所獲,當藉其用,奈何棄以資敵?」靖曰:「蕭銑之地,南出嶺表,東距洞庭。吾懸軍深入,若攻城未拔,援兵四集,吾表裡受敵,進退不獲,雖有舟楫,將安用之?今棄舟艦,使塞江而下,援兵見之,必謂江陵已破,未敢輕進,往來覘伺,動淹旬月,吾取之必矣。」銑援兵見舟艦,果疑不進。其交州總管丘和、長史高士廉、司馬杜之松等將朝江陵,聞銑敗,悉詣孝恭降。 孝恭勒兵圍江陵,銑內外阻絕,問策於中書侍郎岑文字,文字勸銑降。銑乃謂群下曰:「天不祚梁,不可復支矣。若必待力屈,則百姓蒙患,奈何以我一人之故,陷百姓於塗炭乎!」乙巳,銑以太牢告於太廟,下令開門出降,守城者皆哭。銑帥群臣緦縗布幘詣軍門,曰:「當死者唯銑耳,百姓無罪,願不殺掠。」孝恭入據其城,諸將欲大掠,岑文字說孝恭曰:「江南之民,自隋末以來,困於虐政,重以群雄虎爭,今之存者,皆鋒鏑之餘,跂踵延頸以望真主,是以蕭氏君臣、江陵父老決計歸命,庶幾有所息肩。今若縱兵俘掠,使士民失望,恐自此以南,無復向化之心矣!」孝恭稱善,遽禁止之。諸將又言:「梁之將帥與官軍拒鬥死者,其罪既深,請籍沒其家,以賞將士。」李靖曰:「王者之師,宜使義聲先路。彼為其主鬥死,乃忠臣也,豈可同叛逆之科籍其家乎!」於是城中安堵,秋毫無犯。南方州縣聞之,皆望風款附。銑降數日,援兵至者十餘萬,聞江陵不守,皆釋甲而降。 孝恭送銑於長安,上數之。銑曰:「隋失其鹿,天下共逐之。銑無天命,故至此;若以為罪,無所逃死!」竟斬於都市。詔以孝恭為荊州總管;李靖為上柱國,賜爵永康縣公,仍使之安撫嶺南,得承製拜授。 先是,銑遣黃門侍郎江陵劉洎略地嶺表,得五十餘城,未還而銑敗,洎以所得城來降;除南康州都督府長史。 戊申,徐圓朗昌州治中劉善行以須昌來降。 庚戌,詔陝東道大行臺尚書省自令、僕至郎中、主事,品秩皆與京師同,而員數差少,山東行臺及總管府、諸州並隸焉。其益州、襄州、山東、淮南、河北等道令、僕以下,各降京師一等,員數又減焉。行臺尚書令得承製補署。其秦王、齊王府官之外,各置左右六護軍府,及左右親事帳內府。 閏月,乙卯,上幸稷州;己未,幸武功舊墅;壬戌,獵於好畤;乙丑,獵於九嵕;丁卯,獵於仲山;戊辰,獵於清水谷,遂幸三原;辛未,幸周氏陂;壬申,還長安。 十一月,甲申,上祀圜丘。 杜伏威使其將王雄誕擊李子通,子通以精兵守獨松嶺。雄誕遣其裨將陳當將千餘人,乘高據險以逼之,多張旗幟,夜則縛炬火於樹,佈滿山澤。子通懼,燒營走保杭州;雄誕追擊之,又敗之於城下。庚寅,子通窮蹙請降。伏威執子通並其左僕射樂伯通送長安;上釋之。 先是,汪華據黟、歙,稱王十餘年。雄誕還軍擊之,華拒之於新安洞口,甲兵甚銳。雄誕伏精兵於山谷,帥羸弱數千犯其陳,戰才合,陽不勝,走還營;華進攻之,不能克,會日暮,引還,伏兵已據其洞口,華不得入,窘迫請降。 聞人遂安據崑山,無民屬,伏威使雄誕擊之。雄誕以崑山險隘,難以力勝,乃單騎造其城下,陳國威靈,示以禍福。遂安感悅,帥諸將出降。於是伏威盡有淮南、江東之地,南至嶺,東距海。雄誕以功除歙州總管,賜爵宜春郡公。 壬辰,林州總管劉旻擊劉屳成,大破之。屳成僅以身免,部落皆降。 李靖度嶺,遣使分道招撫諸州,所至皆下。蕭銑桂州總管李襲志帥所部諸州來降,趙郡王孝恭即以襲志為桂州總管,明年入朝。以李靖為嶺南撫慰大使,檢校桂州總管,引兵下九十六州,得戶六十餘萬。 壬寅,劉黑闥陷定州,執總管李玄通,黑闥愛其才,欲以為大將,玄通不可。故吏有以酒肉饋之者,玄通曰:「諸君哀吾幽辱,幸以酒肉來相開慰,當為諸君一醉。」酒酣,謂守者曰:「吾能劍舞,願假吾刀。」守者與之,玄通舞竟,太息曰:「大丈夫受國厚恩,鎮撫方面,不能保全所守,亦何面目視息世間哉!」即引刀自刺,潰腹而死。上聞,為之流涕,拜其子伏護為大將。 庚戌,杞人周文舉殺刺史王文矩,以城應徐圓朗。 幽州大饑,高開道許以粟賑之。李藝遣老弱詣開道就食,開道皆厚遇之。藝喜,於是發民三千人,車數百乘,驢馬千餘匹,往受粟。開道悉留之,告絕於藝。復稱燕王,北連突厥,南與劉黑闥相結,引兵攻易州,不克,大掠而去。又遣其將謝稜詐降於藝,請兵授接,藝出兵應之。將至懷戎,稜襲擊破之。開道與突厥連兵數入為寇,恆、定、幽、易鹹被其患。 十二月,乙卯,劉黑闥陷冀州,殺刺史麴稜。黑闥既破淮安王神通,移書趙、魏,故竇建德將卒爭殺唐官吏以應黑闥。庚申,遣右屯衛大將軍義安王孝常將兵討黑闥。黑闥將兵數萬進逼宗城,黎州總管李世勣先屯宗城,棄城走保洺州。甲子,黑闥追擊世勣等,破之,殺步卒五千人,世勣僅以身免。丙寅,洺州土豪翻城應黑闥。黑闥築壇於城東南,告天及祭竇建德而後入;後旬日,引兵攻拔相州,執刺史房晃,右武衛將軍張士貴潰圍走。黑闥南取黎、衛二州,半歲之間,盡復建德舊境。又遣使北連突厥,頡利可汗遣俟斤宋邪那帥胡騎從之。右武衛將軍秦武通、洺州刺史陳君賓、永寧令程名振皆自河北遁歸長安。 丁卯,命秦王世民、齊王元吉討黑闥。 昆彌遣使內附。昆彌,即漢之昆明也。巂州治中吉駐緯通南寧,至其國說之,遂來降。 己巳,劉黑闥陷邢州、趙州;庚午,陷魏州,殺總管潘道毅;辛未,陷莘州。 壬申,徙宋王元嘉為徐王。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一百八十八
資治通鑑/卷190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190卷 卷第一百九十 <BR> 【唐紀六】 起玄黓敦牂,盡閼逢涒灘五月,凡二年有奇。 <BR> === 高祖神堯大聖光孝皇帝中之下武德五年(壬午,公元六二二年)=== <BR> 春,正月,劉黑闥自稱漢東王,改元天造,定都洺州。以範願為左僕射,董康買為兵部尚書,高雅賢為右領軍;徵王琮為中書令,劉斌為中書侍郎;竇建德時文武悉復本位。其設法行政,悉師建德,而攻戰勇決過之。 <BR> 丙戌,同安賊帥殷恭邃以舒州來降。 <BR> 丁亥,濟州別駕劉伯通執刺史竇務本,以州附徐圓朗。 <BR> 庚寅,東鹽州治中王才藝殺刺史田華,以城應劉黑闥。 <BR> 秦王世民軍至獲嘉,劉黑闥棄相州,退保洺州。丙申,世民復取相州,進軍肥鄉,列營洺水之上以逼之。 <BR> 蕭銑既敗,散兵多歸林士弘,軍勢復振。 <BR> 己酉,嶺南俚帥楊世略以循、潮二州來降。 <BR> 唐使者王義童下泉、睦、建三州。幽州總管李藝將所部兵數萬會秦王世民討劉黑闥,黑闥聞之,留兵萬人,使範願守洺州,自將兵拒藝。夜,宿沙河,程名振載鼓六十具,於城西二里堤上急擊之,城中地皆震動。範願驚懼,馳告黑闥;黑闥遽還,遣其弟十善與行臺張君立將兵一萬擊藝於鼓城。壬子,戰於徐河,十善、君立大敗,所失亡八千人。 <BR> 洺水人李去惑據城來降,秦王世民遣彭公王君廓將千五百騎赴之,入城共守。二月,劉黑闥引兵還攻洺水,癸亥,行至列人,秦王世民使秦叔寶邀擊破之。 <BR> 豫章賊帥張善安以虔、吉等五州來降,拜洪州總管。 <BR> 戊辰,金鄉人陽孝誠叛徐圓朗,以城來降。 <BR> 己巳,秦王世民復取邢州。辛未,幷州人馮伯讓以城來降。 <BR> 丙子,李藝取劉黑闥定、欒、廉、趙四州,獲黑闥尚書劉希道,引兵與秦王世民會洺州。 <BR> 劉黑闥攻洺水甚急。城四旁皆有水,廣五十餘步,黑闥於城東北築二甬道以攻之;世民三引兵救之,黑闥拒之,不得進。世民恐王君廓不能守,召諸將謀之,李世勣曰:「若甬道達城下,城必不守。」行軍總管郯勇公羅士信請代君廓守之。世民乃登城西南高塚,以旗招君廓,君廓帥其徒力戰,潰圍而出。士信帥左右二百人乘之入城,代君廓固守。黑闥晝夜急攻,會大雪,救兵不得往,凡八日,丁丑,城陷。黑闥素聞其勇,欲生之,士信詞色不屈,乃殺之,時年二十。 <BR> 戊寅,汴州總管王要漢攻徐圓朗杞州,拔之,獲其將周文舉。 <BR> 庚辰,延州道行軍總管段德操擊梁師都石堡城,師都自將救之;德操與戰,大破之,師都以十六騎遁去。上益其兵,使乘勝進攻夏州,克其東城,師都以數百人保西城。會突厥救至,詔德操引還。 <BR> 辛巳,秦王世民拔洺水。三月,世民與李藝營於洺水之南,分兵屯水北。黑闥數挑戰,世民堅壁不應,別遣奇兵絕其糧道。壬辰,黑闥以高雅賢為左僕射,軍中高會。李世勣引兵逼其營,雅賢乘醉,單騎逐之,世勣部將潘毛刺之墜馬;左右繼至,扶歸,未至營而卒。甲午,諸將復往逼其營,潘毛為王小胡所擒。黑闥運糧於冀、貝、滄、瀛諸州,水陸俱進,程名振以千餘人邀之,沉其舟,焚其車。 <BR> 宋州總管盛彥師帥齊州總管王薄攻須昌,徵軍糧於潭州;刺史李義滿與薄有隙,閉倉不與。及須昌降,彥師收義滿,系齊州獄,詔釋之。使者未至,義滿憂憤,死獄中。薄還,過潭州,戊戌夜,義滿兄子武意執薄,殺之;彥師亦坐死。 <BR> 上遣使賂突厥頡利可汗,且許結婚。頡利乃遣漢陽公瑰、鄭元□、長孫順德等還,庚子,復遣使來修好,上亦遣其使者特勒熱寒、阿史那德等還。幷州總管劉世讓屯雁門,頡利與高開道、苑君璋合眾攻之,月餘,乃退。 <BR> 甲辰,以隋交趾太守丘和為交州總管。和遣司馬高士廉奉表請入朝,詔許之,遣其子師利迎之。 <BR> 秦王世民與劉黑闥相持六十餘日。黑闥潛師襲李世勣營,世民引兵掩其後以救之,為黑闥所圍。尉遲敬德帥壯士犯圍而入,世民與略陽公道宗乘之得出。道宗,帝之從子也。世民度黑闥糧盡,必來決戰,乃使人堰洺水上流,謂守吏曰:「待我與賊戰,乃決之。」丁未,黑闥帥步騎二萬南度洺水,壓唐營而陳。世民自將精騎擊其騎兵,破之,乘勝蹂其步兵。黑闥帥眾殊死戰,自午至昏,戰數合,黑闥勢不能支。王小胡謂黑闥曰:「智力盡矣,宜早亡去。」遂與黑闥先遁,餘眾不知,猶格戰。守吏決堰,洺水大至,深丈餘,黑闥眾大潰,斬首萬餘級,溺死數千人,黑闥與範願等二百騎奔突厥,山東悉平。 <BR> 高開道寇易州,殺刺史慕容孝幹。 <BR> 夏,四月,己未,隋鴻臚卿寧長真以寧越、鬱林之地請降於李靖,交、愛之道始通;以長真為欽州總管。 <BR> 以夔州總管趙郡王孝恭為荊州總管。 <BR> 徐圓朗聞劉黑闥敗,大懼,不知所出。河間人劉復禮說圓朗曰:「有劉世徹者,其人才略不世出,名高東夏,且有非常之相,真帝王之器。將軍若自立,恐終無成;若迎世徹而奉之,天下指揮可定。」圓朗然之,使復禮迎世徹於浚儀。或說圓朗曰:「將軍為人所惑,欲迎劉世徹而奉之,世徹若得志,將軍豈有全地乎!僕不敢遠引前古,將軍獨不見翟讓之於李密乎?」圓朗復以為然。世徹至,已有眾數千人,頓於城外,以待圓朗出迎;圓朗不出,使人召之。世徹知事變,欲亡走,恐不免,乃入謁;圓朗悉奪其兵,以為司馬,使徇譙、杞二州。東人素聞其名,所向皆下,圓朗遂殺之。 <BR> 秦王世民自河北引兵將擊圓朗,會上召之,使馳傳入朝,乃以兵屬齊王元吉。庚申,世民至長安,上迎之於長樂。世民具陳取圓朗形勢,上復遣之詣黎陽,會大軍趨濟陰。 <BR> 丁卯,廢山東行臺。 <BR> 壬申,代州總管定襄王李大恩為突厥所殺。先是,大恩奏稱突厥饑饉,馬邑可取,詔殿內少監獨孤晟將兵與大恩共擊苑郡璋,期以二月會馬邑;失期不至,大恩不能獨進,頓兵新城。頡利可汗遣數萬騎與劉黑闥共圍大恩,上遣右驍衛大將軍李高遷救之。未至,大恩糧盡,夜遁,突厥邀之,眾潰而死,上惜之。獨孤晟坐減死徙邊。 <BR> 丙子,行臺民部尚書史萬寶攻徐圓朗陳州,拔之。 <BR> 戊寅,廣州賊帥鄧文進、隋合浦太守寧宣、日南太守李晙並來降。 <BR> 五月,庚寅,瓜州士豪王幹斬賀拔行威以降,瓜州平。 <BR> 突厥寇忻州,李高遷擊破之。 <BR> 六月,辛亥,劉黑闥引突厥寇山東,詔燕郡王李藝擊之。 <BR> 癸丑,吐谷渾寇洮、旭、疊三州,岷州總管李長卿擊破之。 <BR> 乙卯,遣淮安王神通擊徐圓朗。 <BR> 丁卯,劉黑闥引突厥寇定州。 <BR> 秋,七月,甲申,為秦王世民營弘義宮,使居之。世民擊徐圓朗,下十餘城,聲震淮、泗,杜伏威懼,請入朝。世民以淮、濟之間略定,使淮安王神通、行軍總管任瑰、李世勣攻圓朗;乙酉,班師。 <BR> 丁亥,杜伏威入朝,延升御榻,拜太子太保,仍兼行臺尚書令,留長安,位在齊王元吉上,以寵異之。以闞稜為左領軍將軍。李子通謂樂伯通曰:「伏威既來,江東未定,我往收舊兵,可以立大功。」遂相與亡至藍田關,為吏所獲,俱伏誅。 <BR> 劉黑闥至定州,其故將曹湛、董康買亡命在鮮虞,復聚兵應之。甲午,以淮陽王道玄為河北道行軍總管以討之。 <BR> 丙申,遷州人鄧士政執刺史李敬昂以反。 <BR> 丁酉,隋漢陽太守馮盎承李靖檄,帥所部來降,以其地為高、羅、春、白、崖、儋、林、振八州,以盎為高州總管,封耿國公。先是,或說盎曰:「唐始定中原,未能及遠,公所領二十餘州地,已廣於趙佗,宜自稱南越王。」盎曰:「吾家居此五世矣,為牧伯者不出吾門,富貴極矣。常懼不克負荷,為先人羞,敢效趙佗自王一方乎!」遂來降。於是嶺南悉平。 <BR> 八月,辛亥,以洺、荊、交、並、幽五州為大總管府。 <BR> 改葬隋煬帝於揚州雷塘。 <BR> 甲戌,吐谷渾寇岷州,敗總管李長卿。詔益州行臺右僕射竇軌、渭州刺史且洛生救之。 <BR> 乙卯,突厥頡利可汗寇邊,遣左武衛將軍段德操、雲州總管李子和將兵拒之。子和本姓郭,以討劉黑闥有功,賜姓。丙辰,頡利十五萬騎入雁門,己未,寇幷州,別遣兵寇原州;庚申,命太子出幽州道,秦王世民出秦州道以御之。李子和趨雲中,掩擊可汗,段德操趨夏州,邀其歸路。 <BR> 辛酉,上謂群臣曰:「突厥入寇而復求和,和與戰孰利?」太常卿鄭元璹曰:「戰則怨深,不如和利。」中書令封德彝曰:「突厥恃犬羊之眾,有輕中國之意,若不戰而和,示之以弱,明年將復來。臣愚以為不如擊之,既勝而後與和,則恩威兼著矣。」上從之。 <BR> 己巳,幷州大總管襄邑王神符破突厥於汾東;汾州刺史蕭顗破突厥,斬首五千餘級。 <BR> 吐谷渾陷洮州,遣武州刺史賀拔亮御之。 <BR> 丙子,突厥寇廉州;戊寅,陷大震關。上遣鄭元璹詣頡利。是時,突厥精騎數十萬,自介休至晉州,數百里間,填溢山谷。元璹見頡利,責以負約,與相辨詰,頡利頗慚。元璹因說頡利曰:「唐與突厥,風俗不同,突厥雖得唐地,不能居也。今虜掠所得,皆入國人,於可汗何有?不如旋師,復修和親,可無跋涉之勞,坐受金幣,又皆入可汗府庫,孰與棄昆弟積年之歡,而結子孫無窮之怨乎!」頡利悅,引兵還。元璹自義寧以來,五使突厥,幾死者數焉。 <BR> 九月,癸巳,交州刺史權士通、弘州總管宇文歆、靈州總管楊師道擊突厥於三觀山,破之。乙未,太子班師。丙申,宇文歆邀突厥於崇崗鎮,大破之,斬首千餘級。壬寅,定州總管雙士洛等擊突厥於恆山之南,丙午,領軍將軍安興貴擊突厥於甘州,皆破之。 <BR> 劉黑闥陷瀛州,殺刺史馬匡武。鹽州人馬君德以城叛附黑闥。 <BR> 高開道寇蠡州。 <BR> 冬,十月,己酉,詔齊王元吉討劉黑闥於山東。壬子,以元吉為領軍大將軍、幷州大總管。癸丑,貝州刺史許善護與黑闥弟十善戰於鄃縣,善護全軍皆沒。甲寅,右武候將軍桑顯和擊黑闥於晏城,破之。觀州刺史劉會以城叛附黑闥。 <BR> 契丹寇北平。 <BR> 甲子,以秦王世民領左、右十二衛大將軍。 <BR> 乙丑,行軍總管淮陽壯王道玄與劉黑闥戰於下博,軍敗,為黑闥所殺。時道玄將兵三萬,與副將史萬寶不協;道玄帥輕騎先出犯陳,使萬寶將大軍繼之。萬寶擁兵不進,謂所親曰:「我奉手敕雲,淮陽小兒,軍事皆委老夫。今王輕脫妄進,若與之俱,必同敗沒,不如以王餌賊,王敗,賊必爭進,我堅陳以待之,破之必矣。」由是道玄獨進敗沒。萬寶勒兵將戰,士卒皆無鬥志,軍遂大潰,萬寶逃歸。道玄數從秦王世民征伐,死時年十九,世民深惜之,謂人曰:「道玄常從吾征伐,見吾深入賊陳,心慕效之,以至於此。」為之流涕。世民自起兵以來,前後數十戰,常身先士卒,輕騎深入,雖屢危殆而未嘗為矢刃所傷。 <BR> 林士弘遣其弟鄱陽王藥師攻循州,刺史楊略與戰,斬之,其將王戎以南昌州降。士弘懼,己巳,請降。尋復走保安成山洞,袁州人相聚應之;洪州總管若干則遣兵擊破之。會士弘死,其眾遂散。 <BR> 淮陽王道玄之敗也,山東震駭,洺州總管廬江王瑗棄城西走,州縣皆叛附於劉黑闥,旬日間,黑闥盡復故地,乙亥,進據洺州。十一月,庚辰,滄州刺史程大買為黑闥所迫,棄城走。齊王元吉畏黑闥兵強,不敢進。 <BR> 上之起兵晉陽也,皆秦王世民之謀,上謂世民曰:「若事成,則天下皆汝所致,當以汝為太子。」世民拜且辭。及為唐王,將佐亦請以世民為世子,上將立之,世民固辭而止。太子建成,性寬簡,喜酒色遊畋;齊王元吉,多過失;皆無寵於上。世民功名日盛,上常有意以代建成,建成內不自安,乃與元吉協謀,共傾世民,各引樹黨友。 <BR> 上晚年多內寵,小王且二十人,其母競交結諸長子以自固。建成與元吉曲意事諸妃嬪,諂諛賂遺,無所不至,以求媚於上。或言蒸於張婕妤、尹德妃,宮禁深秘,莫能明也。是時,東宮、諸王公、妃主之家及後宮親戚橫長安中,恣為非法,有司不敢詰。世民居承乾殿,元吉居武德殿後院,與上臺、東宮晝夜通行,無復禁限。太子、二王出入上臺,皆乘馬、攜弓刀雜物,相遇如家人禮。太子令、秦、齊王教與詔敕並行,有司莫知所從,唯據得之先後為定。世民獨不奉事諸妃嬪,諸妃嬪爭譽建成、元吉而短世民。 <BR> 世民平洛陽,上使貴妃等數人詣洛陽選閱隋宮人及收府庫珍物。貴妃等私從世民求寶貨及為其親屬求官,世民曰:「寶貨皆已籍奏,官當授賢才有功者。」皆不許,由是益怨。世民以淮安王神通有功,給田數十頃。張婕妤之父因婕妤求之於上,上手敕賜之,神通以教給在先,不與。婕妤訴於上曰:「敕賜妾父田,秦王奪之以與神通。」上遂發怒,責世民曰:「我手敕不如汝教邪!」他日,謂左僕射裴寂曰:「此兒久典兵在外,為書生所教,非復昔日子也。」尹德妃父阿鼠驕橫,秦王府屬杜如晦過其門,阿鼠家童數人曳如晦墜馬,毆之,折一指,曰:「汝何人,敢過我門而不下馬!」阿鼠恐世民訴於上,先使德妃奏雲:「秦王左右陵暴妾家。」上復怒責世民曰:「我妃嬪家猶為汝左右所陵,況小民乎!」世民深自辯析,上終不信。 <BR> 世民每侍宴宮中,對諸妃嬪,思太穆皇后早終,不得見上有天下,或歔欷流涕,上顧之不樂。諸妃嬪因密共譖世民曰:「海內幸無事,陛下春秋高,唯宜相娛樂,而秦王每獨涕泣,正是憎疾妾等。陛下萬歲後,妾母子必不為秦王所容,無孑遺矣!」因相與泣,且曰:「皇太子仁孝,陛下以妾母子屬之,必能保全。」上為之愴然。由是無易太子意,待世民浸疏,而建成、元吉日親矣。 <BR> 太子中允王珪、洗馬魏徵說太子曰:「秦王功蓋天下,中外歸心;殿下但以年長位居東宮,無大功以鎮服海內。今劉黑闥散亡之餘,眾不滿萬,資糧匱乏,以大軍臨之,勢如拉朽,殿下宜自擊之以取功名,因結納山東豪傑,庶可自安。」太子乃請行於上,上許之。珪,頍之兄子也。甲申,詔太子建成將兵討黑闥,其陝東道大行臺及山東道行軍元帥、河南、河北諸州並受建成處分,得以便宜從事。 <BR> 乙酉,封宗室略陽公道宗等十八人為郡王。道宗,道玄從父弟也,為靈州總管,梁師都遣弟洛兒引突厥數萬圍之,道宗乘間出擊,大破之。突厥與師都連結,遣其鬱射設入居故五原,道宗逐出之,斥地千餘裡。上以道宗武幹如魏任城王彰,乃立為任城郡王。 <BR> 丙申,上幸宜州。 <BR> 己亥,齊王元吉遣兵擊劉十善於魏州,破之。 <BR> 癸卯,上校獵於富平。 <BR> 劉黑闥擁兵而南,自相州以北州縣皆附之,唯魏州總管田留安勒兵拒守。黑闥攻之,不下,引兵南拔元城,復還攻之。 <BR> 十二月,庚戌,立宗室孝友等八人為郡王。孝友,神通之子也。 <BR> 丙辰,上校獵於華池。 <BR> 戊午,劉黑闥陷恆州,殺刺史王公政。 <BR> 庚申,車駕至長安。 <BR> 癸亥,幽州大總管李藝復廉、定二州。 <BR> 甲子,田留安擊劉黑闥,破之,獲其莘州刺史孟柱,降將卒六千人。是時,山東豪傑多殺長吏以應黑闥,上下相猜,人益離怨;留安待吏民獨坦然無疑,白事者無問親疏,皆聽直入臥內,每謂吏民曰:「吾與爾曹俱為國御賊,固宜同心協力,必欲棄順從逆者,但自斬吾首去。」吏民皆相戒曰:「田公推至誠以待人,當共竭死力報之,必不可負。」有苑竹林者,本黑闥之黨,潛有異志。留安知之,不發其事,引置左右,委以管鑰;竹林感激,遂更歸心,卒收其用。以功進封道國公。 <BR> 乙丑,幷州刺史成仁重擊範願,破之。 <BR> 劉黑闥攻魏州未下,太子建成、齊王元吉大軍至昌樂,黑闥引兵拒之,再陳,皆不戰而罷。魏徵言於太子曰:「前破黑闥,其將帥皆懸名處死,妻子系虜;故齊王之來,雖有詔書赦其黨與之罪,皆莫之信。今宜悉解其囚俘,慰諭遣之,則可坐視其離散矣!」太子從之。黑闥食盡,眾多亡,或縛其渠帥以降。黑闥恐城中兵出,與大軍表裡擊之,遂夜遁。至館陶,永濟橋未成,不得度。壬申,太子、齊王以大軍至,黑闥使王小胡背水而陳,自視作橋成,即過橋西,眾遂大潰,捨仗來降。大軍度橋追黑闥,度者才千餘騎,橋壞,由是黑闥得與數百騎亡去。 <BR> 上以隋末戰士多沒於高麗,是歲,賜高麗王建武書,使悉遣還;亦使州縣索高麗人在中土者,遣歸其國。建武奉詔,遣還中國民前後以萬數。 <BR> === 高祖神堯大聖光孝皇帝中之下武德六年(癸未,公元六二三年)=== <BR> 春,正月,己卯,劉黑闥所署饒州刺史諸葛德威執黑闥,舉城降。時太子遣騎將劉弘基追黑闥,黑闥為官軍所迫,奔走不得休息,至饒陽,從者才百餘人,餒甚。德威出迎,延黑闥入城,黑闥不可;德威涕泣固請,黑闥乃從之。至城旁市中憩止,德威饋之食;食未畢,德威勒兵執之,送詣太子,並其弟十善斬於洺州。黑闥臨刑歎曰:「我幸在家鉏菜,為高雅賢罪所誤至此!」 <BR> 壬午,巂州人王摩沙舉兵,自稱元帥,改元進通;遣驃騎將軍衛彥討之。 <BR> 庚子,以吳王杜伏威為太保。 <BR> 二月,庚戌,上幸驪山溫湯;甲寅,還宮。 <BR> 平陽昭公主薨。戊午,葬公主。詔加前後部鼓吹、班劍四十人,武賁甲卒。太常奏:「禮,婦人無鼓吹。」上曰:「鼓吹,軍樂也。公主親執金鼓,興義兵以輔成大業,豈與常婦人比乎!」 <BR> 丙寅,徐圓朗窮蹙,與數騎棄城走,為野人所殺,其地悉平。 <BR> 林邑王梵志遣使入貢。初,隋人破林邑,分其地為三郡。及中原喪亂,林邑復國,至是始入貢。 <BR> 幽州總管李藝請入朝;庚午,以藝為左翊衛大將軍。 <BR> 廢參旗等十二軍。 <BR> 三月,癸未,高開道掠文安、魯城,驃騎將軍平善政邀擊,破之。 <BR> 庚子,梁師都將賀遂、索同以所部十二州來降。 <BR> 乙巳,前洪州總管張善安反,遣舒州總管張鎮周等擊之。 <BR> 夏,四月,吐谷渾寇芳州,刺史房當樹奔松州。 <BR> 張善安陷孫州,執總管王戎而去。乙丑,鄜州道行軍總管段德操擊梁師都,至夏州,俘其民畜而還。 <BR> 丙寅,吐谷渾寇洮、岷二州。 <BR> 丁卯,南州刺史龐孝恭、南越州民寧道明、高州首領馮暄俱反,陷南越州,進攻姜州;合州刺史寧純引兵救之。 <BR> 壬申,立皇子元軌為蜀王、鳳為豳王、元慶為漢王。 <BR> 癸酉,以裴寂為左僕射,蕭瑀為右僕射,楊恭仁為吏部尚書兼中書令,封德彝為中書令。 <BR> 五月,庚辰,遣岐州刺史柴紹救岷州。 <BR> 庚寅,吐谷渾及党項寇河州,刺史盧士良擊破之。 <BR> 丙申,梁師都將辛獠兒引突厥寇林州。 <BR> 戊戌,苑君彰將高滿政寇代州,驃騎將軍李寶言擊走之。 <BR> 癸卯,高開道引奚騎寇幽州,長史王詵擊破之。劉黑闥之叛也,突地稽引兵助唐,徙其部落於幽州之昌平城;高開道引突厥寇幽州,突地稽將兵邀擊,破之。 <BR> 六月,戊午,高滿政以馬邑來降。先是,前幷州總管劉世讓除廣州總管,將之官,上問以備邊之策,世讓對曰:「突厥比數為寇,良以馬邑為之中頓故也。請以勇將戍崞城,多貯金帛,募有降者厚賞之,數出騎兵掠其城下,蹂其禾稼,敗其生業,不出歲餘,彼無所食,必降矣。」上然其計,曰:「非公,誰為勇將!」即命世讓戍崞城,馬邑病之。是時,馬邑人多不願屬突厥,上復遣人招諭苑君璋。高滿政說君璋盡殺突厥戍兵降唐,君璋不從。滿政因眾心所欲,夜襲君璋,君璋覺之,亡奔突厥,滿政殺君璋之子及突厥戍兵二百人而降。 <BR> 壬戌,梁師都以突厥寇匡州。 <BR> 丁卯,苑君璋與突厥吐屯設寇馬邑,高滿政與戰,破之。以滿政為朔州總管,封榮國公。 <BR> 瓜州總管賀若懷廣按部至沙州,值州人張護、李通反,懷廣以數百人保子城;涼州總管楊恭仁遣兵救之,為護等所敗。 <BR> 癸酉,柴紹與吐谷渾戰,為其所圍,虜乘高射之,矢下如雨。紹遣人彈胡琵琶,二女子對舞。虜怪之,駐弓矢相與聚觀,紹察其無備,潛遣精騎出虜陳後,擊之,虜眾大潰。 <BR> 秋,七月,丙子,苑君璋以突厥寇馬邑,右武候大將軍李高遷及高滿政御之,戰於臘河谷,破之。張護、李通殺賀若懷廣,立汝州別駕竇伏明為主,進逼瓜州;長史趙孝倫擊卻之。 <BR> 高開道掠赤岸鎮及靈壽、九門、行唐三縣而去。 <BR> 丁丑,崗州刺史馮士翽據新會反,廣州總管劉感討降之,使復其位。 <BR> 辛巳,高開道所部弘陽、統漢二鎮來降。 <BR> 癸未,突厥寇原州;乙酉,寇朔州。李高遷為虜所敗,行軍總管尉遲敬德將兵救之。巳亥,遣太子將兵屯北邊,秦王世民屯幷州,以備突厥。八月,甲辰,突厥寇真州,又寇馬邑。 <BR> 壬子,淮南道行臺僕射輔公祏反。初,杜伏威與公祏相友善,公祏年長,伏威兄事之,軍中謂之伯父,畏敬與伏威等。伏威浸忌之,乃署其養子闞稜為左將軍,王雄誕為右將軍,潛奪其兵權。公祏知之,怏怏不平,與其故人左遊仙陽為學道辟穀以自晦。及伏威入朝,留公祏守丹楊,令雄誕典兵為之副,陰謂雄誕曰:「吾至長安,苟不失職,勿令公祏為變。」伏威既行,左遊仙說公祏謀反;而雄誕握兵,公祏不得發。乃詐稱得伏威書,疑雄誕有貳心,雄誕聞之不悅,稱疾不視事;公祏因奪其兵,使其黨西門君儀諭以反計。雄誕始寤而悔之,曰:「今天下方平定,吳王又在京師,大唐兵威,所向無敵,奈何無故自求族滅乎!雄誕有死而已,不敢聞命。今從公為逆,不過延百日之命耳,大丈夫安能愛斯須之死,而自陷於不義乎!」公祏知不可屈,縊殺之。雄誕善撫士卒,得其死力,又約束嚴整,每破城邑,秋毫無犯。死之日,江南軍中及民間皆為之流涕。公祏又詐稱伏威不得還江南,貽書令其起兵,大修鎧仗,運糧儲。尋稱帝於丹楊,國號宋,修陳故宮室而居之。署置百官,以左遊仙為兵部尚書、東南道大使、越州總管,與張善安連兵,以善安為西南道大行臺。 <BR> 己未,突厥寇原州。 <BR> 乙丑,詔襄州道行臺僕射趙郡王孝恭以舟師趣江州,嶺南道大使李靖以交、廣、泉、桂之眾趣宣州,懷州總管黃君漢出譙、亳,齊州總管李世勣出淮、泗,以討輔公祏。孝恭將發,與諸將宴集,命取水,忽變為血,在坐皆失色,孝恭舉止自若,曰:「此乃公祏授首之徵也!」飲而盡之,眾皆悅服。 <BR> 丙寅,吐谷渾內附。 <BR> 辛未,突厥陷原州之善和鎮;癸酉,又寇渭州。 <BR> 高開道以奚侵幽州,州兵擊卻之。 <BR> 九月,丙子,太子班師。 <BR> 戊子,輔公祏遣其將徐紹宗寇海州,陳政通寇壽陽。邛州獠反,遣沛公鄭元□討之。 <BR> 庚寅,突厥寇幽州。 <BR> 壬辰,詔以秦王世民為江州道行軍元帥。 <BR> 乙未,竇伏明以沙州降。 <BR> 高昌王麴伯雅卒,子文泰立。 <BR> 丙申,渝州人張大智反,刺史薛敬仁棄城走。 <BR> 壬寅,高開道引突厥二萬騎寇幽州。 <BR> 突厥惡弘農公劉世讓為己患,遣其臣曹般阤來,言世讓與可汗通謀,欲為亂,上信之。冬,十月,丙午,殺世讓,籍其家。 <BR> 秦王世民猶在幷州,己未,詔世民引軍還。 <BR> 上幸華陰。 <BR> 張大智侵涪州,刺史田世康等討之,大智以眾降。 <BR> 初,上遣右武候大將軍李高遷助朔州總管高滿政守馬邑,苑君璋引突厥萬餘騎至城下,滿政擊破之。頡利可汗怒,大發兵攻馬邑。高遷懼,帥所部二千人斬關宵遁,虜邀之,失亡者半。頡利自帥眾攻城,滿政出兵御之,或一日戰十餘合。上命行軍總管劉世讓救之,至松子嶺,不敢進,還保崞城。會頡利遣使求婚,上曰:「釋馬邑之圍,乃可議婚。」頡利慾解兵,義成公主固請攻之。頡利以高開道善為攻具,召開道,與之攻馬邑甚急。頡利誘滿政使降,滿政罵之。糧且盡,救兵未至,滿政欲潰圍走朔州,右虞候杜士遠以虜兵盛,恐不免,壬戌,殺滿政降於突厥,苑君璋復殺城中豪傑與滿政同謀者三十餘人。上以滿政子玄積為上柱國,襲爵。丁卯,突厥復請和親,以馬邑歸唐;上以將軍秦武通為朔州總管。 <BR> 突厥數為邊患,幷州大總管府長史竇靜表請於太原置屯田,以省饋運;議者以為煩擾,不許。靜切論不已,敕徵靜入朝,使與裴寂、蕭瑀、封德彝相論難於上前,寂等不能屈,乃從靜議,歲收數千斛,上善之,命檢校幷州大總管。靜,抗之子也。十一月,辛巳,秦王世民復請增置屯田於幷州之境,從之。 <BR> 黃州總管周法明將兵擊輔公祏,張善安據夏口,拒之。法明屯荊口鎮,壬午,法明登戰艦飲酒,善安遣刺客數人詐乘魚鰈而至,見者不以為虞,遂殺法明而去。 <BR> 甲申,舒州總管張鎮周等擊輔公祏將陳當世於猷州之黃沙,大破之。 <BR> 丁亥,上校獵於華陰。己丑,迎勞秦王世民於忠武頓。 <BR> 十二月,癸卯,安撫使李大亮誘張善安,執之。大亮擊善安於洪州,與善安隔水而陳,遙相與語。大亮諭以禍福,善安曰:「善安初無反心,正為將士所誤;欲降又恐不免。」大亮曰:「張總管有降心,則與我一家耳。」因單騎渡水入其陳,與善安執手共語,示無猜間。善安大悅,遂許之降。既而善安將數十騎詣大亮營,大亮止其騎於門外,引善安入,與語,久之,善安辭去,大亮命武士執之,從騎皆走。善安營中聞之,大怒,悉眾而來,將攻大亮。大亮使人諭之曰:「吾不留總管。總管赤心歸國,謂我曰:『若還營,恐將士或有異同,為其所制。』故自留不去耳,卿輩何怒於我!」其黨復大罵曰:「張總管賣我以自媚於人。」遂皆潰去。大亮追擊,多所虜獲。送善安於長安,善安自稱不與輔公祏交通,上赦其罪,善遇之;及公祏敗,得所與往還書,乃殺之。 <BR> 甲寅,車駕至長安。 <BR> 己巳,突厥寇定州,州兵擊走之。 <BR> 庚申,白簡、白狗羌並遣使入貢。 <BR> === 高祖神堯大聖光孝皇帝中之下武德七年(甲申,公元六二四年)=== <BR> 春,正月,依周、齊舊制,每州置大中正一人,掌知州內人物,品量望第,以本州門望高者領之,無品秩。 <BR> 壬午,趙郡王孝恭擊輔公祏別將於樅陽,破之。 <BR> 庚寅,鄒州人鄧同穎殺刺史李士衡反。 <BR> 丙申,以白狗等羌地置維、恭二州。 <BR> 二月,辛丑,輔公祏遣兵圍猷州,刺史左難當嬰城自守。安撫使李大亮引兵擊公祏,破之。趙郡王孝恭攻公祏鵲頭鎮,拔之。 <BR> 丁未,高麗王建武遣使來請班歷。遣使冊建武為遼東郡王、高麗王;以百濟王夫餘璋為帶方郡王,新羅王金真平為樂浪郡王。 <BR> 始州獠反,遣行臺僕射竇軌討之。 <BR> 己酉,詔:「諸州有明一經以上未仕者,鹹以名聞;州縣及鄉皆置學。」 <BR> 壬子,行軍副總管權文誕破輔公祏之黨於猷州,拔其枚洄等四鎮。 <BR> 丁巳,上幸國子學,釋奠;詔諸王公子弟各就學。 <BR> 戊午,改大總管為大都督府。 <BR> 己未,高開道將張金樹殺開道來降。開道見天下皆定,欲降,自以數反覆,不敢;且恃突厥之眾,遂無降意。其將卒皆山東人,思鄉裡,鹹有離心。開道選勇敢士數百,謂之假子,常直閣內,使金樹領之。故劉黑闥將張君立亡在開道所,與金樹密謀取開道。金樹遣其黨數人入閣內,與假子遊戲,向夕,潛斷其弓弦,藏刀槊於床下,合暝,抱之趨出,金樹帥其黨大噪,攻開道閣,假子將御之,而弓弦皆絕,刀槊已失,爭出降;君立亦舉火於外與相應,內外惶擾。開道知不免,乃擐甲持兵坐堂上,與妻妾奏樂酣飲,眾憚其勇,不敢逼。天且明,開道縊妻妾及諸子,乃自殺。金樹陳兵,悉收假子斬之,並殺君立,死者五百餘人。遣使來降,詔以其地置媯州。壬戌,以金樹為北燕州都督。 <BR> 戊辰,洋、集二州獠反,陷隆州晉城。 <BR> 是月,太保吳王杜伏威薨。輔公祏之反也,詐稱伏威之命以紿其眾。及公祏平,趙郡王孝恭不知其詐,以狀聞;詔追除伏威名,籍沒其妻子。及太宗即位,知其冤,赦之,復其官爵。 <BR> 三月,初定令,以太尉、司徒、司空為三公,次尚書、門下、中書、秘書、殿中、內侍為六省,次御史臺,次太常至太府為九寺,次將作監,次國子學,次天策上將府,次左、右衛至左、右領衛為十四衛;東宮置三師、三少、詹事及兩坊、三寺、十率府;王、公置府佐、國官,公主置邑司,並為京職事官。州、縣、鎮、戌為外職事官。自開府議同三司至將仕郎二十八隊,為文散官;驃騎大將軍至陪戎副尉三十一階,為武散官;上柱國至武騎尉十二等,為勳官。 <BR> 丙戌,趙郡王孝恭破輔公祏於蕪湖,拔梁山等三鎮。辛卯,安撫使任瑰拔揚子城,廣陵城主龍龕降。 <BR> 丁酉,突厥寇原州。 <BR> 戊戌,趙郡王孝恭克丹楊。 <BR> 先是,輔公祏遣其將馮慧亮、陳當世將舟師三萬屯博望山,陳正通、徐紹宗將步騎二萬屯青林山,仍於梁山連鐵鎖以斷江路,築卻月城,延袤十餘裡,又結壘江西以拒官軍。孝恭與李靖帥舟師次舒州,李世勣帥步卒一萬渡淮,拔壽陽,次硤石。慧亮等堅壁不戰,孝恭遣奇兵絕其糧道,慧亮等軍乏食,夜,遣兵薄孝恭營,孝恭安臥不動。孝恭集諸將議軍事,皆曰:「慧亮等擁強兵,據水陸之險,攻之不可猝拔,不如直指丹楊,掩其巢穴。丹楊既潰,慧亮等自降矣!」孝恭將從其議,李靖曰:「公祏精兵雖在此水陸二軍,然後自將亦為不少,今博望諸柵尚不能拔,公祏保據石頭,豈易取哉!進攻丹楊,旬月不下,慧亮等躡吾後,腹背受敵,此危道也。慧亮、正通皆百戰餘賊,其心非不欲戰,正以公祏立計使之持重,欲以老我師耳。我今攻其城以挑之,一舉可破也!」孝恭然之,使羸兵先攻賊壘而勒精兵結陳以待之。攻壘者不勝而走,賊出兵追之,行數裡,遇大軍,與戰,大破之。闞稜免冑謂賊眾曰:「汝曹不識我邪?何敢來與我戰!」賊眾多稜故部曲,皆無鬥志,或有拜者,由是遂敗。孝恭、靖乘勝逐北,轉戰百餘裡,博山、青林兩戍皆潰,慧亮、正通等遁歸,殺傷及溺死者萬餘人。李靖兵先至丹楊,公祏大懼,擁兵數萬,棄城東走,欲就左遊仙於會稽,李世勣追之。公祏至句容,從兵能屬者才五百人,夜,宿常州,其將吳騷等謀執之。公祏覺之,棄妻子,獨將腹心數十人,斬關走。至武康,為野人所攻,西門君儀戰死。執公祏,送丹楊梟首,分捕餘黨,悉誅之,江南皆平。 <BR> 己亥,以孝恭為東南道行臺右僕射,李靖為兵部尚書。頃之,廢行臺,以孝恭為楊州大都督,靖為府長史。上深美靖功,曰:「靖,蕭、輔之膏肓也。」 <BR> 闞稜功多,頗自矜伐。公祏誣稜與己通謀。會趙郡王孝恭籍沒賊黨田宅,稜及杜伏威、王雄誕田宅在賊境者,孝恭並籍沒之;稜自訴理,忤孝恭,孝恭怒,以謀反誅之。 <BR> 夏,四月,庚子朔,赦天下。 <BR> 是日,頒新律令,比開皇舊制增新格五十三條。 <BR> 初定均田租、庸、調法:丁、中之民,給田一頃,篤疾減什之六,寡妻妾減七;皆以什之二為世業,八為口分。每丁歲入租粟二石。調隨土地所宜,綾、絹、絁、布。歲役二旬;不役則收其傭,日三尺;有事而加役者,旬有五日,免其調;三旬,租、調俱免。水旱蟲霜為災,什損四以上免租,損六以上免調,損七已上課役俱免。凡民貲業分九等。百戶為裡,五里為鄉,四家為鄰,四鄰為保。在城邑者為坊,田野者為村。食祿之家,無得與民爭利;工商雜類,無預士伍。男女始生為黃,四歲為小,十六為中,二十為丁,六十為老。歲造計帳,三年造戶籍。 <BR> 丁未,党項寇松州。 <BR> 庚申,通事舍人李鳳起擊萬州反獠,平之。 <BR> 五月,辛未,突厥寇朔州。 <BR> 甲戌,羌與吐谷渾同寇松州。遣益州行臺左僕射竇軌自翼州道,扶州刺史蔣善合自芳州道擊之。 <BR> 丙戌,作仁智宮於宜君。 <BR> 丁亥,竇軌破反獠於方山,俘二萬餘口。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一百八十九
資治通鑑/卷191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191卷 卷第一百九十一 <BR> 【唐紀七】 起閼逢涒灘六月,盡柔兆閹茂八月,凡二年有奇。 <BR> === 高祖神堯大聖光孝皇帝下之上武德七年(甲申,公元六二四年)=== <BR> 六月,辛丑,上幸仁智宮避暑。 <BR> 辛亥,瀧州、扶州獠作亂,遣南尹州都督李光度等擊平之。 <BR> 丙辰,吐谷渾寇扶州,刺史蔣善合擊走之。壬戌,慶州都督楊文幹反。 <BR> 初,齊王元吉勸太子建成除秦王世民,曰:「當為兄手刃之!」世民從上幸元吉第,元吉伏護軍宇文寶於寢內,欲刺世民;建成性頗仁厚,遽止之。元吉慍曰:「為兄計耳,於我何有!」 <BR> 建成擅募長安及四方驍勇二千餘人為東宮衛士,分屯左、右長林,號長林兵。又密使右虞侯率可達志從燕王李藝發幽州突騎三百,置宮東諸坊,欲以補東宮長上,為人所告。上召建成責之,流可達志於巂州。 <BR> 楊文幹嘗宿衛東宮,建成與之親厚,私使募壯士送長安。上將幸仁智宮,命建成居守,世民、元吉皆從。建成使元吉就圖世民,曰:「安危之計,決在今歲!」又使郎將爾朱煥、校尉橋公山以甲遺文幹。二人至豳州,上變,告太子使文幹舉兵,使表裡相應;又有寧州人杜鳳舉亦詣宮言狀。上怒,託他事,手詔召建成,令詣行在。建成懼,不敢赴。太子舍人徐師謨勸之據城舉兵;詹事主簿趙弘智勸之貶損車服,屏從者,詣上謝罪,建成乃詣仁智宮。未至六十里,悉留其官屬於毛鴻賓堡,以十餘騎往見上,叩頭謝罪,奮身自擲,幾至於絕。上怒不解,是夜,置之幕下,飼以麥飯,使殿中監陳福防守,遣司農卿宇文穎馳召文幹。穎至慶州,以情告之,文幹遂舉兵反。上遣左武衛將軍錢九隴與靈州都督楊師道擊之。 <BR> 甲子,上召秦王世民謀之,世民曰:「文幹豎子,敢為狂逆,計府僚已應擒戮;若不爾,正應遣一將討之耳。」上曰:「不然。文幹事連建成,恐應之者眾。汝宜自行,還,立汝為太子。吾不能效隋文帝自誅其子,當封建成為蜀王。蜀兵脆弱,它日苟能事汝,汝宜全之;不能事汝,汝取之易耳!」 <BR> 上以仁智宮在山中,恐盜兵猝發,夜,帥宿衛南出山外,行數十里,東宮官屬將卒繼至者,皆令三十人為隊,分兵圍守之。明日,復還仁智宮。 <BR> 世民既行,元吉與妃嬪更迭為建成請,封德彝復為之營解於外,上意遂變,復遣建成還京師居守。惟責以兄弟不睦,歸罪於太子中允王珪、左衛率韋挺、天策兵曹參軍杜淹,並流於巂州。挺,沖之子也。初,洛陽既平,杜淹久不得調,欲求事建成。房玄齡以淹多狡數,恐其教導建成,益為世民不利,乃言於世民,引入天策府。 <BR> 突厥寇代州之武周城,州兵擊破之。 <BR> 秋,七月,己巳,苑君璋以突厥寇朔州,總管秦武通擊卻之。 <BR> 楊文幹襲陷寧州,驅掠吏民出據百家堡。秦王世民軍至寧州,其黨皆潰。癸酉,文幹為其麾下所殺,傳首京師。獲宇文穎,誅之。 <BR> 丁丑,梁師都行臺白伏願來降。 <BR> 戊寅,突厥寇原州;遣寧州刺史鹿大師救之,又遣楊師道趨大木根山,邀其歸路。庚辰,突厥寇隴州;遣護軍尉遲敬德擊之。 <BR> 吐谷渾寇岷州。辛巳,吐谷渾、党項寇松州。癸未,突厥寇陰盤。 <BR> 甲申,扶州刺史蔣善合擊吐谷渾於松州赤磨鎮,破之。 <BR> 己丑,突厥吐利設與苑君璋寇幷州。 <BR> 甲子,車駕還京師。 <BR> 或說上曰:「突厥所以屢寇關中者,以子女玉帛皆在長安故也。若焚長安而不都,則胡寇自息矣。」上以為然,遣中書侍郎宇文士及逾南山至樊、鄧,行可居之地,將徒都之。太子建成、齊王元吉、裴寂皆贊成其策,蕭瑀等雖知其不可,而不敢諫。秦王世民諫曰:「戎狄為患,自古有之。陛下以聖武龍興,光宅中夏,精兵百萬,所徵無敵,奈何以胡寇擾邊,遽遷都以避之,貽四海之羞,為百世之笑乎!彼霍去病漢廷一將,猶志滅匈奴;況臣忝備籓維,願假數年之期,請系頡利之頸,致之闕下。若其不效,遷都未晚。」上曰:「善。」建成曰:「昔樊噲欲以十萬眾橫行匈奴中,秦王之言得無似之!」世民曰:「形勢各異,用兵不同,樊噲小豎,何足道乎!不出十年,必定漠北,非敢虛言也!」上乃止。建成與妃嬪因共譖世民曰:「突厥雖屢為邊患,得賂則退。秦王外託禦寇之名,內欲總兵權,成其篡奪之謀耳!」 <BR> 上校獵城南,太子、秦、齊王皆從,上命三子馳射角勝。建成有胡馬,肥壯而喜蹶,以授世民曰:「此馬甚駿,能超數丈澗。弟善騎,試乘之。」世民乘以逐鹿,馬蹶,世民躍立於數步之外,馬起,復乘之,如是者三,顧謂宇文士及曰:「彼欲以此見殺,死生有命,庸何傷乎!」建成聞之,因令妃嬪譖之於上曰:「秦王自言,我有天命,方為天下主,豈有浪死!」上大怒,先召建成、元吉,然後召世民入,責之曰:「天子自有天命,非智力可求;汝求之一何急邪!」世民免冠頓首,請下法司案驗。上怒不解,會有司奏突厥入寇,上乃改容,勞勉世民,命之冠帶,與謀突厥。閏月,己未,詔世民、元吉將兵出幽州以御突厥,上餞之於蘭池。上每有寇盜,輒命世民討之,事平之後,猜嫌益甚。 <BR> 初,隋末,京兆韋仁壽為蜀郡司法書佐,所論囚至市,猶西向為仁壽禮佛,然後死。唐興,爨弘達帥西南夷內附,朝廷遣使撫之,類皆貪縱,遠民患之,有叛者。仁壽時為巂州都督長史,上聞其名,命檢校南寧州都督,寄治越巂,使之歲一至其地慰撫之。仁壽性寬厚,有識度,既受命,將兵五百人至西洱河,周歷數千里,蠻、夷豪帥皆望風歸附,來見仁壽。仁壽承製置七州、十五縣,各以其豪帥為刺史、縣令,法令清肅,蠻、夷悅服。將還,豪帥皆曰:「天子遣公都督南寧,何為遽去?」仁壽以城池未立為辭。蠻、夷即相帥為仁壽築城,立廨捨,旬日而就。仁壽乃曰:「吾受詔但令巡撫,不敢擅留。」蠻、夷號泣送之,因各遣子弟入貢。壬戌,仁壽還朝,上大悅,命仁壽徙鎮南寧,以兵戍之。 <BR> 苑君璋引突厥寇朔州。 <BR> 八月,戊辰,突厥寇原州。 <BR> 己巳,吐谷渾寇鄯州。 <BR> 壬申,突厥寇忻州,丙子,寇幷州;京師戒嚴。戊寅,寇綏州,刺史劉大俱擊卻之。 <BR> 是時,頡利、突利二可汗舉國入寇,連營南上,秦王世民引兵拒之。會關中久雨,糧運阻絕,士卒疲於徵役,器械頓弊,朝廷及軍中鹹以為憂。世民與虜遇於幽州,勒兵將戰。己卯,可汗帥萬餘騎奄至城西,陳於五隴阪,將士震恐。世民謂元吉曰:「今虜騎憑陵,不可示之以怯,當與之一戰,汝能與我俱乎?」元吉懼曰:「虜形勢如此,奈何輕出?萬一失利,悔可及乎!」世民曰:「汝不敢出,吾當獨往。汝留此觀之。」世民乃帥騎馳詣虜陳,告之曰:「國家與可汗和親,何為負約,深入我地!我秦王也,可汗能鬥,獨出與我鬥;若以眾來,我直以此百騎相當耳!」頡利不之測,笑而不應。世民又前,遣騎告突利曰:「爾往與我盟,有急相救;今乃引兵相攻,何無香火之情也!」突利亦不應。世民又前,將渡溝水,頡利見世民輕出,又聞香火之言,疑突利與世民有謀,乃遣止世民曰:「王不須渡,我無他意,更欲與王申固盟約耳。」乃引兵稍卻。是後霖雨益甚,世民謂諸將曰:「虜所恃者弓矢耳,今積雨彌時,筋膠俱解,弓不可用,彼如飛鳥之折翼;吾屋居火食,刀槊犀利,以逸制勞,此而不乘,將復何待!」乃潛師夜出,冒雨而進,突厥大驚。世民又遣說突利以利害,突利悅,聽命。頡利慾戰,突利不可,乃遣突利與其夾畢特勒阿史那思摩來見世民,請和親,世民許之。思摩,頡利之從叔也。突利因自託於世民,請結為兄弟。世民亦以恩意撫之,與盟而去。 <BR> 庚寅,岐州刺史柴紹破突厥於杜陽谷。 <BR> 壬申,突厥阿史那思摩入見,上引升御榻,慰勞之。思摩貌類胡,不類突厥,故處羅疑其非阿史那種,歷處羅、頡利世,常為夾畢特勒,終不得典兵為設。既入朝,賜爵和順王。 <BR> 丁酉,遣左僕射裴寂使於突厥。 <BR> 九月,癸卯,日南人姜子路反,交州都督王志遠擊破之。 <BR> 癸卯,突厥寇綏州,都督劉大俱擊破之,獲特勒三人。 <BR> 冬,十月,己巳,突厥寇甘州。 <BR> 辛未,上校獵於鄠之南山;癸酉,幸終南。 <BR> 吐谷渾及羌人寇疊州,陷合川。 <BR> 丙子,上幸樓觀,謁老子祠;癸未,以太牢祭隋文帝陵。 <BR> 十一月,丁卯,上幸龍躍宮;庚午,還宮。 <BR> 太子詹事裴矩權檢校侍中。 <BR> === 高祖神堯大聖光孝皇帝下之上武德八年(乙酉,公元六二五年)=== <BR> 春,正月,丙辰,以壽州都督張鎮周為舒州都督。鎮周以舒州本其鄉裡,到州,就故宅多市酒餚,召親戚故人,與之酣宴,散發箕距,如為布衣時,凡十日。既而分贈金帛,泣與之別,曰:「今日張鎮周猶得與故人歡飲,明日之後,則舒州都督治百姓耳,君民禮隔,不復得為交遊。」自是親戚故人犯法,一無所縱,境內肅然。 <BR> 丁巳,遣右武衛將軍段德操徇夏州地。 <BR> 吐谷渾寇疊州。 <BR> 是月,突厥、吐谷渾各請互市,詔皆許之。先是,中國喪亂,民乏耕牛,至是資於戎狄,雜畜被野。 <BR> 夏,四月,乙亥,党項寇渭州。 <BR> 甲申,上幸鄠縣,校獵於甘谷,營太和宮於終南山;丙戌,還宮。 <BR> 西突厥統葉護可汗遣使請婚,上謂裴矩曰:「西突厥道遠,緩急不能相助,今求婚,何如?」對曰:「今北寇方強,為國家今日計,且當遠交而近攻,臣謂宜許其婚以威頡利;俟數年之後,中國完實,足抗北夷,然後徐思其宜。」上從之。遣高平王道立至其國,統葉護大喜。道立,上之從子也。 <BR> 初,上以天下大定,罷十二軍。既而突厥為寇不已,辛亥,復置十二軍,以太常卿竇誕等為將軍,簡練士馬,議大舉擊突厥。 <BR> 甲寅,涼州胡睦伽陀引突厥襲都督府,入子城;長史劉君傑擊破之。 <BR> 六月,甲子,上幸太和宮。 <BR> 丙子,遣燕郡王李藝屯華亭縣及彈箏峽,水部郎中姜行本斷石嶺道以備突厥。 <BR> 丙戌,頡利可汗寇靈州。丁亥,以右衛大將軍張瑾為行軍總管以御之,以中書侍郎溫彥博為長史。先是,上與突厥書用敵國禮,秋,七月,甲辰,上謂侍臣曰:「突厥貪婪無厭,朕將徵之,自今勿復為書,皆用詔敕。」 <BR> 丙午,車駕還宮。 <BR> 己酉,突厥頡利可汗寇相州。 <BR> 睦伽陀攻武興。 <BR> 丙辰,代州都督藺謨與突厥戰於新城,不利;覆命行軍總管張瑾屯石嶺,李高遷趨大谷以御之。丁巳,命秦王出屯蒲州以備突厥。 <BR> 八月,壬戌,突厥逾石嶺,寇幷州;癸亥,寇靈州;丁卯,寇潞、沁、韓三州。 <BR> 左武候大將軍安修仁擊睦伽陀於且渠川,破之。 <BR> 詔安州大都督李靖出潞州道,行軍總客任瑰屯太行,以御突厥。頡利可汗將兵十餘萬大掠朔州。壬申,幷州道行軍總管張瑾與突厥戰於太谷,全軍皆沒,瑾脫身奔李靖。行軍長史溫彥博為虜所執,虜以彥博職在機近,問以國家兵糧虛實,彥博不對,虜遷之陰山。庚辰,突厥寇靈武。甲申,靈州都督任城王道宗擊破之。丙戌,突厥寇綏州。丁亥,頡利可汗遣使請和而退。 <BR> 九月,癸巳,突厥沒賀咄設陷幷州一縣。丙申,代州都督藺謨擊破之。 <BR> 癸卯,初令太府檢校諸州權量。 <BR> 丙午,右領軍將軍王君廓破突厥於幽州,俘斬二千餘人。 <BR> 突厥寇藺州。 <BR> 冬,十月,壬申,吐谷渾寇疊州,遣扶州刺史蔣善合救之。 <BR> 戊寅,突厥寇鄯州,遣霍公柴紹救之。 <BR> 十一月,辛卯朔,上幸宜州。 <BR> 權檢校侍中裴矩罷判黃門侍郎。 <BR> 戊戌,突厥寇彭州。 <BR> 庚子,以天策司馬宇文士及權檢校侍中。 <BR> 辛丑,徙蜀王元軌為吳王,漢王元慶為陳王。 <BR> 癸卯,加秦王世民中書令,齊王元吉侍中。 <BR> 丙午,吐谷渾寇岷州。 <BR> 戊申,眉州山獠反。 <BR> 十二月,辛酉,上還至京師。 <BR> 庚辰,上校獵於鳴犢泉;辛巳,還宮。 <BR> 以襄邑王神符檢校揚州大都督。始自丹楊徙州府及居民於江北。 <BR> === 高祖神堯大聖光孝皇帝下之上武德九年(丙戌,公元六二六年)=== <BR> 春,正月,己亥,詔太常少卿祖孝孫等更定雅樂。 <BR> 甲寅,以左僕射裴寂為司空,日遣員外郎一個更直其第。 <BR> 二月,庚申,以齊王元吉為司徒。 <BR> 丙子,初令州縣祀社稷,又令士民裡閉相從立社。各申祈報,用洽鄉黨之歡。戊寅,上祀社稷。 <BR> 丁亥,突厥寇原州,遣折威將軍楊毛擊之。 <BR> 三月,庚寅,上幸昆明池;壬辰,還宮。 <BR> 癸巳,吐谷渾、党項寇岷州。戊戌,益州道行臺尚書郭行方擊眉州叛獠,破之。 <BR> 壬寅,梁師都寇邊,陷靜難鎮。 <BR> 丙午,上幸周氏陂。 <BR> 辛亥,突厥寇靈州。 <BR> 乙卯,車駕還宮。 <BR> 癸丑,南海公歐陽胤奉使在突厥,帥其徒五十人謀掩襲可汗牙帳;事洩,突厥囚之。 <BR> 丁巳,突厥寇涼州,都督長樂王幼良擊走之。 <BR> 戊午,郭行方擊叛獠於洪、雅二州,大破之,俘男女五千口。 <BR> 夏,四月,丁卯,突厥寇朔州;庚午,寇原州;癸酉,寇涇州。 <BR> 戊寅,安州大都督李靖與突厥頡利可汗戰於靈州之硤石,自旦至申,突厥乃退。 <BR> 太史令傅奕上疏請除佛法曰:「佛在西域,言妖路遠;漢譯胡書,恣其假託。使不忠不孝削髮而揖君親,遊手遊食易服以逃租賦。偽啟三塗,謬張六道,恐心曷愚夫,詐欺庸品。乃追懺既往之罪,虛規將來之福;佈施萬錢,希萬倍之報,持齋一日,冀百日之糧。遂使愚迷,妄求功德,不憚科禁,輕犯憲章;有造為惡逆,身墜刑網,方乃獄中禮佛,規免其罪。且生死壽夭,由於自然;刑德威福,關之人主;貧富貴賤,功業所招;而愚僧矯詐,皆雲由佛。竊人主之權,擅造化之力,其為害政,良可悲矣!降自羲、農,至於有漢,皆無佛法,君明臣忠,祚長年久。漢明帝始立胡神,西域桑門自傳其法。西晉以上,國有嚴科,不許中國之人輒行髡發之事。洎於苻、石,羌、胡亂華,主庸臣佞,政虐祚短,梁武、齊襄,足為明鏡。今天下僧尼,數盈十萬,剪刻繒彩,裝束泥人,競為厭魅,迷惑萬姓。請令匹配,即成十成餘戶,產育男女,十年長養,一紀教訓,可以足兵。四海免蠶食之殃,百姓知威福所在,則妖惑之風自革,淳樸之化還興。竊見齊朝章仇子佗表言:『僧尼徒眾,糜損國家,寺塔奢侈,虛費金帛。』為諸僧附會宰相,對朝讒毀,諸尼依託妃、主,潛行謗讟,子佗竟被囚執,刑於都市。及周武平齊,制封其墓。臣雖不敏,竊慕其蹤。」 <BR> 上詔百官議其事,唯太僕卿張道源稱奕言合理。蕭瑀曰:「佛,聖人也,而奕非之;非聖人者無法,當治其罪。」奕曰:「人之大倫,莫如君父。佛以世嫡而叛其父,以匹夫而抗天子。蕭瑀不生於空桑,乃遵無父之教。非孝者無親,瑀之謂矣!」瑀不能對,但合手曰:「地獄之設,正為是人!」 <BR> 上亦惡沙門、道士苟避徵徭,不守戒律,皆如奕言。又寺觀鄰接廛邸,混雜屠沽。辛巳,下詔命有司沙汰天下僧、尼、道士、女冠,其精勤練行者,遷居大寺觀,給其衣食,無令闕乏。庸猥粗穢者,悉令罷道,勒還鄉裡。京師留寺三所,觀二所,諸州各留一所,餘皆罷之。 <BR> 傅奕性謹密,既職在占候,杜絕交遊,所奏災異,悉焚其稿,人無知者。 <BR> 癸未,突厥寇西會州。 <BR> 五月,戊子,虔州胡成郎等殺長史,叛歸梁師都;都督劉旻追斬之。 <BR> 壬辰,党項寇廓州。 <BR> 戊戌,突厥寇秦州。 <BR> 壬寅,越州人盧南反,殺刺史寧道明。 <BR> 丙午,吐谷渾、党項寇河州。 <BR> 突厥寇蘭州。 <BR> 丙辰,遣平道將軍柴紹將兵擊胡。 <BR> 六月,丁巳,太白經天。 <BR> 秦王世民既與太子建成、齊王元吉有隙,以洛陽形勝之地,恐一朝有變,欲出保之,乃以行臺工部尚書溫大雅鎮洛陽,遣秦府車騎將軍滎陽張亮將左右王保等千餘人之洛陽,陰結納山東豪傑以俟變,多出金帛,恣其所用。元吉告亮謀不軌,下吏考驗;亮終無言,乃釋之,使還洛陽。 <BR> 建成夜召世民,飲酒而鴆之,世民暴心痛,吐血數升,淮安王神通扶之還西宮。上幸西宮,問世民疾,敕建成曰:「秦王素不能飲,自今無得復夜飲!」因謂世民曰:「首建大謀,削平海內,皆汝之功。吾欲立汝為嗣,汝固辭;且建成年長,為嗣日久,吾不忍奪也。觀汝兄弟似不相容,同處京邑,必有紛競,當遣汝還行臺,居洛陽,自陝以東皆王之。仍命汝建天子旌旗,如漢梁孝王故事。」世民涕泣,辭以不欲遠離膝下。上曰:「天下一家,東、西兩都,道路甚邇。吾思汝即往,毋煩悲也。」將行,建成、元吉相與謀曰:「秦王若至洛陽,有土地甲兵,不可復制;不如留之長安,則一匹夫耳,取之易矣。」乃密令數人上封事,言「秦王左右聞往洛陽,無不喜躍,觀其志趣,恐不復來。」又遣近幸之臣以利害說上。上意遂移,事復中止。 <BR> 建成、元吉與後宮日夜譖訴世民於上,上信之,將罪世民。陳叔達諫曰:「秦王有大功於天下,不可黜也。且性剛烈,若加挫抑,恐不勝憂憤,或有不測之疾,陛下悔之何及!」上乃止。元吉密請殺秦王,上曰:「彼有定天下之功,罪狀未著,何以為辭!」元吉曰:「秦王初平東都,顧望不還,散錢帛以樹私恩,又違敕命,非反而何!但應速殺,何患無辭!」上不應。 <BR> 秦府僚屬皆憂懼不知所出。行臺考功郎中房玄齡謂比部郎中長孫無忌曰:「今嫌隙已成,一旦禍機竊發,豈惟府朝塗地,乃實社稷之憂;莫若勸王行周公之事以安家國。存亡之機,間不容髮,正在今日!」無忌曰:「吾懷此久矣,不敢發口;今吾子所言,正合吾心,謹當白之。」乃入言世民。世民召玄齡謀之,玄齡曰:「大王功蓋天地,當承大業;今日憂危,乃天贊也,願大王勿疑!」乃與府屬杜如晦共勸世民誅建成、元吉。 <BR> 建成、元吉以秦府多驍將,欲誘之使為己用,密以金銀器一車贈左二副護軍尉遲敬德,並以書招之曰:「願迂長者之眷,以敦布衣之交。」敬德辭曰:「敬德,蓬戶甕牖之人,遭隋末亂離,久淪逆地,罪不容誅。秦王賜以更生之恩,今又策名籓邸,唯當殺身以為報;於殿下無功,不敢謬當重賜。若私交殿下,乃是貳心,徇利忘忠,殿下亦何所用!」建成怒,遂與之絕。敬德以告世民,世民曰:「公心如山嶽,雖積金至鬥,知公不移。相遺但受,何所嫌也!且得以知其陰計,豈非良策!不然,禍將及公。」既而元吉使壯士夜刺敬德,敬德知之,洞開重門,安臥不動,刺客屢至其庭,終不敢入。元吉乃譖敬德於上,下詔獄訊治,將殺之。世民固請,得免。又譖左一馬軍總管程知節,出為康州刺史。知節謂世民曰:「大王股肱羽翼盡矣,身何能久!知節以死不去,願早決計。」又以金帛誘右二護軍段志玄,志玄不從。建成謂元吉曰:「秦府智略之士,可憚者獨房玄齡、杜如晦耳。」皆譖之於上而逐之。 <BR> 世民腹心唯長孫無忌尚在府中,與其舅雍州治中高士廉、左候車騎將軍三水侯君集及尉遲敬德等,日夜勸世民誅建成、元吉。世民猶豫未決,問於靈州大都督李靖,靖辭;問於行軍總管李世勣,世勣辭;世民由是重二人。 <BR> 會突厥鬱射設將數萬騎屯河南,入塞,圍烏城,建成薦元吉代世民督諸軍北征;上從之,命元吉督右武衛大將軍李藝、天紀將軍張瑾等救烏城。元吉請尉遲敬德、程知節、段志玄及秦府右三統軍秦叔寶等與之偕行,簡閱秦王帳下精銳之士以益元吉軍。率更丞王晊密告世民曰:「太子語齊王:『今汝得秦王驍將精兵,擁數萬之眾,吾與秦王餞汝於昆明池,使壯士拉殺之於幕下,奏雲暴卒,主上宜無不信。吾當使人進說,令授吾國事。敬德等既入汝手,宜悉坑之,孰敢不服!』」世民以咥言告長孫無忌等,無忌等勸世民先事圖之。世民歎曰:「骨肉相殘,古今大惡。吾誠知禍在朝夕,欲俟其發,然後以義討之,不亦可乎!」敬德曰:「人情誰不愛其死!今眾人以死奉王,乃天授也。禍機垂發,而王猶晏然不以為憂,大王縱自輕,如宗廟社稷何!大王不用敬德之言,敬德將竄身草澤,不能留居大王左右,交手受戮也!」無忌曰:「不從敬德之言,事今敗矣。敬德等必不為王有,無忌亦當相隨而去,不能復事大王矣!」世民曰:「吾所言亦未可全棄,公更圖之。」敬德曰:「王今處事有疑,非智也;臨難不決,非勇也。且大王素所畜養勇士八百餘人,在外者今已入宮,擐甲執兵,事勢已成,大王安得已乎!」 <BR> 世民訪之府僚,皆曰:「齊王兇戾,終不肯事其兄。比聞護軍薛實嘗謂齊王曰:『大王之名,合之成「唐」字,大王終主唐祀。』齊王喜曰:『但除秦王,取東宮如反掌耳。』彼與太子謀亂未成,已有取太子之心。亂心無厭,何所不為!若使二人得志,恐天下非復唐有。以大王之賢,取二人如拾地芥耳,奈何徇匹夫之節,忘社稷之計乎!」世民猶未決,眾曰:「大王以舜為何如人?」曰:「聖人也。」眾曰:「使舜浚井不出,則為井中之泥;塗廩不下,則為廩上之灰,安能澤被天下,法施後世乎!是以小杖則受,大杖則走,蓋所存者大故也。」世民命卜之,幕僚張公謹自外來,取龜投地,曰:「卜以決疑;今事在不疑,尚何卜乎!卜而不吉,庸得已乎!」於是定計。 <BR> 世民令無忌密召房玄齡等,曰:「敕旨不聽復事王;今若私謁,必坐死,不敢奉教。」世民怒,謂敬德曰:「玄齡、如晦豈叛我邪!」取所佩刀授敬德曰:「公往觀之,若無來心,可斷其首以來。」敬德往,與無忌共諭之曰:「王已決計,公宜速入共謀之。吾屬四人,不可群行道中。」乃令玄齡、如晦著道士服,與無忌俱入,敬德自它道亦至。 <BR> 己未,太白復經天。傅奕密奏:「太白見秦分,秦王當有天下。」上以其狀授世民。於是世民密奏建成、元吉淫亂後宮,且曰:「臣於兄弟無絲毫負,今欲殺臣,似為世充、建德報仇。臣今枉死,永違君親,魂歸地下,實恥見諸賊!」上省之,愕然,報曰:「明當鞫問,汝宜早參。」 <BR> 庚申,世民帥長孫無忌等入,伏兵於玄武門。張婕妤竊知世民表意,馳語建成。建成召元吉謀之,元吉曰:「宜勒宮府兵,託疾不朝,以觀形勢。」建成曰:「兵備已嚴,當與弟入參,自問訊息。」乃俱入,趣玄武門。上時已召裴寂、蕭瑀、陳叔達等,欲按其事。 <BR> 建成、元吉至臨湖殿,覺變,即跋馬東歸宮府。世民從而呼之,元吉張弓射世民,再三不彀,世民射建成,殺之。尉遲敬德將七十騎繼至,左右射元吉墜馬。世民馬逸入林下,為木枝所絓,墜不能起。元吉遽至,奪弓將扼之,敬德躍馬叱之。元吉步欲趣武德殿,敬德追射,殺之。翊衛車騎將軍馮翊馮立聞建成死,歎曰:「豈有生受其恩,而死逃其難乎!」乃與副護軍薛萬徹、屈咥直府左車騎萬年謝叔方帥東宮、齊府精兵二千馳趣玄武門。張公謹多力,獨閉關以拒之,不得入。雲麾將軍敬君弘掌宿衛後,屯玄武門,挺身出戰,所親止之曰:「事未可知,且徐觀變,俟兵集,成列而戰,未晚也。」君弘不從,與中郎將呂世衡大呼而進,皆死之。君弘,顯俊之曾孫也。守門兵與萬徹等力戰良久,萬徹鼓譟欲攻秦府,將士大懼;尉遲敬德持建成、元吉首示之,宮府兵遂潰,萬徹與數十騎亡入終南山。馮立既殺敬君弘,謂其徒曰:「亦足以少報太子矣!」遂解兵,逃於野。 <BR> 上方泛舟海池,世民使尉遲敬德入宿衛,敬德擐甲持矛,直至上所。上大驚,問曰:「今日亂者誰邪?卿來此何為?」對曰:「秦王以太子、齊王作亂,舉兵誅之,恐驚動陛下,遣臣宿衛。」上謂裴寂等曰:「不圖今日乃見此事,當如之何?」蕭瑀、陳叔達曰:「建成、元吉本不預義謀,又無功於天下,疾秦王功高望重,共為奸謀。今秦王已討而誅之,秦王功蓋宇宙,率土歸心,陛下若處以元良,委之國務,無復事矣。」上曰:「善!此吾之夙心也。」時宿衛及秦府兵與二宮左右戰猶未已,敬德請降手敕,令諸軍並受秦王處分,上從之。天策府司馬宇文士及自東上閣門出宣敕,眾然後定。上又使黃門侍郎裴矩至東宮曉諭諸將卒,皆罷散。上乃召世民,撫之曰:「近日以來,幾有投杼之惑。」世民跪而吮上乳,號慟久之。 <BR> 建成子安陸王承道、河東王承德、武安王承訓、汝南王承明、鉅鹿王承義,元吉子梁郡王承業、漁陽王承鸞、普安王承獎、江夏王承裕、義陽王承度,皆坐誅,仍絕屬籍。 <BR> 初,建成許元吉以正位之後,立為太弟,故元吉為之盡死。諸將欲盡誅建成、元吉左右百餘人,籍沒其家,尉遲敬德固爭曰:「罪在二兇,既伏其誅;若及支黨,非所以求安也。」乃止。是日,下詔赦天下。凶逆之罪,止於建成、元吉,自餘黨與,一無所問。其僧、尼、道士、女冠並宜仍舊。國家庶事,皆取秦王處分。 <BR> 辛酉,馮立、謝叔方皆自出;薛萬徹亡匿,世民屢使諭之,乃出。世民曰:「此皆忠於所事,義士也。」釋之。 <BR> 癸亥,立世民為皇太子。又詔:「自今軍國庶事,無大小悉委太子處決,然後聞奏。」 <BR> 臣光曰:立嫡以長,禮之正也。然高祖所以有天下,皆太宗之功;隱太子以庸劣居其右,地嫌勢逼,必不相容。向使高祖有文王之明,隱太子有泰伯之賢,太宗有子臧之節,則亂何自而生矣!既不能然,太宗始欲俟其先發,然後應之,如此,則事非獲已,猶為愈也。既而為群下所迫,遂至蹀血禁門,推刃同氣,貽譏千古,惜哉!夫創業垂統之君,子孫之所儀刑也,彼中、明、肅、代之傳繼,得非有所指擬以為口實乎! <BR> 戊辰,以宇文士及為太子詹事,長孫無忌、杜如晦為左庶子,高士廉、房玄齡為右庶子,尉遲敬德為左衛率,程知節為右衛率,虞世南為中舍人,褚亮為舍人,姚思廉為洗馬。悉以齊王國司金帛什器賜敬德。 <BR> 初,洗馬魏徵常勸太子建成早除秦王,及建成敗,世民召徵謂曰:「汝何為離間我兄弟!」眾為之危懼,徵舉止自若,對曰:「先太子早從徵言,必無今日之禍。」世民素重其才,改容禮之,引為詹事主簿。亦召王珪、韋挺於巂州,皆以為諫議大夫。 <BR> 世民命縱禁苑鷹犬,罷四方貢獻,聽百官各陳治道,政令簡肅,中外大悅。 <BR> 以屈突通為陝東大行臺左僕射,鎮洛陽。 <BR> 益州行臺僕射竇軌與行臺尚書韋雲起、郭行方不協。雲起弟慶儉及宗族多事太子建成,建成死,軌誣雲起與建成同反,收斬之。行方懼,逃奔京師,軌追之,不及。 <BR> 吐谷渾寇岷州。 <BR> 突厥寇隴州;辛未,寇渭州。遣右衛大將軍柴紹擊之。 <BR> 廢益州大行臺,置大都督府。 <BR> 壬申,上以手詔賜裴寂等曰:「朕當加尊號為太上皇。」 <BR> 辛巳,幽州大都督廬江王瑗反,右領軍將軍王君廓殺之,傳首。 <BR> 初,上以瑗懦怯非將帥才,使君廓佐之。君廓故群盜,勇悍險詐,瑗推心倚伏之,許為昏姻。太子建成謀害秦王,密與瑗相結。建成死,詔遣通事舍人崔敦禮馳驛召瑗。瑗心不自安,謀於君廓。君廓欲取瑗以為功,乃說曰:「大王若入,必無全理。今擁兵為數萬,奈何受單使之召,自投罔罟乎!」因相與泣。瑗曰:「我今以命託公,舉事決矣。」乃劫敦禮,問以京師機事;敦禮不屈,瑗囚之,發驛徵兵,且召燕州剌史王詵赴薊,與之計事。兵曹參軍王利涉說瑗曰:「王君廓反覆,不可委以機柄,宜早除去,以王詵代之。」瑗不能決。君廓知之,往見詵,詵方沐,握髮而出,君廓手斬之,持其首告眾曰:「李瑗與王詵同反,囚執敕使,擅自徵兵。今詵已誅,獨有李瑗,無能為也。汝寧隨瑗族滅乎,欲從我以取富貴乎?」眾皆曰:「願從公討賊。」君廓乃帥其麾下千餘人,逾西城而入,瑗不之覺;君廓入獄出敦禮,瑗始知之,遽帥左右數百人被甲而出,遇君廓於門外。君廓謂瑗眾曰:「李瑗為逆,汝何為隨之入湯火乎!」眾皆棄兵而潰。唯瑗獨存,罵君廓曰:「小人賣我,行自及矣!」遂執瑗,縊之。壬午,以王君廓為左領軍大將軍兼幽州都督,以瑗家口賜之。敦禮,仲方之孫也。乙酉,罷天策府。 <BR> 秋,七月,己丑,柴紹破突厥於秦州,斬特勒一人,士卒首千餘級。 <BR> 以秦府護軍秦叔寶為左衛大將軍,又以程知節為右武衛大將軍,尉遲敬德為右武候大將軍。 <BR> 壬辰,以高士廉為侍中,房玄齡為中書令,蕭瑀為左僕射,長孫無忌為吏部尚書,杜如晦為兵部尚書。癸巳,以宇文士及為中書令,封德彝為右僕射;又以前天策府兵曹參軍杜淹為御史大夫,中書舍人顏師古、劉林甫為中書侍郎,左衛副率侯君集為左衛將軍,左虞候段志玄為驍衛將軍,副護軍薛萬徹為右領軍將軍,右內副率張公謹為右武候將軍,右監門率長孫安業為右監門將軍,右內副率李客師為領左右軍將軍。安業,無忌之兄;客師,靖之弟也。 <BR> 太子建成、齊王元吉之黨散亡在民間,雖更赦令,猶不自安,徼倖者爭告捕以邀賞。諫議大夫王珪以啟太子。丙子,太子下令:「六月四日已前事連東宮及齊王,十七日前連李瑗者,並不得相告言,違者反坐。」 <BR> 丁酉,遣諫議大夫魏徵宣慰山東,聽以便宜從事。徵至磁州,遇州縣錮送前太子千牛李志安、齊王護軍李師行詣京師,徵曰:「吾受命之日,前宮、齊府左右皆赦不問;今復送師行等,則誰不自疑!雖遣使者,人誰信之!吾不可以顧身嫌,不為國慮。且既蒙國士之遇,敢不以國士報之乎!」遂皆解縱之。太子聞之,甚喜。 <BR> 右衛率府鎧曹參軍唐臨出為萬泉丞,縣有繫囚十許人,會春雨,臨縱之,使歸耕種,皆如期而返。臨,令則之弟子也。 <BR> 八月,丙辰,突厥遣使請和。 <BR> 壬戌,吐谷渾遣使請和。 <BR> 癸亥,詔傳位於太子。太子固辭,不許。甲子,太宗即皇帝位於東宮顯德殿,赦天下;關內及蒲、芮、虞、泰、陝、鼎六州免租調二年,自餘給復一年。 <BR> 癸未,詔以「宮女眾多,幽閟可愍,宜簡出之,各歸親戚,任其適人。」 <BR> 初,稽胡酋長劉屳成帥眾降梁師都,師都信讒殺之,由是所部猜懼,多來降者。師都浸衰弱,乃朝於突厥,為之畫策,勸令入寇。於是頡利、突利二可汗合兵十餘萬騎寇涇州,進至武功,京師戒嚴。 <BR> 丙子,立妃長孫氏為皇后。後少好讀書,造次必循禮法。上為秦王,與太子建成、齊王元吉有隙,後奉事高祖,承順妃嬪,彌縫其闕,甚有內助。及正位中宮,務崇節儉,服御取給而已。上深重之,嘗與之議賞罰,後辭曰:「『牝雞之晨,唯家之索』,妾婦人,安敢豫聞政事!」固問之,終不對。 <BR> 己卯,突厥進寇高陵。辛巳,涇州道行軍總管尉遲敬德與突厥戰於涇陽,大破之,獲其俟斤阿史德烏沒啜,斬首千餘級。 <BR> 癸未,頡利可汗進至渭水便橋之北,遣其腹心執失思力入見,以觀虛實。思力盛稱「頡利、突利二可汗將兵百萬,今至矣。」上讓之曰:「吾與汝可汗面結和親,贈遺金帛,前後無算。汝可汗自負盟約,引兵深入,於我無愧?汝雖戎狄,亦有人心,何得全忘大恩,自誇強盛?我今先斬汝矣!」思力懼而請命。蕭瑀、封德彝請禮遣之。上曰:「我今遣還,虜謂我畏之,愈肆憑陵。」乃囚思力於門下省。 <BR> 上自出玄武門,與高士廉、房玄齡等立騎逕詣渭水上,與頡利隔水而語,責以負約。突厥大驚,皆下馬羅拜。俄而諸軍繼至,旌甲蔽野,頡利見執失思力不返,而上挺身輕出,軍容甚盛,有懼色。上麾諸軍使卻而布陳,獨留與頡利語。蕭瑀以上輕敵,叩馬固諫,上曰:「吾籌之已熟,非卿所知。突厥所以敢傾國而來,直抵郊甸者,以我國內有難,朕新即位,謂我不能抗禦故也。我若示之心弱,閉門拒守,虜必放兵大掠,不可復制。故朕輕騎獨出,示若輕之;又震曜軍容,使之必戰;出虜不意,使之失圖。虜入我地既深,必有懼心,故與戰則克,與和則固矣。制服突厥,在此一舉,卿第觀之!」是日,頡利來請和,詔許之。上即日還宮。乙酉,又幸城西,斬白馬,與頡利盟於便橋之上。突厥引兵退。 <BR> 蕭瑀請於上曰:「突厥未和之時,諸將爭戰,陛下不許,臣等亦以為疑,既而虜自退,其策安在?」上曰:「吾觀突厥之眾雖多而不整,君臣之志惟賄是求,當其請和之時,可汗獨在水西,達官皆來謁我,我若醉而縛之,因襲擊其眾,勢如拉朽。又命長孫無忌、李靖伏兵於豳州以待之,虜若奔歸,仗兵邀其前,大軍躡其後,覆之如反掌耳。所以不戰者,吾即位日淺,國家未安,百姓未富,且當靜以撫之。一與虜戰,所損甚多;虜結怨既深,懼而修備,則吾未可以得志矣。故卷甲韜戈,啖以金帛,彼既得所欲,理當自退,志意驕惰,不復裝置,然後養威伺釁,一舉可滅也。將欲取之,必固與之,此之謂矣。卿知之乎?」瑀再拜曰:「非所及也。」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一百九十
資治通鑑/卷192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192卷 卷第一百九十二 <BR> 【唐紀八】 起柔兆閹茂九月,盡著雍困敦七月,凡二年。 <BR> === 高祖神堯大聖光孝皇帝下之下武德九年(丙戌,公元六二六年)=== <BR> 九月,突厥頡利獻馬三千匹,羊萬口;上不受,但詔歸所掠中國戶口,徵溫彥博還朝。 <BR> 丁未,上引諸衛將卒習射於顯德殿庭,諭之曰:「戎狄侵盜,自古有之,患在邊境少安,則人主逸遊忘戰,是以寇來莫之能御。今朕不使汝曹穿池築苑,專習弓矢,居閒無事,則為汝師,突厥入寇,則為汝將,庶幾中國之民可以少安乎!」於是日引數百人教射於殿庭,上親臨試,中多者賞以弓、刀、帛,其將帥亦加上考。群臣多諫曰:「於律,以兵刃至御在所者絞。今使卑碎之人張弓挾矢於軒陛之側,陛下親在其間,萬一有狂夫竊發,出於不意,非所以重社稷也。」韓州刺史封同人詐乘驛馬入朝切諫。上皆不聽,曰:「王者視四海如一家,封域之內,皆朕赤子,朕一一推心置其腹中,奈何宿衛之士亦加猜忌乎!」由是人思自勵,數年之間,悉為精銳。 <BR> 上嘗言:「吾自少經略四方,頗知用兵之要,每觀敵陳,則知其強弱,常以吾弱當其強,強當其弱。彼乘吾弱,逐奔不過數十百步,吾乘其弱,必出其陳後反擊之,無不潰敗,所以取勝,多在此也。」 <BR> 己酉,上面定勳臣長孫無忌等爵邑,命陳叔達於殿下唱名示之,且曰:「朕敘卿等勳賞或未當,宜各自言。」於是諸將爭功,紛紜不已。淮安王神通曰:「臣舉兵關西,首應義旗,今房玄齡,杜如晦等專弄刀筆,功居臣上,臣竊不服。」上曰:「義旗初起,叔父雖首唱舉兵,蓋亦自營脫禍。及竇建德吞噬山東,叔父全軍覆沒;劉黑闥再合餘燼,叔父望風奔北。玄齡等運籌帷幄,坐安社稷,論功行賞,固宜居叔父之先。叔父,國之至親,朕誠無所愛,但不可以私恩濫與勳臣同賞耳!」諸將乃相謂曰:「陛下至公,雖淮安王尚無所私,吾儕何敢不安其分。」遂皆悅服。房玄齡嘗言:「秦府舊人未遷官者,皆嗟怨曰:『吾屬奉事左右,幾何年矣!今除官,返出前宮、齊府人之後。』」上曰:「王者至公無私,故能服天下之心。朕與卿輩日所衣食,皆取諸民者也。故設官分職,以為民也,當擇賢才而用之,豈以新舊為先後哉!必也新而賢,舊而不肖,安可捨新而取舊乎!今不論其賢不肖而直言嗟怨,豈為政之體乎!」 <BR> 詔:「民間不得妄立妖祠。自非卜筮正術,其餘雜佔,悉從禁絕。」 <BR> 上於弘文殿聚四部書二十餘萬卷,置弘文館於殿側,精選天下文學之士虞世南、褚亮、姚思廉、歐陽詢、蔡允恭、蕭德言等,以本官兼學士,令更日宿直,聽朝之隙,引入內殿,講論前言往行,商榷政事,或至夜分乃罷。又取三品已上子孫充弘文館學生。 <BR> 冬,十月,丙辰朔,日有食之。 <BR> 詔追封故太子建成為息王,謚曰隱;齊王元吉為剌王,以禮改葬。葬日,上哭之於宜秋門,甚哀。魏徵、王珪表請陪送至墓所,上許之,命宮府舊僚皆送葬。 <BR> 癸亥,立皇子中山王承乾為太子,生八年矣。 <BR> 庚辰,初定功臣實封有差。 <BR> 初,蕭瑀薦封德彝於上皇,上皇以為中書令。及上即位,蕭瑀為左僕射,德彝為右僕射。議事已定,德彝數反之於上前,由是有隙。時房玄齡、杜如晦新用事,皆疏瑀而親德彝,蕭瑀不能平,遂上封事論之,辭指寥落,由是忤旨。蕭瑀與陳叔達忿爭於上前,庚辰,瑀、叔達皆坐不敬,免官。 <BR> 甲申,民部尚書裴矩奏「民遭突厥暴踐者,請戶給絹一匹。」上曰:「朕以誠信御下,不欲虛有存恤之名而無其實,戶有大小,豈得雷同給賜乎!」於是計口為率。 <BR> 初,上皇欲強宗室以鎮天下,故皇再從、三從弟及兄弟之下,雖童孺皆為王,王者數十人。上從容問群臣:「遍封宗子,於天下利乎?」封德彝對曰:「前世唯皇子及兄弟乃為王,自餘非有大功,無為王者。上皇敦睦九族,大封宗室,自兩漢以來未有如今之多者。爵命既崇,多給力役,恐非示天下以至公也。」上曰:「然。朕為天子,所以養百姓也,豈可勞百姓以養己之宗族乎!」十一月,庚寅,降宗室郡王皆為縣公,惟有功者數人不降。 <BR> 丙午,上與群臣論止盜。或請重法以禁之,上哂之曰:「民之所以為盜者,由賦繁役重,官吏貪求,饑寒切身,故不暇顧廉恥耳。朕當去奢省費,輕徭薄賦,選用廉吏,使民主食有餘,則自不為盜,安用重法邪!」自是數年之後,海內昇平,路不拾遺,外戶不閉,商旅野宿焉。上又嘗謂侍臣曰:「君依於國,國依於民。刻民以奉君,猶割肉以充腹,腹飽而身斃,君富而國亡。故人君之患,不自外來,常由身出。夫欲盛則費廣,費廣則賦重,賦重則民愁,民愁則國危,國危則君喪矣。朕常以此思之,故不敢縱欲也。」 <BR> 十二月,己巳,益州大都督竇軌奏稱獠反,請發兵討之。上曰:「獠依阻山林,時出鼠竊,乃其常俗;牧守苟能撫以恩信,自然帥服,安可輕動干戈,漁獵其民,比之禽獸,豈為民父母之意邪!」竟不許。 <BR> 上謂裴寂曰:「比多上書言事者,朕皆粘之屋壁,得出入省覽,每思治道,或深夜方寢。公輩亦當恪勤職業,副朕此意。」 <BR> 上厲精求治,數引魏徵入臥內,訪以得失;徵知無不言,上皆欣然嘉納。上遣使點兵,封德彝奏:「中男雖未十八,其軀幹壯大者,亦可並點。」上從之。敕出,魏徵固執以為不可,不肯署敕,至於數四。上怒,召而讓之曰:「中男壯大者,乃奸民詐妄以避徵役,取之何害,而卿固執至此!」對曰:「夫兵在御之得其道,不在眾多。陛下取其壯健,以道御之,足以無敵於天下,何必多取細弱以增虛數乎!且陛下每雲:『吾以誠信御天下,欲使臣民皆無欺詐。』今即位未幾,失信者數矣!」上愕然曰:「朕何為失信?」對曰:「陛下初即位,下詔雲:『逋負官物,悉令蠲免。』有司以為負秦府國司者,非官物,徵督如故。陛下以秦王升為天子,國司之物,非官物而何!又曰:『關中免二年租調,關外給復一年。』既而繼有敕雲:『已役已輸者,以來年為始。』散還之後,方復更徵,百姓固已不能無怪。今既徵得物,復點為兵,何謂來年為始乎!又,陛下所與共治天下者在於守宰,居常簡閱,鹹以委之;至於點兵,獨疑其詐,豈所謂以誠信為治乎!」上悅曰:「曏者朕以卿固執,疑卿不達政事,今卿論國家大體,誠盡其精要。夫號令不信,則民不知所從,天下何由而治乎?朕過深矣!」乃不點中男,賜徵金甕一。上聞景州錄事參軍張玄素名,召見,問以政道,對曰:「隋主好自專庶務,不任群臣;群臣恐懼,唯知稟受奉行而已,莫之敢違。以一人之智決天下之務,借使得失相半,乖謬已多,下諛上蔽,不亡何待!陛下誠能謹擇群臣而分任以事,高拱穆清而考其成敗以施刑賞,何憂不治!又,臣觀隋末亂離,其欲爭天下者不過十餘人而已,其餘皆保鄉黨、全妻子,以待有道而歸之耳。乃知百姓好亂者亦鮮,但人主不能安之耳。」上善其言,擢為侍御史。 <BR> 前幽州記室直中書省張蘊古上《大寶箴》,其略曰:「聖人受命,拯溺亨屯,故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又曰:「壯九重於內,所居不過容膝;彼昏不知,瑤其臺而瓊其室。羅八珍於前,所食不過適口;惟狂罔念,丘其糟而池其酒。」又曰:「勿沒沒而暗,勿察察而明,雖冕旒蔽目而視於未形,雖黈纊塞耳而聽於無聲。」上嘉之,賜以束帛,除大理丞。 <BR> 上召傅奕,賜之食,謂曰:「汝前所奏,幾為吾禍。然凡有天變,卿宜盡言皆如此,勿以前事為懲也。」上嘗謂奕曰:「佛之為教,玄妙可師,卿何獨不悟其理?」對曰:「佛乃胡中桀黠,誑耀彼土。中國邪僻之人,取莊、老玄談,飾以妖幻之語,用欺愚俗。無益於民,有害於國,臣非不悟,鄙不學也。」上頗然之。 <BR> 上患吏多受賕,密使左右試賂之。有司門令史受絹一匹,上欲殺之,民部尚書裴矩諫曰:「為吏受賂,罪誠當死;但陛下使人遺之而受,乃陷人於法也,恐非所謂『道之以德,齊之以禮。』」上悅,召文武五品已上告之曰:「裴矩能當官力爭,不為面從,倘每事皆然,何憂不治!」 <BR> 臣光曰:古人有言:君明臣直。裴矩佞於隋而忠於唐,非其性之有變也;君惡聞其過,則忠化為佞,君樂聞直言,則佞化為忠。是知君者表也,臣者景也,表動則景隨矣。 <BR> 是歲,進皇子長沙郡王恪為漢王,宜陽郡王祐為楚王。 <BR> 新羅、百濟、高麗三國有宿仇,迭相攻擊;上遣國子助教朱子奢往諭指,三國皆上表謝罪。 <BR> 太宗文武大聖大廣孝皇帝上之上 <BR> === 太宗文武大聖大廣孝皇帝上之上貞觀元年(丁亥,公元六二七年)=== <BR> 春,正月,乙酉,改元。 <BR> 丁亥,上宴群臣,奏《秦王破陳樂》。上曰:「朕昔受委專徵,民間遂有此曲,雖非文德之雍容,然功業由茲而成,不敢忘本。」封德彝曰:「陛下以神武平海內,豈文德之足比!」上曰:「戡亂以武,守成以文,文武之用,各隨其時。卿謂文不及武,斯言過矣。」德彝頓首謝。 <BR> 己亥,制:「自今中書、門下及三品以上入閣議事,皆命諫官隨之,有失輒諫。」 <BR> 上命吏部尚書長孫無忌等與學士、法官更議定律令,寬絞刑五十條為斷右趾,上猶嫌其慘,曰:「肉刑廢已久,宜有以易之。」蜀王法曹參軍裴弘獻請改為加役流,流三千里,居作三年;詔從之。 <BR> 上以兵部郎中戴冑忠清公直,擢為大理少卿。上以選人多詐冒資廕,敕令自首,不首者死。未幾,有詐冒事覺者,上欲殺之。冑奏:「據法應流。」上怒曰:「卿欲守法而使朕失信乎?」對曰:「敕者出於一時之喜怒,法者國家所以布大信於天下也。陛下忿選人之多詐,故欲殺之,而既知其不可,復斷之以法,此乃忍小忿而存大信也。」上曰:「卿能執法,朕復何憂!」冑前後犯顏執法,言如湧泉,上皆從之,天下無冤獄。 <BR> 上令封德彝舉賢,久無所舉。上詰之,對曰:「非不盡心,但於今未有奇才耳。」上曰:「君子用人如器,各取所長,古之致治者,豈借才於異代乎?正患己不能知,安可誣一世之人!」德彝慚而退。御史大夫杜淹奏「諸司文案恐有稽失,請令御史就司檢校。」上以問封德彝,對曰:「設官分職,各有所司。果有愆違,御史自應糾舉;若遍歷諸司,蒐括疵纇,太為煩碎。」淹默然。上問淹:「何故不復論執?」對曰:「天下之務,當盡至公,善則從之。德彝所言,真得大體,臣誠心服,不敢遂非。」上悅曰:「公等各能如是,朕復何憂!」 <BR> 右驍衛大將軍長孫順德受人饋絹,事覺,上曰:「順德果能有益國家,朕與之共有府庫耳,何至貪冒如是乎!」猶惜其有功,不之罪,但於殿庭賜絹數十匹。大理少卿胡演曰:「順德枉法受財,罪不可赦,奈何復賜之絹?」上曰:「彼有人性,得絹之辱,甚於受刑;如不知愧,一禽獸耳,殺之何益!」 <BR> 辛丑,天節將軍燕郡王李藝據涇州反。 <BR> 藝之初入朝也,恃功驕倨,秦王左右至其營,藝無故毆之。上皇怒,收藝繫獄,既而釋之。上即位,藝內不自安。曹州妖巫李五戒謂藝曰:「王貴色已發!」勸之反。藝乃詐稱奉密敕,勒兵入朝。遂引兵至幽州,幽州治中趙慈皓馳出謁之,藝入據幽州。詔吏部尚書長孫無忌等為行軍總管以討之。趙慈皓聞官軍將至,密與統軍楊岌圖之,事洩,藝囚慈皓。岌在城外覺變,勒兵攻之,藝眾潰,棄妻子,將奔突厥。至烏氏,左右斬之,傳首長安。弟壽,為利州都督,亦坐誅。初,隋末喪亂,豪傑並起,擁眾據地,自相雄長;唐興,相帥來歸,上皇為之割置州縣以寵祿之,由是州縣之數,倍於開皇、大業之間。上以民少吏多,思革其弊;二月,命大加並省,因山川形便,分為十道:一曰關內,二曰河南,三曰河東,四曰河北,五曰山南,六曰隴右,七曰淮南,八曰江南,九曰劍南,十曰嶺南。 <BR> 三月,癸巳,皇后帥內外命婦親蠶。 <BR> 閏月,癸丑朔,日有食之。 <BR> 壬申,上謂太子少師蕭瑀曰:「朕少好弓矢,得良弓十數,自謂無以加,近以示弓工,乃曰『皆非良材』。朕問其故,工曰:『木心不直,則脈理皆邪,弓雖勁而發矢不直。』朕始寤曏者辨之未精也。朕以弓矢定四方,識之猶未能盡,況天下之務,其能遍知乎!」乃命京官五品以上更宿中書內省,數延見,問以民間疾苦,政事得失。 <BR> 涼州都督長樂王幼良,性粗暴,左右百餘人,皆無賴子弟,侵暴百姓;又與羌、胡互市。或告幼良有異志,上遣中書令宇文士及馳驛代之,並按其事。左右懼,謀劫幼良入北虜,又欲殺士及據有河西。復有告其謀者,夏,四月,癸巳,賜幼良死。 <BR> 五月,苑君璋帥眾來降。初,君璋引突厥陷馬邑,殺高滿政,退保恆安。其眾皆中國人,多棄君璋來降。君璋懼,亦降,請捍北邊以贖罪,上皇許之。君璋請約契,上皇雁門人元普賜之金券。頡利可汗復遣人招之,君璋猶豫未決,恆安人郭子威說君璋以「恆安地險城堅,突厥方強,且當倚之以觀變,未可束手於人。」君璋乃執元普送突厥,復與之合,數與突厥入寇。至是,見頡利政亂,知其不足恃,遂帥眾來降。上以君璋為隰州都督、芮國公。 <BR> 有上書請去佞臣者,上問:「佞臣為誰?」對曰:「臣居草澤,不能的知其人,願陛下與群臣言,或陽怒以試之,彼執理不屈者,直臣也,畏威順旨者,佞臣也。」上曰:「君,源也;臣,流也;濁其源而求其流之清,不可得矣。君自為詐,何以責臣下之直乎!朕方以至誠治天下,見前世帝王好以權譎小數接其臣下者,常竊恥之。卿策雖善,朕不取也。」 <BR> 六月,辛巳,右僕射密明公封德彝薨。 <BR> 壬辰,復以太子少師蕭瑀為左僕射。 <BR> 戊申,上與侍臣論周、秦修短,蕭瑀對曰:「紂為不道,武王徵之。周及六國無罪,始皇滅之。得天下雖同,人心則異。」上曰:「公知其一,未知其二。周得天下,增修仁義;秦得天下,益尚詐力;此修短之所以殊也。蓋取之或可以逆得,守之不可以不順故也。」瑀謝不及。山東大旱,詔所在賑恤,無出今年租賦。 <BR> 秋,七月,壬子,以吏部尚書長孫無忌為右僕射。無忌與上為布衣交,加以外戚,有佐命功,上委以腹心,其禮遇群臣莫及,欲用為宰相者數矣。文德皇后固請曰:「妾備位椒房,家之貴寵極矣,誠不願兄弟復執國政。呂、霍、上官,可為切骨之戒,幸陛下矜察!」上不聽,卒用之。 <BR> 初,突厥性淳厚,政令質略。頡利可汗得華人趙德言,委用之。德言專其威福,多變更舊俗,政令煩苛,國人始不悅。頡利又好信任諸胡而疏突厥,胡人貪冒,多反覆,兵革歲動;會大雪,深數尺,雜畜多死,連年饑饉,民皆凍餒。頡利用度不給,重斂諸部,由是內外離怨,諸部多叛,兵浸弱。言事者多請擊之,上以問蕭瑀、長孫無忌曰:「頡利君臣昏虐,危亡可必。今擊之,則新與之盟;不擊,恐失機會;如何而可?」瑀請擊之。無忌對曰:「虜不犯塞而棄信勞民,非王者之師也。」上乃止。 <BR> 上問公卿以享國久長之策,蕭瑀言:「三代封建而久長,秦孤立而速亡。」上以為然,於是始有封建之議。 <BR> 黃門侍郎王珪有密奏,附侍中高士廉,寢而不言。上聞之,八月,戊戌,出士廉為安州大都督。 <BR> 九月,庚戌朔,日有食之。 <BR> 辛酉,中書令宇文士及罷為殿中監,御史大夫杜淹參豫朝政。他官參豫政事自此始。 <BR> 淹薦刑部員外郎邸懷道,上問其行能,對曰:「煬帝將幸江都,召百官問行留之計,懷道為吏部主事,獨言不可。臣親見之。」上曰:「卿稱懷道為是,何為自不正諫?」對曰:「臣爾日不居重任,又知諫不從,徒死無益。」上曰:「卿知煬帝不可諫,何為立其朝?既立其朝,何得不諫?卿仕隋,容可雲位卑;後仕王世充,尊顯矣,何得亦不諫?」對曰:「臣於世充非不諫,但不從耳。」上曰:「世充若賢而納諫,不應亡國;若暴而拒諫,卿何得免禍?」淹不能對。上曰:「今日可謂尊任矣,可以諫未?」對曰:「願盡死。」上笑。 <BR> 辛未,幽州都督王君廓謀叛,道死。 <BR> 君廓在州,驕縱多不法,徵入朝。長史李玄道,房玄齡從甥也,憑君廓附書,君廓私發之,不識草書,疑其告己罪,行至渭南,殺驛吏而逃;將奔突厥,為野人所殺。 <BR> 嶺南酋長馮盎、談殿等迭相攻擊,久未入朝,諸州奏稱盎反,前後以十數;上命將軍藺謨等發江、嶺數十州兵討之。魏徵諫曰:「中國初定,嶺南瘴癘險遠,不可以宿大兵。且盎反狀未成,未宜動眾。」上曰:「告者道路不絕,何雲反狀未成?」對曰:「盎若反,必分兵據險,攻掠州縣。今告者已數年,而兵不出境,此不反明矣。諸州既疑其反,陛下又不遣使鎮撫,彼畏死,故不敢入朝。若遣信臣示以至誠,彼喜於免禍,可不煩兵而服。」上乃罷兵。冬,十月,乙酉,遣員外散騎侍郎李公掩持節慰諭之,盎遣其子智戴隨使者入朝。上曰:「魏徵令我發一介之使,而嶺表遂安,勝十萬之師,不可不賞。」賜徵絹五百匹。 <BR> 十二月,壬午,左僕射蕭瑀坐事免。 <BR> 戊申,利州都督義安王李孝常等謀反,伏誅。孝常因入朝,留京師,與右武衛將軍劉德裕及其甥統軍元弘善、監門將軍長孫安業互說符命,謀以宿衛兵作亂。安業,皇后之異母兄也,嗜酒無賴;父晟卒,弟無忌及後並幼,安業斥還舅氏。及上即位,後不以舊怨為意,恩禮甚厚。及反事覺,後涕泣為之固請曰:「安業罪誠當萬死。然不慈於妾,天下知之;今置以極刑,人必謂妾所為,恐亦為聖朝之累。」由是得減死,流巂州。 <BR> 或告右丞魏徵私其親戚,上使御史大夫溫彥博按之,無狀。彥博言於上曰:「徵不存形跡,遠避嫌疑,心雖無私,亦有可責。」上令彥博讓徵,且曰:「自今宜存形跡。」它日,徵入見,言於上曰:「臣聞君臣同體,宜相與盡誠;若上下但存形跡,則國之興喪尚未可知,臣不敢奉詔。」上瞿然曰:「吾已悔之。」徵再拜曰:「臣幸得奉事陛下,願使臣為良臣,勿為忠臣。」上曰:「忠、良有以異乎?」對曰:「稷、契、皋陶,君臣協心,俱享尊榮,所謂良臣。龍逄、比干,面折廷爭,身誅國亡,所謂忠臣。」上悅,賜絹五百匹。 <BR> 上神采英毅,群臣進見者,皆失舉措;上知之,每見人奏事,必假以辭色,冀聞規諫。嘗謂公卿曰:「人慾自見其形,必資明鏡;君欲自知其過,必待忠臣。苟其君愎諫自賢,其臣阿諛順旨,君既失國,臣豈能獨全!如虞世基等諂事煬帝以保富貴,煬帝既弒,世基等亦誅。公輩宜用此為戒,事有得失,無毋盡言!」 <BR> 或上言秦府舊兵,宜盡除武職,追入宿衛。上謂之曰:「朕以天下為家,惟賢是與,豈舊兵之外皆無可信者乎!汝之此意,非所以廣朕德於天下也。」 <BR> 上謂公卿曰:「昔禹鑿山治水而民無謗讟者,與人同利故也。秦始皇營宮室而民怨叛者,病人以利己故也。夫靡麗珍奇,固人之所欲,若縱之不已,則危亡立至。朕欲營一殿,材用已具,鑒秦而止。王公已下,宜體朕此意。」由是二十年間,風俗素樸,衣無錦繡,公私富給。 <BR> 上謂黃門侍郎王珪曰:「國家本置中書、門下以相檢察,中書詔敕或有差失,則門下當行駁正。人心所見,互有不同,苟論難往來,務求至當,捨己從人,亦復何傷!比來或護己之短,遂成怨隙,或苟避私怨,知非不正,順一人顏情,為兆民之深患,此乃亡國之政也。煬帝之世,內外庶官,務相順從,當是之時,皆自謂有智,禍不及身。及天下大亂,家國兩亡,雖其間萬一有得免者,亦為時論所貶,終古不磨。卿曹各當徇公忘私,勿雷同也!」 <BR> 上謂侍臣曰:「吾聞西域賈胡得美珠,剖身以藏之,有諸?」侍臣曰:「有之。」上曰:「人皆知彼之愛珠而不愛其身也;吏受賕抵法,與帝王徇奢欲而亡國者,何以異於彼胡之可笑邪!」魏徵曰:「昔魯哀公謂孔子曰:『人有好忘者,徙宅而忘其妻。』孔子曰:『又有甚者,桀、紂乃忘其身。』亦猶是也。」上曰:「然。朕與公輩宜戮力相輔,庶免為人所笑也!」 <BR> 青州有謀反者,州縣逮捕支黨,收系滿獄,詔殿中侍御史安喜崔仁師覆按之。仁師至,悉脫去杻械,與飲食湯沐,寬慰之,止坐其魁首十餘人,餘皆釋之。還報,敕使將往決之。大理少卿孫伏伽謂仁師曰:「足下平反者多,人情誰不貪生,恐見徒侶得免,未肯甘心,深為足下憂之。」仁師曰:「凡治獄當以平恕為本,豈可自規免罪,知其冤而不為伸邪!萬一暗短,誤有所縱,以一身易十囚之死,亦所願也。」伏伽慚而退。及敕使至,更訊諸囚,皆曰:「崔公平恕,事無枉濫,請速就死。」無一人異辭者。 <BR> 上好騎射,孫伏伽諫,以為:「天子居則九門,行則警蹕,非欲苟自尊嚴,乃為社稷生民之計也。陛下好自走馬射的以娛悅近臣,此乃少年為諸王時所為,非今日天子事業也。既非所以安養聖躬,又非所以儀刑後世,臣竊為陛下不取。」上悅。未幾,以伏伽為諫議大夫。 <BR> 隋世選人,十一月集,至春而罷,人患其期促。至是,吏部侍郎觀城劉林甫奏四時聽選,隨闕注擬,人以為便。 <BR> 唐初,士大夫以亂離之後,不樂仕進,官員不充。省符下諸州差人赴選,州府及詔使多以赤牒補官。至是盡省之,勒赴省選,集者七千餘人,林甫隨才銓敘,各得其所,時人稱之。詔以關中米貴,始分人於洛州選。 <BR> 上謂房玄齡曰:「官在得人,不在員多。」命玄齡並省,留文武總六百四十三員。 <BR> 隋秘書監晉陵劉子翼,有學行,性剛直,朋友有過,常面責之。李百藥常稱:「劉四雖復罵人,人終不恨。」是歲,有詔徵之,辭以母老,不至。 <BR> 鄃令裴仁軌私役門夫,上怒,欲斬之。殿中侍御史長安李乾祐諫曰:「法者,陛下所與天下共也,非陛下所獨有也。今仁軌坐輕罪而抵極刑,臣恐人無所措手足。」上悅,免仁軌死,以乾祐為侍御史。 <BR> 上嘗語及關中、山東人,意有同異。殿中侍御史義豐張行成跪奏曰:「天子以四海為家,不當有東西之異;恐示人以隘。」上善其言,厚賜之。自是每有大政,常使預議。 <BR> 初,突厥既強,敕勒諸部分散,有薛延陀、回紇、都播、骨利幹、多濫葛、同羅、僕固、拔野古、思結、渾、斛薛、結、阿跌、契苾、白□等十五部,皆居磧北,風俗大抵與突厥同;薛延陀於諸部為最強。 <BR> 西突厥曷薩那可汗方強,敕勒諸部皆臣之。曷薩那徵稅無度,諸部皆怨。曷薩那誅其渠帥百餘人,敕勒相帥叛之,共推契苾哥楞為易勿真莫賀可汗,居貪於山北。又以薛延陀乙失缽為也咥小可汗,居燕末山北。及射匱可汗兵復振,薛延陀、契苾二部並去可汗之號以臣之。 <BR> 回紇等六部在鬱督軍山者,東屬始畢可汗。統葉護可汗勢衰,乙失缽之孫夷男帥其部落七萬餘家,附於頡利可汗。頡利政亂,薛延陀與回紇、拔野古等相帥叛之。頡利遣其兄子欲谷設將十萬騎討之,回紇酋長菩薩將五千騎,與戰於馬鬣山,大破之。欲谷設走,菩薩追至天山,部眾多為所虜,回紇由是大振。薛延陀又破其四設,頡利不能制。 <BR> 頡利益衰,國人離散。會大雪,平地數尺,羊馬多死,民大饑,頡利恐唐乘其弊,引兵入朔州境上,揚言會獵,實裝置焉。鴻臚卿鄭元□使突厥還。言於上曰:「戎狄興衰,專以羊馬為侯。今突厥民饑畜瘦,此將亡之兆也,不過三年。」上然之。群臣多勸上乘間擊突厥,上曰:「新與人盟而背之,不信;利人之災,不仁;乘人之危以取勝,不武。縱使其種落盡叛,六畜無餘,朕終不擊,必待有罪,然後討之。」 <BR> 西突厥統葉護可汗遣真珠統俟斤與高平王道立來,獻萬釘寶鈿金帶,馬五千匹,以迎公主。頡利不欲中國與之和親,數遣兵入寇,又遣人謂統葉護曰:「汝迎唐公主,要須經我國中過。」統葉護患之,未成昏。 <BR> === 太宗文武大聖大廣孝皇帝上之上貞觀二年(戊子,公元六二八年)=== <BR> 春,正月,辛亥,右僕射長孫無忌罷。時有密表稱無忌權寵過盛者,上以表示之,曰:「朕於卿洞然無疑,若各懷所聞而不言,則君臣之意有不通。」又召百官謂之曰:「朕諸子皆幼,視無忌如子,非他人所能間也。」無忌自懼滿盈,固求遜位,皇后又力為之請,上乃許之,以為開府儀同三司。 <BR> 置六司侍郎,副六尚書;並置左右司郎中各一人。 <BR> 癸丑,吐谷渾寇岷州,都督李道彥擊走之。 <BR> 丁巳,徙漢王恪為蜀王,衛王泰為越王,楚王祐為燕王。上問魏徵曰:「人主何為而明,何為而暗?」對曰:「兼聽則明,偏信則暗。昔堯清問下民,故有苗之惡得以上聞;舜明四目,達四聰,故共、鯀、歡兜不能蔽也。秦二世偏信趙高,以成望夷之禍;梁武帝偏信朱異,以取臺城之辱;隋煬帝偏信虞世基,以致彭城閣之變。是故人君兼聽廣納,則貴臣不得擁蔽,而下情得以上通也。」上曰:「善!」 <BR> 上謂黃門侍郎王珪曰:「開皇十四年大旱,隋文帝不許賑給,而令百姓就食山東,比至末年,天下儲積可供五十年。煬帝恃其富饒,侈心無厭,卒亡天下。但使倉廩之積足以備凶年,其餘何用哉!」 <BR> 二月,上謂侍臣曰:「人言天子至尊,無所畏憚。朕則不然,上畏皇天之監臨,下憚群臣之瞻仰,兢兢業業,猶恐不合天意,未副人望。」魏徵曰:「此誠致治之要,願陛下慎終如始,則善矣。」 <BR> 上謂房玄齡等曰:「為政莫若至公。昔諸葛亮竄廖立、李嚴於南夷,亮卒而立、嚴皆悲泣,有死者,非至公能如是乎!又高熲為隋相,公平識治體,隋之興亡,系熲之存沒。朕既慕前世之明君,卿等不可不法前世之賢相也。」 <BR> 三月,戊寅朔,日有食之。 <BR> 壬子,大理少卿胡演進每月囚帳;上命自今大辟皆令中書、門下四品已上及尚書議之,庶無冤濫。既而引囚,至岐州刺史鄭善果,上謂胡演曰:「善果雖復有罪,官品不卑,豈可使與諸囚為伍。自今三品以上犯罪,不須引過,聽於朝堂俟進止。」 <BR> 關內旱饑,民多賣子以接衣食;己巳,詔出御府金帛為贖之,歸其父母。庚午,詔以去歲霖雨,今茲旱、蝗,赦天下。詔書略曰:「若使年穀豐稔,天下又安,移災朕身,以存萬國,是所願也,甘心無吝。」會所在有雨,民大悅。 <BR> 夏,四月,己卯,詔以「隋末亂離,因之饑饉,暴骸滿野,傷人心目,宜令所在官司收瘞。」 <BR> 初,突厥突利可汗建牙直幽州之北,主東偏,奚、□等數十部多叛突厥來降,頡利可汗以其失眾責之。及薛延陀、回紇等敗欲谷設,頡利遣突利討之,突利兵又敗,輕騎奔還。頡利怒,拘之十餘日而撻之,突利由是怨,陰欲叛頡利。頡利數徵兵於突利,突利不與,表請入朝。上謂侍臣曰:「曏者突厥之強,控弦百萬,憑陵中夏,用是驕恣,以失其民。今自請入朝,非困窮,肯如是乎!朕聞之,且喜且懼。何則?突厥衰則邊境安矣,故喜。然朕或失道,它日亦將如突厥,能無懼乎!卿曹宜不惜苦諫,以輔朕之不逮也。」頡利發兵攻突利,丁亥,突利遣使來求救。上謀於大臣曰:「朕與突利為兄弟,有急不可不救。然頡利亦與之有盟,奈何?」兵部尚書杜如晦曰:「戎狄無信,終當負約,今不因其亂而取之,後悔無及。夫取亂侮亡,古之道也。」 <BR> 丙申,契丹酋長帥其部落來降。頡利遣使請以梁師都易契丹,上謂使者曰:「契丹與突厥異類,今來歸附,何故索之!師都中國之人,盜我土地,暴我百姓,突厥受而庇之,我興兵致討,輒來救之,彼如魚遊釜中,何患不為我有!借使不得,亦終不以降附之民易之也。」 <BR> 先是,上知突厥政亂,不能庇梁師都,以書諭之,師都不從。上遣夏州都督長史劉旻、司馬劉蘭成圖之,旻等數遣輕騎踐其禾稼,多縱反間,離其君臣,其國漸虛,降者相屬。其名將李正寶等謀執師都,事洩,來奔,由是上下益相疑。旻等知可取,上表請兵。上遣右衛大將軍柴紹、殿中少監薛萬均擊之,又遣旻等據朔方東城以逼之。師都引突厥兵至城下,劉蘭成偃旗臥鼓不出。師都宵遁,蘭成追擊,破之。突厥大發兵救師都,柴紹等未至朔方數十里,與突厥遇,奮擊,大破之,遂圍朔方。突厥不敢救,城中食盡。壬寅,師都從父弟洛仁殺師都,以城降,以其地為夏州。 <BR> 太常少卿祖孝孫以為梁、陳之音多吳、楚,周、齊之音多胡、夷,於是斟酌南北,考以古聲,作《唐雅樂》,凡八十四調、三十一曲、十二和。詔協律郎張文收與孝孫同修定。六月,乙酉,孝孫等奏新樂。上曰:「禮樂者,蓋聖人緣情以設教耳,治之隆替,豈由於此?」御史大夫杜淹曰:「齊之將亡,作《伴侶曲》,陳之將亡,作《玉樹後庭花》,其聲哀思,行路聞之皆悲泣,何得言治之隆替不在樂也!」上曰:「不然。夫樂能感人,故樂者聞之則喜,憂者聞之則悲,悲喜在人心,非由樂也。將亡之政,民必愁苦,故聞樂而悲耳。今二曲具存,朕為公奏之,公豈悲乎?」右丞魏徵曰:「古人稱『禮雲禮雲,玉帛雲乎哉!樂雲樂雲,鐘鼓雲乎哉!』樂誠在人和,不在聲音也。」 <BR> 臣光曰:「臣聞垂能目制方圓,心度曲直,然不能以教人,其所以教人者,必規矩而已矣。聖人不勉而中,不思而得,然不能以授人,其所以授人者,必禮樂而已矣。禮者,聖人之所履也;樂者,聖人之所樂也。聖人履中正而樂和平,又思與四海共之,百世傳之,於是乎作禮樂焉。故工人執垂之規矩而施之器,是亦垂之功已;王者執五帝、三王之禮樂而施之世,是亦五帝、三王之治已。五帝、三王,其違世已久,後之人見其禮知其所履,聞其樂知其所樂,炳然若猶存於世焉。此非禮樂之功邪?夫禮樂有本、有文:中和者,本也;容聲者,末也;二者不可偏廢。先王守禮樂之本,未嘗須臾去於心,行禮樂之文,未嘗須臾遠於身。興於閨門,著於朝廷,被於鄉遂比鄰,達於諸侯,流於四海,自祭祀軍旅至於飲食起居,未嘗不在禮樂之中;如此數十百年,然後治化周浹,鳳凰來儀也。苟無其本而徒有其末,一日行之而百日捨之,求以移風易俗,誠亦難矣。是以漢武帝置協律,歌天瑞,非不美也,不能免哀痛之詔。王莽建羲和,考律呂,非不精也,不能救漸臺之禍。晉武制笛尺,調金石,非不詳也,不能弭平陽之災。梁武帝立四器、調八音,非不察也,不能免臺城之辱。然則韶、夏、濩、武之音,具存於世,苟其餘不足以稱之,曾不能化一夫,況四海乎!是猶執垂之規矩而無工與材,坐而待器之成,終不可得也。況齊、陳淫昏之主,亡國之音,暫奏於庭,烏能變一世之哀樂乎!而太宗遽雲治之隆替不由於樂,何發言之易而果於非聖人也如此? <BR> 夫禮非威儀之謂也,然無威儀則禮不可得而行矣。樂非聲音之謂也,然無聲音則樂不可得而見矣。譬諸山,取其一土一石而謂之山則不可,然土石皆去,山於何在哉!故曰:「無本不立,無文不行。」奈何以齊、陳之音不驗於今世,而謂樂無益於治亂,何異睹拳石而輕泰山乎!必若所言,則是五帝、三五之作樂皆妄也。」君子於其所不知,蓋闕如也。」惜哉! <BR> 戊子,上謂侍臣曰:「朕觀《隋煬帝集》,文辭奧博,亦知是堯、舜而非桀、紂,然行事何其反也!」魏徵對曰:「人君雖聖哲,猶當虛己以受人,故智者獻其謀,勇者竭其力。煬帝恃其俊才,驕矜自用,故口誦堯、舜之言而身為桀、紂之行,曾不自知,以至覆亡也。」上曰:「前事不遠,吾屬之師也!」 <BR> 畿內有蝗。辛卯,上入苑中,見蝗,掇數枚,祝之曰:「民以谷為命,而汝食之,寧食吾之肺腸。」舉手欲吞之,左右諫曰:「惡物或成疾。」上曰:「朕為民受災,何疾之避!」遂吞之。是歲,蝗不為災。 <BR> 上曰:「朕每臨朝,欲發一言,未嘗不三思。恐為民害,是以不多言。」給事中知起居事杜正倫曰:「臣職在記言,陛下之言失,臣必書之,豈徒有害於今,亦恐貽譏於後。」上悅,賜帛二百段。 <BR> 上曰:「梁武帝君臣惟談苦空,侯景之亂,百官不能乘馬。元帝為周師所圍,猶講《老子》,百官戎服以聽。此深足為戒。朕所好者,唯堯、舜、周、孔之道,以為如鳥有翼,如魚有水,失之則死,不可暫無耳。」 <BR> 以辰州刺史裴虔通,隋煬帝故人,特蒙寵任,而身為弒逆,雖時移事變,屢更赦令,倖免族夷,不可猶使牧民,乃下詔除名,流歡州。虔通常言「身除隋室以啟大唐」,自以為功,頗有觖望之色。及得罪,怨憤而死。 <BR> 秋,七月,詔宇文化及之黨萊州刺史牛方裕、絳州刺史薛世良、廣州都督長史唐奉義、隋武牙郎將元禮並除名徙邊。 <BR> 上謂侍臣曰:「古語有之:『赦者小人之幸,君子之不幸。』『一歲再赦,善人暗啞。』夫養稂莠者害嘉穀,赦有罪者賊良民,故朕即位以來,不欲數赦,恐小人恃之輕犯憲章故也!」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一百九十一
資治通鑑/卷111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111卷 卷第一百一十一 <BR> 【】 ◎晉紀三十三起屠維大淵獻,盡上章困敦,凡二年。 <BR> 安皇帝丙隆安三年(己亥,公元三九九年) <BR> 春,正月,辛酉,大赦。 <BR> 戊辰,燕昌黎尹留忠謀反,誅,事連尚書令東陽公根、尚書段成,皆坐死;遣中衛將軍衛雙就誅忠弟幽州刺史志於凡城。以衛將軍平原公元為司徒、尚書令。 <BR> 庚午,魏主珪北巡,分命大將軍常山王遵等三軍東道出長川,鎮北將軍高涼王樂真等七軍從西道出牛川,珪自將大軍從中道出駮髯水以襲高車。 <BR> 壬午,燕右將軍張真、城門校尉和翰坐謀反誅。 <BR> 癸未,燕大赦,改元長樂。燕主盛每十日一自決獄,不加拷掠,多得其情。 <BR> 武威王烏孤徙治樂都,以其弟西平公利鹿孤鎮安夷,廣武公辱檀鎮西平,叔父素渥鎮湟河,若留鎮澆河,從弟替引鎮嶺南,洛回鎮廉川,從叔吐若留鎮浩亹;夷、夏俊傑,隨才授任,內居顯位,外典郡縣,鹹得其宜。 <BR> 烏孤謂群臣曰:「隴右、河西,本數郡之地,遭亂分裂至十餘國,呂氏、乞伏氏、段氏最強。今欲取之,三者何先?」楊統曰:「乞伏氏本吾之部落,終當服從。段氏書生,無能為患,且結好於我,攻之不義。呂光衰耄,嗣子微弱,纂、弘雖有才而內相猜忌,若使浩亹、廉川乘虛迭出,彼必疲於奔命,不過二年,兵勞民困,則姑臧可圖也。姑臧舉,則二寇不待攻而服矣。」烏孤曰:「善。」 <BR> 二月,丁亥朔,魏軍大破高車二十餘部,獲七萬餘口,馬三十餘萬匹,牛羊百四十餘萬頭。衛王儀別將三萬騎絕漠千餘裡,破其七部,獲二萬餘口,馬五萬餘匹,牛羊二萬餘頭。高車諸部大震。 <BR> 林邑王範達陷日南、九真,遂寇交趾,太守杜瑗擊破之。 <BR> 庚戌,魏徵虜將軍庾嶽破張超於勃海,斬之。 <BR> 段業即涼王位,改元天璽。以沮渠蒙遜為尚書左丞,梁中庸為右丞。 <BR> 魏主珪大獵於牛川之南,以高車人為圍,周七百餘裡;因驅其禽獸,南抵平城,使高車築鹿苑,廣數十里。三月,己未,珪還平城。 <BR> 甲子,珪分尚書三十六曹及外署,凡置三百六十曹,令八部大夫主之。吏部尚書崔宏通署三十六曹,如令、僕統事。置五經博士,增國子太學生員合三千人。 <BR> 珪問博士李先曰:「天下何物最善,可以益人神智?」對曰:「莫若書籍。」珪曰:「書籍凡有幾何,如何可集?」對曰:「自書契以來,世有滋益,以至於今,不可勝計。苟人主所好,何憂不集!」珪從之,命郡縣大索書籍,悉送平城。 <BR> 初,秦王登之弟廣帥眾三千依南燕王德,德以為冠軍將軍,處之乞活堡。會熒惑守東井,或言秦當復興,廣乃自稱為秦王,擊南燕北地王鐘,破之。是時,滑臺孤弱,土無十城,眾不過一萬,鐘既敗,附德者多去德而附廣。德乃留魯陽王和守滑臺,自帥眾討廣,斬之。 <BR> 燕主寶之至黎陽也,魯陽王和長史李辨勸和納之,和不從。辨懼,故潛引晉軍至管城,欲因德出戰而作亂。既而德不出,辨愈不自安。及德討苻廣,辨復勸和反。和不從,辨乃殺和,以滑臺降魏。魏行臺尚書和跋在鄴,帥輕騎自鄴赴之。既至,辨悔之,閉門拒守。跋使尚書郎鄧暉說之,辨乃開門內跋,跋悉收德宮人府庫。德遣兵擊跋,跋逆擊,破之,又破德將桂陽王鎮,俘獲千餘人。陳、穎之民多附於魏。 <BR> 南燕右衛將軍慕容雲斬李辨,帥將士家屬二萬餘口出滑臺赴德。德欲攻滑臺,韓範曰;「向也魏為客,吾為主人;今也吾為客,魏為主人。人心危懼,不可復戰,不如先據一方,自立基本,乃圖進取。」張華曰:「彭城,楚之舊都,可攻而據之。」北地王鐘等皆勸德攻滑臺。尚書潘聰曰:「滑臺四通八達之地,北有魏,南有晉,西有秦,居之未嘗一日安也。彭城土曠人稀,平夷無險,且晉之舊鎮,未易可取。又密邇江、淮,夏秋多水。乘舟而戰者,吳之所長,我之所短也。青州沃野二千里,精兵十餘萬,左有負海之饒,右有山河之固,廣固城曹嶷所築,地形阻峻,足為帝王之都。三齊英傑,思得明主以立功於世久矣。闢閭渾昔為燕臣,今宜遣辨士馳說於前,大兵繼踵於後,若其不服,取之如拾芥耳。既得其地,然後閉關養銳,伺隙而動,此乃陛下之關中、河內也。」德猶豫未決。沙門竺朗素善占候,德使牙門蘇撫問之,朗曰:「敬覽三策,潘尚書之議,興邦之言也。且今歲之初,彗星起奎、婁,掃虛、危;彗者,除舊布新之象,奎、婁為魯,虛、危為齊。宜先取兗州,巡撫琅邪,至秋乃北徇齊地,此天道也。」撫又密問以年世,朗以《周易》筮之曰:「燕衰庚戌,年則一紀,世則及子。」撫還報德,德乃引師而南,兗州北鄙諸郡縣皆降之。德置守宰以撫之,禁軍士無得虜掠。百姓大悅,牛酒屬路。 <BR> 丙子,魏主珪遣建義將軍庾真、越騎校尉奚斤擊庫狄、宥連、侯莫陳三部,皆破之,追奔至大峨谷,置戍而還。 <BR> 己卯,追尊帝所生母陳夫人為德皇太后。 <BR> 夏,四月,鮮卑疊掘河內帥戶五千降於西秦。西秦王乾歸以河內為疊掘都統,以宗女妻之。 <BR> 甲午,燕大赦。 <BR> 會稽王道子有疾,且無日不醉。世子元顯知朝望去之,乃諷朝廷解道子司徒、揚州刺史。乙未,以元顯為揚州刺史。道子醒而後知之,大怒,無如之何。元顯以廬江太守會稽張法順為謀主,多引樹親黨,朝貴皆畏事之。 <BR> 燕散騎常侍餘超、左將軍高和等坐謀反誅。 <BR> 涼太子紹、太原公纂將兵伐北涼,北涼王業求救於武威王烏孤,烏孤遣驃騎大將軍利鹿孤及楊軌救之。業將戰,沮渠蒙遜諫曰:「楊軌恃鮮卑之強,有窺窬之志,紹、纂深入,置兵死地,不可敵也。今不戰則有泰山之安,戰則有累卵之危。」業從之,案兵不戰。紹、纂引兵歸。 <BR> 六月,烏孤以利鹿孤為涼州牧,鎮西平,召車騎大將軍辱檀入錄府國事。 <BR> 會稽世子元顯自以少年,不欲頓居重任;戊子,以琅邪王德文為司徒。 <BR> 魏前河間太守範陽盧溥帥其部曲數千家,就食漁陽,遂據有數郡。秋,七月,己未,燕主盛遣使拜溥幽州刺史。 <BR> 辛酉,燕主盛下詔曰:「法例律,公侯有罪,得以金帛贖,此不足以懲惡而利於王府,甚無謂也。自今皆令立功以自贖。勿復輸金帛。 <BR> 西秦丞相南川宣公出連乞都卒。 <BR> 秦齊公崇、鎮東將軍楊佛嵩寇洛陽,河南太守隴西辛恭靖嬰城固守。雍州刺史楊佺期遣使求救於魏常山王遵,魏主珪以散騎侍郎西河張濟為遵從事中郎以報之。佺期問於濟曰:「魏之伐中山,戎士幾何?」濟曰:「四十餘萬」。佺期曰:「以魏之強,小羌不足滅也。且晉之與魏,本為一家,今既結好,義無所隱。此間兵弱糧寡,洛陽之救,恃魏而已。若其保全,必有厚報;若其不守,與其使羌得之,不若使魏得之。」濟還報。八月,珪遣太尉穆崇將六萬騎往救之。 <BR> 燕遼西太守李朗在郡十年,威行境內,恐燕主盛疑之,累徵不赴。以其家在龍城,未敢顯叛,陰召魏兵,許以郡降魏;遣使馳詣龍城,廣張寇勢。盛曰:「此必詐也。」召使者詰問,果無事實。盛盡滅朗族,丁酉,遣輔國將軍李旱討之。 <BR> 初,魏奮武將軍張袞以才謀為魏主珪所信重,委以腹心。珪問中州士人於袞,袞薦盧溥及崔逞,珪皆用之。 <BR> 珪圍中山,久未下,軍食乏,問計於群臣。逞為御史中丞,對曰:「桑椹可以佐糧。飛鴞食椹而改音,詩人所稱也。」珪雖用其言,聽民以椹當租,然以逞為侮慢,心銜之。秦人寇襄陽,雍州刺史郗恢以書求救於魏常山王遵曰:「覽兄虎步中原。」珪以恢無君臣之禮,命袞及逞為復書,必貶其主。兗、逞謂帝為貴主,珪怒曰:「命汝貶之,而謂之『貴主』,何如『賢兄』也!」逞之降魏也,以天下方亂,恐我復遺種,使其妻張氏與四子留冀州,逞獨與幼子賾詣平城,所留妻子遂奔南燕。珪並以是責逞,賜逞死。盧溥受燕爵命,侵掠魏郡縣,殺魏幽州刺史封沓幹。珪謂袞所舉皆非其人,黜袞為尚書令史。袞乃闔門不通人事,惟手校經籍,歲餘而終。 <BR> 燕主寶之敗也,中書令、民部尚書封懿降於魏。珪以懿為給事黃門侍郎、都坐大官。珪問懿以燕氏舊事,懿應對疏慢,亦坐廢於家。 <BR> 武威王禿髮烏孤醉,走馬傷脅而卒,遺令立長君。國人立其弟利鹿孤,謚烏孤曰武王,廟號列祖。利鹿孤大赦,徙治西平。 <BR> 南燕王德遣使說幽州刺史闢閭渾,欲下之,渾不從。德遣北地王鐘帥步騎二萬擊之,德進據琅邪,徐、兗之民歸附者十餘萬。德自琅邪引兵而北,以南海王法為兗州刺史,鎮梁父。進攻莒城,守將任安委城走。德以潘聰為徐州刺史,鎮莒城。蘭汗之亂,燕吏部尚書封孚南奔闢閭渾,渾表為勃海太守;及德至,孚出降,德大喜曰:「孤得青州不為喜,喜得卿耳!」遂委以機密。北地王鐘傳檄青州諸郡,諭以禍福,闢閭渾徙八千餘家入守廣固,遣司馬崔誕戊薄荀固,平原太守張豁戌柳泉;誕、豁承檄皆降於德。渾懼,攜妻子奔魏,德遣射聲校尉劉綱追之,及於莒城,斬之。渾子道秀自詣德,請與父俱死。德曰:「父雖不忠,而子能孝。」特赦之。渾參軍張瑛為渾作檄,辭多不遜,德執而讓之。瑛神色自若,徐曰:「渾之有臣,猶韓信之有蒯通。通遇漢祖而生,臣遭陛下而死。比之古人,竊為不幸耳!」德殺之。遂定都廣固。 <BR> 燕李旱行至建安,燕主盛急召之,君臣莫測其故。九月,辛未,復遣之。李朗聞其家被誅,擁二千餘戶以自固;及聞旱還,謂有內變,不復裝置,留其子養守令支,自迎魏師於北平。壬子,旱襲令支,克之,遣廣威將軍孟廣平追及朗於無終,斬之。 <BR> 秦主興以災異屢見,降號稱王,下詔令群公、卿士、將牧、守宰各降一等;大赦,改元弘始。存問孤貧,舉拔賢俊,簡省法令,清察獄訟,守令之有政跡者賞之,貪殘者誅之,遠近肅然。 <BR> 冬,十月,甲午,燕中衛將軍衛雙有罪,賜死。李旱還,聞雙死,懼,棄軍而亡,至板陘,復還歸罪。燕主盛復其爵位,謂侍中孫勍曰:「旱為將而棄軍,罪在不赦。然昔先帝蒙塵,骨肉離心,公卿失節,惟旱以宦者忠勤不懈,始終如一,故吾念其功而赦之耳。 <BR> 辛恭靖固守百餘日,魏救未至,秦兵拔洛陽,獲恭靖。恭靖見秦王興,不拜,曰:「吾不為羌賊臣!」興囚之,恭靖逃歸。自淮、漢以北,諸城多請降,送任於秦。 <BR> 魏主珪以穆崇為豫州刺史,鎮野王。 <BR> 會稽世子元顯,性苛刻,生殺任意;發東土諸郡免奴為客者,號曰樂屬,移置京師,以充兵役,東土囂然苦之。 <BR> 孫恩因民心騷動,自海島帥其黨殺上虞令,遂攻會稽。會稽內史王凝之,羲之之子也,世奉天師道,不出兵,亦不裝置,日於道室稽顙跪咒。官屬請出兵討恩,凝之曰:「我已請大道,借鬼兵守諸津要,各數萬,賊不足憂也。」及恩漸近,乃聽出兵,恩已至郡下。甲寅,恩陷會稽,凝之出走,恩執而殺之,並其諸子。凝之妻謝道韞,奕之女也,聞寇至,舉措自若,命婢肩輿,抽刀出門,手殺數人,乃被執。吳國內史桓謙、臨海太守新秦王崇、義興太守魏隱皆棄郡走。於是會稽謝金鹹,吳郡陸瑰、吳興丘尪、義興許充之、臨海周冑、永嘉張永等及東陽、新安凡八郡人,一時起兵,殺長吏以應恩,旬日之中,眾數十萬。吳興太守謝邈、永嘉太守司馬逸、嘉興公顧胤、南康公謝明慧、黃門郎謝沖、張琨、中書郎孔道等皆為恩黨所殺。邈、沖,皆安之弟子也。時三吳承平日久,民不習戰,故郡縣兵皆望風奔潰。恩據會稽,自稱徵東將軍,逼人士為官屬,號其黨曰「長生人」,民有不與之同者,戮及嬰孩,死者什七、八。醢諸縣令以食其妻子,不肯食者,輒支解之。所過掠財物,燒邑屋,焚倉廩,刊木,堙井,相帥聚於會稽;婦人有嬰兒不能去者,投於水中,曰:「賀汝先登仙堂,我當尋後就汝。」恩表會稽王道子及世子元顯之罪,請誅之。 <BR> 自帝即位以來,內外乖異,石頭以南皆為荊、江所據,以西皆豫州所專,京口及江北皆劉牢之及廣陵相同雅之所制,朝廷所行,惟三吳而已。及孫恩作亂,八郡皆為恩有,畿內諸縣,盜賊處處蜂起,恩黨亦有潛伏在建康者,人情危懼。常慮竊發,於是內外戒嚴。加道子黃鉞,元為領中軍將軍,命徐州刺史謝琰兼督吳興、義興軍事以討恩;劉牢之亦發兵討恩,拜表輒行。 <BR> 西秦以金城太守辛靜為右丞相。 <BR> 十二月,甲午,燕燕郡太守高湖帥戶三千降魏。湖,泰之子也。 <BR> 丙午,燕主盛封弟淵為章武公,虔為博陵公,子定為遼西公。 <BR> 丁未,燕太后段氏卒,謚曰惠德皇后。 <BR> 謝琰擊斬許允之,迎魏隱還郡,進擊丘尪,破之,與劉牢之轉鬥而前,所向輒克。琰留屯烏程,遣司馬高素助牢之,進臨浙江。詔以牢之都督吳都諸軍事。 <BR> 初,彭城劉裕,生而母死,父翹僑居京口,家貧,將棄之。同郡劉懷敬之母,裕之從母也,生懷敬未期,走往救之,斷懷敬乳而乳之。及長,勇健有大志。僅識文字,以賣履為業,好樗蒲,為鄉閭所賤。劉牢之擊孫恩,引裕參軍事,使將數十人覘賊。遇賊數千人,即迎擊之,從者皆死,裕墜岸下。賊臨岸欲下,裕奮長刀仰斫殺數人,乃得登岸,仍大呼逐之,賊皆走,裕所殺傷甚眾。劉敬宣怪裕久不返,引兵尋之,見裕獨驅數千人,鹹共歎息。因進擊賊,大破之,斬獲千餘人。 <BR> 初,恩聞八郡響應,謂其屬曰:「天下無復事矣,當與諸君朝服至建康。」既而聞牢之臨江,曰:「我割浙江以東,不失作句踐!」戊申,牢之引兵濟江,恩聞之,曰:「孤不羞走。」遂驅男女二十餘萬口東走,多棄寶物、子女於道,官軍競取之,恩由是得脫,復逃入海島。高素破恩黨於山陰,斬恩所署吳郡太守陸瑰、吳興太守丘尪、餘姚令吳興沈穆夫。 <BR> 東土遭亂,企望官軍之至,既而牢之等縱軍士暴掠,士民失望,郡縣城中無復人跡,月餘乃稍有還者。朝廷憂恩復至,以謝琰為會稽太守、都督五郡軍事,帥徐州文武戍海浦。 <BR> 以元顯錄尚書事。時人謂道子為東錄,元顯為西錄;西府車騎填湊,東第門可張羅矣。元顯無良師友,所親信者率皆佞諛之人,或以為一時英傑,或以為風流名士。由是元顯日益驕侈,諷禮官立議,以己德隆望重,既錄百揆,百揆皆應盡敬。於是公卿以下,見元顯皆拜。時軍旅數起,國用虛竭,自司徒以下,日廩七升,而元顯聚斂不已,富逾帝室。 <BR> 殷仲堪恐桓玄跋扈,乃與楊佺期結昏為援。佺期屢欲攻玄,仲堪每抑止之。玄恐終為殷、楊所滅,乃告執政,求廣其所統;執政亦欲交構,使之乖離,乃加玄都督荊州四郡軍事,又以玄兄偉代佺期兄廣為南蠻校尉。佺期忿懼。楊廣欲拒桓偉,仲堪不聽,出廣為宜都、建平二郡太守。楊孜敬先為江夏相,玄以兵襲而劫之,以為諮議參軍。 <BR> 佺期勒兵建牙,聲雲援洛,欲與仲堪共襲玄。仲堪雖外結佺期而內疑其心,苦止之;猶虎弗能禁,遣從弟遹屯於北境,以遏佺期。佺期既不能獨舉,又不測仲堪本意,乃解兵。 <BR> 仲堪多疑少決,諮議參軍羅企生謂其弟遵生曰:「殷侯仁而無斷,必及於難。吾蒙知遇,義不可去,必將死之。」 <BR> 是歲,荊州大水,平地三丈,仲堪竭倉廩以賑饑民。桓玄欲乘其虛而伐之,乃發兵西上,亦聲言救洛,與仲堪書曰:「佺期受國恩而棄山陵,宜共罪之。今當入沔討除佺期,已頓兵江口。若見與無貳,可收楊廣殺之;如其不爾,便當帥兵入江。」時巴陵有積穀,玄先遣兵襲取之。梁州刺史郭銓當之官,路經夏口,玄詐稱朝廷遣銓為己前鋒,乃授以江夏之眾,使督軍諸軍並進,密報兄偉令為內應。偉遑遽不知所為,自繼疏示仲堪。仲堪執偉為質,令與玄書,辭甚苦至。玄曰:「仲堪為人無決,常懷成敗之計,為兒子作慮,我兄必無憂也。 <BR> 仲堪遣殷遹帥水軍七千至西江口,玄使郭銓、苻宏擊之,遹等敗走。玄頓巴陵,食其谷;仲堪遣楊廣及弟子道護等拒之,皆為玄所敗。江陵震駭。城中乏食,以胡麻廩軍士。玄乘勝至零口,去江陵二十里,仲堪急召楊佺期以自救。佺期曰:「江陵無食,何以待敵!可來見就,共守襄陽。」仲堪志在全軍保境,不欲棄州逆走,乃紿之曰:「比來收集,已有儲矣。」佺期信之,帥步騎八千,精甲耀日,至江陵,仲堪唯以飯餉其軍。佺期大怒曰:「今茲敗矣!」不見仲堪,與其兄廣共擊玄。玄畏其銳,退軍馬頭。明日,佺期引兵急擊郭銓,幾獲之。會玄兵至,佺期大敗,單騎奔襄陽。仲堪出奔酇城。玄遣將軍馮該追佺期及廣,皆獲而殺之,傳首建康。佺期弟思平、從弟尚保、孜敬逃入蠻中。仲堪聞佺期死,將數百人將奔長安,至冠軍城,該追獲之,還至柞溪,逼令自殺,並殺殷道護。仲堪奉天師道,禱請鬼神,不吝財賄,而嗇於周急。好為小惠以悅人,病者自為診脈分藥,用計倚伏煩密,而短於鑒略,故至於敗。 <BR> 仲堪之走也,文武無送者,惟羅企生從之。路經家門,弟遵生曰:「作如此分離,何可不一執手!」企生旋馬授手,遵生有力,因牽下之,曰;「家有老母,去將何之?」企生揮淚曰:「今日之事,我必死之,汝等奉養,不失子道。一門之中,有忠與孝,亦復何恨!」遵生抱之愈急,仲堪於路待之,見企生無脫理,策馬而去。及玄至,荊州人士無不詣玄者,企生獨不往,而營理仲堪家事。或曰:「如此,禍必至矣!」企生曰:「殷侯遇我以國土,為弟所制,不得隨之共殄醜逆,復何面目就桓求生乎!」玄聞之,怒,然待企生素厚,先遣人謂曰:「若謝我,當釋汝。」企生曰:「吾為殷荊州吏,荊州敗,不能救,尚何謝為!」玄乃收之,復遣人問企生欲何言。企生曰;「文帝殺嵇康,嵇紹為晉忠臣。從公乞一弟以養老母!」;玄乃殺企生而赦其弟。 <BR> 涼王光疾甚,立太子紹為天王,自號太上皇帝,以太原公纂為太尉,常山公弘為司徒,謂紹曰;「今國家多難,三鄰伺隙,吾沒之後,使纂統六軍,弘管朝政,汝恭己無為,委重二兄,庶幾可濟。若內相猜忌,則蕭牆之變,旦夕至矣。」又謂纂、弘曰:「永業才非撥亂,直以立嫡有常,猥居元首。今外有強寇,人心未寧,汝兄弟緝睦,則祚流萬世;若內自相圖,則禍不旋踵矣。」纂、弘泣曰:「不敢。」又執纂手戒之曰:「汝性粗暴,深為吾憂。善輔永業,勿聽讒言!」是日,光卒。紹秘不發喪,纂排閣入器,盡哀而出。紹懼,以位讓之,曰:「兄功高年長,宜承大統。」纂曰:「陛下國之塚嫡,臣敢奸之?」紹固讓,纂不許。驃騎將軍呂超謂紹曰:「纂為將積年,威震內外,臨喪不安,步高視遠,必有異志,宜早除之。」紹曰:「先帝言猶在耳,奈何棄之!吾以弱年負荷大任,方賴二兄以寧家國,縱其圖我,我視死如歸,終不忍有些意也。卿勿復言!」纂見紹於湛露堂;超執刀侍側,目纂請收之,紹弗許,超,光弟寶之子也。 <BR> 弘密遣尚書姜紀謂纂曰:「主上闇弱,未堪多難。兄威恩素著,宜為社稷計,不可徇小節也。」纂於是夜帥壯士數百逾北城,攻廣夏門,弘帥東苑之眾斧洪範門。左衛將軍齊從守融明觀,逆問之曰:「誰也?」眾曰:「太原公。」從曰:「國有大故,主上新立,太原公行不由道,夜入禁城,將為亂邪?」」因抽劍直前斫纂,中額,纂左右禽之。纂曰:「義士也,勿殺!」;紹遣虎賁中郎將呂開帥禁兵拒戰於端門,呂超帥卒二千赴之;眾素憚纂,皆不戰而潰。纂入自青角門,升謙光殿。紹登紫閣自殺。呂超奔廣武。 <BR> 纂憚弘兵強,以位讓弘。弘曰:「弘以紹弟也,而承大統,眾心不順,是以違先帝遺命而廢之,慚負黃泉!今復逾兄而立,豈弘之本志乎!」纂乃使弘出告眾曰:「先帝臨終,受詔如此。」群臣皆曰:「苟社稷有主,誰敢違者!」纂遂即天王位。大赦,改元鹹寧,謚光曰懿武皇帝,廟號太祖;謚紹曰隱王。以弘為大都督、督中外諸軍事、大司馬、車騎大將軍、司隸校尉、錄尚書事,改封番禾郡公。 <BR> 纂謂齊從曰:「卿前斫我,一何甚也!」從泣曰:「隱王,先帝所立;陛下雖應天順人,而微心未達,唯恐陛下不死,何謂甚也!」纂賞其忠,善遇之。 <BR> 纂叔父徵東將軍方鎮廣武,纂遣使謂方曰:「超實忠臣,義勇可嘉,但不識國家大體,權變之宜。方賴其用,以濟世難,可以此意諭之。」超上疏陳謝,纂復其爵位。 <BR> 是歲,燕主盛以河間公熙為都督中外諸軍事、尚書左僕射,領中領軍。 <BR> 劉衛辰子文陳降魏;魏主珪妻以宗女,拜上將軍,賜姓宿氏。 <BR> 安皇帝丙隆安四年(庚子,公元四零零年) <BR> 春,正月,壬子朔,燕主盛大赦,自貶號為庶人天王。 <BR> 魏材官將軍和跋襲盧溥於遼西,戊午,克之,禽溥及其子煥,送平城,車裂之。燕主盛遣廣威將軍孟廣平救溥,不及,斬魏遼西守宰而還。 <BR> 乙亥,大赦。 <BR> 西秦王乾歸遷都苑川。 <BR> 禿髮利鹿孤大赦,改元建和。 <BR> 高句麗王安事燕禮慢;二月,丙申,燕王盛自將兵三萬襲之,以驃騎大將國熙為前鋒,拔新城、南蘇二城,開境七百餘裡,徙五千餘戶而還。熙勇冠諸將,盛曰:「叔父雄果,有世祖之風,但弘略不如耳!」 <BR> 初,魏主珪納劉頭眷之女,寵冠後庭,生子嗣。及克中山,獲燕主寶之幼女。將立皇后,用其國故事,鑄金人以卜之,劉氏所鑄不成,慕容氏成,三月,戊午,立慕容氏為皇后。 <BR> 桓玄既克荊、雍,表求領荊、江二州。詔以玄為都督荊、司、雍、秦、染、益、寧七州諸軍事、荊州刺史,以中護軍桓修為江州刺史。玄上疏固求江州,於是進玄督八州及揚、豫八部諸軍事,復領江州刺史。玄輒以兄偉為雍州刺史,朝廷不能違。又以從子振為淮南太守。 <BR> 涼王纂以大司馬弘功高地逼,忌之。弘亦自疑,遂以東苑之兵作亂,攻纂。纂遣其將焦辨擊之,弘眾潰,出走。纂縱兵大掠,悉以東苑婦女賞軍,弘之妻子亦在中。纂笑謂群臣曰:「今日之戰何如?」侍中房晷對曰:「天禍涼室,憂患仍臻。先帝始崩,隱王廢黜;山陵甫訖,大司馬稱兵;京師流血,昆弟接刃。雖弘自取夷滅,亦由陛下無棠棣之恩,當省己責躬謝百姓。乃更縱兵大掠,囚辱士女,釁自弘起,百姓何罪!且弘妻,陛下之弟婦,弘女,陛下之侄也,奈何使無賴小人辱為婢妾!天地神明,豈忍見此!」遂歔欷流涕。纂改容謝之,召弘妻子寘於東宮,厚撫之。 <BR> 弘將奔禿髮利鹿孤,道過廣武,詣呂方。方見之,大哭曰:「天下甚寬,汝何為至此!」乃執弘送獄,纂遣力士康龍就拉殺之。 <BR> 纂立妃楊氏為後,以後父桓為尚書左僕射、涼都尹。 <BR> 辛卯,燕襄平令段登等謀反,誅。 <BR> 涼王纂將伐武威王利鹿孤,中書令楊穎諫曰:「利鹿孤上下用命,國未有釁,不可伐也。」不從。利鹿孤使其弟佺檁拒之,夏,四月,辱檁敗涼兵於三堆,斬首二千餘級。 <BR> 初,隴西李暠好文學,有令名。嘗與郭□及同母弟敦煌宋繇同宿,□起謂繇曰:「君當位極人臣,李君終當有國家;有騍馬生白額駒。此其時也。」及孟繁為沙州刺史,以暠為效谷令;宋繇事北涼王業,為中散常侍。孟敏卒,敦煌護軍馮翊郭謙、沙州治中敦煌索仙等以暠溫毅有惠政,推為敦煌太守。暠初難之,會宋繇自張掖告歸,謂暠曰:「段王無遠略,終必無成。兄忘郭暠之言邪?白額駒今已生矣。」暠乃從之,遣使請命於業;業因以暠為敦煌太守。右衛將軍敦煌索嗣言一業曰:「李暠不可使處敦煌。」業以嗣代日++高為敦煌太守,使帥五百騎之官。嗣未至二十里,移暠犯己;暠驚疑,將出迎之。效谷令張邈及宋繇止之曰:「段王闇弱,正是英豪有為之日;將軍據一國成資,奈何拱手授人!嗣自恃本郡,謂人情附己,不意將軍猝能拒之,可一戰擒也。」暠從之。無遣繇見嗣,啖以甘言。繇還,謂暠曰:「嗣志驕兵弱,易取也。」暠乃遣邈、繇與其二子歆、讓逆擊之,嗣敗走,還張掖。暠素與嗣善,尤恨之,表業請誅嗣。沮渠男成亦惡嗣,勸業除之;業乃殺嗣,遣使謝暠,進暠都督涼興已西諸軍事、鎮西將軍。 <BR> 吐谷渾視羆卒,世子樹洛幹方九歲,弟烏紇堤立。妻樹洛幹之母念氏,生慕瑰、慕延。烏紇堤懦弱荒淫,不能治國;念氏專制國事,有膽智,國人畏服之。 <BR> 燕前將軍段璣,太后段氏之兄子也,為段登辭所連及,五月,壬子,逃奔遼西。 <BR> 丙寅,衛將軍東亭獻侯王珣卒。 <BR> 己巳,魏主珪東如涿鹿,西如馬邑,觀A212源。 <BR> 戊寅,燕段璣復還歸罪;燕王盛赦之,賜號曰思悔侯,使尚公主,入直殿內。 <BR> 謝琰以資望鎮會稽,不能綏懷,又不為武備。諸將鹹諫曰:「賊近在海浦,伺人形便,宜開其自新之路。」琰不從,曰:「苻堅之眾百萬,尚送死淮南;孫恩小賊,敗死入海,何能復出!若其果出,是天欲殺之也。」既而恩寇浹口,入餘姚,破上虞。進及邢浦,琰遣參軍劉宣之擊破之,恩退走。少日,復寇邢浦,官軍失利,恩乘勝徑進。己卯,至會稽。琰尚未食,曰:「要當先滅此賊而後食。」因跨馬出戰,兵敗,為帳下都督張猛所殺。吳興太守庾桓恐郡民復應恩,殺男女數千人。恩轉寇臨海。朝廷大震,遣冠軍將軍桓不才、輔國將軍孫無終、寧朔將軍高雅之拒之。 <BR> 秦徵西大將軍隴西公碩德將兵五千伐西秦,入自南安峽。西秦王乾歸帥諸將拒之,軍於隴西。 <BR> 楊軌、田玄明謀殺武威王利鹿孤,利鹿孤殺之。 <BR> 六月,庚辰朔,日有食之。 <BR> 以琅邪王師何澄為尚書左僕射。澄,準之子也。 <BR> 甲子,燕大赦。 <BR> 涼王纂將襲北涼,姜紀諫曰:「盛夏農事方殷,且宜息兵。今遠出嶺西,禿髮氏乘虛襲京師,將若之何!」不從。進圍張掖,西掠建康。禿髮辱檁聞之,將萬騎襲姑臧,纂弟隴西公緯賃北城以自固。辱檀置酒朱明門上,鳴鐘鼓,饗將士,曜兵於青陽門,掠八千餘戶而去。纂聞之,引兵還。 <BR> 秋,七月,壬子,太皇太后李氏崩。 <BR> 丁卯,大赦。 <BR> 西秦王乾歸使武衛將軍慕兀等屯守,秦軍樵採路絕,秦王興潛引兵救之。乾歸聞之,使慕兀帥中軍二萬屯柏楊,鎮軍將軍羅敦帥外軍四萬屯侯辰谷,乾歸自將輕騎數千前候秦兵。會大風昏霧,與中軍相失,為追騎所逼,入於外軍。旦,與秦戰,大敗,走歸苑川,其部眾三萬六千皆降於秦。興進軍枹罕。 <BR> 乾歸奔金城,謂諸豪帥曰;「吾不才,叨竊名號,已逾一紀,今敗散如此,無以待敵,欲西保允吾。若舉國而去,必不得免;卿等留此,各以其眾降秦。以全宗族,勿吾隨也。」皆曰:「死生願從陛下。」乾歸曰:「吾今將寄食於人,若天未亡我,庶幾異日克復舊業,復與卿等相見。今相隨而死,無益也。」乃大哭而別。乾歸獨引數百騎奔允吾,乞降於武威王利鹿孤,利鹿孤遣廣武公辱檀迎之。置於晉興,待以上賓之禮。鎮北將軍禿髮俱延言於利鹿孤曰:「乾歸本吾之屬國,因亂自尊,今勢窮歸命,非其誠款,若逃歸姚氏,必為國患,不如徙置乙弗之間,使不得去。」利鹿孤曰:「彼窮來歸我,而逆疑其心,何以勸來者!」俱延,利鹿孤之弟也。 <BR> 秦兵既退,南羌梁戈等密招乾歸,乾歸將應之。其臣屋引阿洛以告晉興太守陰暢,暢馳白利鹿孤,利鹿孤遣其弟吐雷帥騎三千屯捫天嶺。乾歸懼為利鹿孤所殺,謂其太子熾盤曰:「吾父子居此,必不為利鹿孤所容。今姚氏方強,吾將歸之,若盡室俱行,必為追騎所及,吾以汝兄弟及汝母為質,彼必不疑,吾在長安,彼終不敢害汝也。」乃送熾盤等於西平。八月,乾歸南奔枹罕,遂降於秦。 <BR> 丁亥,尚書左僕射王雅卒。 <BR> 九月,癸丑,地震。 <BR> 涼呂方降於秦,廣武民三千餘戶奔武威王利鹿孤。 <BR> 冬,十一月,高雅之與孫恩戰於餘姚,雅之敗,走山陰,死者什七、八。詔以劉牢之都督會稽等五郡,帥眾擊恩,恩走入海。牢之東屯上虞,使劉裕戍句章。吳國內史袁崧築滬瀆壘以備恩。崧,喬之孫也。 <BR> 會稽世子無顯求領徐州,詔以元顯為開府儀同三司、都督揚、豫、徐、兗、青、幽、冀、並、荊、江、司、雍、梁、益、交、廣十六州諸軍事、領徐州刺史,封其子彥瑋為東海王。 <BR> 乞伏乾歸至長安,秦王興以為都督河南諸軍事、河州刺史、歸義侯。 <BR> 久之,乞仗熾盤欲逃詣乾歸,武威王利鹿孤追獲之。利鹿孤將殺熾盤,廣武公辱檀曰:「子而歸父,無足深責,宜宥之以求大度。」利鹿孤從之。 <BR> 秦王興遣晉將劉嵩等二百餘人來歸。 <BR> 北涼晉昌太守唐瑤叛,移檄六郡,推李暠為冠軍大將軍、沙州刺史、涼公、領敦煌太守。暠赦其境內,改元庚子。以瑤為徵東將軍,郭謙為軍諮祭酒,索仙為左長史,張邈為右長史,尹建興為左司馬,張體順為右司馬。遣從事中郎宋繇東伐涼興,並擊玉門已西諸城,皆下之。 <BR> 酒泉太守王德亦叛北涼,自稱河州刺史。北涼王業使沮渠蒙遜討之。德焚城,將中曲奔唐瑤,蒙遜追至沙頭,大破之,虜其妻子、部落而還。 <BR> 十二月,戊寅,有星孛於天津。會稽世子元顯以星變解錄尚書事,復加尚書令。吏部尚書車胤以元顯驕恣,白會稽王道子,請禁抑之。元顯聞而未察,以問道子曰:「車武子屏人言及何事?」道子弗答。固問之,道子怒曰:「爾欲幽我,不令我與朝士語耶!」元顯出,謂其徒曰;「車胤間我父子。」密遣人責之。胤懼,自殺。 <BR> 壬辰,燕主盛立燕臺,統諸部雜夷。 <BR> 魏太史屢奏天文乖亂。魏主珪自覽佔書,多雲改王易政,乃下詔風勵群下,以帝王繼統,皆有天命,不可妄幹。又數變易官名,欲以厭塞災異。儀曹郎董謐獻《服餌仙經》,珪置仙人博士,立仙坊,煮煉百藥,封西山以供薪蒸。藥成,令死罪者試服之,多死,不驗;而珪猶信之,訪求不已。 <BR> 珪常以燕主垂諸子分據勢要,使權柄下移,遂至敗亡,深非之。博士公孫表希旨,上《韓非》書,勸珪以法制御下。左將軍李粟性簡慢,常對珪舒放不肅,咳唾任情;珪積其宿過,遂誅之,群下震慄。 <BR> 丁酉,燕王盛尊獻莊後丁氏為皇太后,立遼西公定為皇太子。大赦。 <BR> 是歲,南燕王德即皇帝位於廣固,大赦,改元建平。更名備德,欲使吏民易避。追謚燕主□曰幽皇帝。以北地王鐘為司徒,慕輿拔為司空,封孚為左僕射,慕輿護為右僕射。立妃段氏為皇后。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一百十
資治通鑑/卷193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193卷 卷第一百九十三 <BR> 【唐紀九】 起著雍困敦九月,盡重光單閼,凡三年有奇。 <BR> === 太宗文武大聖大廣孝皇帝上之中貞觀二年(戊子,公元六二八年)=== <BR> 九月,丙午,初令致仕官位在本品之上。 <BR> 上曰:「比見群臣屢上表賀祥瑞,夫家給人足而無瑞,不害為堯、舜;百姓愁怨而多瑞,不害為桀、紂。後魏之世,吏焚連理木,煮白雉而食之,豈足為至治乎!」丁未,詔:「自今大瑞聽表聞,自外諸瑞,申所司而已。」嘗有白鵲構巢於寢殿槐上,合歡如腰鼓,左右稱賀。上曰:「我常笑隋煬帝好祥瑞。瑞在得賢,此何足賀!」命毀其巢,縱鵲於野外。 <BR> 天少雨,中書舍人李百藥上言:「往年雖出宮人,竊聞太上皇宮及掖庭宮人,無用者尚多,豈惟虛費衣食,且陰氣鬱積,亦足致旱。」上曰:「婦人幽閉深宮,誠為可愍。灑掃之餘,亦何所用,宜皆出之,任求伉儷。」於是遣尚書左丞戴冑、給事中洹水杜正倫於掖庭西門簡出之,前後所出三千餘人。 <BR> 己未,突厥寇邊。朝臣或請修古長城,發民乘堡障,上曰:「突厥災異相仍,頡利不懼而修德,暴虐滋甚,骨肉相攻,亡在朝夕。朕方為公掃清沙漠,安用勞民遠修障塞乎!」 <BR> 壬申,以前司農卿竇靜為夏州都督。靜在司農,少卿趙元楷善聚斂,靜鄙之,對官屬大言曰:「隋煬帝奢侈重斂,司農非公不可;今天子節儉愛民,公何所用哉!」元楷大慚。 <BR> 上問王珪曰:「近世為國者益不及前古,何也?」對曰:「漢世尚儒術,宰相多用經術士,故風俗淳厚;近世重文輕儒,參以法律,此治化之所以益衰也。」上然之。 <BR> 冬,十月,御史大夫參預朝政安吉襄公杜淹薨。 <BR> 交州都督遂安公壽以貪得罪,上以瀛州刺史盧祖尚才兼文武,廉平公直,徵入朝,諭以「交趾久不得人,須卿鎮撫。」祖尚拜謝而出,既而悔之,辭以舊疾。上遣杜如晦等諭旨曰:「匹夫猶敦然諾,奈何既許朕而復悔之!」祖尚固辭。戊子,上復引見,諭之,祖尚固執不可。上大怒曰:「我使人不行,何以為政!」命斬於朝堂,尋悔之。他日,與侍臣論「齊文宣帝何如人?」魏徵對曰:「文宣狂暴,然人與之爭,事理屈則從之。有前青州長史魏愷使於梁還,除光州長史,不肯行,楊遵彥奏之。文宣怒,召而責之。愷曰:『臣先任大州,使還,有勞無過,更得小州,此臣所以不行也。』文宣顧謂遵彥曰:『其言有理,卿赦之。』此其所長也。」上曰:「然。曏者盧祖尚雖失人臣之義,朕殺之亦為太暴,由此言之,不如文宣矣!」命復其官廕。 <BR> 徵狀貌不逾中人,而有膽略,善回人主意,每犯顏苦諫;或逢上怒甚,徵神色不移,上亦為之霽威。嘗謁告上塚,還,言於上曰:「人言陛下欲幸南山,外皆嚴裝已畢,而竟不行,何也?」上笑曰:「初實有此心,畏卿嗔,故中輟耳。」上嘗得佳鷂,自臂之,望見徵來,匿懷中;徵奏事固久不已,鷂竟死懷中。 <BR> 十一月,辛酉,上祀圜丘。 <BR> 十二月,壬午,以黃門侍郎王珪為守侍中。上嘗閒居,與珪語,有美人侍側,上指示珪曰:「此廬江王瑗之姬也,瑗殺其夫而納之。」珪避席曰:「陛下以廬江納之為是邪,非邪?」上曰:「殺人而取其妻,卿何問是非!」對曰:「昔齊桓公知郭公之所以亡,由善善而不能用,然棄其所言之人,管仲以為無異於郭公。今此美人尚在左右,臣以為聖心是之也。」上悅,即出之,還其親族。 <BR> 上使太常少卿祖孝孫教宮人音樂,不稱旨,上責之。溫彥博、王珪諫曰:「孝孫雅士,今乃使之教宮人,又從而譴之,臣竊以為不可。」上怒曰:「朕置卿等於腹心,當竭忠直以事我,乃附下罔上,為孝孫遊說邪?」彥博拜謝。珪不拜,曰:「陛下責臣以忠直,今臣所言豈私曲邪!此乃陛下負臣,非臣負陛下。」上默然而罷。明日,上謂房玄齡曰:「自古帝王納諫誠難,朕昨責溫彥博、王珪、至今悔之。公等勿為此不盡言也。」 <BR> 上曰:「為朕養民者,唯在都督、刺史,朕常疏其名於屏風,坐臥觀之,得其在官善惡之跡,皆注於名下,以備黜陟。縣令尤為親民,不可不擇。」乃命內外五品已上,各舉堪為縣令者,以名聞。 <BR> 上曰:「比有奴告其主反者,此弊事。夫謀反不能獨為,必與人共之,何患不發,何必使奴告邪!自今有奴告主者,皆勿受,仍斬之。」 <BR> 西突厥統葉護可汗為其伯父所殺;伯父自立,是為莫賀咄侯屈利俟毘可汗。國人不服,弩矢畢部推泥孰莫賀設為可汗,泥孰不可。統葉護之子咥力特勒避莫賀咄之禍,亡在康居,泥孰迎而立之,是為乙毘缽羅肆葉護可汗,與莫賀咄相攻,連兵不息,俱遣使來請婚。上不許,曰:「汝國方亂,君臣未定,何得言婚!」且諭以各守部分,勿復相攻。於是西域諸國及敕勒先役屬西突厥者皆叛之。 <BR> 突厥北邊諸姓多叛頡利可汗歸薛延陀,共推其俟斤夷男為可汗,夷男不敢當。上方圖頡利,遣遊擊將軍喬師望間道繼冊書拜夷男為真珠毘伽可汗,賜以鼓纛。夷男大喜,遣使入貢,建牙於大漠之鬱督軍山下,東至靺鞨,西至西突厥,南接沙磧,北至俱倫水;回紇、拔野古、阿跌、同羅、僕骨、□諸部落皆屬焉。 <BR> === 太宗文武大聖大廣孝皇帝上之中貞觀三年(己丑、公元六二九年)=== <BR> 春,正月,戊午,上祀太廟;癸亥,耕藉於東郊。 <BR> 沙門法雅坐妖言誅。司空裴寂嘗聞其言,辛未,寂坐免官,遣還鄉裡。寂請留京師,上數之曰:「計公勳庸,安得至此!直以恩澤為群臣第一。武德之際貨賂公行,紀綱紊亂,皆公之由也,但以故舊不忍盡法。得歸守墳墓,幸已多矣!」寂遂歸蒲州。未幾,又坐狂人信行言寂有天命,寂不以聞,當死;流靜州。會山羌作亂,或言劫寂為主。上曰:「寂當死,我生之,必不然也。」俄聞寂帥家僮破賊。上思其佐命之功,徵入朝,會卒。 <BR> 二月,戊寅,以房玄齡為左僕射,杜如晦為右僕射,以尚書右丞魏徵守秘書監,參預朝政。 <BR> 三月,己酉,上錄繫囚。有劉恭者,頸有「勝」文,自雲「當勝天下」,坐是繫獄。上曰:「若天將興之,非朕所能除;若無天命,『勝』文何為!」乃釋之。 <BR> 丁巳,上謂房玄齡、杜如晦曰:「公為僕射,當廣求賢人,隨才授任,此宰相之職也。比聞聽受辭訟,日不暇給,安能助朕求賢乎!」因敕「尚書細務屬左右丞,唯大事應奏者,乃關僕射。」 <BR> 玄齡明達吏事,輔以文學,夙夜盡心,惟恐一物失所;用法寬平,聞人有善,若己有之,不以求備取人,不以己長格物。與杜如晦引拔士類,常如不及。至於臺閣規模,皆二人所定。上每與玄齡謀事,必曰:「非如晦不能決。」及如晦至,卒用玄齡之策。蓋玄齡善謀,如晦能斷故也。二人深相得,同心徇國,故唐世稱賢相者,推房、杜焉。玄齡雖蒙寵待,或以事被譴,輒累日詣朝堂,稽顙請罪,恐懼若無所容。 <BR> 玄齡監修國史,上語之曰:「比見《漢書》載《子虛》、《上林賦》,浮華無用。其上書論事,詞理切直者,朕從與不從,皆當載之。」 <BR> 夏,四月,乙亥,上皇徙居弘義宮,更名大安宮。上始御太極殿,謂侍臣曰:「中書、門下,機要之司,詔敕有不便者,皆應論執。比來唯睹順從,不聞違異。若但行文書,則誰不可為,何必擇才也!」房玄齡等皆頓首謝。故事:凡軍國大事,則中書舍人各執所見,雜署其名,謂之五花判事。中書侍郎、中書令省審之,給事中、黃門侍郎駁正之。上始申明舊制,由是鮮有敗事。 <BR> 茌平人馬周,客遊長安,捨於中郎將常何之家。六月,壬午,以旱,詔文武官極言得失。何武人不學,不知所言,周代之陳便宜二十餘條。上怪其能,以問何,對曰:「此非臣所能,家客馬周為臣具草耳。」上即召之;未至,遣使督促者數輩。及謁見,與語,甚悅,令直門下省,尋除監察御史,奉使稱旨。上以常何為知人,賜絹三百匹。 <BR> 秋,八月,己巳朔,日有食之。 <BR> 丙子,薛延陀毘伽可汗遣其弟統特勒入貢,上賜以寶刀及寶鞭,謂曰:「卿所部有大罪者斬之,小罪者鞭之。」夷男甚喜。突厥頡利可汗大懼,始遣使稱臣,請尚公主,修婿禮。 <BR> 代州都督張公謹上言突厥可取之狀,以為:「頡利縱欲逞暴,誅忠良,暱奸佞,一也。薛延陀等諸部皆叛,二也。突利、拓設、欲谷設皆得罪,無所自容,三也。塞北霜早,餱糧乏絕,四也。頡利疏其族類,親委諸胡,胡人反覆,大軍一臨,必生內變,五也,華人入北,其眾甚多,比聞所在嘯聚,保據山險,大軍出塞,自然響應,六也。」上以頡利可汗既請和親,復援梁師都,丁亥,命兵部尚書李靖為行軍總管討之,以張公謹為副。 <BR> 九月,丙午,突厥俟斤九人帥三千騎來降。戊午,拔野古、僕骨、同羅、奚酋長並帥眾來降。 <BR> 冬,十一月,辛丑,突厥寇河西,肅州刺史公孫武達、甘州刺史成仁重與戰,破之,捕虜千餘口。 <BR> 上遣使至涼州,都督李大亮有佳鷹,使者諷大亮使獻之,大亮密表曰:「陛下久絕畋遊而使者求鷹。若陛下之意,深乖昔旨;如其自擅,乃是使非其人。」癸卯,上謂侍臣曰:「李大亮可謂忠直。」手詔褒美,賜以胡瓶及荀悅《漢紀》。 <BR> 庚申,以幷州都督李世勣為通漢道行軍總管,兵部尚書李靖為定襄道行軍總管,華州刺史柴紹為金河道行軍總管,靈州大都督薛萬徹為暢武道行軍總管,眾合十餘萬,皆受李靖節度,分道出擊突厥。 <BR> 乙丑,任城王道宗擊突厥於靈州,破之。 <BR> 十二月,戊辰,突利可汗入朝,上謂侍臣曰:「往者太上皇以百姓之故,稱臣於突厥,朕常痛心。今單於稽顙,庶幾可雪前恥。」 <BR> 壬午,靺鞨遣使入貢,上曰:「靺鞨遠來,蓋突厥已服之故也。昔人謂御戎無上策,朕今治安中國,而四夷自服,豈非上策乎!」 <BR> 癸未,右僕射杜如晦以疾遜位,上許之。 <BR> 乙酉,上問給事中孔穎達曰:「《論語》:『以能問於不能,以多問於寡,有若無,實若虛。』何謂也?」穎達具釋其義以對,且曰:「非獨匹夫如是,帝王亦然。帝王內蘊神明,外當玄默,故《易》稱『以蒙養正,以明夷蒞眾。』若位居尊極,炫耀聰明,以才陵人,飾非拒諫,則下情不通,取亡之道也。」上深善其言。 <BR> 庚寅,突厥鬱射設帥所部來降。 <BR> 閏月,丁未,東謝酋長謝元深、南謝酋長謝強來朝。諸謝皆南蠻別種,在黔州之西。詔以東謝為應州、南謝為莊州,隸黔州都督。 <BR> 是時遠方諸國來朝貢者甚眾,服裝詭異,中書侍郎顏師古請圖寫以示後,作《王會圖》,從之。 <BR> 乙丑,牂柯酋長謝能羽及充州蠻入貢,詔以牂柯為牂州;黨頃酋長細封步賴來降,以其地為軌州;各以其酋長為刺史。党項地亙三千里,姓別為部,不相統壹,細封氏、費聽氏、往利氏、頗超氏、野辭氏、旁當氏、米擒氏、拓跋氏,皆大姓也。步賴既為唐所禮,餘部相繼來降,以其地為崌、奉、巖、遠四州。 <BR> 是歲,戶部奏:中國人自塞外歸,及四夷前後降附者,男子一百二十餘萬口。 <BR> 房玄齡、珪掌內外官考,治書侍御史萬年權萬紀奏其不平,上命侯君集推之。魏徵諫曰:「玄齡、珪皆朝廷舊臣,素以忠直為陛下所委,所考既多,其間能無一二人不當!察其情,終非阿私。若推得其事,則皆不可信,豈得復當重任!且萬紀比來恆在考堂,曾無駁正;及身不得考,乃始陳論。此正欲激陛下之怒,非竭誠徇國也。使推之得實,未足裨益朝廷;若其本虛,徒失陛下委任大臣之意。臣所愛者治體,非敢苟私二臣。」上乃釋不問。 <BR> 濮州刺史龐相壽坐貪汙解任,自陳嘗在秦王幕府;上憐之,欲聽還舊任。魏徵諫曰:「秦府左右,中外甚多,恐人人皆恃恩私,是使為善者懼。」上欣然納之,謂相壽曰:「我昔為秦王,乃一府之主;今居大位,乃四海之主,不得獨私故人。大臣所執如是,朕何敢違!」賜帛遣之。相壽流涕而去。 <BR> === 太宗文武大聖大廣孝皇帝上之中貞觀四年(庚寅,公元六三零年)=== <BR> 春,正月,李靖帥驍騎三千自馬邑進屯惡陽嶺,夜襲定襄,破之。突厥頡利可汗不意靖猝至,大驚曰:「唐不傾國而來,靖何敢孤軍至此!」其從一日數驚,乃徙牙於磧口。靖復遣諜離其心腹,頡利所親康蘇密以隋蕭後及煬帝之孫政道來降。乙亥,至京師。先是,有降胡言「中國人或潛通書啟於蕭後者」。至是,中書舍人楊文瓘請鞫之,上曰:「天下未定,突厥方強,愚民無知,或有斯事。今天下已安,既往之罪,何須問也!」 <BR> 李世勣出雲中,與突厥戰於白道,大破之。 <BR> 二月,己亥,上幸驪山溫湯。 <BR> 甲辰,李靖破突厥頡利可汗於陰山。 <BR> 先是,頡利既敗,竄於鐵山,餘眾尚數萬;遣執失思力入見,謝罪,請舉國內附,身自入朝。上遣鴻臚卿唐儉等慰撫之,又詔李靖將兵迎頡利。頡利外為卑辭,內實猶豫,欲俟草青馬肥,亡入漠北。靖引兵與李世勣會白道,相與謀曰:「頡利雖敗,其眾猶盛,若走度磧北,保依九姓,道阻且遠,追之難及。今詔使至彼,虜必自寬,若選精騎一萬,繼二十日糧往襲之,不戰可擒矣。」以其謀告張公謹,公謹曰:「詔書已許其降,使者在彼,奈何擊之!」靖曰:「此韓信所以破齊也。唐儉輩何足惜!」遂勒兵夜發,世勣繼之,軍至陰山,遇突厥千餘帳,俘以隨軍。頡利見使者,大喜,意自安。靖使武邑蘇定方帥二百騎為前鋒,乘霧而行,去牙帳七里,虜乃覺之。頡利乘千里馬先走,靖軍至,虜眾遂潰。唐儉脫身得歸。靖斬首萬餘級,俘男女十餘萬,獲雜畜數十萬,殺隋義成公主,擒其子疊羅施。頡利帥萬餘人慾度磧,李世勣軍於磧口,頡利至,不得度,其大酋長皆帥眾降,世勣虜五萬餘口而還。斥地自陰山北至大漠,露布以聞。 <BR> 丙午,上還宮。 <BR> 甲寅,以克突厥赦天下。以御史大夫溫彥博為中書令,守侍中王珪為侍中;守戶部尚書戴冑為戶部尚書,參預朝政;太常少卿蕭瑀為御史大夫,與宰臣參議朝政。 <BR> 三月,戊辰,以突厥夾畢特勒阿史那思摩為右武修大將軍。 <BR> 四夷君長詣闕請上為天可汗,上曰:「我為大唐天子,又下行可汗事乎?」群臣及四夷皆稱萬歲。是後以璽書賜西北君長,皆稱天可汗。 <BR> 庚午,突厥思結俟斤帥眾四萬來降。 <BR> 丙子,以突利可汗為右衛大將軍、北平郡王。 <BR> 初,始畢可汗以啟民母弟蘇尼失為沙缽羅設,督部落五萬家,牙直靈州西北。及頡利政亂,蘇尼失所部獨不攜貳。突利之來奔也,頡利立之為小可汗。及頡利敗走,往依之,將奔吐谷渾。大同道行軍總管任城王道宗引兵逼之,使蘇尼失執送頡利。頡利以數騎夜走,匿於荒谷。蘇尼失懼,馳追獲之。庚辰,行軍副總管張寶相帥眾奄至沙缽羅營,俘頡利送京師,蘇尼失舉眾來降,漠南之地遂空。 <BR> 蔡成公杜如晦疾篤,上遣太子問疾,又自臨視之。甲申,薨。上每得佳物,輒思如晦,遣使賜其家。久之,語及如晦,必流涕,謂房玄齡曰:「公與如晦同佐朕,今獨見公,不見如晦矣!」 <BR> 突厥頡利可汗至長安,夏,四月,戊戌,上御順天樓,盛陳文物,引見頡利,數之曰:「汝藉父兄之業,縱淫虐以取亡,罪一也;數與我盟而背之,二也;恃強好戰,暴骨如莽,三也;蹂我稼穡,掠我子女,四也;我宥汝罪,存汝社稷,而遷延不來,五也。然自便橋以來,不復大入為寇,以是得不死耳。」頡利哭謝而退。詔館於太僕,厚廩食之。 <BR> 上皇聞擒頡利,歎曰:「漢高祖困白登,不能報;今我子能滅突厥,吾託付得人,復何憂哉!」上皇召上與貴臣十餘人及諸王、妃、主置酒凌煙閣,酒酣,上皇自彈琵琶,上起舞,公卿迭起為壽,逮夜而罷。 <BR> 突厥既亡,其部落或北附薛延陀,或西奔西域,其降唐者尚十萬口,詔群臣議區處之宜。朝士多言:「北狄自古為中國患,今幸而破亡,宜悉徙之河南兗、豫之間,分其種落,散居州縣,教之耕織,可以化胡虜為農民,永空塞北之地。」中書侍郎顏師古以為:「突厥、鐵勒皆上古所不能臣,陛下既得而臣之,請皆置之河北。分立酋長,領其部落,則永永無患矣。」禮部侍郎李百藥以為:「突厥雖雲一國,然其種類區分,各有酋帥。今宜因其離散,各即本部署為君長,不相臣屬;縱欲存立阿史那氏,唯可使臣其本族而已。國分則弱而易制,勢敵則難相吞滅,各自保全,必不能抗衡中國。仍請於定襄置都護府,為其節度,此安邊之長策也。」夏州都督竇靜以為:「戎狄之性,有如禽獸,不可以刑法威,不可以仁義教,況彼首丘之情,未易忘也。置之中國,有損無益,恐一旦變生,犯我王略。莫若因其破亡之餘,施以望外之恩,假之王侯之號,妻以宗室之女,分其土地,析其部落,使其權弱勢分,易為羈制,可使常為籓臣,永保邊塞。」溫彥博以為:「徙於兗、豫之間,則乖違物性,非所以存養之也。請準漢建武故事,置降匈奴於塞下,全其部落,順其土俗,以實空虛之地,使為中國扞蔽,策之善者也。」魏徵以為:「突厥世為寇盜,百姓之仇也;今幸而破亡,陛下以其降附,不忍盡殺,宜縱之使還故土,不可留之中國。夫戎狄人面獸心,弱則請服,強則叛亂,固其常性。今降者眾近十萬,數年之後,蕃息倍多,必為腹心之疾,不可悔也。晉初諸胡與民雜居中國,郭欽、江統,皆勸武帝驅出塞外以絕亂階,武帝不從。後二十餘年,伊、洛之間,遂為氈裘之域,此前事之明鑒也!」彥博曰:「王者之於萬物。天覆地載,靡有所遺。今突厥窮來歸我,奈何棄之而不受乎!孔子曰:『有教無類。』若救其死亡,授以生業,教之禮義,數年之後,悉為吾民。選其酋長,使入宿衛,畏威懷德,何後患之有!」上卒用彥博策,處突厥降眾,東自幽州,西至靈州;分突利故所統之地,置順、祐、化、長四州都督府;又分頡利之地為六州,左置定襄都督府,右置雲中都督府,以統其眾。 <BR> 五月,辛未,以突利為順州都督,使帥其部落之官。上戒之曰:「爾祖啟民挺身奔隋,隋立以為大可汗,奄有北荒,爾父始畢反為隋患。天道不容,故使爾今日亂亡如此。我所以不立爾為可汗者,懲啟民前事故也。今命爾為都督,爾宜善守國法,勿相侵掠,非徒欲中國久安,亦使爾宗族永全也!」 <BR> 壬申,以阿史那蘇尼失為懷德郡王,阿史那思摩為懷化郡王。頡利之亡也,諸部落酋長皆棄頡利來降,獨思摩隨之,竟與頡利俱擒,上嘉其忠,拜右武候大將軍,尋以為北開州都督,使統頡利舊眾。 <BR> 丁丑,以右武衛大將軍史大奈為豐州都督,其餘酋長至者,皆拜將軍、中郎將,佈列朝廷,五品已上百餘人,殆與朝士相半,因而入居長安者近萬家。 <BR> 辛巳,詔:「自今訟者,有經尚書省判不服,聽於東宮上啟,委太子裁決。若仍不服,然後聞奏。」 <BR> 丁亥,御史大夫蕭瑀劾奏李靖破頡利牙帳,御軍無法,突厥珍物,虜掠俱盡,請付法司推科。上特敕勿劾。及靖入見,上大加責讓,靖頓首謝。久之,上乃曰:「隋史萬歲破達頭可汗,有功不賞,以罪致戮。朕則不然,錄公之功,赦公之罪。」加靖左光祿大夫,賜絹千匹,加真食邑通前五百戶。未幾,上謂靖曰:「前有人讒公,今朕意已寤,公勿以為懷。」復賜絹二千匹。 <BR> 林邑獻火珠,有司以其表辭不順,請討之,上曰:「好戰者亡,如隋煬帝、頡利可汗,皆耳目所親見也。小國勝之不武,況未可必乎!語言之間,何足介意!」 <BR> 六月,丁酉,以阿史那蘇尼失為北寧州都督,以中郎將史善應為北撫州都督。壬寅,以右驍衛將軍康蘇密為北安州都督。 <BR> 乙卯,發卒修洛陽宮以備巡幸,給事中張玄素上書諫,以為:「洛陽未有巡幸之期而預修宮室,非今日之急務。昔漢高祖納婁敬之說,自洛陽遷長安,豈非洛陽之地不及關中之形勝邪!景帝用晁錯之言而七國構禍,陛下今處突厥於中國,突厥之親,何如七國;豈得不先為憂,而宮室可遽興,乘輿可輕動哉!臣見隋氏初營宮室,近山無大木,皆致之遠方,二千人曳一柱,以木為輪,則戛摩火出,乃鑄鐵為轂,行一二里,鐵彀輒破,別使數百人繼鐵彀隨而易之,盡日不過行二三十里,計一柱之費,已用數十萬功,則其餘可知矣。陛下初平洛陽,凡隋氏宮室之宏侈者皆令毀之,曾未十年,復加營繕,何前日惡之而今日效之也!且以今日財力,何如隋世!陛下役瘡痍之人,襲亡隋之弊,恐又甚於煬帝矣!」上謂玄素曰:「卿謂我不如煬帝,何如桀、紂?」對曰:「若此役不息,亦同歸於亂耳。」上歎曰:「吾思之不熟,乃至於是!」顧謂房玄齡曰:「朕以洛陽土中,朝貢道均,意欲便民,故使營之。今玄素所言誠有理,宜即為之罷役。後日或以事至洛陽,雖露居亦無傷也。」仍賜玄素彩二百匹。 <BR> 秋,七月,甲子朔,日有食之。 <BR> 乙丑,上問房玄齡、蕭瑀曰:「隋文帝何如主也?」對曰:「文帝勤於為治,每臨朝,或至日昃,五品已上,引坐論事,衛士傳餐而食;雖性非仁厚,亦勵精之主也。」上曰:「公得其一,未知其二。文帝不明而喜察,不明則照有不通,喜察則多疑於物。事皆自決,不任群臣。天下至廣,一日萬機,雖復勞神苦形,豈能一一中理!群臣既知主意,唯取決受成,雖有愆違,莫敢諫爭,此所以二世而亡也。朕則不然。擇天下賢才,置之百官,使思天下之事,關由宰相,審熟便安,然後奏聞。有功則賞,有罪則刑,誰敢不竭心力以修職業,何憂天下之不治乎!」因敕百司:「自今詔敕行下有未便者,皆應執奏,毋得阿從,不盡己意。」 <BR> 癸酉,以前太子少保李綱為太子少師,以兼御史大夫蕭瑀為太子少傅。 <BR> 李綱有足疾,上賜以步輿,使之乘至閣下,數引入禁中,問以政事。每至東宮,太子親拜之。太子每視事,上令綱與房玄齡侍坐。 <BR> 先是,蕭瑀與宰相參議朝政,瑀氣剛而辭辯,房玄齡等皆不能抗,上多不用其言,玄齡、魏徵、溫彥博嘗有微過,瑀劾奏之,上竟不問。□瑀由此怏怏自失,遂罷御史大夫,為太子少傅,不復預聞朝政。 <BR> 西突厥種落散在伊吾,詔以涼州都督李大亮為西北道安撫大使,於磧口貯糧,來者賑給,使者招慰,相望於道。大亮上言:「欲懷遠者必先安近,中國如本根,四夷如枝葉,疲中國以奉四夷,猶拔本根以益枝葉也。臣遠考秦、漢,近觀隋室,外事戎狄,皆致疲弊。今招致西突厥,但見勞費,未見其益。況河西州縣蕭條,突厥微弱以來,始得耕獲;今又供億此役,民將不堪,不若且罷招慰為便。伊吾之地,率皆沙磧,其人或自立君長,求稱臣內屬者,羈縻受之,使居塞外,為中國籓蔽,此乃施虛惠而收實利也。」上從之。 <BR> 八月,丙午,詔以「常服未有差等,自今三品以上服紫,四品、五品服緋,六品、七品服綠,八品服青;婦人從其夫色。」 <BR> 甲寅,詔以兵部尚書李靖為右僕射。靖性沈厚,每與時宰參議,恂恂似不能言。 <BR> 突厥既亡,營州都督薛萬淑遣契丹酋長貪沒折說諭東北諸夷,奚、■、室韋等十餘部皆內附。萬淑,萬均之兄也。 <BR> 戊午,突厥欲谷設來降。欲谷設,突利之弟也。頡利敗,欲谷設奔高昌,聞突利為唐所禮,遂來降。 <BR> 九月,戊辰,伊吾城主入朝。隋末,伊吾內屬,置伊吾郡;隋亂,臣於突厥。頡利既滅,舉其屬七城來降,因以其地置伊西州。 <BR> 思結部落饑貧,朔州刺史新豐張儉招集之,其不來者,仍居磧北,親屬私相往還,儉亦不禁。及儉徙勝州都督,州司奏思結將叛,詔儉往察之。儉單騎入其部落說諭,徙之代州,即以儉檢校代州都督,思結卒無叛者。儉因勸之營田,歲大稔。儉恐虜蓄積多,有異志,奏請和糴以充邊儲。部落喜,營田轉力,而邊備實焉。 <BR> 丙子,開南蠻地置費州、夷州。 <BR> 己卯,上幸隴州。 <BR> 冬,十一月,壬辰,以右衛大將軍侯君集為兵部尚書,參議朝政。 <BR> 甲子,車駕還京師,上讀《明堂針灸書》,雲:「人五藏之系,鹹附於背。」戊寅,詔自今毋得笞囚背。 <BR> 十二月,甲辰,上獵於鹿苑;乙巳,還宮。 <BR> 甲寅,高昌王麴文泰入朝。西域諸國鹹欲因文泰使入貢,上遣文泰之臣厭怛紇幹往迎之。魏徵諫曰:「昔光武不聽西域送侍子,置都護,以為不以蠻夷勞中國。今天下初定,前者文泰之來,所過勞費已甚,今借使十國入貢,其徒旅不減千人。邊民荒耗,將不勝其弊。若聽其商賈往來,與邊民交市,則可矣,倘以賓客遇之,非中國之利也。」時厭怛紇幹已行,上遽令止之。 <BR> 諸宰相侍宴,上謂王珪曰:「卿識鑒精通,復善談論,玄齡以下,卿宜悉加品藻,且自謂與數子何如?」對曰:「孜孜奉國,知無不為,臣不如玄齡。才兼文武,出將入相,臣不如李靖。敷奏詳明,出納惟允,臣不如溫彥博。處繁治劇,眾務畢舉,臣不如戴冑。恥君不及堯、舜,以諫爭為己任,臣不如魏徵。至於激濁揚清,嫉惡好善,臣於數子,亦有微長。」上深以為然,眾亦服其確論。 <BR> 上之初即位也,嘗與群臣語及教化,上曰:「今承大亂之後,恐斯民未易化也。」魏徵對曰:「不然。久安之民驕佚,驕佚則難教;經亂之民愁苦,愁苦則易化。譬猶饑者易為食,渴者易為飲也。」上深然之。封德彝非之曰:「三代以還,人漸澆訛,故秦任法律,漢雜霸道,蓋欲化而不能,豈能之而不欲邪!魏徵書生,未識時務,若信其虛論,必敗國家。」徵曰:「五帝、三王不易民而化,昔黃帝徵蚩尤,顓頊誅九黎,湯放桀,武王伐紂,皆能身致太平,豈非承大亂之後邪!若謂古人淳樸,漸至澆訛,則至於今日,當悉化為鬼魅矣,人主安得而治之!」上卒從徵言。 <BR> 元年,關中饑,米鬥直絹一匹;二年,天下蝗;三年,大水。上勤而撫之,民雖東西就食,未嘗嗟怨。是歲,天下大稔,流散者鹹歸鄉裡,米鬥不過三、四錢,終歲斷死刑才二十九人。東至於海,南及五嶺,皆外戶不閉,行旅不繼糧,取給於道路焉。上謂長孫無忌曰:「貞觀之初,上書者皆雲:『人主當獨運威權,不可委之臣下。』又云:『宜震耀威武,徵討四夷。』唯魏徵勸朕『偃武修文,中國既安,四夷自服。』朕用其言。今頡利成擒,其酋長並帶刀宿衛,部落皆襲衣冠,徵之力也,但恨不使封德彝見之耳!」徵再拜謝曰:「突厥破滅,海內康寧,皆陛下威德,臣何力焉!」上曰:「朕能任公,公能稱所任,則其功豈獨在朕乎!」 <BR> 房玄齡奏:「閱府庫甲兵,遠勝隋世。」上曰:「甲兵武備,誠不可闕;然煬帝甲兵豈不足邪!卒亡天下。若公等盡力,使百姓乂安,此乃朕之甲兵也。」 <BR> 上謂秘書監蕭璟曰:「卿在隋世數見皇后乎?」對曰:「彼兒女且不得見,臣何人,得見之?」魏徵曰:「臣聞煬帝不信齊王,恆有中使察之,聞其宴飲,則曰『彼營何事得遂而喜!』聞其憂悴,則曰『彼有他念故爾。』父子之間且猶如是,況他人乎!」上笑曰:「朕今視楊政道,勝煬帝之於齊王遠矣。」璟,瑀之兄也。 <BR> 西突厥肆葉護可汗既先可汗之子,為眾所附,莫賀咄可汗所部酋長多歸之,肆葉護引兵擊莫賀咄,莫賀咄兵敗,逃於金山,為泥熟設所殺,諸部共推肆葉護為大可汗。 <BR> === 太宗文武大聖大廣孝皇帝上之中貞觀五年(辛卯,公元六三一年)=== <BR> 春,正月,詔僧、尼、道士致拜父母。 <BR> 癸酉,上大獵於昆明池,四夷君長鹹從。甲戌,宴高昌王文泰及群臣。丙子,還宮,親獻禽於大安宮。 <BR> 癸未,朝集使趙郡王孝恭等上表,以四夷鹹服,請封禪;上手詔不許。」 <BR> 有司上言皇太子當冠,用二月吉,請追兵備儀仗。上曰:「東作方興,宜改用十月。」少傅蕭瑀奏:「據陰陽書不若二月。」上曰:「吉凶在人。若動依陰陽,不顧禮義,吉可得乎!循正而行,自與吉會。農時最急,不可失也。」 <BR> 二月,甲辰,詔:「諸州有京觀處,無問新舊,宜悉剷削,加土為墳,掩蔽枯朽,勿令暴露。」 <BR> 己酉,封皇弟元裕為鄶王,元名為譙王,靈夔為魏王,元祥為許王,元曉為密王。庚戌,封皇子愔為梁王,惲為郯王,貞為漢王,治為晉王,慎為申王,囂為江王,簡為代王。 <BR> 夏,四月,壬辰,代王簡薨。 <BR> 壬寅,靈州斛薛叛,任城王道宗等追擊,破之。 <BR> 隋末,中國人多沒於突厥,及突厥降,上遣使以金帛贖之。五月,乙丑,有司奏,凡得男女八萬口。 <BR> 六月,甲寅,太子少師新昌貞公李綱薨。初,周齊王憲女,孀居無子,綱贍恤甚厚。綱薨,其女以父禮喪之。 <BR> 秋,八月,甲辰,遣使詣高麗,收隋氏戰亡骸骨,葬而祭之。 <BR> 河內人李好德得心疾,妄為妖言,詔按其事。大理丞張蘊古奏:「好德被疾有徵,法不當坐。」治書侍御史權萬紀劾奏:「蘊古貫在相州,好德之兄厚德為其刺史,情在阿縱,按事不實。」上怒,命斬之於市,既而悔之,因詔:「自今有死罪,雖令即決,仍三覆奏乃行刑。」 <BR> 權萬紀與侍御史李仁發,俱以告訐有寵於上,由是諸大臣數被譴怒。魏徵諫曰:「萬紀等小人,不識大體,以訐為直,以讒為忠。陛下非不知其無堪,蓋取其無所避忌,欲以警策群臣耳。而萬紀等挾恩依勢,逞其奸謀,凡所彈射,皆非有罪。陛下縱未能舉善以厲俗,奈何暱奸以自損乎!」上默然,賜絹五百匹。久之,萬紀等奸狀自露,皆得罪。九月,上修仁壽宮,更命曰九成宮。又將修洛陽宮,民部尚書戴冑表諫,以「亂離甫爾,百姓凋弊,帑藏空虛,若營造不已,公私勞費,殆不能堪!」上嘉之曰:「戴冑於我非親,但以忠直體國,知無不言,故以官爵酬之耳。」久之,竟命將作大匠竇璡修洛陽宮,璡鑿池築山,雕飾華靡。上遽命毀之,免璡官。 <BR> 冬,十月,丙午,上逐兔於後苑,左領軍將軍執失思力諫曰:「天命陛下為華、夷父母,奈何自輕!」上又將逐鹿,思力脫巾解帶,跪而固諫,上為之止。 <BR> 初,上令群臣議封建,魏徵議以為:「若封建諸侯,則卿大夫鹹資俸祿,必致厚斂。又,京畿賦稅不多,所資畿外,若盡以封國邑,經費頓闕。又,燕、秦、趙、代俱帶外夷,若有警急,追兵內地,難以奔赴。」禮部侍郎李百藥以為:「運祚修短,定命自天,堯、舜大聖,守之而不能固;漢、魏微賤,拒之而不能卻。今使勳戚子孫皆有民有社,易世之後,將驕淫自恣,攻戰相殘,害民尤深,不若守令之迭居也。」中書侍郎顏師古以為:「不若分王諸子,勿令過大,間以州縣,雜錯而居,互相維持,使各守其境,協力同心,足扶京室;為置官寮,皆省司選用,法令之外,不得擅作威刑,朝貢禮儀,具為條式。一定此制,萬代無虞。」十一月,丙辰,詔:「皇家宗室及勳賢之臣,宜令作鎮籓部,貽厥子孫,非有大故,無或黜免,所司明為條列,定等級以聞。」 <BR> 丁巳,林邑獻五色鸚鵡,丁卯,新羅獻美女二人;魏徵以為不宜受。上喜曰:「林邑鸚鵡猶能自言苦寒,思歸其國,況二女遠別親戚乎!」並鸚鵡,各付使者而歸之。 <BR> 倭國遣使入貢,上遣新州刺史高表仁持節往撫之;表仁與其王爭禮,不宣命而還。 <BR> 丙子,上禮圜丘。 <BR> 十二月,太僕寺丞李世南開党項之地十六州、四十七縣。 <BR> 上謂侍臣曰:「朕以死刑至重,故令三覆奏,蓋欲思之詳熟故也。而有司須臾之間,三覆已訖。又,古刑人,君為之徹樂減膳。朕庭無常設之樂,然常為之不啖酒肉,但未有著令。又,百司斷獄,唯據律文,雖情在可矜,而不敢違法,其間豈能盡無冤乎!」丁亥,制:「決死囚者,二日中五覆奏,下諸州者三覆奏;行刑之日,尚食勿進酒肉,內教坊及太常不舉樂。皆令門下覆視。有據法當死而情可矜者,錄狀以聞。」由是全活甚眾。其五覆奏者,以決前一二日,至決日又三覆奏;唯犯惡逆者一覆奏而已。 <BR> 己亥,朝集使利州都督武士擭等復上表請封禪,不許。 <BR> 壬寅,上幸驪山溫湯;戊申,還宮。 <BR> 上謂執政曰:「朕常恐因喜怒妄行賞罰,故欲公等極諫。公等亦宜受人諫,不可以己之所欲,惡人違之。苟自不能受諫,安能諫人?」康國求內附。上曰:「前代帝王,好招來絕域,以求服遠之名,無益於用而糜弊百姓。今康國內附,儻有急難,於義不得不救。師行萬裡,豈不疲勞!勞百姓以取虛名,朕不為也。」遂不受。 <BR> 謂侍臣曰:「治國如治病,病雖愈,尤宜將護,倘遽自放縱,病復作,則不可救矣。今中國幸安,四夷俱服,誠自古所希,然朕日慎一日,唯懼不終,故欲數聞卿輩諫爭也。」魏徵曰:「內外治安,臣不以為喜,唯喜陛下居安思危耳。」 <BR> 上嘗與侍臣論獄,魏徵曰:「煬帝時嘗有盜發,帝令於士澄捕之,少涉疑似,皆拷訊取服,凡二千餘人,帝悉令斬之。大理丞張元濟怪其多,試尋其狀,內五人嘗為盜,餘皆平民;竟不敢執奏,盡殺之。」上曰:「此豈唯煬帝無道,其臣亦不盡忠。君臣如此,何得不亡?公等宜戒之!」 <BR> 是歲,高州總管馮盎入朝。未幾,羅竇諸洞獠反,敕盎帥部落二萬,為諸軍前鋒。獠數萬人,屯據險要,諸軍不得進。盎持弩謂左右曰:「盡吾此矢,足知勝負矣。」連發七矢,中七人。獠皆走,因縱兵乘之,斬首千餘級。上美其功,前後賞賜,不可勝數。盎所居地方二千里,奴婢萬餘人,珍貨充積;然為治勤明,所部愛之。 <BR> 新羅王真平卒,無嗣,國人立其女善德為王。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一百九十二
資治通鑑/卷194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194卷 卷第一百九十四 <BR> 【唐紀十】 起玄黓執徐,盡強圉作噩四月,凡五年有奇。 <BR> === 太宗文武大聖大廣孝皇帝上之下貞觀六年(壬辰,公元六三二年)=== 春,正月,乙卯朔,日有食之。 <BR> 癸酉,靜州獠反,將軍李子和討平之。 <BR> 文武官復請封禪,上曰:「卿輩皆以封禪為帝王盛事,朕意不然。若天下乂安,家給人足,雖不封禪,庸何傷乎!昔秦始皇封禪,而漢文帝不封禪,後世豈以文帝之賢不及始皇邪!且事天掃地而祭,何必登泰山之巔,封數尺之土,然後可以展其誠敬乎!」群臣猶請之不已,上亦欲從之,魏徵獨以為不可。上曰:「公不欲朕封禪者,以功未高邪?」曰:「高矣。」「德未厚邪?」曰:「厚矣。」「中國未安邪?」曰:「安矣。」「四夷未服邪?」曰:「服矣。」「年穀未豐邪?」曰:「豐矣。」「符瑞未至邪?」曰:「至矣。」然則何為不可封禪?」對曰:「陛下雖有此六者,然承隋末大亂之後,戶口未復,倉廩尚虛,而車駕東巡,千乘萬騎,其供頓勞費,未易任也。且陛下封禪,則萬國鹹集,遠夷君長,皆當扈從;今自伊、洛以東至於海、岱,煙火尚希,灌莽極目,此乃引戎狄入腹中,示之以虛弱也。況賞賚不貲,未厭遠人之望;給復連年,不償百姓之勞;崇虛名而受實害,陛下將焉用之!」會河南、北數州大水,事遂寢。 <BR> 上將幸九成宮,通直散騎常侍姚思廉諫。上曰:「朕有氣疾,暑輒頓劇,往避之耳。」賜思廉絹五十匹。 <BR> 監察御史馬週上疏,以為:「東宮在宮城之中,而大安宮乃在宮城之西,制度比於宸居,尚為卑小,於四方觀聽,有所不足。宜增修高大,以稱中外之望。又,太上皇春秋已高,陛下宜朝夕視膳。今九成宮去京師三百餘裡,太上皇或時思念陛下,陛下何以赴之?又,車駕此行,欲以避暑;太上皇尚留暑中,而陛下獨居京處,溫清之禮,竊所未安。今行計已成,不可復止,願速示返期,以解眾惑。又,王長通、白明達皆樂工,韋槃提、斛斯正止能調馬,縱使技能出眾,正可賚之金帛,豈得超授官爵,鳴玉曳履,與士君子比肩而立,同坐而食?臣竊恥之。」上深納之。 <BR> 上以新令無三師官,二月,丙戌,詔特置之。 <BR> 三月,戊辰,上幸九成宮。 <BR> 庚午,吐谷渾寇蘭州,州兵擊走之。 <BR> 長樂公主將出降,上以公主皇后所生,特愛之,敕有司資送倍於永嘉長公主。魏徵諫曰;「昔漢明帝欲封皇子,曰:『我子豈得與先帝子比!』皆令半楚、淮陽。今資送公主,倍於長主,得無異於明帝之意乎!」上然其言,入告皇后。後歎曰:「妾亟聞陛下稱重魏徵,不知其故,今觀其引禮義以抑人主之情,乃知真社稷之臣也!妾與陛下結髮為夫婦,曲承恩禮,每言必先候顏色,不敢輕犯威嚴;況以人臣之疏遠,乃能抗言如是,陛下不可不從也。」因請遣中使繼錢四百緡、絹四百匹以賜徵,且語之曰:「聞公正直,乃今見之,故以相賞。公宜常秉此心,勿轉移也。」上嘗罷朝,怒曰:「會須殺此田舍翁。」後問為誰,上曰:「魏徵每廷辱我。」後退,具朝服立於庭,上驚問其故。後曰:「妾聞主明臣直;今魏徵直,由陛下之明故也,妾敢不賀!」上乃悅。 <BR> 夏,四月,辛卯,襄州都督鄒襄公張公謹卒。明日,上出次發哀。有司奏,辰日忌哭。上曰:「君之於臣,猶父子也,情發於衷,安避辰日!」遂哭之。 <BR> 六月,己亥,金州刺史酆悼王元亨薨。辛亥,江王囂薨。 <BR> 秋,七月,丙辰,焉耆王突騎支遣使入貢。初,焉耆入中國由磧路,隋末閉塞,道由高昌;突騎支請復開磧路以便往來,上許之。由是高昌恨之,遣兵襲焉耆,大掠而去。 <BR> 辛未,宴三品已上於丹霄殿。上從容言曰:「中外又安,皆公卿之力。然隋煬帝威加夷、夏,頡利跨有北荒,統葉護雄據西域,今皆覆亡,此乃朕與公等所親見,勿矜強盛以自滿也!」 <BR> 西突厥肆葉護可汗發兵擊薛延陀,為薛延陀所敗。肆葉護性猜狠,信讒;有乙利可汗,功最多,肆葉護以非其族類,誅滅之,由是諸部皆不自保。肆葉護又忌莫賀設之子泥孰,陰欲圖之,泥孰奔焉耆。設卑達官與弩失畢二部攻之,肆葉護輕騎奔康居,尋卒。國人迎泥孰於焉耆而立之,是為咄陸可汗,遣使內附。丁酉,遣鴻臚少卿劉善因立咄陸為奚利邲咄陸可汗。 <BR> 閏月,乙卯,上宴近臣於丹霄殿,長孫無忌曰;「王珪、魏徵,昔為仇讎,不謂今日得同此宴。」上曰:「徵、珪盡心所事,故我用之。然徵每諫,我不從,我與之言輒不應,何也?」魏徵對曰:「臣以事為不可,故諫;若陛下不從而臣應之,則事遂施行,故不敢應。」上曰:「且應而復諫,庸何傷!」對曰:「昔舜戒郡臣:『爾無面從,退有後言。』臣心知其非而口應陛下,乃面從也,豈稷、契事舜之意邪!」上大笑曰:「人言魏徵舉止疏慢,我視之更覺嫵媚,正為此耳!」徵起,拜謝曰:「陛下開臣使言,故臣得盡其愚,若陛下拒而不受,臣何敢數犯顏色乎!」 <BR> 戊辰,秘書少監虞世南上《聖德論》,上賜手詔,稱:「卿論太高。朕何敢擬上古!但比近世差勝耳。然卿適睹其始,未知其終。若朕能慎終如始,則此論可傳;如或不然,恐徒使後世笑卿也。」 <BR> 九月,己酉,幸慶善宮,上生時故宅也,因與貴臣宴,賦詩。起居郎清平呂才被之管絃,命曰:「《功成慶善樂》,使童子八佾為《九功之舞》,大宴會,與《破陳舞》偕奏於庭。同州刺史尉遲敬德預宴,有班在其上者,敬德怒曰:「汝何功,坐我上!」任城王道宗次其下,諭解之。敬德拳毆道宗,目幾眇。上不懌而罷,謂敬德曰:「朕見漢高祖誅滅功臣,意常尤之,故欲與卿等共保富貴,令子孫不絕。然卿居官數犯法,乃知韓、彭菹醢,非高祖之罪也。國家綱紀,唯賞與罰,非分之恩,不可數得,勉自修飭,無貽後悔!」敬德由是始懼而自戢。辛卯,秦州刺史崔善為卒,時年六十二。 <BR> 冬,十月,乙卯,車駕還京師。帝侍上皇宴於大安宮,帝與皇后更獻飲膳及服御之物,夜久乃罷。帝親為上皇捧輿至殿門,上皇不許,命太子代之。 <BR> 突厥頡利可汗鬱鬱不得意,數與家人相對悲泣,容貌羸憊。上見而憐之,以虢州地多麋鹿,可以遊獵,乃以頡利為虢州刺史;頡利辭,不願往。癸未,復以為右衛大將軍。 <BR> 十一月,辛巳,契苾酋長何力帥部落六千餘家詣沙州降,詔處之於甘、涼之間,以何力為左領軍將軍。 <BR> 庚寅,以左光祿大夫陳叔達為禮部尚書。帝謂叔達曰:「卿武德中有讜言,故以此官相報。」對曰:「臣見隋室父子相殘,以取亂亡,當日之言,非為陛下,乃社稷之計耳。」 <BR> 十二月,癸丑,帝與侍臣論安危之本。中書令溫彥博曰:「伏願陛下常如貞觀初,則善矣。」帝曰:「朕比來怠於為政乎?」魏徵曰:「貞觀之初,陛下志在節儉,求諫不倦。比來營繕微多,諫者頗有忤旨,此其所以異耳。」帝拊掌大笑曰:「誠有是事!」 <BR> 辛未,帝親錄繫囚,見應死者,閔之,縱使歸家,期以來秋來就死。仍敕天下死囚,皆縱遣,使至期來詣京師。 <BR> 是歲,党項等羌前後內屬者三十萬口。 <BR> 公卿以下請封禪者首尾相屬,上諭以「舊有氣疾,恐登高增劇,公等勿復言。」 <BR> 上謂侍臣曰:「朕比來決事或不能皆如律令,公輩以為事小,不復執奏。夫事無不由小以致大,此乃危亡之端也。昔關龍逄忠諫而死,朕每痛之。煬帝驕暴而亡,公輩所親見也。公輩常宜為朕思煬帝之亡,朕常為公輩念關龍逄之死,何患君臣不相保乎!」 <BR> 上謂魏徵曰:「為官擇人,不可造次。用一君子,則君子皆至;用一小人,則小人競進矣。」對曰:「然。天下未定,則專取其才,不考其行;喪亂既平,則非才行兼備不可用也。」 <BR> === 太宗文武大聖大廣孝皇帝上之下貞觀七年(癸巳,公元六三三年)=== 春,正月,更名《破陳樂》曰《七德舞》。癸巳,宴三品已上及州牧、蠻夷酋長於玄武門,奏《七德》、《九功》之舞。太常卿蕭瑀上言:「《七德舞》形容聖功,有所未盡,請寫劉武周、薛仁果、竇建德、王世充等擒獲之狀。」上曰:「彼皆一時英雄,今朝廷之臣往往嘗北面事之,若睹其故主屈辱之狀,能不傷其心乎?」瑀謝曰:「此非臣愚慮所及。」魏徵欲上偃武修文,每侍宴,見《七德舞》輒俯首不視,見《九功舞》則諦觀之。 <BR> 三月,戊子,侍中王珪坐漏洩禁中語,左遷同州刺史。庚寅,以秘書監魏徵為侍中。 <BR> 直太史雍人李淳風奏靈臺候儀制度疏略,但有赤道,請更造渾天黃道儀,許之。癸巳,成而奏之。 <BR> 夏,五月,癸未,上幸九成宮。 <BR> 雅州道行軍總管張士貴擊反獠,破之。秋,八月,乙丑,左屯衛大將軍譙敬公周範卒。上行幸,常令範與房玄齡居守。範為人忠篤嚴正,疾甚,不肯出外,竟終於內省,與玄齡相抱而訣曰:「所恨不獲再奉聖顏!」 <BR> 辛未,以張士貴為龔州道行軍總管,使擊反獠。 <BR> 九月,山東、河南四十餘州水,遣使賑之。 <BR> 去歲所縱天下死囚凡三百九十人,無人督帥,皆如期自詣朝堂,無一人亡匿者;上皆赦之。 <BR> 冬,十月,庚申,上還京師。 <BR> 十一月,壬辰,以開府儀同三司長孫無忌為司空,無忌固辭曰:「臣忝預外戚,恐天下謂陛下為私。」上不許,曰:「吾為官擇人,惟才是與。苟或不才,雖親不用,襄邑王神符是也;如其有才,雖仇不充,魏徵等是也。今日之舉,非私親也。」 <BR> 十二月,甲寅,上幸芙蓉園;丙辰,校獵少陵原。戊午,還宮,從上皇置酒故漢未央宮。上皇命突厥頡利可汗起舞,又命南蠻酋長馮智戴詠詩,既而笑曰:「胡、越一家,自古未有也!」帝奉觴上壽曰:「今四夷入臣,皆陛下教誨,非臣智力所及。昔漢高祖亦從太上皇置酒此宮,妄自矜大,臣所不取也。」上皇大悅。殿上皆呼萬歲。 <BR> 帝謂左庶子於志寧、右庶子杜正倫曰:「朕年十八,猶在民間,民之疾苦情偽,無不知之。及居大位,區處世務,猶有差失。況太子生長深宮,百姓艱難,耳目所未涉,能無驕逸乎?卿等不可不極諫。」太子好嬉戲,頗虧禮法,志寧與右庶子孔穎達數直諫,上聞而嘉之,各賜金一斤,帛五百匹。 <BR> 工部尚書段綸奏徵巧工楊思齊,上令試之。綸使先造傀儡。上曰:「得巧工庶供國事,卿令先造戲具,豈百工相戒無作淫巧之意邪!」乃削綸階。 <BR> 嘉、陵州獠反,命邗江府統軍牛進達擊破之。 <BR> 上問魏徵曰:「群臣上書可採,及召對多失次,何也?」對曰:「臣觀百司奏事,常數日思之,及至上前,三分不能道一。況諫者拂意觸忌,非陛下借之辭色,豈敢盡其情哉!」上由是接群臣辭色愈溫,嘗曰:「煬帝多猜忌,臨朝對群臣多不語。朕則不然,與群臣相親如一體耳。」 <BR> === 太宗文武大聖大廣孝皇帝上之下貞觀八年(甲午,公元六三四年)=== 春,正月,癸未,突厥頡利可汗卒。命國人從其俗,焚屍葬之。 <BR> 辛丑,行軍總管張士貴討東、西王洞反獠,平之。 <BR> 上欲分遣大臣為諸道黜陟大使,未得其人;李靖薦魏徵。上曰:「徵箴規朕失,不可一日離左右。」乃命靖與太常卿蕭瑀等凡十三人分行天下,「察長吏賢不肖,問民間疾苦,禮高年,賑窮乏,起滯淹,俾使者所至,如朕親睹。」 <BR> 三月,庚辰,上幸九成宮。 <BR> 夏,五月,辛未朔,日有食之。 <BR> 初,吐谷渾可汗伏允遣使入貢,未返,大掠鄯州而去。上遣使讓之,徵伏允入朝,稱疾不至,仍為其子尊王求婚;上許之,令其親迎,尊王又不至,乃絕婚,伏允復遣兵寇蘭、廓二州。伏允年老,信其臣天柱王之謀,數犯邊;又執唐使者趙德楷,上遣使諭之,十返;又引其使者,臨軒親諭以禍福,伏允終無悛心。六月,遣左驍衛大將軍段志玄為西海道行軍總管,左驍衛將軍樊興為赤水道行軍總管,將邊兵及契苾、党項之眾以擊之。 <BR> 秋,七月,山東、河南、淮、海之間大水。 <BR> 上屢請上皇避暑九成宮,上皇以隋文帝終於彼,惡之。冬,十月,營大明宮,以為上皇清暑之所。未成而上皇寢疾,不果居。 <BR> 辛丑,段志玄擊吐谷渾,破之,追奔八百餘裡,去青海三十餘裡,吐谷渾驅牧馬而遁。 <BR> 甲子,上還京師。 <BR> 右僕射李靖以疾遜位,許之。十一月,辛未,以靖為特進,封爵如故,祿賜、吏卒並依舊給,俟疾小瘳,每三兩日至門下、中書平章政事。 <BR> 甲申,吐蕃贊普棄宗弄贊遣使入貢,仍請婚。吐蕃在吐谷渾西南,近世浸強,蠶食它國,土宇廣大,勝兵數十萬,然未嘗通中國。其王稱讚普,俗不言姓,王族皆曰論,宦族皆曰尚。棄宗弄贊有勇略,四鄰畏之。上遣使者馮德遐往慰撫之。 <BR> 丁亥,吐谷渾寇涼州。己丑,下詔大舉討吐谷渾。上欲得李靖為將,為其老,重勞之。靖聞之,請行;上大悅。十二月,辛丑,以靖為西海道行軍大總管,節度諸軍。兵部尚書侯君集為積石道、刑部尚書任城王道宗為鄯善道、涼州都督李大亮為且末道、岷州都督李道彥為赤水道、利州刺史高甑生為鹽澤道行軍總管,並突厥、契苾之眾擊吐谷渾。 <BR> 帝聘隋通事舍人鄭仁基女為充華,詔已行,冊使將發,魏徵聞其嘗許嫁士人陸爽,遽上表諫。帝聞之,大驚,手詔深自克責,命停冊使。房玄齡等奏稱:「許嫁陸氏,無顯狀,大禮既行,不可中止。」爽亦表言初無婚姻之議。帝謂徵曰:「群臣或容希合;爽亦自陳,何也?」對曰:「彼以陛下為外雖捨之,或陰加罪譴,故不得不然。」帝笑曰:「外人意或當如是。朕之言未能使人必信如此邪?」 <BR> 中牟丞皇甫德參上言:「修洛陽宮,勞人;收地租,厚斂;俗好高髻,蓋宮中所化。」上怒,謂房玄齡等曰:「德參欲國家不役一人,不收鬥租,宮人皆無發,乃可其意邪!」欲治其謗訕之罪。魏徵諫曰:「賈誼當漢文帝時上書,雲『可為痛哭者一,可為流涕者二。』自古上書不激切,不能動人主之心,所謂狂夫之言,聖人擇焉,唯陛下裁察。」上曰:「朕罪斯人,則誰復敢言?」乃賜絹二十匹。他日,徵奏言:「陛下近日不好直言,雖勉強含容,非曩時之豁如。」上乃更加優賜,拜監察御史。 <BR> 中書舍人高季輔上言:「外官卑品,猶未得祿,饑寒切身,難保清白,今倉廩浸實,宜量加優給,然後可責以不貪,嚴設科禁。又,密王元曉等皆陛下之弟,比見帝子拜諸叔,叔皆答拜,紊亂昭穆,宜訓之以禮。」書奏,上善之。 <BR> 西突厥咄陸可汗卒,其弟同娥設立,是為沙缽羅咥利失可汗。 <BR> === 太宗文武大聖大廣孝皇帝上之下貞觀九年(乙未,公元六三五年)=== 春,正月,党項先內屬者皆叛歸吐谷渾。三月,庚辰,洮州羌叛入吐谷渾,殺刺史孔長秀。 <BR> 壬辰,赦天下。 <BR> 乙酉,鹽澤道行軍總管高甑生擊叛羌,破之。 <BR> 庚寅,詔:民貲分三等未盡其詳,宜分九等。 <BR> 上謂魏徵曰:「齊後主、周天元皆重斂百姓,厚自奉養,力竭而亡。譬如饞人自□敢其肉,肉盡而斃,何其愚也!然二主孰為優劣?」對曰:「齊後主懦弱,政出多門;周天元驕暴,威福在己;雖同為亡國,齊主尤劣也。」 <BR> 夏,閏四月,癸酉,任城王道宗敗吐谷渾於庫山。吐谷渾可汗伏允悉燒野草,輕兵走入磧。諸將以為「馬無草,疲瘦,未可深入。」侯君集曰:「不然。曏者段志玄軍還,才及鄯州,虜已至其城下。蓋虜猶完實,眾為之用故也。今一敗之後,鼠逃鳥散,斥候亦絕,君臣攜離,父子相失,取之易於拾芥。此而不乘,後必悔之。」李靖從之。中分其軍為兩道:靖與薛萬均、李大亮由北道,君集與任城王道宗由南道。戊子,靖部將薛孤兒敗吐谷渾於曼頭山,斬其名王,大獲雜畜,以充軍食。癸巳,靖等敗吐谷渾於牛心堆,又敗諸赤水原。侯君集、任城王道宗引兵行無人之境二千餘裡,盛夏降霜,經破邏真谷,其地無水,人齕冰,馬啖雪。五月,追及伏允於烏海,與戰,大破之,獲其名王。薛萬均、薛萬徹又敗天柱王於寺海。 <BR> 上皇自去秋得風疾,庚子,崩於垂拱殿。甲辰,群臣請上準遺誥視軍國大事,上不許。乙巳,詔太子承乾於東宮平決庶政。 <BR> 赤水之戰,薛萬均、薛萬徹輕騎先進,為吐谷渾所圍,兄弟皆中槍,失馬步鬥,從騎死者什六七,左領軍將軍契苾何力將數百騎救之,竭力奮擊,所向披靡,萬均、萬徹由是得免。李大亮敗吐谷渾於蜀渾山,獲其名王二十人。將軍執失思力敗吐谷渾於居茹川。李靖督諸軍經積石山河源,至且末,窮其西境。聞伏允在突倫川,將奔於闐,契苾何力欲追襲之。薛萬均懲其前敗,固言不可。何力曰:「虜非有城郭,隨水草遷徙,若不因其聚居襲取之,一朝雲散,豈得復傾其巢穴邪!」自選驍騎千餘,直趣突倫川,萬均乃引兵從之。磧中乏水,將士刺馬血飲之。襲破伏允牙帳,斬首數千級,獲雜畜二十餘萬,伏允脫身走,俘其妻子。侯君集等進逾星宿川,至柏海,還與李靖軍合。 <BR> 大寧王順,隋氏之甥、伏允之嫡子也,為侍子於隋,久不得歸,伏允立它子為太子,及歸,意常怏怏。會李靖破其國,國人窮蹙,怨天柱王;順因眾心,斬天柱王,舉國請降。伏允帥千餘騎逃磧中,十餘日,眾散稍盡,為左右所殺。國人立順為可汗。壬子,李靖奏平吐谷渾。乙卯,詔復其國,以慕容順為西平郡王、趉故呂烏甘豆可汗。上慮順未能服其眾,仍命李大亮將精兵數千為其聲援。 <BR> 六月,己丑,群臣復請聽政,上許之,其細務仍委太子,太子頗能聽斷。是後上每出行幸,常令居守監國。 <BR> 秋,七月,庚子,鹽澤道行軍副總管劉德敏擊叛羌,破之。 <BR> 丁巳,詔:「山陵依漢長陵故事,務存隆厚。」期限既促,功不能及。秘書監虞世南上疏,以為:「聖人薄葬其親,非不孝也,深思遠慮,以厚葬適足為親之累,故不為耳。昔張釋之言:『使其中有可欲,雖錮南山猶有隙。』劉向言:『死者無終極而國家有廢興,釋之之言,為無窮計也。』其言深切,誠合至理。伏惟陛下聖德度越唐、虞,而厚葬其親乃以秦、漢為法,臣竊為陛下不取。雖復不藏金玉,後世但見丘壟如此其大,安知其中無金玉邪!且今釋服已依霸陵,而丘壟之制獨依長陵,恐非所宜。伏願依《白虎通》為三仞之墳,器物制度,率皆節損,仍刻石立之陵旁,別書一通,藏之宗廟,用為子孫永久之法。」疏奏,不報。世南復上疏,以為:「漢天子即位即營山陵,遠者五十餘年;今以數月之間為數十年之功,恐於人力有所不逮。」上乃以世南疏授有司,令詳處其宜。房玄齡等議,以為:「漢長陵高九丈,原陵高六丈,今九丈則太崇,三仞則太卑,請依原陵之制。」從之。 <BR> 辛亥,詔:「國初草創,宗廟之制未備,今將遷祔,宜令禮官詳議。」諫議大夫朱子奢請立三昭三穆而虛太祖之位。於是增修太廟,祔弘農府君及高祖並舊神主四為六室。房玄齡等議以涼武昭王為始祖。左庶子於志寧議以為武昭王非王業所因,不可為始祖;上從之。 <BR> 党項寇疊州。 <BR> 李靖之擊吐谷渾也,厚賂党項,使為鄉導。党項酋長拓跋赤辭來,謂諸將曰:「隋人無信,喜暴掠我。今諸軍苟無異心,我請供其資糧;如或不然,我將據險以塞諸軍之道。」諸將與之盟而遣之。赤水道行軍總管李道彥行至闊水,見赤辭無備,襲之,獲牛羊數千頭。於是群羌怨怒,屯野狐峽,道彥不得進;赤辭擊之,道彥大敗,死者數萬,退保松州。左驍衛將軍樊興逗遛失軍期,士卒失亡多。乙卯,道彥、興皆坐減死徙邊。 <BR> 上遣使勞諸將於大斗拔谷,薛萬均排毀契苾何力,自稱己功。何力不勝忿,拔刀起,欲殺萬均,諸將救止之。上聞之,以讓何力,何力具言其狀,上怒,欲解萬均官以授何力,何力固辭,曰:「陛下以臣之故解萬均官,群胡無知,以陛下為重胡輕漢,轉相誣告,馳競必多。且使胡人謂諸將皆如萬均,將有輕漢之心。」上善之而止。尋令宿衛北門,檢校屯營事,尚宗女臨洮縣主。 <BR> 岷州都督、鹽澤道行軍總管高甑生後軍期,李靖按之。甑生恨靖,誣告靖謀反,按驗無狀。八月,庚辰,甑生坐減死徙邊。或言:「甑生,秦府功臣,寬其罪。」上曰:「甑生違李靖節度,又誣其反,此而可寬,法將安施!且國家自起晉陽,功臣多矣,若甑生獲免,則人人犯法,安可復禁乎!我於舊勳,未嘗忘也,為此不敢赦耳。」李靖自是闔門杜絕賓客,雖親戚不得妄見也。 <BR> 上欲自詣園陵,群臣以上哀毀羸瘠,固諫而止。 <BR> 冬,十月,乙亥,處月初遣使入貢。處月、處密,皆西突厥之別部也。 <BR> 庚寅,葬太武皇帝於獻陵,廟號高祖;以穆皇后祔葬,加號太穆皇后。 <BR> 十一月,庚戌,詔議於太原立高祖廟。秘書監顏師古議,以為:「寢廟慶在京師,漢世郡國立廟,非禮。」乃止。 <BR> 戊午,以光祿大夫蕭瑀為特進,復令參預政事。上曰:「武德六年以後,高祖有廢立之心而未定,我不為兄弟所容,實有功高不賞之懼。斯人也,不可以利誘,不可以死脅,真社稷臣也!」因賜瑀詩曰:「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又謂瑀曰:「卿之忠直,古人不過;然善惡太明,亦有時而失。」瑀再拜謝。魏徵曰:「瑀違眾孤立,唯陛下知其忠勁,向不遇聖明,求免難矣!」 <BR> 特進李靖上書,請依遺誥,御常服,臨正殿;弗許。 <BR> 吐谷渾甘豆可汗久質中國,國人不附,竟為其下所殺。子燕王諾曷缽立。諾曷缽幼,大臣爭權,國中大亂。十二月,詔兵部尚書侯君集等將兵援之;先遣使者諭解,有不奉詔者,隨宜討之。 <BR> === 太宗文武大聖大廣孝皇帝上之下貞觀十年(丙申,公元六三六年)=== 春,正月,甲午,上始親聽政。 <BR> 辛丑,以突厥拓設阿史那社爾為左驍衛大將軍。社爾,處羅可汗之子也,年十一,以智略聞。可汗以為拓設,建牙於磧北,與欲谷設分統敕勒諸部,居官十年,未嘗有所賦斂。諸設或鄙其不能為富貴,社爾曰:「部落苟豐,於我足矣。」諸設慚服。及薛延陀叛,攻破欲谷設,社爾兵亦敗,將其餘眾走保西陲。頡利可汗既亡,西突厥亦亂,咄陸可汗兄弟爭國。社爾詐往降之,引兵襲破西突厥,取其地幾半,有眾十餘萬,自稱答布可汗。社爾乃謂諸部曰:「首為亂破我國者,薛延陀也,我當為先可汗報仇擊滅之。」諸部皆諫曰:「新得西方,宜且留鎮撫。今遽捨之遠去,西突厥必來取其故地。」社爾不從,擊薛延陀於磧北,連兵百餘日。會咥利失可汗立,社爾之眾苦於久役,多棄社爾逃歸。薛延陀縱兵擊之,社爾大敗,走保高昌,其舊兵在者才萬餘家,又畏西突厥之逼,遂帥眾來降。敕處其部落於靈州之北,留社爾於長安,尚皇妹南陽長公主,典屯兵於苑內。 <BR> 癸丑,徙趙王元景為荊王,魯王元昌為漢王,鄭王元禮為徐王,徐王元嘉為韓王,荊王元則為彭王,滕王元懿為鄭王,吳王元軌為霍王,豳王元鳳為虢王,陳王元慶為道王,魏王靈夔為燕王,蜀王恪為吳王,越王泰為魏王,燕王祐為齊王,梁王愔為蜀王,郯王惲為蔣王,漢王貞為越王,申王慎為紀王。 <BR> 二月,乙丑,以元景為荊州都督,元昌為梁州都督,元禮為徐州都督,元嘉為潞州都督,元則為遂州都督,靈夔為幽州都督,恪為潭州都督,泰為相州都督,祐為齊州都督,愔為益州都督,惲為安州都督,貞為揚州都督。泰不之官,以金紫光祿大夫張亮,行都督事。上以泰好文學,禮接士大夫,特命於其府別置文學館,聽自引召學士。 <BR> 三月,丁酉,吐谷渾王諾曷缽遣使請頒歷,行年號,遣子弟入侍;並從之。丁未,以諾曷缽為河源郡王、烏地也拔勤豆可汗。 <BR> 癸丑,諸王之籓,上與之別曰:「兄弟之情,豈不欲常共處邪!但以天下之重,不得不爾。諸子尚可復有,兄弟不可復得。」因流涕嗚咽不能止。 <BR> 夏,六月,壬申,以溫彥博為右僕射,太常卿楊師道為侍中。 <BR> 侍中魏徵屢以目疾求為散官,上不得已,以徵為特進,仍知門下事,朝章國典,參議得失,徒流以上罪,詳事聞奏;其祿賜、吏卒並同職事。長孫皇后性仁孝儉素,好讀書,常與上從容商略古事,因而獻替,裨益弘多。上或以非罪譴怒宮人,後亦陽怒,請自推鞫,因命囚繫,俟上怒息,徐為申理,由是宮壺之中,刑無枉濫。豫章公主早喪其母,後收養之,慈愛逾於所生。妃嬪以下有疾,後親撫視,輟己之藥膳以資之,宮中無不愛戴。訓諸子,常以謙儉為先,太子乳母遂安夫人嘗白後,以東宮器用少,請奏益之。後不許,曰:「為太子,患在德不立,名不揚,何患無器用邪!」 <BR> 上得疾,累年不愈,後侍奉,晝夜不離側。常系毒藥於衣帶,曰:「若有不諱,義不獨生!」後素有氣疾,前年從上幸九成宮,柴紹等中夕告變,上擐甲出閣問狀,後扶疾以從,左右止之,後曰:「上既震驚,吾何心自安!」由是疾遂甚。太子言於後曰:「醫藥備盡而疾不瘳,請奏赦罪人及度人入道,庶獲冥福。」後曰:「死生有命,非智力所移。若為善有福,則吾不為惡;如其不然,妄求何益!赦者國之大事,不可數下。道、釋異端之教,蠹國病民,皆上素所不為,奈何以吾一婦人使上為所不為乎?必行汝言,吾不如速死!」太子不敢奏,私以語房玄齡,玄齡白上,上哀之,欲為之赦,後固止之。 <BR> 及疾篤,與上訣。時房玄齡以譴歸第,後言於上曰:「玄齡事陛下久,小心慎密,奇謀秘計,未嘗宣洩,苟無大故,願勿棄之。妾之本宗,因緣葭莩,以致祿位,既非德舉,易致顛危,欲使其子孫保全,慎勿處之權要,但以外戚奉朝請足矣。妾生無益於人,不可以死害人,願勿以丘壟勞費天下,但因山為墳,器用瓦木而已。仍願陛下親君子,遠小人,納忠諫,屏讒慝,省作役,止遊畋,妾雖沒於九泉,誠無所恨!兒女輩不必令來,見其悲哀,徒亂人意。」因取衣中毒藥以示上曰:「妾於陛下不豫之日,誓以死從乘輿,不能當呂後之地耳。」己卯,崩於立政殿。 <BR> 後嘗採自古婦人得失事,為《女則》三十卷,又嘗著論駁漢明德馬後以不能抑退外親,使當朝貴盛,徒戒其車如流水馬如龍,是開其禍敗之源而防其末流也。及崩,宮司並《女則》奏之,上覽之悲慟,以示近臣曰:「皇后此書,足以垂範百世!朕非不知天命而為無益之悲,但入宮不復聞規諫之言,失一良佐,故不能忘懷耳!」乃召房玄齡,使復其位。 <BR> 秋,八月,丙子,上謂群臣曰:「朕開直言之路,以利國也,而比來上封事者多訐人細事,自今復有為是者,朕當以讒人罪之。」 <BR> 冬,十一月,庚午,葬文德皇后於昭陵。將軍段志玄、宇文士及分統士眾出肅章門。帝夜使宮官至二人所,士及開營內之;志玄閉門不納,曰:「軍門不可夜開。」使者曰:「此有手敕。」志玄曰:「夜中不辨真偽。」竟留使者至明。帝聞而歎曰:「真將軍也!」 <BR> 帝復為文刻之石,稱「皇后節儉,遺言薄葬,以為『盜賊之心,止求珍貨,既無珍貨,復何所求。』朕之本志,亦復如此。王者以天下為家,何必物在陵中,乃為己有。今因九嵕山為陵,鑿石之工才百餘人,數十日而畢。不藏金玉,人馬、器皿,皆用土木,形具而已,庶幾奸盜息心,存沒無累。當使百世子孫奉以為法。」 <BR> 上念後不已,於苑中作層觀以望昭陵,嘗引魏徵同登,使視之。徵熟視之曰:「臣昏眊,不能見。」上指示之,徵曰:「臣以為陛下望獻陵若昭陵,則臣固見之矣。」上泣,為之毀觀。 <BR> 十二月,戊寅,朱俱波、甘棠遣使入貢。朱俱波在蔥嶺之北,去瓜州三千八百里。甘棠在大海南。上曰:「中國既安,四夷自服。然朕不能無懼,昔秦始皇威振胡、越,二世而亡,唯諸公匡其不逮耳。」 <BR> 魏王泰有寵於上,或言三品以上多輕魏王。上怒,引三品以上,作色讓之曰:「隋文帝時,一品以下皆為諸王所頓躓,彼豈非天子兒邪!朕但不聽諸子縱橫耳,聞三品以上皆輕之,我若縱之,豈不能折辱公輩乎!」房玄齡等皆惶懼流汗拜謝。魏徵獨正色曰:「臣竊計當今群臣,心無敢輕魏王者。在禮,臣、子一也。《春秋》:王人雖微,序於諸侯之上。三品以上皆公卿,陛下所尊禮,若紀綱大壞,固所不論;聖明在上,魏王必無頓辱群臣之理。隋文帝驕其諸子,使多行無禮,卒皆夷滅,又足法乎?」上悅,曰:「理到之語,不得不服。朕以私愛忘公義,曏者之忿,自謂不疑,及聞徵言,方知理屈。人主發言何得容易乎!」 <BR> 上曰:「法令不可數變,數變則煩,官長不能盡記;又前後差違,吏得以為奸。自今變法,皆宜詳慎而行之。」 <BR> 治書侍御史權萬紀上言:「宣、饒二州銀大發採之,歲可得數百萬緡。」上曰:「朕貴為天子,所乏者非財也,但恨無嘉言可以利民耳。與其多得數百萬緡,何如得一賢才!卿未嘗進一賢,退一不肖,而專言稅銀之利。昔堯、舜抵璧於山,投珠於谷,漢之桓、靈乃聚錢為私藏,卿欲以桓、靈俟我邪!」是日。黜萬紀,使還家。 <BR> 是歲,更命統軍為折衝都尉,別將為果毅都尉。凡十道,置府六百三十四,而關內二百六十一,皆隸諸衛及東宮六率。凡上府兵千二百人,中府千人,下府八百人。三百人為團,團有校尉;五十人為隊,隊有正;十人為火,火有長。每人兵甲糧裝各有數,皆自備,輸之庫,有徵行則給之。年二十為兵,六十而免。其能騎射者為越騎,其餘為步兵。每歲季冬,折衝都尉帥其屬教戰,當給馬者官予其直市之。凡當宿衛者番上,兵部以遠近給番,遠疏、近數,皆一月而更。 <BR> === 太宗文武大聖大廣孝皇帝上之下貞觀十一年(丁酉,公元六三七年)=== 春,正月,徙鄶王元裕為鄧王,譙王元名為舒王。 <BR> 辛卯,以吳王恪為安州都督,晉王治為幷州都督,紀王慎為秦州都督。將之官,上賜書戒敕曰:「吾欲遺汝珍玩,恐益驕奢,不如得此一言耳。」 <BR> 上作飛山宮。庚子,特進魏徵上疏,以為:「煬帝恃其富強,不虞後患,窮奢極欲,使百姓困窮,以至身死人手,社稷為墟。陛下撥亂返正,宜思隋之所以失,我之所以得,撤其峻宇,安於卑宮;若因基而增廣,襲舊而加飾,此則以亂易亂,殃咎必至,難得易失,可不念哉! <BR> 房玄齡等先受詔定律令,以為:「舊法,兄弟異居,廕不相及,而謀反連坐皆死;祖孫有廕,而止應配流。據禮論情,深為未愜。今定律,祖孫與兄弟緣坐者俱配役。」從之。自是比古死刑,除其太半,天下稱賴焉。玄齡等定律五百條,立刑名二十等,比隋律減大辟九十二條,減流入徙者七十一條,凡削煩去蠹,變重為輕者,不可勝紀。又定令一千五百九十餘條。武德舊制,釋奠於太學,以周公為先聖,孔子配饗;玄齡等建議停祭周公,以孔子為先聖,顏回配饗。又刪武德以來敕格,定留七百條,至是頒行之。又定枷、杻、鉗、鎖、杖、笞,皆有長短廣狹之制。 <BR> 自張蘊古之死,法官以出罪為戒;時有失入者,又不加罪。上嘗問大理卿劉德威曰:「近日刑網稍密,何也?」對曰:「此在主上,不在群臣,人主好寬則寬,好急則急。律文:失入減三等,失出減五等。今失入無辜,失出更獲大罪,是以吏各自免,競就深文,非有教使之然,畏罪故耳。陛下倘一斷以律,則此風立變矣。」上悅,從之。由是斷獄平允。 <BR> 上以漢世豫作山陵,免子孫蒼猝勞費,又志在儉葬,恐子孫從欲奢靡;二月,丁巳,自為終制,因山為陵,容棺而已。 <BR> 甲子,上行幸洛陽宮。 <BR> 上至顯仁宮,官吏以缺儲偫,有被譴者。魏徵諫曰:「陛下以儲偫譴官吏,臣恐承風相扇,異日民不聊生,殆非行幸之本意也。昔煬帝諷郡縣獻食,視其豐儉以為賞罰,故海內叛之。此陛下所親見,奈何欲效之乎!」上驚曰:「非公不聞此言。」因謂長孫無忌等曰:「朕昔過此,買飯而食,僦舍而宿;今供頓如此,豈得猶嫌不足乎!」 <BR> 三月,丙戌朔,日有食之。庚子,上宴洛陽宮西宛,泛積翠池,顧謂侍臣曰:「煬帝作此宮苑,結怨於民,今悉為我有,正由宇文述、虞世基、裴蘊之徒內為諂諛、外蔽聰明故也,可不戒哉!」 <BR> 房玄齡、魏徵上所定《新禮》一百三十八篇;丙午,詔行之。以禮部尚書王珪為魏王泰師,上謂泰曰:「汝事珪當如事我。」泰見珪,輒先拜,珪亦以師道自居。子敬直尚南平公主。先是,公主下嫁,皆不以婦禮事舅姑,珪曰:「今主上欽明,動循禮法,吾受公主謁見,豈為身榮,所以成國家之美耳。」乃與其妻就席坐,令公主執{□弁},行盥饋之禮。是後公主始行婦禮,自珪始。群臣復請封禪,上使秘書監顏師古等議其禮,房玄齡裁定之。 <BR> 夏,四月,己卯,魏徵上疏,以為:「人主善始者多,克終者寡,豈取之易而守之難乎?蓋以殷憂則竭誠以盡下,安逸則驕恣而輕物;盡下則胡、越同心,輕物則六親離德,雖震之以威怒,亦皆貌從而心不服故也。人主誠能見可欲則思知足,將興繕則思知止,處高危則思謙降,臨滿盈則思挹損,遇逸樂則思撙節,在宴安則思後患,防壅蔽則思延納,疾讒邪則思正己,行爵賞則思因喜而僭,施刑罰則思因怒而濫,兼是十思,而選賢任能,固可以無為而治,又何必勞神苦體以代百司之任哉!」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一百九十三
資治通鑑/卷196
50%../ __TOC__ ==太宗文武大聖大廣孝皇帝中之中 貞觀十五年(辛丑,公元六四一年)== 春,正月,甲戌,以吐蕃祿東贊為右衛大將軍。上嘉祿東贊善應對,以琅邪公主外孫段氏妻之。辭曰:「臣國中自有婦,父母所聘,不可棄也。且贊普未得謁公主,陪臣何敢先娶!」上益賢之,然欲撫以厚恩,竟不從其志。丁丑,命禮部尚書江夏王道宗持節送文成公主於吐蕃。贊普大喜,見道宗,盡子婿禮,慕中國衣服、儀衛之美,為公主別築城郭宮室而處之,自服紈綺以見公主。其國人皆以赭塗面,公主惡之,贊普下令禁之;亦漸革其猜暴之性,遣子弟入國學,受《詩》、《書》。 乙亥,突厥侯利苾可汗始帥部落濟河,建牙於故定襄城,有戶三萬,勝兵四萬,馬九萬匹,仍奏言:「臣非分蒙恩,為部落之長,願子子孫孫為國家一犬,守吠北門。若薛延陀侵逼,請從家屬入長城。」詔許之。 上將幸洛陽,命皇太子監國,留右僕射高士廉輔之。辛巳,行及溫湯,衛士崔卿、刁文懿憚於行役,冀上驚而止,乃夜射行宮,矢及寢庭者五;皆以大逆論。三月,戊辰,幸襄城宮,地既煩熱,復多毒蛇;庚午,罷襄城宮,分賜百姓,免閻立德官。 夏,四月,辛卯朔,詔以來年二月有事於泰山。 上以近世陰陽雜書,訛偽尤多,命太常博士呂才與諸術士刊定可行者,凡四十七卷。己酉,書成,上之;才皆為之敘,質以經史。其敘《宅經》,以為:「近世巫覡妄分五姓,如張、王為商,武、庾為羽,似取諧韻;至於以柳為宮,以趙為角,又復不類。或同出一姓,分屬宮商;或複姓數字,莫辨徵羽。此則事不稽古,義理乖僻者也。」敘《祿命》,以為:「祿命之書,多言或中,人乃信之。然長平坑卒,未聞共犯三刑;南陽貴士,何必俱當六合!今亦有同年同祿而貴賤懸殊,共命共胎而壽夭更異。按魯莊公法應貧賤,又尪弱短陋,惟得長壽;秦始皇法無官爵,縱得祿,少奴婢,為人無始有終;漢武帝、後魏孝文帝皆法無官爵;宋武帝祿與命並當空亡,唯宜長子,雖有次子,法當早夭;此皆祿命不驗之著明者也。」其敘《葬》,以為:「《孝經》雲:『卜其宅兆而安厝之。』蓋以窀穸既終,永安體魄,而朝市遷變,泉石交侵,不可前知,故謀之龜筮。近代或選年月,或相墓田,以為一事失所,禍及死生。按《禮》,天子、諸侯、大夫葬皆有月數。是古人不擇年月也。《春秋》:『九月丁巳,葬定公,雨,不克葬,戊午,日下昃,乃克葬。』是不擇日也。鄭葬簡公,司墓之室當路,毀之則朝而窆,不毀則日中而窆,子產不毀,是不擇時也。古之葬者皆於國都之北,兆域有常處,是不擇地也。今葬書以為子孫富貴、貧賤、壽夭,皆因卜葬所致。夫子文為令尹而三已,柳下惠為士師而三黜,計其丘隴,未嘗改移。而野俗無識,妖巫妄言,遂於擗踴之際,擇葬地而希官爵;荼毒之秋,選葬時而規財利。或雲辰日不可哭泣,遂莞爾而對弔客;或雲同屬忌於臨壙,遂吉服不送其親。傷教敗禮,莫斯為甚!」術士皆惡其言,而識者皆以為確論。 丁巳,果毅都尉席君買帥精騎百二十,襲擊吐谷渾丞相宣王,破之,斬其兄弟三人。初,丞相宣王專國政,陰謀襲弘化公主,劫其王諾曷缽奔吐蕃。諾曷缽聞之,輕騎奔鄯善城,其臣威信王以兵迎之,故君買為之討誅宣王。國人猶驚擾,遣戶部尚書唐儉等慰撫之。 五月,壬申,幷州父老詣闕請上封泰山畢,還幸晉陽,上許之。 丙子,百濟來告其王扶餘璋之喪,遣使冊命其嗣子義慈。 己酉,有星孛於太微,太史令薛頤上言『未可東封』。辛亥,起居郎褚遂良亦言之。丙辰,詔罷封禪。太子詹事於志寧遭母喪,尋起復就職。太子治宮室,妨農功;又好鄭、衛之樂;志寧諫,不聽。又寵暱宦官,常在左右,志寧上書,以為:「自易牙以來,宦官覆亡國家者非一。今殿下親寵此屬,使陵易衣冠,不可長也。」太子役使司馭等,半歲不許分番,又私引突厥達哥友入宮,志寧上書切諫,太子大怒,遣刺客張師政、紇幹承基殺之。二人入其第,見志寧寢處苫塊,竟不忍殺而止。 西突厥沙缽羅葉護可汗數遣使入貢。秋,七月,甲戌,命左領軍將軍張大師持節即其所號立為可汗,賜以鼓纛。上又命使者多繼金帛,歷諸國市良馬,魏徵諫曰:「可汗位未定而先市馬,彼必以為陛下志在市馬,以立可汗為名耳。使可汗得立,荷德必淺;若不得立,為怨實深。諸國聞之,亦輕中國。市或不得,得亦非美。苟能使彼安寧,則諸國之馬,不求自至矣。」上欣然止之。 乙毘咄陸可汗與沙缽羅葉護互相攻,乙毘咄陸浸強大,西域諸國多附之。未幾,乙毘咄陸使石國吐屯擊沙缽羅葉護,擒之以歸,殺之。 丙子,上指殿屋謂侍臣曰:「治天下如建此屋,營構既成,勿數改移;苟易一榱,正一瓦,踐履動搖,必有所損。若慕奇功,變法度,不恆其德,勞擾實多。」 上遣職方郎中陳大德使高麗;八月,己亥,自高麗還。大德初入其境,欲知山川風俗,所至城邑,以綾綺遺其守者,曰:「吾雅好山水,此有勝處,吾欲觀之。」守者喜,導之遊歷,無所不至,往往見中國人,自雲「家在某郡,隋末從軍,沒於高麗,高麗妻以遊女,與高麗錯居,殆將半矣。」因問親戚存沒,大德紿之曰:「皆無恙。」鹹涕泣相告。數日後,隋人望之而哭者,遍於郊野。大德言於上曰:「其國聞高昌亡,大懼,館候之勤,加於常數。」上曰:「高麗本四郡地耳,吾發卒數萬攻遼東,彼必傾國救之。別遣舟師出東萊,自海道趨平壤,水陸合勢,取之不難。但山東州縣凋瘵未復,吾不欲勞之耳。」 乙巳,上謂侍臣曰:「朕有二喜一懼。比年豐稔,長安鬥粟直三、四錢,一喜也;北虜久服,邊鄙無虞,二喜也。治安則驕侈易生,驕侈則危亡立至,此一懼也。」 冬,十月,辛卯,上校獵伊闕;壬辰,幸嵩陽;辛丑,還宮。 幷州大都督長史李世勣在州十六年,令行禁止,民夷懷服。上曰:「隋煬帝勞百姓,築長城以備突厥,卒無所益。朕唯置李世勣於晉陽而邊塵不驚,其為長城,豈不壯哉!」十一月,庚申,以世勣為兵部尚書。 壬申,車駕西歸長安。 薛延陀真珠可汗聞上將東封,謂其下曰:「天子封泰山,士馬皆從,邊境必虛,我以此時取思摩,如拉朽耳。」乃命其子大度設發同羅、僕骨、回紇、靺鞨、□等兵合二十萬,度漠南,屯白道川,據善陽嶺以擊突厥。俟利苾可汗不能御,帥部落入長城,保朔州,遣使告急。 癸酉,上命營州都督張儉帥所部騎兵及奚、□、契丹壓其東境;以兵部尚書李世勣為朔州道行軍總管,將兵六萬,騎千二百,屯羽方;右衛大將軍李大亮為靈州道行軍總管,將兵四萬,騎五千,屯靈武;右屯衛大將軍張士貴將兵一萬七千,為慶州道行軍總管,出雲中;涼州都督李襲譽為涼州道行軍總管,出其西。 諸將辭行,上戒之曰:「薛延陀負其強盛,逾漠而南,行數千里,馬已疲瘦。凡用兵之道,見利速進,不利速退。薛延陀不能掩思摩不備,急擊之,思摩入長城,又不速退。吾已敕思摩燒剃秋草,彼糧糗日盡,野無所獲。頃偵者來,雲其馬嚙林木枝皮略盡。卿等當與思摩共為掎角,不須速戰,俟其將退,一時奮擊,破之必矣。」 十二月,戊子,車駕至京師。 己亥,薛延陀遣使入見,請與突厥和親。甲辰,李世勣敗薛延陀於諾真水。初,薛延陀擊西突厥沙缽羅及阿史那社爾,皆以步戰取勝;及將入寇,乃大教步戰,使五人為伍,一人執馬,四人前戰,戰勝則授以馬追奔。於是大度設將三萬騎逼長城,欲擊突厥,而思摩已走,知不可得,遣人登城罵之。會李世勣引唐兵至,塵埃漲天,大度設懼,將其眾自赤柯濼北走。世勣選麾下及突厥精騎六千自直道邀之,逾白道川,追及於青山。大度設走累日,至諾真水,勒兵還戰,陳亙十里。突厥先與之戰,不勝,還走。大度設乘勝追之,遇唐兵。薛延陀萬矢俱發,唐馬多死。世勣命士卒皆下馬,執長槊直前衝之。薛延陀眾潰,副總管薛萬徹以數千騎收其執馬者。薛延陀失馬,不知所為,唐兵縱擊,斬首三千餘級,捕虜五萬餘人。大度設脫身走,萬徹追之不及。其眾至漠北,值大雪,人畜凍死者什八九。 李世勣還軍定襄,突厥思結部居五臺者叛走,州兵追之;會世勣軍還,夾擊,悉誅之。 丙子,薛延陀使者辭還,上謂之曰:「吾約汝與突厥以大漠為界,有相侵者,我則討之。汝自恃其強,逾漠攻突厥。李世勣所將才數千騎耳,汝已狼狽如此!歸語可汗:凡舉措利害,可善擇其宜。」 上問魏徵:「比來朝臣何殊不論事!」對曰:「陛下虛心採納,必有言者。凡臣徇國者寡,愛身者多,彼畏罪,故不言耳。」上曰:「然。人臣關說忤旨,動及刑誅,與夫蹈湯火冒白刃者亦何異哉!是以禹拜昌言,良為此也。」房玄齡、高士廉遇少府少監竇德素於路,問:「北門近何營繕?」德素奏之。上怒,讓玄齡等曰:「君但知南牙政事,北門小營繕,何預君事!」玄齡等拜謝。魏徵進曰:「臣不知陛下何以責玄齡等,而玄齡等亦何所謝!玄齡等為陛下股肱耳目,於中外事豈有不應知者!使所營為是,當助陛下成之;為非,當請陛下罷之。問於有司,理則宜然。不知何罪而責,亦何罪而謝也!」上甚愧之。 上嘗臨朝謂侍臣曰:「朕為人主,常兼將相之事。」給事中張行成退而上書,以為:「禹不矜伐而天下莫與之爭。陛下撥亂反正,群臣誠不足望清光;然不必臨朝言之。以萬乘之尊,乃與群臣校功爭能,臣竊為陛下不取。」上甚善之。 ==太宗文武大聖大廣孝皇帝中之中 貞觀十六年(壬寅,公元六四二年)== 春,正月,乙丑,魏王泰上《括地誌》。泰好學,司馬蘇勖說泰,以古之賢王皆招士著書,故泰奏請修之。於是大開館舍,廣延時俊,人物輻湊,門庭如市。泰月給逾於太子,諫議大夫褚遂良上疏,以為:「聖人制禮,尊嫡卑庶,世子用物不會,與王者共之。庶子雖愛,不得逾嫡,所以塞嫌疑之漸,除禍亂之源也。若當親者疏,當尊者卑,則佞巧之奸,乘機而動矣。昔漢竇太后寵梁孝王,卒以憂死;宣帝寵淮陽憲王,亦幾至於敗。今魏王新出閣,宜示以禮則,訓以謙儉,乃為良器,此所謂『聖人之教不肅而成』者也。」上從之。 上又令泰徙居武德殿。魏徵上疏,以為:「陛下愛魏王,常欲使之安全,宜每抑其驕奢,不處嫌疑之地。今移居此殿,乃在東宮之西,海陵昔嘗居之,時人不以為可;雖時異事異,然亦恐魏王之心不敢安息也。」上曰:「幾致此誤。」遽遣泰歸第。 辛未,徙死罪者實西州,其犯流徒則充戍,各以罪輕重為年限。 敕天下括浮游無籍者,限來年末附華。 以兼中書侍郎岑文字為中書侍郎,專知機密。 夏,四月,壬子,上謂諫議大夫褚遂良曰;「卿猶知起居注,所書可得觀乎?」對曰:「史官書人君言動,備記善惡,庶幾人君不敢為非,未聞自取而觀之也!」上曰:「朕有不善,卿亦記之邪?」對曰:「臣職當載筆,不敢不記。」黃門侍郎劉洎曰:「借使遂良不記,天下亦皆記之。」上曰:「誠然。」 六月,庚寅,詔息隱王可追復皇太子,海陵剌王元吉追封巢王,謚並依舊。 甲辰,詔自今皇太子出用庫物,所司勿為限制。於是太子發取無度,左庶子張玄素上書,以為:「周武帝平定山東,隋文帝混一江南,勤儉愛民,皆為令主;有子不肖,卒亡宗祀。聖上以殿下親則父子,事兼家國,所應用物不為節限,恩旨未逾六旬,用物已過七萬,驕奢之極,孰雲過此!況宮臣正士,未嘗在側;群邪淫巧,暱近深宮。在外瞻仰,已有此失;居中隱密,寧可勝計!苦藥利病,苦言利行,伏惟居安思危,日慎一日。」太子惡其書,令戶奴伺玄素早朝,密以大馬棰擊之,幾斃。 秋,七月,戊午,以長孫無忌為司徒,房玄齡為司空。 庚申,制:「自今有自傷殘者,據法加罪,仍從賦役。」隋末賦役重數,人往往自折支體,謂之「福手」、「福足」;至是遺風猶存,故禁之。 特進魏徵有疾,上手詔問之,且言:「不見數日,朕過多矣。今欲自往,恐益為勞。若有聞見,可封狀進來。」徵上言:「比者弟子陵師,奴婢忽主,下多輕上,皆有為而然,漸不可長。」又言:「陛下臨朝,常以至公為言,退而行之,未免私僻。或畏人知,橫加威怒,欲蓋彌彰,竟有何益!」徵宅無堂,上命輟小殿之材以構之,五日而成,仍賜以素屏風、素褥、幾、杖等以遂其所尚。徵上表謝,上手詔稱:「處卿至此,蓋為黎元與國家,豈為一人,何事過謝!」 八月,丁酉,上曰:「當今國家何事最急?」諫議大夫褚遂良曰:「今四方無虞,唯太子、諸王宜有定分最急。」上曰:「此言是也。」時太子承乾失德,魏王泰有寵,群臣日有疑議,上聞而惡之,謂侍臣曰:「方今群臣,忠直無逾魏徵,我遣傅太子,用絕天下之疑。」九月,丁巳,以魏徵為太子太師。徵疾小愈,詣朝堂表辭,上手詔諭以「周幽、晉獻,廢嫡立庶,危國亡家。漢高祖幾廢太子,賴四皓然後安。我今賴公,即其義也。知公疾病,可臥護之。」徵乃受詔。 癸亥,薛延陀真珠可汗遣其叔父沙缽羅泥孰俟斤來請昏,獻馬三千,貂皮三萬八千,馬腦鏡一。 癸酉,以涼州都督郭孝恪行安西都護、西州刺史,高昌舊民與鎮兵及謫徙者雜居西州,孝恪推誠撫御,鹹得其歡心。 西突厥乙毘咄陸可汗既殺沙缽羅葉護,並其眾,又擊吐火羅,滅之。自恃強大,遂驕倨,拘留唐使者,侵暴西域,遣兵寇伊州;郭孝恪將輕騎二千自烏骨邀擊,敗之。乙毘咄陸又遣處月、處密二部圍天山;孝恪擊走之,乘勝進拔處月俟斤所居城,追奔至遏索山,降處密之眾而歸。 初,高昌既平,歲發兵千餘人戍守其地。褚遂良上疏,以為:「聖王為治,先華夏而後夷狄。陛下興兵取高昌,數郡蕭然,累年不復;歲調千餘人屯戍,遠去鄉裡,破產辦裝。又謫徙罪人,皆無賴子弟,適足騷擾邊鄙,豈能有益行陳!所遣多復逃亡,徒煩追捕。加以道塗所經,沙磧千里,冬風如割,夏風如焚,行人往來,遇之多死。設使張掖、酒泉有烽燧之警,陛下豈得高昌一夫鬥粟之用?終當發隴右諸州兵食以赴之耳。然則河西者,中國之心腹;高昌者,他人之手足;奈何糜弊本根以事無用之土乎!且陛下得突厥、吐谷渾,皆不有其地,為之立君長以撫之,高昌獨不得與為比乎!叛而執之,服而封之,刑莫威焉,德莫厚焉。願更擇高昌子弟可立者,使君其國,子子孫孫,負荷大恩,永為唐室籓輔,內安外寧,不亦善乎!」上弗聽。及西突厥入寇,上悔之,曰:「魏徵、褚遂良勸我復立高昌,吾不用其言,今方自咎耳。」 乙毘咄陸西擊康居,道過米國,破之。虜獲甚多,不分與其下,其將泥孰啜輒奪取之,乙毘咄陸怒,斬泥孰啜以徇,眾皆憤怨。泥孰啜部將胡祿屋襲擊之,乙毘咄陸眾散,走保白水胡城。於是弩失畢諸部及乙毘咄陸所部屋利啜等遣使詣闕,請廢乙毘咄陸,更立可汗。上遣使繼璽書,立莫賀咄之子為乙毘射匱可汗。乙毘射匱既立,悉禮遣乙毘咄陸所留唐使者,帥諸部擊乙毘咄陸於白水胡城。乙毘咄陸出兵擊之,乙毘射匱大敗。乙毘咄陸遣使招其故部落,故部落皆曰:「使我千人戰死,一人獨存,亦不汝從!」乙毘咄陸自知不為眾所附,乃西奔吐火羅。 冬,十月,丙申,殿中監郢縱公宇文士及卒。上嘗止樹下,愛之,士及從而譽之不已,上正色曰:「魏徵常勸我遠佞人,我不知佞人為誰,意疑是汝,今果不謬!」士及叩頭謝。 上謂侍臣曰:「薛延陀屈強漠北,今御之止有二策,苟非發兵殄滅之,則與之婚姻以撫之耳。二者何從?」房玄齡對曰:「中國新定,兵兇戰危,臣以為和親便。」上曰:「然。朕為民父母,苟可利之,何愛一女!」 先是,左領軍將軍契苾何力母姑臧夫人及弟賀蘭州都督沙門皆在涼州,上遣何力歸覲,且撫其部落。時薛延陀方強,契苾部落皆欲歸之,何力大驚曰:「主上厚恩如是,奈何遽為叛逆!」其徒曰:「夫人、都督先已詣彼,若之何不往!」何力曰:「沙門孝於親,我忠於君,必不汝從。」其徒執之詣薛延陀,置真珠牙帳前。何力箕踞,拔佩刀東向大呼曰:「豈有唐烈士而受屈虜庭,天地日月,願知我心!」因割左耳以誓。真珠欲殺之,其妻諫而止。 上聞契苾叛,曰:「必非何力之意。」左右曰:「戎狄氣類相親,何力入薛延陀,如魚趨水耳。」上曰:「不然。何力心如鐵石,必不叛我!」會有使者自薛延陀來,具言其狀,上為之下泣,謂左右曰:「何力果如何!」即命兵部侍郎崔敦禮持節諭薛延陀,以新興公主妻之,以求何力。何力由是得還,拜右驍衛大將軍。 十一月,丙辰,上校獵於武功。丁巳,營州都督張儉奏高麗東部大人泉蓋蘇文弒其王武。蓋蘇文兇暴,多不法,其王及大臣議誅之。蓋蘇文密知之,悉集部兵若校閱者,並盛陳酒饌於城南,召諸大臣共臨視,勒兵盡殺之,死者百餘人。因馳入宮,手弒其王,斷為數段,棄溝中,立王弟子藏為王;自為莫離支,其官如中國吏部兼兵部尚書也。於是號令遠近,專制國事。蓋蘇文狀貌雄偉,意氣豪逸,身佩五刀,左右莫敢仰視。每上下馬,常令貴人、武將伏地而履之。出行必整隊伍,前導者長呼,則人皆奔迸,不避坑谷,路絕行者,國人甚苦之。 壬戌,上校獵於岐陽,因幸慶善宮,召武功故老宴賜,極歡而罷。庚午,還京師。 壬申,上曰:「朕為兆民之主,皆欲使之富貴。若教以禮義,使之少敬長、婦敬夫,則皆貴矣。輕徭薄斂,使之各治生業。則皆富矣。若家給人足,朕雖不聽管絃,樂在其中矣。」 亳州刺史裴莊奏請伐高麗,上曰:「高麗王武職貢不絕,為賊臣所弒,朕哀之甚深,固不忘也。但因喪乘亂而取之,雖得之不貴。且山東凋弊,吾未忍言用兵也。」 高祖之入關也,隋武勇郎將馮翊黨仁弘將兵二千餘人,歸高祖於蒲板,從平京城,尋除陝州總管,大軍東討,仁弘轉餉不絕,歷南寧、戎、廣州都督。仁弘有才略,所至著聲跡,上甚器之。然性貪,罷廣州,為人所訟,贓百餘萬,罪當死。上謂侍臣曰:「吾昨見大理五奏誅仁弘,哀其白首就戮,方晡食,遂命撤案;然為之求生理,終不可得。今欲曲法就公等乞之。」十二月,壬午朔,上復召五品已上集太極殿前,謂曰:「法者,人君所受於天,不可以私而失信。今朕私黨仁弘而欲赦之,是亂其法,上負於天。欲席蒿於南郊,日一進蔬食,以謝罪於天三日。」房玄齡等皆曰:「生殺之柄,人主所得專也,何至自貶責如此!」上不許,群臣頓首固請於庭,自旦至日昃,上乃降手詔,自稱:「朕有三罪:知人不明,一也;以私亂法,二也;善善未賞,惡惡未誅,三也。以公等固諫,且依來請。」於是黜仁弘為庶人,徙欽州。 癸卯,上幸驪山溫湯;甲辰,獵於驪山。上登山,見圍有斷處,顧謂左右曰:「吾見其不整而不刑,則墮軍法;刑之,則是吾登高臨下以求人之過也。」乃託以道險,引轡入谷以避之。乙巳,還宮。 刑部以反逆緣坐律兄弟沒官為輕,請改從死。敕八座議之,議者皆以為「秦、漢、魏、晉之法,反者皆夷三族,今宜如刑部請為是。」給事中崔仁師駁曰:「古者父子兄弟罪不相及,奈何以亡秦酷法變隆週中典!且誅其父子,足累其心,此而不顧,何愛兄弟!」上從之。 上問侍臣曰:「自古或君亂而臣治,或君治而臣亂,二者孰愈?」魏徵對曰:「君治則善惡賞罰當,臣安得而亂之!苟為不治,縱暴愎諫,雖有良臣,將安所施!」上曰:「齊文宣得楊遵彥,非君亂而臣治乎?」對曰:「彼才能救亡耳,烏足為治哉!」 ==太宗文武大聖大廣孝皇帝中之中 貞觀十七年(癸卯,公元六四三年)== 春,正月,丙寅,上謂群臣曰:「聞外間士民以太子有足疾,魏王穎悟,多從遊幸,遽生異議,徼倖之徒,已有附會者。太子雖病足,不廢步履。且《禮》:嫡子死,立嫡孫。太子男已五歲,朕終不以孽代宗,啟窺窬之源也。」 鄭文貞公魏徵寢疾,上遣使者問訊,賜以藥餌,相望於道。又遣中郎將李安儼宿其第,動靜以聞。上復與太子同至其第,指衡山公主,欲以妻其子叔玉。戊辰,徵薨,命百官九品以上皆赴喪,給羽葆鼓吹,陪葬昭陵。其妻裴氏曰:「徵平生儉素,今葬以一品羽儀,非亡者之志。」悉辭不受,以布車載柩而葬。上登苑西樓,望哭盡哀。上自製碑文,並為書石。上思徵不已,謂侍臣曰:「人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古為鏡,可以見興替,以人為鏡,可以知得失;魏徵沒,朕亡一鏡矣!」 鄠尉遊文芝告代州都督劉蘭成謀反,戊申,蘭成坐腰斬。右武侯將軍丘行恭探蘭成心肝食之;上聞而讓之曰:「蘭成謀反,國有常刑,何至如是!若以為忠孝,則太子諸王先食之矣,豈至卿邪!」行恭慚而拜謝。 二月,壬午,上問諫議大夫褚遂良曰:「舜造漆器,諫者十餘人。此何足諫?」對曰:「奢侈者,危亡之本;漆器不已,將以金玉為之。忠臣愛君,必防其漸,若禍亂已成,無所復諫矣。」上曰:「然。朕有過,卿亦當諫其漸。朕見前世帝王拒諫者,多雲『業已為之』,或雲『業已許之』,終不為改。如此,欲無危亡,得乎?」 時皇子為都督、刺史者多幼稚,遂良上疏,以為:「漢宣帝雲:『與我共治天下者,其惟良二千石乎?』今皇子幼稚,未知從政,不若且留京師,教以經術,俟其長而遣之。」上以為然。 壬辰,以太子詹事張亮為洛州都督。侯君集自以有功而下吏,怨望,有異志。亮出為洛州,君集激之曰:「何人相排?」亮曰:「非公而誰!」君集曰:「我平一國來,逢嗔如屋大,安能仰排!」因攘袂曰:「鬱鬱殊不聊生!公能反乎?與公反!」亮密以聞。上曰:「卿與君集皆功臣,語時旁無它人,若下吏,君集必不服。如此,事未可知,卿且勿言。」待君集如故。 鄜州都督尉遲敬德表乞骸骨;乙巳,以敬德為開府儀同三司,五日一參。 丁未,上曰:「人主惟有一心,而攻之者甚眾。或以勇力,或以辯口,或以諂諛,或以奸詐,或以嗜慾,輻湊攻之,各求自售,以取寵祿。人主少懈,而受其一,則危亡隨之,此其所以難也。」 戊申,上命圖畫功臣趙公長孫無忌、趙郡元王孝恭、萊成公杜如晦、鄭文貞公魏徵、梁公房玄齡、申公高士廉、鄂公尉遲敬德、衛公李靖、宋公蕭瑀、褒忠壯公段志玄、夔公劉弘基、蔣忠公屈突通、鄖節公殷開山、譙襄公柴紹、邳襄公長孫順德、鄖公張亮、陳公侯君集、郯襄公張公謹、盧公程知節、永興文懿公虞世南、渝襄公劉政會、莒公唐儉、英公李世勣、胡壯公秦叔寶等於凌煙閣。 齊州都督齊王祐,性輕躁,其舅尚乘直長陰弘智說之曰:「王兄弟既多,陛下千秋萬歲後,宜得壯士以自衛。」祐以為然。弘智因薦妻兄燕弘信,祐悅之,厚賜金玉,使陰募死士。 上選剛直之士以輔諸王,為長史、司馬,諸王有過以聞。祐暱近群小,好畋獵,長史權萬紀驟諫,不聽。壯士昝君謨、梁猛彪得幸於祐,萬紀皆劾逐之,祐潛召還,寵之逾厚。上數以書切責祐,萬紀恐並獲罪,謂祐曰:「王審能自新,萬紀請入朝言之。」乃條祐過失,迫令表首,祐懼而從之。萬紀至京師,言祐必能悛改。上甚喜,勉萬紀,而數祐前過,以敕書戒之。祐聞之,大怒曰:「長史賣我!勸我而自以為功,必殺之。」上以校尉京兆韋文振謹直,用為祐府典軍,文振數諫,祐亦惡之。 萬紀性褊,專以刻急拘持祐,城門外不聽出,悉解縱鷹犬,斥君謨、猛彪不得見祐。會萬紀宅中有塊夜落,萬紀以為君謨、猛彪謀殺己,悉收系,發驛以聞,並劾與祐同為非者數十人。上遣刑部尚書劉德威往按之,事頗有驗,詔祐與萬紀俱入朝。祐既積忿,遂與燕弘信兄弘亮等謀殺萬紀。萬紀奉詔先行,祐遣弘亮等二十餘騎追射殺之。祐黨共逼韋文振欲與同謀,文振不從,馳走數裡,追及,殺之。寮屬股慄,稽首伏地,莫敢仰視。祐因私署上柱國、開府等官,開庫物行賞,驅民入城,繕甲兵、樓堞,置拓東王、拓西王等官。吏民棄妻子夜縋出亡者相繼,祐不能禁。三月,丙辰,詔兵部尚書李世勣等發懷、洛、汴、宋、潞、滑、濟、鄆、海九州兵討之。上賜祐手敕曰:「吾常戒汝勿近小人,正為此耳。」 祐召燕弘亮等五人宿於臥內,餘黨分統士眾,巡城自守。祐每夜與弘亮等對妃宴飲,以為得志;戲笑之際,語及官軍,弘亮等曰:「王不須憂!弘亮等右手持酒卮,左手為王揮刀拂之!」祐喜,以為信然。傳檄諸縣,皆莫肯從。時李世勣兵未至,而青、淄等數州兵已集其境。齊府兵曹杜行敏等陰謀執祐,祐左右及吏民非同謀者無不響應。庚申,夜,四面鼓譟,聲聞數十里。祐黨有居外者,眾皆攢刃殺之。祐問何聲,左右紿雲:「英公統飛騎已登城矣。」行敏分兵鑿垣而入,祐與弘亮等被甲執兵之室,閉扉拒戰,行敏等千餘人圍之,自旦至日中,不克。行敏謂祐曰:「王昔為帝子,今乃國賊,不速降,立為煨燼矣。」因命積薪,欲焚之。祐自牖間謂行敏曰:「即啟扉,獨慮燕弘亮兄弟死耳。」行敏曰:「必相全。」祐等乃出。或抉弘亮目,投睛於地,餘皆撾折其股而殺之。執祐出牙前示吏民,還,鎖之於東廂,齊州悉平。乙丑,敕李世勣等罷兵。祐至京師,賜死於內侍省,同黨誅者四十四人,餘皆不問。 祐之初反也,齊州人羅石頭面數其罪,援槍前,欲刺之,為燕弘亮所殺。祐引騎擊高村,村人高君狀遙責祐曰:「主上提三尺劍取天下,億兆蒙德,仰之如天。王忽驅城中數百人慾為逆亂以犯君父,無異一手搖泰山,何不自量之甚也!」祐縱擊,虜之,慚不能殺。敕贈石頭亳州刺史。以君狀為榆社令,以杜行敏為巴州刺史,封南陽郡公;其同謀執祐者官賞有差。 上檢祐家文疏,得記室郟城孫處約諫書,嗟賞之,累遷中書舍人。庚午,贈權萬紀齊州都督,賜爵武都郡公,謚曰敬;韋文振左武衛將軍,賜爵襄陽縣公。 初,太子承乾喜聲色及畋獵,所為奢靡,畏上知之,對宮臣常論忠孝,或至於涕泣,退歸宮中,則與群小相褻狎。宮臣有欲諫者,太子先揣知其意,輒迎拜,斂容危坐,引咎自責,言辭辯給,宮臣拜答不暇。宮省秘密,外人莫知,故時論初皆稱賢。 太子作八尺銅爐、六隔大鼎,募亡奴盜民間馬牛,親臨烹者,與所幸廝役共食之。又好效突厥語及其服飾,選左右貌類突厥者五人為一落,辮發羊裘而牧羊,作五狼頭纛及幡旗,設穹廬,太子自處其中,斂羊而烹之,抽佩刀割肉相啖。又嘗謂左右曰:「我試作可汗死,汝曹效其喪儀。」因僵臥於地,眾悉號哭,跨馬環走,臨其身,剺面。良久,太欻起,曰:「一朝有天下,當帥數萬騎獵於金城西,然後解發為突厥,委身思摩,若當一設,不居人後矣。」 左庶子於志寧、右庶子孔穎達數諫太子,上嘉之,賜二人金帛以風勵太子,仍遷志寧為詹事。志寧與左庶子張玄素數上書切諫,太子陰使人殺之,不果。 漢王元昌所為多不法,上數譴責之,由是怨望。太子與之親善,朝夕同遊戲,分左右為二隊,太子與元昌各統其一,被氈甲,操手槊,布陳大呼交戰,擊刺流血,以為娛樂。有不用命者,披樹撾之,至有死者。且曰:「使我今日作天子,明日於苑中置萬人營,與漢王分將,觀其戰鬥,豈不樂哉!」又曰:「我為天子,極情縱欲,有諫者輒殺之,不過殺數百人,眾自定矣。」 魏王泰多藝能,有寵於上,見太子有足疾,潛有奪嫡之志,折節下士以求聲譽。上命黃門侍郎韋挺攝泰府事,後命工部尚書杜楚客代之,二人俱為泰要結朝士。楚客或懷金以賂權貴,因說以魏王聰明,宜為上嗣;文武之臣,各有附託,潛為朋黨。太子畏其逼,遣人詐為泰府典簽上封事,其中皆言泰罪惡,敕捕之,不獲。 太子私幸太常樂童稱心,與同臥起。道士秦英、韋靈符挾左道,得幸太子。上聞之,大怒,悉收稱心等殺之,連坐死者數人,誚讓太子甚至。太子意泰告之,怨怒逾甚,思念稱心不已,於宮中構室,立其像,朝夕奠祭,徘徊流涕。又於苑中作塚,私贈官樹碑。上意浸不懌,太子亦知之,稱疾不朝謁者動涉數月;陰養刺客紇幹承基等及壯士百餘人,謀殺魏王泰。 吏部尚書侯君集之婿賀蘭楚石為東宮千牛,太子知君集怨望,數令楚石引君集入東宮,問以自安之術。君集以太子闇劣,欲乘釁圖之,因勸之反,舉手謂太子曰:「此好手,當為殿下用之。」又曰:「魏王為上所愛,恐殿下有庶人勇之禍,若有敕召,宜密為之備。」太子大然之。太子厚賂君集及左屯衛中郎將頓丘李安儼,使詗上意,動靜相語。安儼先事隱太子,隱太子敗,安儼為之力戰,上以為忠,故親任之,使典宿衛。安儼深自託於太子。 漢王元昌亦勸太子反,且曰:「比見上側有美人,善彈琵琶,事成,願以垂賜。」太子許之。洋州刺史開化公趙節,慈景之子也,母曰長廣公主;駙馬都尉杜荷,如晦之子也,尚城陽公主;皆為太子所親暱,預其反謀。凡同謀者皆割臂,以帛拭血,燒灰和酒飲之,誓同生死,潛謀引兵入西宮。杜荷謂太子曰:「天文有變,當速發以應之,殿下但稱暴疾危篤,主上必親臨視,因茲可以得志。」太子聞齊王祐反於齊州,謂紇幹承基等曰:「我宮西牆,去大內正可二十步耳,與卿為大事,豈比齊王乎!」會治祐反事,連承基,承基坐系大理獄,當死。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一百九十五
資治通鑑/卷195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195卷 卷第一百九十五 <BR> 【唐紀十一】 起強圉作噩五月,盡上章困敦,凡三年有奇。 <BR> === 太宗文武大聖大廣孝皇帝中之上貞觀十一年(丁酉,公元六三七年)=== <BR> 五月,壬申,魏徵上疏,以為:「陛下欲善之志不及於昔時,聞過必改少虧於曩日,譴罰積多,威怒微厲。乃知貴不期驕,富不期侈,非虛言也。且以隋之府庫、倉廩、戶口、甲兵之盛,考之今日,安得擬倫!然隋以富強動之而危,我以寡弱靜之而安;安危之理,皎然在目。昔隋之未亂也,自謂必無亂;其未亡也,自謂必無亡。故賦役無窮,征伐不息,以至禍將及身而尚未之寤也。夫鑒形莫如止水,鑒敗莫如亡國。伏願取鑒於隋,去奢從約,親忠遠佞,以當今之無事,行疇昔之恭儉,則盡善盡美,固無得而稱焉。夫取之實難,守之甚易,陛下能得其所難,豈不能保其所易乎!」 <BR> 六月,右僕射虞恭公溫彥博薨。彥博久掌機務,知無不為。上謂侍臣曰:「彥博以憂國之故,精神耗竭,我見其不逮,已二年矣,恨不縱其安逸,竟夭天年!」 <BR> 丁巳,上幸明德宮。 <BR> 己未,詔荊州都督荊王元景等二十一王所任刺史,鹹令子孫世襲。戊辰,又以功臣長孫無忌等十四人為刺史,亦令世襲,非有大故,無得黜免。己巳,徙許王元祥為江王。 <BR> 秋,七月,癸未,大雨,穀、洛溢入洛陽宮,壞官寺、民居,溺死者六千餘人。 <BR> 魏徵上疏,以為:「《文子》曰:『同言而信,信在言前;同令而行,誠在令外。』自王道休明,十有餘年,然而德化未洽者,由待下之情未盡誠信故也。今立政致治,必委之君子;事有得失,或訪之小人。其待君子也敬而疏,遇小人也輕而狎;狎則言無不盡,疏則情不上通。夫中智之人,豈無小慧!然才非經國,慮不及遠,雖竭力盡誠,猶未免有敗;況內懷奸宄,其禍豈不深乎!夫雖君子不能無小過,苟不害於正道,斯可略矣。既謂之君子而復疑其不信,何異立直木而疑其影之曲乎!陛下誠能慎選君子,以禮信用之,何憂不治!不然,危亡之期,未可保也。」上賜手詔褒美曰:「昔晉武帝平吳之後,志意驕怠,何曾位極臺司,不能直諫,乃私語子孫,自矜明智,此不忠之大者也。得公之諫,朕知過矣。當置之幾案以比弦、韋。」 <BR> 乙未,車駕還洛陽,詔:「洛陽宮為水所毀者,少加修繕,才令可居。自外眾材,給城中壞廬舍者。令百官各上封事,極言朕過。」壬寅,廢明德宮及飛山之玄圃院,給遭水者。 <BR> 八月,甲子,上謂侍臣曰:「上封事者皆言朕遊獵太頻;今天下無事,武備不可忘,朕時與左右獵於後苑,無一事煩民,夫亦何傷!」魏徵曰:「先王惟恐不聞其過。陛下既使之上封事,止得恣其陳述。苟其言可取,固有益於國;若其無取,亦無所損。」上曰:「公言是也。」皆勞而遣之。 <BR> 侍御史馬週上疏,以為:「三代及漢,歷年多者八百,少者不減四百,良以恩結人心,人不能忘故也。自是以降,多者六十年,少者才二十餘年,皆無恩於人,本根不固故也。陛下當隆禹、湯、文、武之業,為子孫立萬代之基,豈得但持當年而已!今之戶口不及隋之什一,而給役者兄去弟還,道路相繼。陛下雖加恩詔,使之裁損,然營繕不休,民安得息!故有司徒行文書,曾無事實。昔漢之文、景,恭儉養民,武帝承其豐富之資,故能窮奢極欲而不至於亂。向使高祖之後即傳武帝,漢室安得久存乎!又,京師及四方所造乘輿器用及諸王、妃、主服飾,議者皆不以為儉。夫昧爽丕顯,後世猶怠,陛下少居民間,知民疾苦,尚復如此,況皇太子生長深宮,不更外事,萬歲之後,固聖慮所當憂也。臣觀自古以來,百姓愁怨,聚為盜賊,其國未有不亡者,人主雖欲追改,不能復全。故當修於可修之時,不可悔之於既失之後也。蓋幽、厲嘗笑桀、紂矣,煬帝亦笑周、齊矣,不可使後之笑今如今之笑煬帝也!貞觀之初,天下饑歉,鬥米直匹絹,而百姓不怨者,知陛下憂念不忘故也。今比年豐穰,匹絹得粟十餘斛,而百姓怨諮者,知陛下不復念之,多營不急之務故也。自古以來,國之興亡,不以畜積多少,在於百姓苦樂。且以近事驗之,隋貯洛口倉而李密因之,東都積布帛而世充資之,西京府庫亦為國家之用,至今未盡。夫畜積固不可無,要當人有餘力,然後收之,不可強斂以資寇敵也。夫儉以息人,陛下已於貞觀之初親所履行,在於今日為之,固不難也。陛下必欲為久長之謀,不必遠求上古,但如貞觀之初,則天下幸甚。陛下寵遇諸王,頗有過厚者,萬代之後,不可不深思也。且魏武帝愛陳思王,及文帝即位,囚禁諸王,但無縲紲耳。然則武帝愛之,適所以苦之也。又,百姓所以治安,唯在刺史、縣令,苟選用得人,則陛下可以端拱無為。今朝廷唯重內官而輕州縣之選,刺史多用武人,或京官不稱職始補外任,邊遠之處,用人更輕。所以百姓未安,殆由於此。」疏奏,上稱善久之。謂侍臣曰:「刺史,朕當自選;縣令,宜詔京官五品已上各舉一人。」 <BR> 冬,十月,癸丑,詔勳戚亡者皆陪葬山陵。 <BR> 上獵於洛陽苑,有群豕突出林中,上引弓四發,殪四豕。有豕突前,及馬鐙;民部尚書唐儉投馬搏之,上拔劍斬豕,顧笑曰:「天策長史不見上將擊賊邪,何懼之甚!」對曰:「漢高祖以馬上得之,不以馬上治之;陛下以神武定四方,豈復逞雄心於一獸!」上悅,為之罷獵,尋加光祿大夫。 <BR> 安州都督吳王恪數出畋獵,頗損居人;侍御史柳範奏彈之。丁丑,恪坐免官,削戶三百。上曰:「長史權萬紀事吾兒,不能匡正,罪當死。」柳範曰:「房玄齡事陛下,猶不能止畋獵,豈得獨罪萬紀!」上大怒,拂衣而入。久之,獨引範謂曰:「何面折我?」對曰:「陛下仁明,臣不敢不盡愚直。」上悅。 <BR> 十一月,辛卯,上幸懷州;丙午,還洛陽宮。 <BR> 故荊州都督武士擭女,年十四,上聞其美,召入後宮,為才人。 <BR> === 太宗文武大聖大廣孝皇帝中之上貞觀十二年(戊戌,公元六三八年)=== <BR> 春,正月,乙未,禮部尚書王珪奏:「三品已上遇親王於路皆降乘,非禮。」上曰:「卿輩苟自崇貴,輕我諸子。」特進魏徵曰:「諸王位次三公,今三品皆九卿、八座,為王降乘,誠非所宜當。」上曰:「人生壽夭難期,萬一太子不幸,安知諸王他日不為公輩之主!何得輕之!」對曰:「自周以來,皆子孫相繼,不立兄弟,所以絕庶孽之窺窬,塞禍亂之源本,此為國者所深戒也。」上乃從珪奏。 <BR> 吏部尚書高士廉、黃門侍郎韋挺、禮部侍郎令狐德葇、中書侍郎岑文字撰《氏族志》成,上之。先是,山東人士崔、盧、李、鄭諸族,好自矜地望,雖累葉陵夷,苟他族欲與為昏姻,必多責財幣,或捨其鄉裡而妄稱名族,或兄弟齊列而更以妻族相陵。上惡之,命士廉等遍責天下譜諜,質諸史籍,考其真偽,辨其昭穆,第其甲乙,褒進忠賢,貶退奸逆,分為九等。士廉等以黃門侍郎崔民幹為第一。上曰:「漢高祖與蕭、曹、樊、灌皆起閭閻布衣,卿輩至今推仰,以為英賢,豈在世祿乎!高氏偏據山東,梁、陳僻在江南,雖有人物,蓋何足言?況其子孫才行衰薄,官爵陵替,而猶卬然以門地自負,販鬻松檟,依託富貴,棄廉忘恥,不知世人何為貴之!今三品以上,或以德行,或以勳勞,或以文學,致位貴顯。彼衰世舊門,誠何足慕!而求與為昏,雖多輸金帛,猶為彼所偃蹇,我不知其解何也!今欲釐正訛謬,捨名取實,而卿曹猶以崔民幹為第一,是輕我官爵而徇流俗之情也。」乃更命刊定,專以今朝品秩為高下。於是以皇族為首,外戚次之。降崔民幹為第三。凡二百九十三姓,千六百五十一家,頒於天下。 <BR> 二月,乙卯,車駕西還;癸亥,幸河北,觀砥柱。 <BR> 甲子,巫州獠反,夔州都督齊善行敗之,俘男女三千餘口。 <BR> 乙丑,上祀禹廟。丁卯,至柳谷,觀鹽池。庚午,至蒲州,刺史趙元楷課父老服黃紗單衣迎車駕,盛飾廨捨樓觀,又飼羊百餘口、魚數百頭以饋貴戚。上數之曰:「朕巡省河、洛,凡有所須,皆資庫物。卿所為乃亡隋之弊俗也。」甲戌,幸長春宮。 <BR> 戊寅,詔曰:「隋故鷹擊郎將堯君素,雖桀犬吠堯,有乖倒戈之志,而疾風勁草,實表歲寒之心;可贈蒲州刺史,仍訪其子孫以聞。」 <BR> 閏月,庚辰朔,日有食之。 <BR> 丁未,車駕至京師。 <BR> 三月,辛亥,著作佐郎鄧世隆表請集上文章。上曰:「朕之辭令,有益於民者,史皆書之,足為不朽。若其無益,集之何用!梁武帝父子、陳後主、隋煬帝皆有文集行於世,何救於亡!為人主患無德政,文章何為!」遂不許。 <BR> 丙子,以皇孫生,宴五品以上於東宮。上曰:「貞觀之前,從朕經營天下,玄齡之功也。貞觀以來,繩愆糾繆,魏徵之功也。」皆賜之佩刀。上謂徵曰:「朕政事何如往年?」對曰:「威德所加,比貞觀之初則遠矣;人悅服則不逮也。」上曰:「遠方畏威慕德,故來服;若其不逮,何以致之?」對曰:「陛下往以未治為憂,故德義日新;今以既治為安,故不逮。」上曰:「今所為,猶往年也,何以異?」對曰:「陛下貞觀之初,恐人不諫,常導之使言,中間悅而從之。今則不然,雖勉從之,猶有難色。所以異也。」上曰:「其事可聞歟?」對曰:「陛下昔欲殺元律師,孫伏伽以為法不當死,陛下賜以蘭陵公主園,直百萬。或雲:『賞太厚。』陛下雲:『朕即位以來,未有諫者,故賞之。』此導之使言也。司戶柳雄妄訴隋資,陛下欲誅之,納戴冑之諫而止。是悅而從之也。近皇甫德參上書諫修洛陽宮,陛下恚之,雖以臣言而罷,勉從之也。」上曰:「非公不能及此。人苦不自知耳!」 <BR> 夏,五月,壬申,弘文館學士永興文懿公虞世南卒,上哭之慟。世南外和柔而內忠直,上嘗稱世南有五絕:一德行,二忠直,三博學,四文辭,五書翰。 <BR> 秋,七月,癸酉,以吏部尚書高士廉為右僕射。 <BR> 乙亥,吐蕃寇弘州。 <BR> 八月,霸州山獠反,燒殺刺史向邵陵及吏民百餘家。 <BR> 初,上遣使者馮德遐撫慰吐蕃,吐蕃聞突厥、吐谷渾皆尚公主,遣使隨德遐入朝,多繼金寶,奉表求婚;上未之許。使者還,言於贊普棄宗弄贊曰:「臣初至唐,唐待我甚厚,許尚公主。會吐谷渾王入朝,相離間,唐禮遂衰,亦不許婚。」弄贊遂發兵擊吐谷渾。吐谷渾不能支,遁於青海之北,民畜多為吐蕃所掠。 <BR> 吐蕃進破党項、白蘭諸羌,帥眾二十餘萬屯松州西境,遣使貢金帛,雲來迎公主。尋進攻松州,敗都督韓威;羌酋閻州刺史別叢臥施、諾州刺史把利步利並以州叛歸之。連兵不息,其大臣諫不聽而自縊者凡八輩。壬寅,以吏部尚書侯君集為當彌道行軍大總管,甲辰,以右領軍大將軍執失思力為白蘭道、左武衛將軍牛進達為闊水道、左領軍將軍劉簡為洮河道行軍總管,督步騎五萬擊之。 <BR> 吐蕃攻城十餘日,進達為先鋒,九月,辛亥,掩其不備,敗吐蕃於松州城下,斬首千餘級。弄贊懼,引兵退,遣使謝罪,因復請婚;上許之。 <BR> 甲寅,上問侍臣:「帝王創業與守成孰難?」房玄齡曰:「草昧之初,與群雄並起角力而後臣之,創業難矣。」魏徵曰:「自古帝王,莫不得之於艱難,失之於安逸,守成難矣。」上曰:「玄齡與吾共取天下,出百死,得一生,故知創業之難。徵與吾共安天下,常恐驕奢生於富貴,禍亂生於所忽,故知守成之難。然創業之難,既已往矣,守成之難,方當與諸公慎之。」玄齡等拜曰:「陛下及此言,四海之福也。」 <BR> 初,突厥頡利既亡,北方空虛,薛延陀真珠可汗帥其部落建庭於都尉犍山北、獨邏水南,勝兵二十萬,立其二子拔酌、頡利苾主南、北部。上以其強盛,恐後難制,癸亥,拜其二子皆為小可汗,各賜鼓纛,外示優崇,實分其勢。 <BR> 冬,十月,乙亥,巴州獠反。 <BR> 己卯,畋於始平;乙未,還京師。 <BR> 鈞州獠反;遣桂州都督張寶德討平之。十一月,丁未,初置左、右屯營飛騎於玄武門,以諸將軍領之。又簡飛騎才力驍健、善騎射者,號百騎,衣五色袍,乘駿馬,以虎皮為韉,凡遊幸則從焉。 <BR> 己巳,明州獠反;遣交州都督李道彥討平之。 <BR> 十二月,辛巳,左武候將軍上官懷仁擊反獠於壁州,大破之,虜男女萬餘口。 <BR> 是歲,以給事中馬周為中書舍人。周有機辯,中書侍郎嶺岑文字常稱:「馬君論事,援引事類,揚榷古今,舉要刪煩,會文切理,一字不可增,亦不可減,聽之靡靡,令人忘倦。」 <BR> 霍王元軌好讀書,恭謹自守,舉措不妄。為徐州刺史,與處士劉玄平為布衣交。人問玄平王所長,玄平曰:「無長。」問者怪之。玄平曰:「夫人有所短乃見所長,至於霍王,無所短,吾何以稱其長哉!」 <BR> 初,西突厥咥利失可汗分其國為十部,每部有酋長一人,仍各賜一箭,謂之十箭。又分左、右廂,左廂號五咄陸,置五大啜,居碎葉以東;右廂號五弩失畢,置五大俟斤,居碎葉以西;通謂之十姓。咥利失失眾心,為其臣統吐屯所襲。咥利失兵敗,與其弟步利設走保焉耆。統吐屯等將立欲谷設為大可汁,會統吐屯為人所殺,欲谷設兵亦敗,咥利失復得故地。至是,西部竟立欲谷設為乙毘咄陸可汗。乙毘咄陸既立,與咥利失大戰,殺傷甚眾。因中分其地,自伊列水以西屬乙咄陸,以東屬咥利失。 <BR> 處月、處密與高昌共攻拔焉耆五城,掠男女一千五百人,焚其廬舍而去。 <BR> === 太宗文武大聖大廣孝皇帝中之上貞觀十三年(己亥,公元六三九年)=== <BR> 春,正月,乙巳,車駕謁獻陵;丁未,還宮。 <BR> 戊午,加左僕射房玄齡太子少師。玄齡自以居端揆十五年,男遺愛尚上女高陽公主,女為韓王妃,深畏滿盈,上表請解機務;上不許。玄齡固請不已,詔斷表,乃就職。太子欲拜玄齡,設儀衛待之,玄齡不敢謁見而歸,時人美其有讓。玄齡以度支系天下利害,嘗有闕,求其人未得,乃自領之。 <BR> 禮部尚書永寧懿公王珪薨。珪性寬裕,自奉養甚薄。於今,三品已上皆立家廟,珪通貴已久,獨祭於寢。為法司所劾,上不問,命有司為之立廟以愧之。 <BR> 二月,庚辰,以光祿大夫尉遲敬德為鄜州都督。 <BR> 上嘗謂敬德曰:「人或言卿反,何也?」對曰:「臣反是實!臣從陛下征伐四方,身經百戰,今之存者,皆鋒鏑之餘也。天下已定,乃更疑臣反乎!」因解衣投地,出其瘢痍。上為之流涕,曰:「卿復服,朕不疑卿,故語卿,何更恨邪!」 <BR> 上又嘗謂敬德曰:「朕欲以女妻卿,何如?」敬德叩頭謝曰:「臣妻雖鄙陋,相與共貧賤久矣。臣雖不學,聞古人富不易妻,此非臣所願也。」上乃止。 <BR> 戊戌,尚書奏:「近世掖庭之選,或微賤之族,禮訓蔑聞;或刑戮之家,憂怨所積。請自今後宮及東宮內職有闕,皆選良家有才行者充,以禮聘納;其沒官口及素微賤之人,皆不得補用。」上從之。 <BR> 上既詔宗室群臣襲封刺史,左庶子於志寧以為古今事殊,恐非久安之道,上疏爭之。侍御史馬周亦上疏,以為:「堯、舜之父,猶有朱、均之子。倘有孩童嗣職,萬一驕愚,兆庶被其殃而國家受其敗。正欲絕之也,則子文之治猶在;正欲留之也,而欒黶之惡已彰。與其毒害於見存之百姓,則寧使割恩於已亡之一臣,明矣。然則向所謂愛之者,乃適所以傷之也。臣謂宜賦以茅土,疇其戶邑,必有材行,隨器授官,使其人得奉大恩而子孫終其福祿。」 <BR> 會司空、趙州刺史長孫無忌等皆不願之國,上表固讓,稱:「承恩以來,形影相弔,若履春冰;宗戚憂虞,如置湯火。緬惟三代封建,蓋由力不能制,因而利之,禮樂節文,多非己出。兩漢罷侯置守,蠲除曩弊,深協事宜,今因臣等,復有變更,恐紊聖朝綱紀;且後世愚幼不肖之嗣,或抵冒邦憲,自取誅夷,更因延世之賞,致成剿絕之禍,良可哀愍。願停渙汗之旨,賜其性命之恩。」無忌又因子婦長樂公主固請於上,且言:「臣披荊棘事陛下,今海內寧一,奈何棄之外州,與遷徙何異!」上曰:「割地以封功臣,古今通義,意欲公之後嗣,輔朕子孫,共傳永久;而公等乃復發言怨望,朕豈強公等以茅土邪!」庚子,詔停世封刺史。 <BR> 高昌王麴文泰多遏絕西域朝貢,伊吾先臣西突厥,既而內屬,文泰與西突厥共擊之。上下書切責,徵其大臣阿史那矩,欲與議事,文泰不遣,遣其長史麴雍來謝罪。頡利之亡也,中國人在突厥者或奔高昌,詔文泰歸之,文泰蔽匿不遣。又與西突厥共擊破焉耆,焉耆訴之。上遣虞部郎中李道裕往問狀,且謂其使者曰:「高昌數年以來,朝貢脫略,無籓臣禮,所置官號,皆準天朝,築城掘溝,預備攻討。我使者至彼,文泰語之雲:『鷹飛於天,雉伏於蒿,貓遊於堂,鼠□於穴,各得其所,豈不能自生邪!』又遣使謂薛延陀雲:『既為可汗,則與天子匹敵,何為拜其使者!』事人無禮,又間鄰國,為惡不誅,善何以勸!明年當發兵擊汝。」三月,薛延陀可汗遣使上言:「奴受恩思報,請發所部為軍導以擊高昌。」上遣民部尚書唐儉、右領軍大將軍執失思力繼繒帛賜薛延陀,與謀進取。 <BR> 夏,四月,戊寅,上幸九成宮。 <BR> 初,突厥突利可汗之弟結社率從突利入朝,歷位中郎將。居家無賴,怨突利斥之,乃誣告其謀反,上由是薄之,久不進秩。結社率陰結故部落,得四十餘人,謀因晉王治四鼓出宮,開門闢仗,馳入宮門,直指御帳,可有大功。甲申,擁突利之子賀邏鶻夜伏於宮外,會大風,晉王未出,結社率恐曉,遂犯行宮,逾四重幕,弓矢亂髮,衛士死者數十人。折衝孫武開等帥眾奮擊,久之,乃退,馳入御廄,盜馬二十餘匹,北走,度渭,欲奔其部落,追獲,斬之,原賀邏鶻投於嶺表。 <BR> 庚寅,遣武候將軍上官懷仁擊巴、壁、洋、集四州反獠,平之,虜男女六千餘口。 <BR> 五月,旱。甲寅,詔五品以上上封事。魏徵上疏,以為:「陛下志業,比貞觀之初,漸不克終者凡十條。」其間一條以為:「頃年以來,輕用民力。乃雲:『百姓無事則驕逸,勞役則易使。』自古未有因百姓逸而敗、勞而安者也。此恐非興邦之至言。」上深加獎歎,雲:「已列諸屏障,朝夕瞻仰,並錄付史官。」仍賜徵黃金十斤。廄馬二匹。 <BR> 六月,渝州人侯弘仁自牂柯開道,經西趙,出邕州,以通交、桂,蠻、俚降者二萬八千餘戶。 <BR> 丙申,立皇弟元嬰為滕王。 <BR> 自結社率之反,言事者多雲突厥留河南不便,秋,七月,庚戌,詔右武候大將軍、化州都督、懷化郡王李思摩為乙彌泥孰俟利苾可汗,賜之鼓纛;突厥及胡在諸州安置者,並令渡河,還其舊部,俾世作籓屏,長保邊塞。突厥鹹憚薛延陀,不肯出塞。上遣司農卿郭嗣本賜薛延陀璽書,言「頡利既敗,其部落鹹來歸化,我略其舊過,嘉其後善,待其達官皆如吾百寮、部落皆如吾百姓。中國貴尚禮義,不滅人國,前破突厥,止為頡利一人為百姓害,實不貪其土地,利其人畜,恆欲更立可汗,故置所降部落於河南,任其畜牧。今戶口蕃滋,吾心甚喜。既許立之,不可失信。秋中將遣突厥渡河,復其故國。爾薛延陀受冊在前,突厥受冊在後,後者為小,前者為大。爾在磧北,突厥在磧南,各守土疆,鎮撫部落。其逾分故相抄掠,我則發兵,各問其罪。」薛延陀奉詔。於是遣思摩帥所部建牙於河北,上御齊政殿餞之,思摩涕泣,奉觴上壽曰:「奴等破亡之餘,分為灰壤,陛下存其骸骨,復立為可汗,願萬世子孫恆事陛下。」又遣禮部尚書趙郡王孝恭等繼冊書,就其種落,築壇於河上而立之。上謂侍臣曰:「中國,根幹也;四夷,枝葉也;割根幹以奉枝葉,木安得滋榮!朕不用魏徵言,幾致狼狽。」又以左屯衛將軍阿史那忠為左賢王,左武衛將軍阿史那泥熟為右賢王。忠,蘇尼失之子也,上遇之甚厚,妻以宗女;及出塞,懷慕中國,見使者必泣涕請入侍;詔許之。 <BR> 八月,辛未朔,日有食之。 <BR> 詔以「身體髮膚,不敢毀傷。比來訴訟者或自毀耳目,自今有犯,先笞四十,然後依法。」 <BR> 冬,十月,甲申,車駕還京師。 <BR> 十一月,辛亥,以侍中楊師道為中書令。 <BR> 戊辰,尚書左丞劉洎為黃門侍郎、參知政事。 <BR> 上猶冀高昌王文泰悔過,復下璽書,示以禍福,徵之入朝;文泰竟稱疾不至。十二月,壬申,遣交河行軍大總管、吏部尚書侯君集,副總管兼左屯衛大將軍薛萬均等將兵擊之。 <BR> 乙亥,立皇子福為趙王。 <BR> 己丑,吐谷渾王諾曷缽來朝,以宗女為弘化公主,妻之。 <BR> 壬辰,上畋於鹹陽,癸巳,還宮。 <BR> 太子承乾頗以遊畋廢學,右庶子張玄素諫,不聽。 <BR> 是歲,天下州府凡三百五十八,縣一千五百一十一。 <BR> 太史令傅奕精究術數之書,而終不之信,遇病,不呼醫餌藥。有僧自西域來,善咒術,能令人立死,復咒之使蘇。上擇飛騎中壯者試之,皆如其言;以告奕,奕曰:「此邪術也。臣聞邪不干正,請使咒臣,必不能行。」上命僧咒奕,奕初無所覺,須臾,僧忽僵仆,若為物所擊,遂不復甦。又有婆羅門僧,言得佛齒,所擊前無堅物。長安士女輻湊如市。奕時臥疾,謂其子曰:「吾聞有金剛石者,性至堅,物莫能傷,唯羚羊角能破之,汝往試焉。」其子往見佛齒,出角叩之,應手而碎,觀者乃止。奕臨終,戒其子無得學佛書,時年八十五。又集魏、晉以來駁佛教者為《高識傳》十卷,行於世。 <BR> 西突厥咥利失可汗之臣俟利發與乙毘咄陸可汗通謀作亂,咥利失窮蹙,逃奔鏺汗而死。弩失畢部落迎其弟子薄布特勒立之,是為乙毘沙缽羅葉護可汗。沙缽羅葉護既立,建庭於雖合水北,謂之南庭,自龜茲、鄯善、且末、吐火羅、焉耆、石、史、何、穆、康等國皆附之。咄陸建牙於鏃曷山西,謂之北庭,自厥越失、拔悉彌、駁馬、結骨、火燖、觸水昆等國皆附之,以伊列水為境。 <BR> === 太宗文武大聖大廣孝皇帝中之上貞觀十四年(庚子,公元六四零年)=== <BR> 春,正月,甲寅,上幸魏王泰第,赦雍州長安繫囚大辟以下,免延康裡今年租賦,賜泰府僚屬及同裡老人有差。 <BR> 二月,丁丑,上幸國子監,觀釋奠,命祭酒孔穎達講《孝經》,賜祭酒以下至諸生高第帛有差。是時上大徵天下名儒為學官,數幸國子監,使之講論,學生能明一大經已上皆得補官。增築學舍千二百間,增學生滿三千二百六十員,自屯營飛騎,亦給博士,使授以經,有能通經者,聽得貢舉。於是四方學者雲集京師,乃至高麗、百濟、新羅、高昌、吐蕃諸酋長亦遣子弟請入國學,升講筵者至八千餘人。上以師說多門,章句繁雜,命孔穎達與諸儒撰定《五經》疏,謂之《正義》,令學者習之。 <BR> 壬午,上幸驪山溫湯;辛卯,還宮。 <BR> 乙未,詔求近世名儒梁皇甫侃、褚仲都,周熊安生、沈重,陳沈文阿、周弘正、張譏,隋何妥、劉炫等子孫以聞,當加引擢。 <BR> 三月,竇州道行軍總管黨仁弘擊羅竇反獠,破之,俘七千餘口。 <BR> 辛丑,流鬼國遣使入貢。去京師萬五千裡,濱於北海,南鄰靺鞨,未嘗通中國,重三譯而來。上以其使者佘志為騎都尉。 <BR> 丙辰,置寧朔大使以護突厥。 <BR> 夏,五月,壬寅,徙燕王靈夔為魯王。 <BR> 上將幸洛陽,命將作大匠閻立德行清暑之地。秋,八月,庚午,作襄城宮於汝州西山。立德,立本之兄也。 <BR> 高昌王文泰聞唐兵起,謂其國人曰:「唐去我七千裡,沙磧居其二千里,地無水草,寒風如刀,熱風如燒,安能致大軍乎!往吾入朝,見秦、隴之北,城邑蕭條,非復有隋之比。今來伐我,發兵多則糧運不給;三萬已下,吾力能制之。當以逸待勞,坐收其弊。若頓兵城下,不過二十日,食盡必走,然後從而虜之。何足憂也!」及聞唐兵臨磧口,憂懼不知所為,發疾卒,子智盛立。 <BR> 軍至柳谷,詗者言文泰刻日將葬,國人鹹集於彼,諸將請襲之,侯君集曰:「不可,天子以高昌無禮,故使吾討之,今襲人於墟墓之間,非問罪之師也。」於是鼓行而進,至田城,諭之,不下,詰朝攻之,及午而克,虜男女七千餘口。以中郎將辛獠兒為前鋒,夜,趨其都城,高昌逆戰而敗,大軍繼至,抵其城下。 <BR> 智盛致書於君集曰:「得罪於天子者,先王也,天罰所加,身已物故。智盛襲位未幾,惟尚書憐察。」君集報曰:「苟能悔過,當束手軍門。」智盛猶不出。君集命填塹攻之,飛石雨下,城中人皆室處。又為巢車,高十丈,俯瞰城中。有行人及飛石所中,皆唱言之。先是,文泰與西突厥可汗相結,約有急相助;可汗遣其葉護屯可汗浮圖城,為文泰聲援。及君集至,可汗懼而西走千餘裡,葉護以城降。智盛窮蹙,癸酉,開門出降。君集分兵略地,下其二十二城,戶八千四十六,口一萬七千七百,地東西八百里,南北五百里。 <BR> 上欲以高昌為州縣,魏徵諫曰:「陛下初即位,文泰夫婦首來朝,其後稍驕倨,故王誅加之。罪止文泰可矣,宜撫其百姓,存其社稷,復立其子,則威德被於遐荒,四夷皆悅服矣。今若利其土地以為州縣,則常須千餘人鎮守,數年一易,往來死者什有三四,供辦衣資,違離親戚,十年之後,隴右虛耗矣。陛下終不得高昌撮粟尺帛以佐中國,所謂散有用以事無用。臣未見其可。」上不從,九月,以其地為西州,以可汗浮圖城為庭州,各置屬縣,乙卯,置安西都護府於交河城,留兵鎮之。 <BR> 君集虜高昌王智盛及其群臣豪傑而還。於是唐地東極於海,西至焉耆,南盡林邑,北抵大漠,皆為州縣,凡東西九千五百一十里,南北一萬九百一十八里。 <BR> 侯君集之討高昌也,遣使約焉耆與之合勢,焉耆喜,聽命。及高昌破,焉耆王詣軍門謁見君集,且言焉耆三城先為高昌所奪,君集奏並高昌所掠焉耆民悉歸之。 <BR> 冬,十月,甲戌,荊王元景等復表請封禪,上不許。 <BR> 初,陳倉折衝都尉魯寧坐事繫獄,自恃高班,慢罵陳倉尉尉氏劉仁軌,仁軌杖殺之。州司以聞。上怒,命斬之,怒猶不解,曰:「何物縣尉,敢殺吾折衝!」命追至長安面詰之。仁軌曰:「魯寧對臣百姓辱臣如此,臣實忿而殺之。」辭色自若。魏徵侍側,曰:「陛下知隋之所以亡乎?」上曰:「何也?」徵曰:「隋末,百姓強而陵官吏,如魯寧之比是也。」上悅,擢仁軌為櫟陽丞。 <BR> 上將幸同州校獵,仁軌上言:「今秋大稔,民收穫者才一二,使之供承獵事,治道葺橋,動費一二萬功,實妨農事。願少停鑾輿旬日,俟其畢務,則公私俱濟。」上賜璽書嘉納之,尋遷新安令。閏月,乙未,行幸同州;庚戌,還宮。 <BR> 丙辰,吐蕃贊普遣其相祿東贊獻金五千兩及珍玩數百,以請婚。上許以文成公主妻之。 <BR> 十一月,甲子朔,冬至,上祀南郊。時《戊寅歷》以癸亥為朔,宣義郎李淳風表稱:「古歷分日起於子半,今歲甲子朔冬至,而故太史令傅仁均減餘稍多,子初為朔,遂差三刻,用乖天正,請更加考定。」眾議以仁均定朔微差,淳風推校精密,請如淳風議,從之。 <BR> 丁卯,禮官奏請加高祖父母服齊衰五月,嫡子婦服期,嫂、叔、弟妻、夫兄、舅皆服小功;從之。 <BR> 丙子,百官復表請封禪,詔許之。更命諸儒詳定儀注;以太常卿韋挺等為封禪使。 <BR> 司門員外郎韋元方給給使過所稽緩,給使奏之;上怒,出元方為華陰令。魏徵諫曰:「帝王震怒,不可妄發。前為給使,遂夜出敕書,事如軍機,誰不驚駭!況宦者之徒,古來難養,輕為言語,易生患害,獨行遠使,深非事宜,漸不可長,所宜深慎。」上納其言。 <BR> 尚書左丞韋悰句司農木橦價貴於民間,奏其隱沒。上召大理卿孫伏伽書司農罪。伏伽曰:「司農無罪。」上怪,問其故,對曰:「只為官橦貴,所以私橦賤。向使官橦賤,私橦無由賤矣。但見司農識大體,不知其過也。」上悟,屢稱其善;顧謂韋悰曰:「卿識用不逮伏伽遠矣。」 <BR> 十二月,丁酉,侯君集獻俘於觀德殿。行飲至禮,大酺三日。尋以智盛為左武衛將軍、金城郡公。上得高昌樂工,以付太常,增九部樂為十部。 <BR> 君集之破高昌也,私取其珍寶;將士知之,競為盜竊,君集不能禁,為有司所劾,詔下君集等獄。中書侍郎岑文字上疏,以為:「高昌昏迷,陛下命君集等討而克之,不逾旬日,並付大理。雖君集等自掛網羅,恐海內之人疑陛下唯錄其過,而遺其功也。臣聞命將出師,主於克敵,苟能克敵,雖貪可賞;若其敗績,雖廉可誅。是以漢之李廣利、陳湯,晉之王浚,隋之韓擒虎,皆負罪譴,人主以其有功,鹹受封賞。由是觀之,將帥之臣,廉慎者寡,貪求者眾。是以黃石公《軍勢》曰:『使智,使勇,使貪,使愚,故智者樂立其功,勇者好行其志,貪者急趨其利,愚者不計其死。』伏願錄其微勞,忘其大過,使君集重升朝列,復備驅馳,雖非清貞之臣,猶得貪愚之將,斯則陛下雖屈法而德彌顯,君集等雖蒙宥而過更彰矣。」上乃釋之。 <BR> 又有告薛萬均私通高昌婦女者,萬均不服,內出高昌婦女付大理,與萬均對辯,魏徵諫曰:「臣聞『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今遣大將軍與亡國婦女對辯帷箔之私,實則所得者輕,虛則所失者重。昔秦穆飲盜馬之士,楚莊赦絕纓之罪,況陛下道高堯、舜,而曾二君之不逮乎!」上遽釋之。 <BR> 侯君集馬病□顙,行軍總管趙元楷親以指沾其膿而嗅之,御史劾奏其諂,左遷括州刺史。 <BR> 高昌之平也,諸將皆即受賞,行軍總管阿史那社爾以無敕旨,獨不受,及別敕既下,乃受之,所取唯老弱故弊而已。上嘉其廉慎,以高昌所得寶刀及雜彩千段賜之。 <BR> 癸卯,上獵於樊川;乙巳,還宮。 <BR> 魏徵上疏,以為:「在朝群臣,當樞機之寄者,任之雖重,信之未篤,是以人或自疑,心懷苟且。陛下寬於大事,急於小罪,臨時責怒,未免愛憎。夫委大臣以大體,責小臣以小事,為治之道也。今委之以職,則重大臣而輕小臣;至於有事,則信小臣而疑大臣。信其所輕,疑其所重,將求致治,其可得乎!若任以大官,求其細過,刀筆之吏,順旨承風,舞文弄法,曲成其罪。自陳也,則以為心不伏辜;不言也,則以為所犯皆實;進退惟谷,莫能自明,則苟求免禍,矯偽成俗矣。」上納之。 <BR> 上謂侍臣曰:「朕雖平定天下,其守之甚難。」魏徵對曰:「臣聞戰勝易,守勝難,陛下之及此言,宗廟社稷之福也!」 <BR> 上聞右庶子張玄素在東宮數諫爭,擢為銀青光祿大夫,行左庶子。太子嘗於宮中擊鼓,玄素叩閣切諫;太子出其鼓,對玄素毀之。太子久不出見官屬,玄素諫曰:「朝廷選俊賢以輔至德,今動經時月,不見宮臣,將何以裨益萬一!且宮中唯有婦人,不知有能如樊姬者乎?」太子不聽。 <BR> 玄素少為刑部令史,上嘗對朝臣問之曰:「卿在隋何官?」對曰:「縣尉。」又問:「未為尉時何官?」對曰:「流外。」又問:「何曹?」玄素恥之,出閣殆不能步,色如死灰。諫議大夫褚遂良上疏,以為:「君能禮其臣,乃能盡其力。玄素雖出寒微,陛下重其才,擢至三品,翼贊皇儲,豈可復對群臣窮其門戶!棄宿昔之恩,成一朝之恥,使之鬱結於懷,何以責其伏節死義乎!」上曰:「朕亦悔此問,卿疏深會我心。」遂良,亮之子也。孫伏伽與玄素在隋皆為令史,伏伽或於廣坐自陳往事,一無所隱。 <BR> 戴州刺史賈崇以所部有犯十惡者,御史劾之。上曰:「昔唐、虞大聖,貴為天子,不能化其子;況崇為刺史,獨能使其民比屋為善乎!若坐是貶黜,則州縣互相掩蔽,縱捨罪人。自今諸州有犯十惡者,勿劾刺史,但令明加糾察,如法施罪,庶以肅清奸惡耳。」 <BR> 上自臨治兵,以部陳不整,命大將軍張士貴杖中郎將等;怒其杖輕,下士貴吏。魏徵諫曰:「將軍之職,為國爪牙;使之執杖,已非後法,況以杖輕下吏乎!」上亟釋之。 <BR> 言事者多請上親覽表奏,以防壅蔽。上以問魏徵,對曰:「斯人不知大體,必使陛下一一親之,豈惟朝堂,州縣之事亦當親之矣。」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一百九十四
資治通鑑/卷197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197卷 卷第一百九十七 <BR> 【唐紀十三】 趣昭陽單閼四月,盡旃蒙大荒落五月,凡二年有奇。 <BR> === 太宗文武大聖大廣孝皇帝中之下貞觀十七年(癸卯,公元六四三年)=== <BR> 夏,四月,庚辰朔,承基上變,告太子謀反。敕長孫無忌、房玄齡、蕭瑀、李世勣與大理、中書、門下參鞫之,反形已具。上謂侍臣:「將何以處承乾?」群臣莫敢對,通事舍人來濟進曰:「陛下不失為慈父,太子得盡天年,則善矣!」上從之。濟,護兒之子也。 <BR> 乙酉,詔廢太子承乾為庶人,幽於右領軍府。上欲免漢王元昌死,群臣固爭,乃賜自盡於家,而宥其母、妻、子。侯君集、李安儼、趙節、杜荷等皆伏誅。左庶子張玄素、右庶子趙弘智、令狐德棻等以不能諫爭,皆坐免為庶人。餘當連坐者,悉赦之。詹事於志寧以數諫,獨蒙勞勉。以紇幹承基為祐川府折衝都尉,爵平棘縣公。 <BR> 侯君集被收,賀蘭楚石復詣闕告其事,上引君集謂曰:「朕不欲令刀筆吏辱公,故自鞫公耳。」君集初不承。引楚石具陳始未,又以所與承乾往來啟示之,君集辭窮,乃服。上謂侍臣曰:「君集有功,欲乞其生,可乎?」群臣以為不可。上乃謂君集曰:「與公長訣矣!」因泣下,君集亦自投於地;遂斬之於市。君集臨刑,謂監刑將軍曰:「君集蹉跌至此!然事陛下於籓邸,擊取二國,乞全一子以奉祭祀。」上乃原其妻及子,徙嶺南。籍沒其家,得二美人,自幼飲人乳而不食。 <BR> 初,上使李靖教君集兵法,君集言於上曰:「李靖將反矣。」上問其故,對曰:「靖獨教臣以其粗而匿其精,以是知之。」上以問靖,靖對曰:「此乃君集欲反耳。今諸夏已定,臣之所教,足以制四夷,而君集固求盡臣之術,非反而何!」江夏王道宗嘗從容言於上曰:「君集志大而智小,自負微功,恥在房玄齡、李靖之下,雖為吏部尚書,未滿其志。以臣觀之,必將為亂。」上曰:「君集材器,亦何施不可!朕豈惜重位,但次第未至耳,豈可億度,妄生猜貳邪!」及君集反誅,上乃謝道宗曰:「果如卿言!」 <BR> 李安儼父,年九十餘,上愍之,賜奴婢以養之。 <BR> 太子承乾既獲罪,魏王泰日入侍奉,上面許立為太子,岑文字、劉洎亦勸之;長孫無忌固請立晉王治。上謂侍臣曰:「昨青雀投我懷雲:『臣今日始得為陛下子,乃更生之日也。臣有一子,臣死之日,當為陛下殺之,傳位晉王。』人誰不愛其子,朕見其如此,甚憐之。」諫議大夫褚遂良曰:「陛下言大失。願審思,勿誤也!安有陛下萬歲後,魏王據天下,肯殺其愛子,傳位晉王者乎!陛下日者既立承乾為太子,復寵魏王,禮秩過於承乾,以成今日之禍。前事不遠,足以為鑒。陛下今立魏王,願先措置晉王,始得安全耳。」上流涕曰:「我不能爾!」因起,入宮。魏王泰恐上立晉王治,謂之曰:「汝與元昌善,元昌今敗,得無憂乎?」治由是憂形於色,上怪,屢問其故,治乃以狀告;上憮然,始悔立泰之言矣。上面責承乾,承乾曰:「臣為太子,復何所求!但為泰所圖,時與朝臣謀自安之術,不逞之人遂教臣為不軌耳。今若泰為太子,所謂落其度內。」 <BR> 承乾既廢,上御兩儀殿,群臣俱出,獨留長孫無忌、房玄齡、李世勣、褚遂良,謂曰:「我三子一弟,所為如是,我心誠無聊賴!」因自投於床,無忌等爭前扶抱;上又抽佩刀欲自刺,遂良奪刀以授晉王治。無忌等請上所欲,上曰:「我欲立晉王。」無忌曰:「謹奉詔;有異議者,臣請斬之!」上謂治曰:「汝舅許汝矣,宜拜謝。」治因拜之。上謂無忌等曰:「公等已同我意,未知外議何如?」對曰:「晉王仁孝,天下屬心久矣,乞陛下試召問百官,有不同者,臣負陛下萬死。」上乃御太極殿,召文武六品以上,謂曰:「承乾悖逆,泰亦兇險,皆不可立。朕欲選諸子為嗣,誰可者?卿輩明言之。」眾皆歡呼曰:「晉王仁孝,當為嗣。」上悅,是日,泰從百餘騎至永安門;敕門司盡闢其騎,引泰入肅章門,幽於北苑。丙戌,詔立晉王治為皇太子,御承天門樓,赦天下,酺三日。上謂侍臣曰:「我若立泰,則是太子之位可經營而得。自今太子失道,籓王窺伺者,皆兩棄之,傳諸子孫,永為後法。且泰立,則承乾與治皆不全;治立,則承乾與泰皆無恙矣。」 <BR> 臣光曰:唐太宗不以天下大器私其所愛,以杜禍亂之原,可謂能遠謀矣! <BR> 丁亥,以中書令楊師道為吏部尚書。初,長廣公主適趙慈景,生節;慈景死,更適師道。師道與長孫無忌等共鞫承乾獄,陰為趙節道地,由是獲譴。上至公主所,公主以首擊地,泣謝子罪,上亦拜泣曰:「賞不避仇讎,罰不阿親戚,此天下至公之道,不敢違也,以是負姊。」 <BR> 己丑,詔以長孫無忌為太子太師,房玄齡為太傅,蕭瑀為太保,李世勣為詹事,瑀、世勣並同中書門下三品。同中書門下三品自此始。又以左衛大將軍李大亮領右衛率,前詹事於志寧、中書侍郎馬周為左庶子,吏部侍郎蘇勖、中書舍人高季輔為右庶子,刑部侍郎張行成為少詹事,諫議大夫褚遂良為賓客。 <BR> 李世勣嘗得暴疾,方雲「須灰可療」;上自剪須,為之和藥。世勣頓首出血泣謝。上曰:「為社稷,非為卿也,何謝之有!」世勣嘗侍宴,上從容謂曰:「朕求群臣可托幼孤者,無以逾公,公往不負李密,豈負朕哉!」世勣流涕辭謝,嚙指出血,因飲沉醉;上解御服以覆之。 <BR> 癸巳,詔解魏王泰雍州牧、相州都督、左武侯大將軍,降爵為東萊郡王。泰府僚屬為泰所親狎者,皆遷嶺表;以杜楚客兄如晦有功,免死,廢為庶子。給事中崔仁師嘗密請立魏王泰為太子,左遷鴻臚少卿。 <BR> 庚子,定太子見三師儀:迎於殿門外,先拜,三師答拜;每門讓於三師。三師坐,太子乃坐。其與三師書,前後稱名、「惶恐」。 <BR> 五月,癸酉,太子上表,以「承乾、泰衣服不過隨身,飲食不能適口,幽憂可愍,乞敕有司,優加供給。」上從之。 <BR> 黃門侍郎劉洎上言,以「太子宜勤學問,親師友。今入侍宮闈,動逾旬朔,師保以下,接對甚希,伏願少抑下流之愛,弘遠大之規,則海內幸甚!」上乃命洎與岑文字、褚遂良、馬周更日詣東宮,與太子游處談論。 <BR> 六月,己卯朔,日有食之。 <BR> 丁亥,太常丞鄧素使高麗還,請於懷遠鎮增戍兵以逼高麗。上曰:「『遠人不服,則修文德以來之』。未聞一二百戍兵能威絕域者也!」丁酉,右僕射高士廉遜位,許之,其開府儀同三司、勳封如故,仍同門下中書三品,知政事。閏月,辛亥,上謂侍臣曰:「朕自立太子,遇物則誨之,見其飯,則曰:『汝知稼穡之艱難,則常有斯飯矣。』見其乘馬,則曰:『汝知其勞逸,不竭其力,則常得乘之矣。』見其乘舟,則曰:『水所以載舟,亦所以覆舟,民猶水也,君猶舟也。』見其息於木下,則曰:『木從繩則正,後從諫則聖。』」 <BR> 丁巳,詔太子知左、右屯營兵馬事,其大將軍以下並受處分。 <BR> 薛延陀真珠可汗使其侄突利設來納幣,獻馬五萬匹,牛、橐駝萬頭,羊十萬口。庚申,突利設獻饌,上御相思殿,大饗群臣,設十部樂,突利設再拜上壽,賜賚甚厚。 <BR> 契苾何力上言:「薛延陀不可與昏。」上曰:「吾已許之矣,豈可為天子而食言乎!」何力對曰:「臣非欲陛下遽絕之也,願且遷延其事。臣聞古有親迎之禮,若敕夷男使親迎,雖不至京師,亦應至靈州;彼必不敢來,則絕之有名矣。夷男性剛戾,既不成昏,其下復攜貳,不過一二年必病死,二爭立,則可以坐制之矣!」上從之,乃徵真珠可汁使親迎,仍發詔將幸靈州與之會。真珠大喜,欲詣靈州,其臣諫曰:「脫為所留,悔之無及!」真珠曰:「吾聞唐天子有聖德,我得身往見之,死無所恨,且漠北必當有主。我行決矣,勿復多言!」上發使三道,受其所獻雜蓄。薛延陀先天庫廄,真珠調斂諸部,往返萬裡,道涉沙磧,無水草,耗死將半,失期不至。議者或以為聘財未備而與為昏,將使戎狄輕中國,上乃下詔絕其昏,停幸靈州,追還三使。 <BR> 褚遂良上疏,以為:「薛延陀本一俟斤,陛下蕩平沙塞,萬裡蕭條,餘寇奔波,須有酋長,璽書鼓纛,立為可汗。比者復降鴻私,許其姻媾,西告吐蕃,北諭思摩,中國童幼,靡不知之。御幸北門,受其獻食,群臣四夷,宴樂終日。鹹言陛下欲安百姓,不愛一女,凡在含生,孰不懷德。今一朝生進退之意,有改悔之心,臣為國家惜茲聲聽;所顧甚少,所失殊多,嫌隙既生,必構邊患。彼國蓄見欺之怒,此民懷負約之慚,恐非所以服遠人、訓戎士也。陛下君臨天下十有七載,以仁恩結庶類,以信義撫戎夷,莫不欣然,負之無力,何惜不使有始有卒乎!夫龍沙以北,部落無算,中國誅之,終不能盡,當懷之以德,使為惡者在夷不在華,失信者在彼不在此,則堯、舜、禹、湯不及陛下遠矣!」上不聽。 <BR> 是時,群臣多言:「國家既許其昏,受其聘幣,不可失信戎狄,更生邊患。」上曰:「卿曹皆知古而不知今。昔漢初匈奴強,中國弱,故飾子女、捐金絮以餌之,得事之宜。今中國強,戎狄弱,以我徒兵一千,可擊胡騎數萬。薛延陀所以匍匐稽顙,惟我所欲,不敢驕慢者,以新為君長,雜姓非其種族,欲假中國之勢以威服之耳。彼同羅、僕骨、回紇等十餘部,兵各數萬,並力攻之,立可破滅,所以不敢發者,畏中國所立故也。今以女妻之,彼自恃大國之婿,雜姓誰敢不服!戎狄人面獸心,一旦微不得意,必反噬為害。今吾絕其昏,殺其禮,雜姓知我棄之,不日將瓜剖之矣,卿曹第志之。」 <BR> 臣光曰:孔子稱去食、去兵,不可去信。唐太宗審知薛延陀不可妻,則初勿許其昏可也;既許之矣,乃復恃強棄信而絕之,雖滅薛延陀,猶可羞也。王者發言出令,可不慎哉!」 <BR> 上曰:「蓋蘇文弒其君而專國政,誠不可忍。以今日兵力,取之不難,但不欲勞百姓,吾欲且使契丹、靺鞨擾之,何如?」長孫無忌曰:「蓋蘇文自知罪大,畏大國之討,必嚴設守備,陛下姑為之隱忍,彼得以自安,必更驕惰,愈肆其惡,然後討之,未晚也。」上曰:「善!」戊辰,詔以高麗王藏為上柱國、遼東郡王、高麗王,遣使持節冊命。 <BR> 丙子,徙東萊王泰為順陽王。 <BR> 初,太子承乾失德,上密謂中書侍郎兼左庶子杜正倫曰:「吾兒足疾乃可耳,但疏遠賢良,狎暱群小,卿可察之。果不可教示,當來告我。」正倫屢諫,不聽,乃以上語告之。太子抗表以聞,上責正倫漏洩,對曰:「臣以此恐之,冀其遷善耳。」上怒,出正倫為穀州刺史。及承乾敗,秋,七月,辛卯,復左遷正倫為交州都督。初,魏徵嘗薦正倫及侯君集有宰相材,請以君集為僕射,且曰:「國家安不忘危,不可無大將,諸衛兵馬宜委君集專知。」上以君集好誇誕,不用。及正倫以罪黜,君集謀反誅,上始疑徵阿黨。又有言徵自錄前後諫辭以示起居郎褚遂良者,上愈不悅,乃罷叔玉尚主,而踣所撰碑。 <BR> 初,上謂監修國史房玄齡曰:「前世史官所記,皆不令人主見之,何也?」對曰:「史官不虛美,不隱惡,若人主見之必怒,故不敢獻也。」上曰:「朕之為心,異於前世帝王。欲自觀國史,知前日之惡,為後來之戒,公可撰次以聞。」諫議大夫朱子奢上言:「陛下聖德在躬,舉無過事,史官所述,義歸盡善。陛下獨覽《起居》,於事無失,若以此法傳示子孫,竊恐曾、玄之後或非上智,飾非護短,史官必不免刑誅。如此,則莫不希風順旨,全身遠害,悠悠千載,何所信乎!所以前代不觀,蓋為此也。」上不從。玄齡乃與給事中許敬宗等刪為《高祖》、《今上實錄》;癸巳,書成,上之。上見書六月四日事,語多微隱,謂玄齡曰:「昔周公誅管、蔡以安周,季友鴆叔牙以存魯。朕之所以,亦類是耳,史官何諱焉!」即命削去浮詞,直書其事。 <BR> 八月,庚戌,以洛州都督張亮為刑部尚書,參預朝政;以左衛大將軍、太子右衛率李大亮為工部尚書。大亮身居三職,宿衛兩宮,恭儉忠謹,每宿直,必坐寐達旦。房玄齡甚重之,每稱大亮有王陵、周勃之節,可當大位。 <BR> 初,大亮為龐王兵曹,為李密所獲,同輩皆死,賊帥張弼見而釋之,遂與定交。及大亮貴,求弼,欲報其德,弼時為將作丞,自匿不言。大亮遇諸途而識之,持弼而泣,多推家貲以遣弼,弼拒不受。大亮言於上,乞悉以其官爵授弼,上為之擢弼為中郎將。時人皆賢大亮不負恩,而多弼之不伐也。 <BR> 九月,庚辰,新羅遣使言百濟攻取其國四十餘城,復與高麗連兵,謀絕新羅入朝之路,乞兵救援。上命司農丞相裡玄獎繼璽書賜高麗曰:「新羅委質國家,朝貢不乏,爾與百濟各宜戢兵;若更攻之,明年發兵擊爾國矣!」 <BR> 癸未,徙承乾於黔州。甲午,徙順陽王泰於均州。上曰:「父子之情,出於自然。朕今與泰生離,亦何心自處!然朕為天下主,但使百姓安寧,私情亦可割耳。」又以泰所上表示近臣曰:「泰誠為俊才,朕心念之,卿曹所知;但以社稷之故,不得不斷之以義,使之居外者,亦所以兩全之耳。」 <BR> 先是,諸州長官或上佐歲首親奉貢物入京師,謂之朝集使,亦謂之考使;京師無邸,率僦屋與商賈雜居。上始命有司為之作邸。 <BR> 冬,十一月,己卯,上禮圜丘。 <BR> 初,上與隱太子、巢剌王有隙,密明公贈司空封德彝陰持兩端。楊文幹之亂,上皇欲廢隱太子而立上,德彝固諫而止。其事甚秘,上不之知,薨後乃知之。壬辰,治書侍御史唐臨始追劾其事,請黜官奪爵。上命百官議之,尚書唐儉等議:「德彝罪暴身後,恩結生前,所歷眾官,不可追奪,請降贈改謚。」詔黜其贈官,改謚曰繆,削所食實封。 <BR> 敕選良家女以實東宮;癸巳,太子遣左庶子於志寧辭之。上曰:「吾不欲使子孫生於微賤耳。今既致辭,當從其意。」上疑太子仁弱,密謂長孫無忌曰:「公勸我立雉權,雉奴懦,恐不能守社稷,奈何!吳王恪英果類我,我欲立之,何如?」無忌固爭,以為不可。上曰:「公以恪非己之甥邪?」無忌曰:「太子仁厚,真守文良主;儲副至重,豈可數易?願陛下熟思之。」上乃止。十二月,壬子,上謂吳王恪曰:「父子雖至親,及其有罪,則天下之法不可私也。漢已立昭帝,燕王旦不服,陰圖不軌,霍光折簡誅之。為人臣子,不可不戒!」 <BR> 庚申,車賀幸驪山溫湯;庚午,還宮。 <BR> === 太宗文武大聖大廣孝皇帝中之下貞觀十八年(甲辰,公元六四四年)=== <BR> 春,正月,乙未,車駕幸鐘官城;庚子,幸鄠縣;壬寅,幸驪山溫湯。 <BR> 相裡玄獎至平壤,莫離支已將兵擊新羅,破其兩城,高麗王使召之,乃還。玄獎諭使勿攻新羅,莫離支曰:「昔隋人入寇,新羅乘釁侵我地五百里,自非歸我侵地,恐兵未能已。」玄獎曰:「既往之事,焉可追論!至於遼東諸城,本皆中國郡縣,中國尚且不言,高麗豈得必求故地!」莫離支竟不從。 <BR> 二月,乙巳朔,玄獎還,且言其狀。上曰:「蓋蘇文弒其君,賊其大臣,殘虐其民,今又違我詔命,侵暴鄰國,不可以不討。」諫議大夫褚遂良曰:「陛下指麾則中原清晏,顧眄則四夷讋服,威望大矣。今乃渡海遠徵小夷,若指期克捷,猶可也。萬一蹉跌,傷威損望,更興忿兵,則安危難測矣。」李世勣曰:「間者薛延陀入寇,陛下欲發兵窮討,魏徵諫而止,使至今為患。向用陛下之策,北鄙安矣。」上曰:「然。此誠徵之失,朕尋悔之而不欲言,恐塞良謀故也。」 <BR> 上欲自徵高麗,褚遂良上疏,以為:「天下譬猶一身:兩京,心腹也;州縣,四支也;四夷,身外之物也。高麗罪大,誠當致討,但命二、三猛將將四五萬眾,仗陛下威靈,取之如反掌耳。今太子新立,年尚幼稚,自餘籓屏,陛下所知,一旦棄金湯之全,逾遼海之險,以天下之君,輕行遠舉,皆愚臣之所甚憂也。」上不聽。時群臣多諫徵高麗者,上曰:「八堯、九舜,不能冬種,野夫、童子,春種而生,得時故也。夫天有其時,人有其功。蓋蘇文陵上虐下,民延頸待救,此正高麗可亡之時也。議者紛紜,但不見此耳。」 <BR> 己酉,上幸靈口;乙卯,還宮。 <BR> 三月,辛卯,以左衛將軍薛萬徹守石衛大將軍。上嘗謂侍臣曰:「於今名將,惟世勣、道宗、萬徹三人而已,世勣、道宗不能大勝,亦不大敗,萬徹非大勝則大敗。」 <BR> 夏,四月,上御兩儀殿,皇太子侍。上謂群臣曰:「太子性行,外人亦聞之乎?」司徒無忌曰:「太子雖不出宮門,天下無不欽仰聖德。」上曰:「吾如治年時,頗不能御常度。治自幼寬厚,諺曰:『生子如狼,猶恐如羊。』冀其稍壯,自不同耳。」無忌對曰:「陛下神武,乃撥亂之才,太子仁恕,實守文之德;趣尚雖異,各當其分,此乃皇天所以祚大唐而福蒼生者也。 <BR> 辛亥,上幸九成宮。壬子,至太平宮,謂侍臣曰:「人臣順旨者多,犯顏則少,今朕欲自聞其失,諸公其直言無隱。」長孫無忌等皆曰:「陛下無失。」劉洎曰:「頃有上書不稱旨者,陛下皆面加窮詰,無不慚懼而退,恐非所以廣言路。馬周曰:「陛下比來賞罰,微以喜怒有所高下,此外不見其失。」上皆納之。 <BR> 上好文學而辯敏,群臣言事者,上引古今以折之,多不能對。劉洎上書諫曰:「帝王之與凡庶,聖哲之與庸愚,上下相懸,擬倫斯絕。是知以至愚而對至聖,以極卑而對至尊,徒思自強,不可得也。陛下降恩旨,假慈顏,凝旒以聽其言,虛襟以納其說,猶恐群下未敢對揚;況動神機,縱天辯,飾辭以折其理,引古以排其議,欲令凡庶何階應答!且多記則損心,多語則損氣,心氣內損,形神外勞,初雖不覺,後必為累。須為社稷自愛,豈為性好自傷乎!至如秦政強辯,失人心於自矜;魏文宏才,虧從望於虛說。此才辯之累,較然可知矣。」上飛白答之曰:「非慮無以臨下,非言無以述慮,比有談論,遂致煩多,輕物驕人,恐由茲道,形神心氣,非此為勞。今聞讜言,虛懷以改。」己未,至顯仁宮。 <BR> 上將徵高麗,秋,七月,辛卯,敕將作大監閻立德等詣洪、饒、江三州,造船四百艘以載軍糧。甲午,下詔遣營州都督張儉等帥幽、營二都督兵及契丹、奚、靺鞨先擊遼東以觀其勢。以太常卿韋挺為饋運使,以民部侍郎崔仁師副之,自河北諸州皆受挺節度,聽以便宜從事。又命太僕卿蕭銳運河南諸州糧入海。銳,瑀之子也。 <BR> 八月,壬子,上謂司徒無忌等曰:「人若不自知其過,卿可為朕明言之。」對曰:「陛下武功文德,臣等將順之不暇,又何過之可言!」上曰:「朕問公以己過,公等乃曲相諛悅,朕欲面舉公等得失以相戒而改之,何如?」皆拜謝。上曰:「長孫無忌善避嫌疑,應物敏速,決斷事理,古人不過;而總兵攻戰,非其所長。高士廉涉獵古今,心術明達,臨難不改節,當官無朋黨;所乏者骨鯁規諫耳。唐儉言辭辯捷,善和解人;事朕三十年,遂無言及於獻替。楊師道性行純和,自無愆違;而情實怯懦,緩急不可得力。岑文字性質敦厚,文章華贍;而持論恆據經遠,自當不負於物。劉洎性最堅貞,有利益;然其意尚然諾,私於朋友。馬周見事敏速,性甚貞正,論量人物,直道而言,朕比任使,多能稱意。褚遂良學問稍長,性亦堅正,每寫忠誠,親附於朕,譬如飛鳥依人,人自憐之。」 <BR> 甲子,上還京師。 <BR> 丁卯,以散騎常侍劉洎為侍中,行中書侍郎岑文字為中書令,太子左庶子中書侍郎馬周守中書令。 <BR> 文字既拜,還家,有憂色。母問其故,文字曰:「非勳非舊,濫荷寵榮,位高責重,所以憂懼。」親賓有來賀者,文字曰:「今受吊,不受賀也。」 <BR> 文字弟文昭為校書郎,喜賓客,上聞之不悅;嘗從容謂文字曰:「卿弟過爾交結,恐為卿累;朕欲出為外官,何如?」文字泣曰:「臣弟少孤,老母特所鍾愛,未嘗信宿離左右。今若出外,母必愁悴,倘無元此弟,亦無老母矣。」因歔欷嗚咽。上愍其意而止,惟召文昭嚴戒之,亦卒無過。九月,以諫議大夫褚遂良為黃門侍郎,參預朝政。 <BR> 焉耆貳於西突厥,西突厥大臣屈利啜為其弟娶焉耆王女,由是朝貢多闕;安西都護郭孝恪請討之。詔以孝恪為西州道行軍總管,帥步騎三千出銀山道以擊之。全焉耆王弟頡鼻兄弟三人至西州,孝恪以頡鼻弟栗婆準為鄉導。焉耆城四面皆水,恃險而不裝置,孝恪倍道兼行,夜,至城下,命將士浮水而渡,比曉,登城,執其王突騎支,獲首虜七千級,留栗婆準攝國事而還。孝恪去三日,屈利啜引兵救焉耆,不及,執栗婆準,以勁騎五千,追孝恪至銀山,孝恪還擊,破之,追奔數十里。 <BR> 辛卯,上謂侍臣曰:「孝恪近奏稱八月十一日往擊焉耆,二十日應至,必以二十二日破之。朕計其道裡,使者今日至矣!」言未畢,驛騎至。 <BR> 西突厥處那啜使其吐屯攝焉耆,遣使入貢。上數之曰:「我發兵擊得焉耆,汝何人而據之!」吐屯懼,返其國。焉耆立栗婆準從父兄薛婆阿那支為王,仍附於處那啜。 <BR> 乙未,鴻臚奏「高麗莫離支貢白金。」褚遂良曰:「莫離支弒其君,九夷所不容,今將討之而納其金,此郜鼎之類也,臣謂不可受。」上從之。上謂高麗使者曰:「汝曹皆事高武,有官爵。莫離支弒逆,汝曹不能復仇,今更為之遊說以欺大國,罪孰大焉!」悉以屬大理。 <BR> 冬,十月,辛丑朔,日有食之。 <BR> 甲寅,車駕行幸洛陽,以房玄齡留守京師,右衛大將軍、工部尚書李大亮副之。 <BR> 郭孝恪鎖焉耆王突騎支及其妻子詣行在,敕宥之。丁巳,上謂太子曰:「焉耆王不求賢輔,不用忠謀,自取滅亡,繫頸束手,漂搖萬裡;人以此思懼,則懼可知矣。」 <BR> 己巳,畋於澠池之天池;十一月,壬申,至洛陽。 <BR> 前宜州刺史鄭元□,已致仕,上以其嘗從隋煬帝伐高麗,召詣行在;問之,對曰:「遼東道遠,糧運艱阻;東夷善守城,攻之不可猝下。」上曰:「今日非隋之比,公但聽之。」 <BR> 張儉等值遼水漲,久不得濟,上以為畏懦,召儉詣洛陽。至,具陳山川險易,水草美惡;上悅。 <BR> 上聞洺州刺史程名振善用兵,召問方略,嘉其才敏,勞勉之,曰:「卿有將相之器,朕方將任使。」名振失不拜謝,上試責怒,以觀其所為,曰:「山東鄙夫,得一刺史,以為富貴極邪!敢於天子之側,言語粗疏;又復不拜!」名振謝曰:「疏野之臣,未嘗親奉聖問,適方心思所對,故忘拜耳。」舉止自若,應對愈明辯。上乃歎曰:「房玄齡處朕左右二十餘年,每見朕譴責餘人,顏色無主。名振平生未嘗見朕,朕一旦責之,曾無震懾,辭理不失,真奇士也!」即日拜右驍衛將軍。 <BR> 甲午,以刑部尚書張亮為平壤道行軍大總管,帥江、淮、嶺、硤兵四萬,長安、洛陽募士三千,戰艦五百艘,自萊州泛海趨平壤;又以太子詹事、左衛率李世勣為遼東道行軍大總管,帥步騎六萬及蘭、河二州降胡趣遼東,兩軍合勢並進。庚子,諸軍大集於幽州,遣行軍總管姜行本、少府少監丘行淹先督眾工造梯沖於安蘿山。時遠近勇士應募及獻攻城器械者不可勝數,上皆親加損益,取其便易。又手詔諭天下,以「高麗蓋蘇文弒主虐民,情何可忍!今欲巡幸幽、薊,問罪遼、碣,所過營頓,無為勞費。」且言:「昔隋煬帝殘暴其下,高麗王仁愛其民,以思亂之軍擊安和之眾,故不能成功。今略言必勝之道有五:一曰以大擊小,二曰以順討逆,三曰以治乘亂,四曰以逸敵勞,五曰以悅當怨,何憂不克!佈告元元,勿為疑懼!」於是凡頓捨供費之縣,減者太半。 <BR> 十二月,辛丑,武陽懿公李大亮卒於長安,遺表請罷高麗之師。家餘米五斛,布三十匹。親戚早孤為大亮所養,喪之如父者十有五人。 <BR> 壬寅,故太子承乾卒於黔州,上為之廢朝,葬以國公禮。 <BR> 甲寅,詔諸軍及新羅、百濟、奚、契丹分道擊高麗。 <BR> 初,上遣突厥俟利苾可汗北渡河,薛延陀真珠可汗恐其部落翻動,意甚惡之,豫蓄輕騎於漠北,欲擊之。上遣使戒敕無得相攻。真珠可汗對曰:「至尊有命,安敢不從!然突厥翻覆難期,當其未破之時,歲犯中國,殺人以千萬計。臣以為至尊克之,當剪為奴婢,以賜中國之人;乃反養之如子,其恩德至矣,而結社率竟反。此屬獸心,安可以人理待也!臣荷恩深厚,請為至尊誅之。」自是數相攻。 <BR> 俟利苾之北渡也,有眾十萬,勝兵四萬人,俟利苾不能撫御,眾不愜服。戊午,悉棄俟利苾南渡河,請處於勝、夏之間;上許之。群臣皆以為:「陛下方遠徵遼左,而置突厥於河南,距京師不遠,豈得不為後慮!願留鎮洛陽,遣諸將東徵。」上曰:「夷狄亦人耳,其情與中夏不殊。人主患德澤不加,不必猜忌異類。蓋德澤洽,則四夷可使如一家;猜忌多,則骨肉不免為仇亂。煬帝無道,失人已久,遼東之役,人皆斷手足以避徵役,玄感以運卒反於黎陽,非戎狄為患也。朕今徵高麗,皆取願行者,募十得百,募百得千,其不得從軍者,皆憤歎鬱邑,豈比隋之行怨民哉!突厥貧弱,吾收而養之,計其感恩,入於骨髓,豈肯為患!且彼與薛延陀嗜慾略同,彼不北走薛延陀而南歸我,其情可見矣。」顧謂褚遂良曰:「爾知起居,為我志之,自今十五年,保無突厥之患。」俟利苾既失眾,輕騎入朝,上以為右武衛將軍。 <BR> === 太宗文武大聖大廣孝皇帝中之下貞觀十九年(乙巳,公元六四五年)=== <BR> 春,正月,韋挺坐不先行視漕渠,運米六百餘艘至盧思臺側,淺塞不能進,械送洛陽;丁酉,除名,以將作少監李道裕代之。崔仁師亦坐免官。 <BR> 滄州刺史席辯坐贓汙,二月,庚子,詔朝集使臨觀而戮之。 <BR> 庚戌,上自將諸軍發洛陽,以特進蕭瑀為洛陽宮留守。乙卯,詔:「朕發定州後,宜令皇太子監國。」開府儀同三司致仕尉遲敬德上言:「陛下親徵遼東,太子在定州,長安、洛陽心腹空虛,恐有玄感之變。且邊隅小夷,不足以勤萬乘,願遣偏師徵之,指期可殄。」上不從。以敬德為左一馬軍總管,使從行。 <BR> 丁巳,詔謚殷太師比干曰忠列,所司封其墓,春秋祠以少牢,給隨近五戶供灑掃。 <BR> 上之發京師也,命房玄齡得以便宜從事,不復奏請。或詣留臺稱有密,玄齡問密謀所在,對曰:「公則是也。」玄齡驛送行在。上聞留守有表送告密人,上怒,使人持長刀於前而後見之,問告者為誰,曰:「房玄齡。」上曰:「果然。」叱令腰斬。璽書讓玄齡以不能自信,「更有如是者,可專決之。」 <BR> 癸亥,上至鄴,自為文祭魏太祖,曰:「臨危制變,料敵設奇,一將之智有餘,萬乘之才不足。」 <BR> 是月,李世勣軍至幽州。 <BR> 三月,丁丑,車駕至定州。丁亥,上謂侍臣曰:「遼東本中國之地,隋氏四出師而不能得;朕今東徵,欲為中國報子弟之仇,高麗雪君父之恥耳。且方隅大定,惟此未平,故及朕之未老,用士大夫餘力以取之。朕自發洛陽,唯啖肉飯,雖春蔬亦不之進,懼其煩憂故也。」上見病卒,召至御榻前存慰,付州縣療之,士卒莫不感悅。有不預徵名,自願以私裝從軍,動以千討,皆曰:「不求縣官勳賞,惟願效死遼東!」上不許。 <BR> 上將發,太子悲泣數日,上曰:「今留汝鎮守,輔以俊賢,欲使天下識汝風采。夫為國之要,在於進賢退不肖,賞善罰惡,至公無私,汝當努力行此,悲泣何為!」命開府儀同三司高士廉攝太子太傅,與劉洎、馬周、少詹事張行成、右庶子高季輔同掌機務,輔太子。長孫無忌、岑文字與吏部尚書楊師道從行。壬辰,車駕發定州,親佩弓矢,手結雨衣於鞍後。命長孫元忌攝侍中,楊師道攝中書令。 <BR> 李世勣軍發柳城,多張形勢,若出懷遠鎮者,而潛師北趣甬道,出高麗不意。夏,四月,戊戌朔,世勣自通定濟遼水,至玄菟。高麗大駭,城邑皆閉門自守。壬寅,遼東道副大總管江夏王道宗將兵數千至新城,折衝都尉曹三良引十餘騎直壓城門,城中驚擾,無敢出者。營州都督張儉將胡兵為前鋒,進渡遼水,趨建安城,破高麗兵,斬首數千級。太子引高士廉同榻視事,又令更為士廉設案,士廉固辭。 <BR> 丁未,車駕發幽州。上悉以軍中資糧、器械、簿書委岑文字,文字鳳夜勤力,躬自料配,籌、筆不去手,精神耗竭,言辭舉措,頗異平日。上見而憂之,謂左右曰:「文字與我同行,恐不與我同返。」是日,遇暴疾而薨。其夕,上聞嚴鼓聲,曰:「文字殞沒,所不忍聞,命撤之。」時右庶子許敬宗在定州,與高士廉等共知機要,文字薨,上召敬宗,以本官檢校中書侍郎。 <BR> 壬子,李世勣、江夏王道宗攻高麗蓋牟城。丁巳,車駕至北平。癸亥,李世勣等拔蓋牟城,獲二萬餘口,糧十餘萬石。 <BR> 張亮帥舟師自東萊渡海,襲卑沙城,其城四面懸絕,惟西門可上。程名振引兵夜至,副總管王大度先登,五月,己巳,拔之,獲男女八千口。分遣總管丘孝忠等曜兵於鴨綠水。 <BR> 李世勣進至遼東城下。庚午,車駕至遼澤,泥淖二百餘裡,人馬不可通,將作大匠閻立德布土作橋,軍不留行。壬申,渡澤東。乙亥,高麗步騎四萬救遼東,江夏王道宗將四千騎逆擊之,軍中皆以為眾寡懸絕,不若深溝高壘以俟車駕之至。道宗曰:「賊恃眾,有輕我心,遠來疲頓,擊之必敗。且吾屬為前軍,當清道以待乘輿,乃更以賊遺君父乎!」李世勣以為然。果毅都尉馬文舉曰:「不遇勁敵,何以顯壯士!」策馬趨敵,所向皆靡,眾心稍安。既合戰,行軍總管張君乂退走,唐兵不利,道宗收散卒,登高而望,見高麗陳亂,與驍騎數十沖之,左右出入;李世勣引兵助之,高麗大敗,斬首千餘級。 <BR> 丁丑,車駕渡遼水,撤橋,以堅士卒之心,軍於馬首山,勞賜江夏王道宗,超拜馬文舉中郎將,斬張君乂。上自將數百騎至遼東城下,見土卒負土填塹,上分其尤重者,於馬上持之,從官爭負土致城下。李世勣攻遼東城,晝夜不息,旬有二日,上引精兵會之,圍其城數百重,鼓譟聲震天地。甲申,南風急,上遣銳卒登沖竿之末,爇其西南樓,火延燒城中,因麾將士登城,高麗力戰不能敵,遂克之,所殺萬餘人,得勝兵萬餘人,男女四萬口,以其城為遼州。 <BR> 乙未,進軍白巖城。丙申,右衛大將軍李思摩中弩矢,上親為之吮血;將士聞之,莫不感動。烏骨城遣兵萬餘為白巖聲援,將軍契苾何力以勁騎八百擊之,何力挺身陷陳,槊中其腰;尚輦奉御薛萬備單騎往救之,拔何力於萬眾之中而還。何力氣益憤,束瘡而戰,從騎奮擊,遂破高麗兵,追奔數十里,斬首千餘級,會暝而罷。萬備,萬徹之弟也。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一百九十六
資治通鑑/卷198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198卷 卷第一百九十八 <BR> 【唐紀十四】 起旃蒙大荒落六月,盡著雍涒灘三月,凡二年有奇。 <BR> === 太宗文武大聖大廣孝皇帝下之上貞觀十九年(乙巳,公元六四五年)=== <BR> 六月,丁酉,李世勣攻白巖城西南,上臨其西北。城主孫代音潛遣腹心請降,臨城,投刀鉞為信,且曰:「奴願降,城中有不從者。」上以唐幟與其使,曰:「必降者,宜建之城上。」代音建幟,城中人以為唐兵已登城,皆從之。 <BR> 上之克遼東也,白巖城請降,既而中悔。上怒其反覆,令軍中曰:「得城當悉以人、物賞戰士。」李世勣見上將受其降,帥甲士數十人請曰:「士卒所以爭冒矢石、不顧其死者,貪虜獲耳;今城垂拔,奈何更受其降,孤戰士之心!」上下馬謝曰:「將軍言是也。然縱兵殺人而虜其妻孥,朕所不忍。將軍麾下有功者,朕以庫物賞之,庶因將軍贖此一城。」世勣乃退。得城中男女萬餘口,上臨水設幄受其降,仍賜之食,八十以上賜帛有差。他城之兵在白巖者悉慰諭,給糧仗,任其所之。 <BR> 先是,遼東城長史為部下所殺,其省事奉其妻子奔白巖。上憐其有義,賜帛五匹,為長史造靈輿,歸之平壤。以白巖城為巖州,以孫代音為刺史。契苾何力瘡重,上自為傅藥,推求得刺何力者高突勃,付何力使自殺之。何力奏稱:「彼為其主冒白刃刺臣,乃忠勇之士也,與之初不相識,非有怨仇。」遂捨之。 <BR> 初,莫離支遣加屍城七百人戍蓋牟城,李世勣盡虜之,其人請從軍自效。上曰:「汝家皆在加屍,汝為我戰,莫離支必殺汝妻子。得一人之力而滅一家,吾不忍也。」戊戌,皆廩賜遣之。 <BR> 己亥,以蓋牟城為蓋州。 <BR> 丁未,車駕發遼東,丙辰,至安市城,進兵攻之。丁巳,高麗北部耨薩延壽、惠真帥高麗、靺鞨兵十五萬救安市。上謂侍臣曰:「今為延壽策有三:引兵直前,連安市城為壘,據高山之險,食城中之粟,縱靺鞨掠吾牛馬,攻之不可猝下,欲歸則泥潦為阻,坐困吾軍,上策也;拔城中之眾,與之宵遁,中策也;不度智慧,來與吾戰,下策也。卿曹觀之,彼必出下策,成擒在吾目中矣。」 <BR> 高麗有對盧,年老習事,謂延壽曰:「秦王內芟群雄,外服戎狄,獨立為帝,此命世之材,今舉海內之眾而來,不可敵也。為吾計者,莫若頓兵不戰,曠日持久,分遣奇兵斷其運道;糧食既盡,求戰不得,欲歸無路,乃可勝也。」延壽不從,引軍直進,去安市城四十里。上猶恐其低徊不至,命左衛大將軍阿史那社爾將突厥千騎以誘之,兵始交而偽走。高麗相謂曰:「易與耳!」競進乘之,至安市城東南八里,依山而陳。 <BR> 上悉召諸將問計,長孫無忌對曰:「臣聞臨敵將戰,必先觀士卒之情。臣適行經諸營,見士卒聞高麗至,皆拔刀結旆,喜形於色,此必勝之兵也。陛下未冠,身親行陳,凡出奇制勝,皆上稟聖謀,諸將奉成算而已。今日之事,乞陛下指蹤。」上笑曰:「諸公以此見讓,朕當為諸公商度。」乃與無忌等從數百騎乘高望之,觀山川形勢,可以伏兵及出入之所。高麗、靺鞨合兵為陳,長四十里。江夏王道宗曰:「高麗傾國以拒王師,平壤之守必弱,願假臣精卒五千,覆其本根,則數十萬之眾可不戰而降。」上不應,遣使紿延壽曰:「我以爾國強臣弒其主,故來問罪;至於交戰,非吾本心。入爾境,芻粟不給,故取爾數城,俟爾國修臣禮,則所失必復矣。」延壽信之,不復裝置。 <BR> 上夜召文武計事,命李世勣將步騎萬五千陳於西嶺;長孫無忌將精兵萬一千為奇兵,自山北出於狹谷以沖其後。上自將步騎四千,挾鼓角,偃旗幟,登北山上,敕諸軍聞鼓角齊出奮擊。因命有司張受降幕於朝堂之側。戊午,延壽等獨見李世勣布陳,勒兵欲戰。上望見無忌軍塵起,命作鼓角,舉旗幟,諸軍鼓譟並進,延壽等大懼,欲分兵御之,而其陳已亂。會有雷電,龍門人薛仁貴著奇服,大呼陷陳,所向無敵;高麗兵披靡,大軍乘之,高麗兵大潰,斬首二萬餘級。上望見仁貴,召見,拜遊擊將軍。仁貴,安都之六世孫,名禮,以字行。 <BR> 延壽等將餘眾依山自固,上命諸軍圍之,長孫無忌悉撤橋樑,斷其歸路。己未,延壽、惠真帥其眾三萬六千八百人請降,入軍門,膝行而前,拜伏請命。上語之曰:「東夷少年,跳梁海曲,至於摧堅決勝,故當不及老人,自今復敢與天子戰乎?」皆伏地不能對。上簡耨薩已下酋長三千五百人,授以戎秩,遷之內地,餘皆縱之,使還平壤;皆雙舉手以顙頓地,歡呼聞數十里外。收靺鞨三千三百人,悉坑之。獲馬五萬匹,牛五萬頭,鐵甲萬領,他器械稱是。高麗舉國大駭,後黃城、銀城皆自拔遁去,數百里無復人煙。 <BR> 上驛書報太子,仍與高士廉等書曰:「朕為將如此,何如?」更名所幸山曰駐驆山。 <BR> 秋,七月,辛未,上徙營安市城東嶺。己卯,詔標識戰死者屍,俟軍還與之俱歸。戊子,以高延壽為鴻臚卿,高惠真為司農卿。 <BR> 張亮軍過建安城下,壁壘未固,士卒多出樵牧,高麗兵奄至,軍中駭擾。亮素怯,踞胡床,直視不言,將士見之,更以為勇。總管張金樹等鳴鼓勒兵擊高麗,破之。 <BR> 八月,甲辰,候騎獲莫離支諜者高竹離,反接詣軍門。上召見,解縛問曰:「何瘦之甚?」對曰:「竅道間行,不食數日矣。」命賜之食,謂曰:「爾為諜,宜速反命。為我寄語莫離支:欲知軍中訊息,可遣人徑詣吾所,何必間行辛苦也!」竹離徒跣,上賜屩而遣之。 <BR> 丙午,徙營於安市城南。上在遼外,凡置營,但明斥候,不為塹壘,雖逼其城,高麗終不敢出為寇抄,軍士單行野宿如中國焉。 <BR> 上之將伐高麗也,薛延陀遣使入貢,上謂之曰:「語爾可汗:今我父子東徵高麗,汝能為寇,宜亟來!」真珠可汗惶恐,遣使致謝,且請發兵助軍;上不許。及高麗敗於駐驆山,莫離支使靺鞨說真珠,啖以厚利,真珠懾服不敢動。九月,壬申,真珠卒,上為之發哀。 <BR> 初,真珠請以其庶長子曳莽為突利失可汗,居東方,統雜種;嫡子拔灼為肆葉護可汗,居西方,統薛延陀;詔許之,皆以禮冊命。曳莽性躁擾,輕用兵,與拔灼不協。真珠卒,來會喪。既葬,曳莽恐拔灼圖己,先還所部,拔灼追襲殺之,自立為頡利俱利薛沙多彌可汗。 <BR> 上之克白巖也,謂李世勣曰:「吾聞安市城險而兵精,其城主材勇,莫離支之亂,城守不服,莫離支擊之不能下,因而與之。建安兵弱而糧少,若出其不意,攻之必克。公可先攻建安,建安下,則安市在吾腹中,此兵法所謂『城有所不攻』者也。」對曰:「建安在南,安市在北,吾軍糧皆在遼東;今逾安市而攻建安,若賊斷吾運道,將若之何?不如先攻安市,安市下,則鼓行而取建安耳。」上曰:「以公為將,安得不用公策。勿誤吾事!」世勣遂攻安市。 <BR> 安市人望見上旗蓋,輒乘城鼓譟,上怒,世勣請克城之日,男子皆坑之。安市人聞之,益堅守,攻久不下。高延壽、高惠真請於上曰:「奴既委身大國,不敢不獻其誠,欲天子早成大功,奴得與妻子相見。安市人顧惜其家,人自為戰,未易猝拔。今奴以高麗十餘萬眾,望旗沮潰,國人膽破,烏骨城耨薩老耄,不能堅守,移兵臨之,朝至夕克。其餘當道小城,必望風奔潰。然後收其資糧,鼓行而前,平壤必不守矣。」群臣亦言:「張亮兵在沙城,召之信宿可至,乘高麗兇懼,並力拔烏骨城,渡鴨綠水,直取平壤,在此舉矣。」上將從之,獨長孫無忌以為:「天子親徵,異於諸將,不可乘危徼倖。今建安、新城之虜,眾猶十萬,若向烏骨,皆躡吾後,不如先破安市,取建安,然後長驅而進,此萬全之策也。」上乃止。 <BR> 諸軍急攻安市,上聞城中雞彘聲,謂李世勣曰:「圍城積久,城中煙火日微,今雞彘甚喧,此必饗士,欲夜出襲我,宜嚴兵備之。」是夜,高麗數百人縋城而下。上聞之,自至城下,召兵急擊,斬首數十級,高麗退走。 <BR> 江夏王道宗督眾築土山於城東南隅,浸逼其城,城中亦增高其城以拒之。士卒分番交戰,日六、七合,沖車砲石,壞其樓堞,城中隨立木柵以塞其缺。道宗傷足,上親為之針。築山晝夜不息,凡六旬,用功五十萬,山頂去城數丈,下臨城中,道宗使果毅傅伏愛將兵屯山頂以備敵。山頹,壓城,城崩,會伏愛私離所部,高麗數百人從城缺出戰,遂奪據土山,塹而守之。上怒,斬伏愛以徇,命諸將攻之,三日不能克。道宗徒跣詣旗下請罪,上曰:「汝罪當死,但朕以漢武殺王恢,不如秦穆用孟明,且有破蓋牟、遼東之功,故特赦汝耳。」 <BR> 上以遼左早寒,草枯水凍,士馬難久留,且糧食將盡,癸未,敕班師。先拔遼、蓋二州戶口渡遼,乃耀兵於安市城下而旋,城中皆屏跡不出。城主登城拜辭,上嘉其固守,賜縑百匹,以勵事君。命李世勣、江夏王道宗將步騎四萬為殿。 <BR> 乙酉,至遼東。丙戌,渡遼水。遼澤泥潦,車馬不通,命長孫無忌將萬人,剪草填道,水深處以車為梁,上自系薪於馬鞘以助役。冬,十月,丙申朔,上至蒲溝駐馬,督填道諸軍渡渤錯水,暴風雪,士卒沾濕多死者,敕然火於道以待之。 <BR> 凡徵高麗,拔玄菟、橫山、蓋牟、磨米、遼東、白巖、卑沙、麥谷、銀山、後黃十城,徙遼、蓋、巖三州戶口入中國者七萬人。新城、建安、駐蹕三大戰,斬首四萬餘級,戰士死者幾二千人,戰馬死者什七、八。上以不能成功,深悔之,歎曰:「魏徵若在,不使我有是行也!」命馳驛祀徵以少牢,復立所制碑,召其妻子詣行在,勞賜之。 <BR> 丙午,至營州。詔遼東戰亡士卒骸骨並集柳城東南,命有司設太牢,上自作文以祭之,臨哭盡哀。其父母聞之,曰:「吾兒死而天子哭之,死何所恨!」上謂薛仁貴曰:「朕諸將皆老,思得新進驍勇者將之,無如卿者;朕不喜得遼東,喜得卿也。」 <BR> 丙辰,上聞太子奉迎將至,從飛騎三千人馳入臨渝關,道逢太子。上之發定州也,指所御褐袍謂太子曰:「俟見汝,乃易此袍耳。」在遼左,雖盛暑流汗,弗之易。及秋,穿敗,左右請易之,上曰:「軍士衣多弊,吾獨御新衣,可乎?」至是,太子進新衣,乃易之。 <BR> 諸軍所虜高麗民萬四千口,先集幽州,將以賞軍士,上愍其父子夫婦離散,命有司平其直,悉以錢布贖為民,歡呼之聲,三日不息。十一月,辛未,車駕至幽州,高麗民迎於城東,拜舞號呼,宛轉於地,塵埃彌望。 <BR> 庚辰,過易州境,司馬陳元□使民於地室蓄火種蔬而進之;上惡其諂,免元□官。 <BR> 丙戌,車駕至定州。 <BR> 丁亥,吏部尚書楊師道坐所署用多非其才,左遷工部尚書。 <BR> 壬辰,車駕發定州。十二月,辛丑,上病癰,御步輦而行。戊申,至幷州,太子為上吮癰,扶輦步從者數日。辛亥,上疾瘳,百官皆賀。 <BR> 上之徵高麗也,使右領軍大將軍執失思力將突厥屯夏州之北,以備薛延陀。薛延陀多彌可汗既立,以上出征未還,引兵寇河南,上遣左武候中郎將長安田仁會與思力合兵擊之。思力羸形偽退,誘之深入,及夏州之境,整陳以待之。薛延陀大敗,追奔六百餘裡,耀威磧北而還。多彌復發兵寇夏州,己未,敕禮部尚書江夏王道宗,發朔、並、汾、箕、嵐、代、忻、蔚、雲九州兵鎮朔州;右衛大將軍代州都督薛萬徹,左驍衛大將軍阿史那社爾,發勝、夏、銀、綏、丹、延、鄜、坊、石、隰十州兵鎮勝州;勝州都督宋君明,左武候將軍薛孤吳,發靈、原、寧、鹽、慶五州兵鎮靈州;又令執失思力發靈、勝二州突厥兵,與道宗等相應。薛延陀至塞下,知有備,不敢進。 <BR> 初,上留侍中劉洎輔皇太子於定州,仍兼左庶子、檢校民部尚書,總吏、禮、戶部三尚書事。上將行,謂洎曰:「我今遠徵,爾輔太子,安危所寄,宜深識我意。」對曰:「願陛下無憂,大臣有罪者,臣謹即行誅。」上以其言妄發,頗怪之,戒曰:「卿性疏而太健,必以此敗,深宜慎之!」及上不豫,洎從內出,色甚悲懼,謂同列曰:「疾勢如此,聖躬可憂!」或譖於上曰:「洎言國家事不足憂,但當輔幼主行伊、霍故事,大臣有異志者誅之,自定矣。」上以為然,庚申,下詔稱:「洎與人竊議,窺窬萬一,謀執朝衡,自處伊、霍,猜忌大臣,皆欲夷戮。宜賜自盡,免其妻孥。」 <BR> 中書令馬周攝吏部尚書,以四時選為勞,請復以十一月選,至三月畢;從之。 <BR> 是歲,右親衛中郎將裴行方討茂州叛羌黃郎弄,大破之,窮其餘黨,西至乞習山,臨弱水而歸。 <BR> === 太宗文武大聖大廣孝皇帝下之上貞觀二十年(丙午,公元六四六年)=== <BR> 春,正月,辛未,夏州都督喬師望、右領軍大將軍執失思力等擊薛延陀,大破之,虜獲二千餘人。多彌可汗輕騎遁走,部內騷然矣。 <BR> 丁丑,遣大理卿孫伏伽等二十二人以六條巡察四方,刺史、縣令以下多所貶黜,其人詣闕稱冤者,前後相屬。上令褚遂良類狀以聞,上親臨決,以能進擢者二十人,以罪死者七人,流以下除免者數百千人。 <BR> 二月,乙未,上發幷州。三月,己巳,車駕還京師。上謂李靖曰:「吾以天下之眾困於小夷,何也?」靖曰:「此道宗所解。」上顧問江夏王道宗,具陳在駐驊時乘虛取平壤之言。上悵然曰:「當時匆匆,吾不憶也。」 <BR> 上疾未全平,欲專保養,庚午,詔軍國機務並委皇太子處決。於是太子間日聽政於東宮,既罷,則入侍藥膳,不離左右。上命太子暫出遊觀,太子辭不願出;上乃置別院於寢殿側,使太子居之。褚遂良請遣太子旬日一還東宮,與師傅講道義;從之。 <BR> 上嘗幸未央宮,闢仗已過,忽於草中見一人帶橫刀,詰之,曰:「聞闢仗至,懼不敢出,闢仗者不見,遂伏不敢動。」上遽引還,顧謂太子:「茲事行之,則數人當死,汝於後速縱遣之。」又嘗乘腰輿,有三衛誤拂御衣,其人懼,色變。上曰:「此間無御史,吾不汝罪也。」 <BR> 陝人常德玄告刑部尚書張亮養假子五百人,與術士公孫常語,雲「名應圖讖」,又問術士程公穎雲:「吾臂有龍鱗起,欲舉大事,可乎?」上命馬周等按其事,亮辭不服。上曰:「亮有假子五百人,養此輩何為?正欲反耳!」命百官議其獄,皆言亮反,當誅。獨將作少匠李道裕言:「亮反形未具,罪不當死。」上遣長孫無忌、房玄齡就獄與亮訣曰:「法者天下之平,與公共之。公自不謹,與兇人往還,陷入於法,今將奈何!公好去。」己丑,亮與公穎俱斬西市,籍沒其家。 <BR> 歲餘,刑部侍郎缺,上命執政妙擇其人,擬數人,皆不稱旨,既而曰:「朕得其人矣。往者李道裕議張亮獄雲『反形未具』,此言當矣,朕雖不從,至今悔之。」遂以道裕為刑部侍郎。 <BR> 閏月,癸巳朔,日有食之。 <BR> 戊戌,罷遼州都督府及巖州。 <BR> 夏,四月,甲子,太子太保蕭瑀解太保,乃同中書門下三品。 <BR> 五月,甲寅,高麗王藏及莫離支蓋金遣使謝罪,並獻二美女,上還之。金,即蘇文也。 <BR> 六月,丁卯,西突闕乙毘射匱可汗遣使入貢,且請婚;上許之,且使割龜茲、於闐、疏勒、朱俱波、蔥嶺五國以為聘禮。 <BR> 薛延陀多彌可汗,性褊急,猜忌無恩,廢棄父時貴臣,專用己所親暱,國人不附。多彌多所誅殺,人不自安。回紇酋長吐迷度與僕骨、同羅共擊之,多彌大敗。乙亥,詔以江夏王道宗、左衛大將軍阿史那社爾為瀚海安撫大使;又遣右領衛大將軍執失思力將突厥兵,右驍衛大將軍契苾何力將涼州及胡兵,代州都督薛萬徹、營州都督張儉各將所部兵,分道並進,以擊薛延陀。 <BR> 上遣校尉宇文法詣烏羅護、靺鞨,遇薛延陀阿波設之兵於東境,法帥靺鞨擊破之。薛延陀國中驚擾,曰:「唐兵至矣!」諸部大亂。多彌引數千騎奔阿史德時健部落,回紇攻而殺之,並其宗族殆盡,遂據其地。諸俟斤互相攻擊,爭遣使來歸命。 <BR> 薛延陀餘眾西走,猶七萬餘口,共立真珠可汗兄子咄摩支為伊特勿失可汗,歸其故地。尋去可汗之號,遣使奉表,請居鬱督軍山之北;使兵部尚書崔敦禮就安集之。 <BR> 敕勒九姓酋長,以其部落素服薛延陀種,聞咄摩支來,皆恐懼,朝議恐其為磧北之患,乃更遣李世勣與九姓敕勒共圖之。上戒世勣曰:「降則撫之,叛則討之。」己丑,上手詔,以「薛延陀破滅,其敕勒諸部,或來降附,或未歸服,今不乘機,恐貽後悔,朕當自詣靈州招撫。其去歲徵遼東兵,皆不調發。」 <BR> 時太子當從行,少詹事張行成上疏,以為:「皇太子從幸靈州,不若使之監國,接對百寮,明習庶政,既為京師重鎮,且示四方盛德。宜割私愛,俯從公道。」上以為忠,進位銀青光祿大夫。 <BR> 李世勣至鬱督軍山,其酋長梯真達官帥眾來降。薛延陀咄摩支南奔荒谷,世勣遣通事舍人蕭嗣業往招慰,咄摩支詣嗣業降。其部落猶持兩端,世勣縱兵追擊,前後斬五千餘級,虜男女三萬餘人。秋,七月,咄摩支至京師,拜右武衛大將軍。 <BR> 八月,甲子,立皇孫忠為陳王。 <BR> 己巳,上行幸靈州。江夏王道宗兵既渡磧,遇薛延陀阿波達官眾數萬拒戰,道宗擊破之,斬首千餘級,追奔二百里。道宗與薛萬徹各遣使招諭敕勒諸部,其酋長皆喜,頓首請入朝。庚午,車駕至浮陽。回紇、拔野古、同羅、僕骨、多濫葛、思結、阿跌、契苾、跌結、渾、斛薛等十一姓各遣使入貢,稱:「薛延陀不事大國,暴虐無道,不能與奴等為主,自取敗死,部落鳥散,不知所之。奴等各有分地,不從薛延陀去,歸命天子。願賜哀憐,乞置官司,養育奴等。」上大喜。辛未,詔回紇等使者宴樂,頒賚拜官,賜其酋長璽書;遣右領軍中郎將安永壽報使。 <BR> 壬申,上幸漢故甘泉宮,詔以「戎、狄與天地俱生,上皇並列,流殃構禍,乃自運初。朕聊命偏師,遂擒頡利;始弘廟略,已滅延陀。鐵勒百餘萬戶,散處北溟,遠遣使人,委身內屬,請同編列,並為州郡;混元以降,殊未前聞,宜備禮告廟,仍頒示普天。」 <BR> 庚辰,至涇州;丙戌,逾隴山,至西瓦亭,觀馬牧。九月,上至靈州,敕勒諸部俟斤遣使相繼詣靈州者數千人,鹹雲:「願得天至尊為奴等天可汗,子子孫孫常為天至尊奴,死無所恨。」甲辰,上為詩序其事曰:「雪恥酬百王,除兇報千古。」公卿請勒石於靈州;從之。 <BR> 特進同中書門下三品宋公蕭瑀,性狷介,與同寮多不合,嘗言於上曰:「房玄齡與中書門下眾臣,朋黨不忠,執權膠固。陛下不詳知,但未反耳。」上曰:「卿言得無太甚!人君選賢才以為股肱心膂,當推誠任之。人不可以求備,必捨其所短,取其所長。朕雖不能聰明,何至頓迷臧否,乃至於是!」瑀內不自得,既數忤旨,上亦銜之,但以其忠直居多,未忍廢也。 <BR> 上嘗謂張亮曰:「卿既事佛,何不出家?」瑀因自請出家。上曰:「亦知公雅好桑門,今不違公意。」瑀須臾復進曰:「臣適思之,不能出家。」上以瑀對群臣發言反覆,尤不能平;會稱足疾不朝,或至朝堂而不入見。上知瑀意終怏怏,冬,十月,手詔數其罪曰:「朕於佛教,非意所遵。求其道者未驗福於將來,修其教者翻受辜於既往。至若梁武窮心於釋氏,簡文銳意於法門,傾帑藏以給僧示氐,殫人力以供塔廟。及乎三淮沸浪,五嶺騰煙,假餘息於熊蹯,引殘魂於雀鷇,子孫覆亡而不暇,社稷俄頃而為墟,報施之徵,何其謬也!瑀踐覆車之餘軌,襲亡國之遺風;棄公就私,未明隱顯之際;身俗口道,莫辨邪正之心。修累葉之殃源,祈一躬之福本,上以違忤君主,下則扇習浮華。自請出家,尋復違異。一回一惑,在乎瞬息之間;自可自否,變於帷扆之所。乖棟樑之體,豈具瞻之量乎!朕隱忍至今,瑀全無悛改。可商州刺史,仍除其封。」上自高麗還,蓋蘇文益驕恣,雖遣使奉表,其言率皆詭誕;又待唐使者倨慢,常窺伺邊隙。屢敕令勿攻新羅,而侵陵不止。壬申,詔勿受其朝貢,更議討之。 <BR> 丙戌,車駕還京師。 <BR> 冬,十月,己丑,上以幸靈州往還,冒寒疲頓,欲於歲前專事保攝。十一月,己丑,詔祭祀、表疏、胡客、兵馬、宿衛,行魚契給驛、授五品以上官及除解、決死罪皆以聞,餘並取皇太子處分。 <BR> 十二月,己丑,群臣累請封禪;從之。詔造羽衛送洛陽宮。 <BR> 戊寅,回紇俟利發吐迷度、僕骨俟利發歌濫拔延、多濫葛俟斤末、拔野古俟利發屈利失、同羅俟利發時健啜、思結酋長烏碎及渾、斛薛、奚結、阿跌、契苾、白□酋長皆來朝。庚辰,上賜宴於芳蘭殿,命有司厚加給待,每五日一會。 <BR> 癸未,上謂長孫無忌等曰:「今日吾生日,世俗皆為樂,在朕翻成傷感。今君臨天下,富有四海,而承歡膝下,永不可得,此子路所以有負米之恨也。《詩》雲:『哀哀父母,生我劬勞。』奈何以劬勞之日更為宴樂乎!」因泣數行下,左右皆悲。 <BR> 房玄齡嘗以微譴歸第,褚遂良上疏,以為:「玄齡自義旗之始翼贊聖功,武德之季冒死決策,貞觀之初選賢立政,人臣之勤,玄齡為最。自非有罪在不赦,搢紳同尤,不可遐棄。陛下若以其衰老,亦當諷諭使之致仕,退之以禮;不可以淺鮮之過,棄數十年之勳舊。」上遽召出之。頃之,玄齡復避位還家。久之,上幸芙蓉園,玄齡敕子弟汛掃門庭,曰:「乘輿且至!」有頃,上果幸其第,因載玄齡還宮。 <BR> === 太宗文武大聖大廣孝皇帝下之上貞觀二十一年(丁未,公元六四七年)=== <BR> 春,正月,開府儀同三司申文獻公高士廉疾篤;辛卯,上幸其第,流涕與訣;壬辰,薨。上將往哭之,房玄齡以上疾新愈,固諫,上曰:「高公非徒君臣,兼以故舊姻戚,豈得聞其喪不往哭乎?公勿復言!」帥左右自興安門出。長孫無忌在士廉喪所,聞上將至,輟哭,迎諫於馬首曰:「陛下餌金石,於方不得臨喪,奈何不為宗廟蒼生自重!且臣舅臨終遺言,深不欲以北首、夷衾,輒屈鑾駕。」上不聽。無忌中道伏臥,流涕固諫,上乃還入東苑,南望而哭,涕下如雨。及柩出橫橋,上登長安故城西北樓,望之慟哭。 <BR> 丙申,詔以回紇部為瀚海府,僕骨為金微府,多濫葛為燕然府,拔野古為幽陵府,同羅為龜林府,思結為盧山府,渾為皋蘭州,斛薛為高闕州,奚結為雞鹿州,阿跌為雞田州,契苾為榆溪州,思結別部為蹛林州,白□為置顏州;各以其酋長為都督、刺史,各賜金銀繒帛及錦袍。敕勒大喜,捧戴歡呼拜舞,宛轉塵中。及還,上御天成殿宴,設十部樂而遣之。諸酋長奏稱:「臣等既為唐民,往來天至尊所,如詣父母,請於回紇以南、突厥以北開一道,謂之參天可汗道,置六十八驛,各有馬及酒肉以供過使,歲貢貂皮以充租賦,仍請能屬文人,使為表疏。」上皆許之。於是北荒悉平,然回紇吐迷度已私自稱可汗,官號皆如突厥故事。 <BR> 丁酉,詔以明年仲春有事泰山,禪社首;餘並依十五年議。 <BR> 二月,丁丑,太子釋奠於國學。 <BR> 上將復伐高麗,朝議以為:「高麗依山為城,攻之不可猝拔。前大駕親徵,國人不得耕種,所克之城,悉收其谷,繼以旱災,民太半乏食。今若數遣偏師,更迭擾其疆場,使彼疲於奔命,釋耒入堡,數年之間,千里蕭條,則人心自離,鴨綠之北,可不戰而取矣。」上從之。三月,以左武衛大將軍牛進達為青丘道行軍大總管,右武候將軍李海岸副之,發兵萬餘人,乘樓船自萊州泛海而入。又以太子詹事李世勣為遼東道行軍大總管,右武衛將軍孫貳朗等副之,將兵三千人,因營州都督府兵自新城道入。兩軍皆選習水善戰者配之。 <BR> 辛卯,上曰:「朕於戎、狄所以能取古人所不能取,臣古人所不能臣者,皆順眾人之所欲故也。昔禹帥九州之民,鑿山槎木,疏百川注之海,其勞甚矣,而民不怨者,因人之心,順地之勢,與民同利故也。」 <BR> 是月,上得風疾,苦京師盛暑,夏,四月,乙丑,命修終南山太和廢宮為翠微宮。 <BR> 丙寅,置燕然都護府,統瀚海等六都督、皋蘭等七州,以揚州都督府司馬李素立為之。素立撫以恩信,夷落懷之,共率馬牛為獻;素立唯受其酒一杯,餘悉還之。 <BR> 五月,戊子,上幸翠微宮。冀州進士張昌齡獻《翠微宮頌》,上愛其文,命於通事舍人裡供奉。 <BR> 初,昌齡與進士王公治皆善屬文,名振京師,考功員外郎王師旦知貢舉,黜之,舉朝莫曉其故。及奏第,上怪無二人名,詰之。師旦對曰:「二人雖有辭華,然其體輕薄,終不成令器。若置之高第,恐後進效之,傷陛下雅道。」上善其言。 <BR> 壬辰,詔百司依舊啟事皇太子。 <BR> 庚辰,上御翠微殿,問侍臣曰:「自古帝王雖平定中夏,不能服戎、狄。朕才不逮古人而成功過之,自不諭其故,諸公各率意以實言之。」群臣皆稱:「陛下功德如天地,萬物不得而名言。」上曰:「不然。朕所以能及此者,止由五事耳。自古帝王多疾勝己者,朕見人之善,若己有之。人之行能,不能兼備,朕常棄其所短,取其所長。人主往往進賢則欲置諸懷,退不肖則欲推諸壑,朕見賢者則敬之,不肖者則憐之,賢不肖各得其所。人主多惡正直,陰誅顯戮,無代無之,朕踐祚以來,正直之士,比肩於朝,未嘗黜責一人。自古皆貴中華,賤夷、狄,朕獨愛之如一,故其種落皆依朕如父母。此五者,朕所以成今日之功也。」顧謂褚遂良曰:「公嘗為史官,如朕言,得其實乎?」對曰:「陛下盛德不可勝載,獨以此五者自與,蓋謙謙之志耳。」 <BR> 李世勣軍既渡遼,歷南蘇等數城,高麗多背城拒戰,世勣擊破其兵,焚其羅郭而還。 <BR> 六月,癸亥,以司徒長孫無忌領揚州都督,實不之任。 <BR> 丁丑,詔以「隋末喪亂,邊民多為戎、狄所掠,今鐵勒歸化,宜遣使詣燕然等州,與都督相知,訪求沒落之人,贖以貨財,給糧遞還本貫;其室韋、烏羅護、靺鞨三部人為薛延陀所掠者,亦令贖還。」 <BR> 癸未,以司農卿李緯為戶部尚書。時房玄齡留守京師,有自京師來者,上問:「玄齡何言?」對曰:「玄齡聞李緯拜尚書,但雲李緯美髭鬢。」帝遽改除緯洛州刺史。 <BR> 秋,七月,牛進達、李海岸入高麗境,凡百餘戰,無不捷。攻石城,拔之。進至積利城下,高麗兵萬餘人出戰,海岸擊破之,斬首二千級。 <BR> 上以翠微宮險隘,不能容百官,庚子,詔更營玉華宮於宜春之鳳皇谷。庚戌,車駕還宮。 <BR> 八月,壬戌,詔以薛延陀新降,土功屢興,加以河北水災,停明年封禪。 <BR> 辛未,骨利幹遣使入貢;丙戌,以骨利幹為玄闕州,拜其俟斤為刺史。骨利幹於鐵勒諸部為最遠,晝長夜短,日沒後,天色正曛,煮羊脾適熟,日已復出矣。 <BR> 己丑,齊州人段志衝上封事,請上致政於皇太子;太子聞之,憂形於色,發言流涕。長孫無忌等請誅志沖。上手詔曰:「五嶽陵霄,四海亙地,納汙藏疾,無損高深。志沖欲以匹夫解位天子,朕若有罪,是其直也;若其無罪,是其狂也。譬如尺霧障天,不虧於大;寸雲點日,何損於明!」 <BR> 丁酉,立皇子明為曹王。明母楊氏,巢剌王之妃也,有寵於上;文德皇后之崩也,欲立為皇后。魏徵諫曰:「陛下方比德唐、虞,奈何以辰嬴自累!」乃止。尋以明繼元吉後。 <BR> 戊戌,敕宋州刺史王波利等發江南十二州工人造大船數百艘,欲以徵高麗。 <BR> 冬,十月,庚辰,奴剌啜匐俟友帥其所部萬餘人內附。 <BR> 十一月,突厥車鼻可汗遣使入貢。車鼻名斛勃,本突厥同族,世為小可汗。頡利之敗,突厥餘眾欲奉以為大可汗,時薛延陀方強,車鼻不敢當,帥其眾歸之。或說薛延陀:「車鼻貴種,有勇略,為眾所附,恐為後患,不如殺之。」車鼻知之,逃去。薛延陀遣數千騎追之,車鼻勒兵與戰,大破之,乃建牙於金山之北,自稱乙注車鼻可汗,突厥餘眾稍稍歸之,數年間勝兵三萬人,時出抄掠薛延陀。及薛延陀敗,車鼻勢益張,遣其子沙缽羅特勒入見,又請身自入朝。詔遣將軍郭廣敬徵之。車鼻特為好言,初無來意,竟不至。 <BR> 癸卯,徙順陽王泰為濮王。 <BR> 壬子,上疾愈,三日一視朝。 <BR> 十二月,壬申,西趙酋長趙磨帥萬餘戶內附,以其地為明州。 <BR> 龜茲王伐疊卒,弟訶黎布失畢立,浸失臣禮,侵漁鄰國。上怒,戍寅,詔使持節、昆丘道行軍大總管、左驍衛大將軍阿史那社爾、副大總管、右驍衛大將軍契苾何力、安西都護郭孝恪等將兵擊之,仍命鐵勒十三州、突厥、吐蕃、吐谷渾連兵進討。 <BR> 高麗王使其子莫離支任武入謝罪,上許之。 <BR> === 太宗文武大聖大廣孝皇帝下之上貞觀二十二年(戊申,公元六四八年)=== <BR> 春,正月,己丑,上作《帝範》十二篇以賜太子,曰《君體》、《建親》、《求賢》、《審官》、《納諫》、《去讒》、《戒盈》、《崇儉》、《賞罰》、《務農》、《閱武》、《崇文》;且曰:「修身治國,備在其中。一旦不諱,更無所言矣。」又曰:「汝當更求古之哲王以為師,如吾,不足法也。夫取法於上,僅得其中;取法於中,不免為下。吾居位已來,不善多矣,錦繡珠玉不絕於前,宮室臺榭屢有興作,犬馬鷹隼無遠不致,行遊四方,供頓煩勞,此皆吾之深過,勿以為是而法之。顧我弘濟蒼生,其益多;肇造區夏,其功大。益多損少,故人不怨;功大過微,故業不墮;然比之盡美盡善,固多愧矣。汝無我之功或而承我之富貴,竭力為善,則國家僅安;驕惰奢縱,則一身不保。且成遲敗速者,國也;失易得難者,位也;可不惜哉!可不惜哉!」 <BR> 中書令兼右庶子馬周病,上親為調藥,使太子臨問;庚寅,薨。 <BR> 戊戌,上幸驪山溫湯。 <BR> 己亥,以中書舍人崔仁師為中書侍郎,參知機務。 <BR> 新羅王金善德卒,以善德妹真德為柱國,封樂浪郡王,遣使冊命。 <BR> 丙午,詔以右武衛大將軍薛萬徹為青丘道行軍大總管,右衛將軍裴行方副之,將兵三萬餘人及樓船戰艦自萊州泛海以擊高麗。 <BR> 長孫無忌檢校中書令、知尚書門下省事。 <BR> 戊申,上還宮。結骨自古未通中國,聞鐵勒諸部皆服,二月,其俟利發失缽屈阿棧入朝。其國人皆長大,赤髮綠睛,有黑髮者以為不祥。上宴之於天成殿,謂侍臣曰:「昔渭橋斬三突厥首,自謂功多,今斯人在席,更不以為怪邪!」失缽屈阿棧請除一官,「執笏而歸,誠百世之幸。」戊午,以結骨為堅昆都督府,以失缽屈阿棧為右屯衛大將軍、堅昆都督,隸燕然都護。又以阿史德時健俟斤部落置祁連州,隸靈州都督。 <BR> 是時四夷大小君長爭遣使入獻見,道路不絕,每元正朝賀,常數百千人。辛酉,上引見諸胡使者,謂侍臣曰:「漢武帝窮兵三十餘年,疲弊中國,所獲無幾;豈如今日綏之以德,使窮發之地盡為編戶乎!」 <BR> 上營玉華宮,務令儉約,惟所居殿覆以瓦,餘皆茅茨;然備設太子宮、百司,苞山絡野,所費已巨億計。乙亥,上行幸玉華宮;己卯,畋於華原。 <BR> 中書侍郎崔仁師坐有伏閣自訴者,仁師不奏,除名,流連州。 <BR> 三月,己丑,分瀚海都督俱羅勃部置燭龍州。 <BR> 甲午,上謂侍臣曰:「朕少長兵間,頗能料敵;今昆丘行師,處月、處密二部及龜茲用事者羯獵顛、那利每懷首鼠,必先授首,弩失畢其次也。」 <BR> 庚子,隋蕭後卒。詔復其位號,謚曰愍;使三品護葬,備鹵簿儀衛,送至江都,與煬帝合葬。 <BR> 充容長城徐惠以上東徵高麗,西討龜茲,翠微、玉華,營繕相繼,又服玩頗華靡,上疏諫,其略曰:「以有盡之農功,填無窮之巨浪;圖未獲之他眾,喪已成之我軍。昔秦皇併吞六國,反速危亡之基,晉武奄有三方,翻成覆敗之業;豈非矜功恃大,棄德輕邦,圖利忘危,肆情縱欲之所致乎!是知地廣非常安之術,人勞乃易亂之源也。」又曰:「雖復茅茨示約,猶興木石之疲,和僱取人,不無煩擾之弊。」又曰:「珍玩伎巧,乃喪國之斧斤;珠玉錦繡,實迷心之鴆毒。」又曰:「作法於儉,猶恐其奢;作法於奢,何以制後!」上善其言,甚禮重之。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一百九十七
資治通鑑/卷199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199卷 【唐紀十五】 起著雍涒灘四月,盡閼蒙單閼九月,凡七年有奇。 === 太宗文武大聖大廣孝皇帝下之下貞觀二十二年(戊申,公元六四八年) === 夏,四月,丁巳,右武候將軍梁建方擊松外蠻,破之。 初,巂州都督劉伯英上言:「松外諸蠻暫降復叛,請出師討之,以通西洱、天竺之道。」敕建方發巴蜀十二州兵討之。蠻酋雙捨帥眾拒戰,建方擊敗之,殺獲千餘人。群蠻震懾,亡竄山谷。建方分遣使者諭以利害,皆來歸附,前後至者七十部,戶十萬九千三百,建方署其酋長蒙和等為縣令,各統所部,莫不感悅。因遣使詣西洱河,其帥楊盛大駭,具船將遁,使者曉諭以威信,盛遂請降。其地有楊、李、趙、董等數十姓,各據一州,大者六百,小者二、三百戶,無大君長,不相統壹,語雖小訛,其生業、風俗,大略與中國同,自雲本皆華人,其所異者以十二月為歲首。 己未,契丹辱紇主曲據帥眾內附。以其地置玄州,以曲據為刺史,隸營州都督府。 甲子,烏胡鎮將古神感將兵浮海擊高麗,遇高麗步騎五千,戰於易山,破之。其夜,高麗萬餘人襲神感船,神感設伏,又破之而還。初,西突厥乙毘咄陸可汗以阿史那賀魯為葉護,居多邏斯水,在西州北千五百里,統處月、處密、始蘇、歌邏祿、失畢五姓之眾。乙毘咄陸奔吐火羅,乙毘射匱可汗遣兵迫逐之,部落亡散。乙亥,賀魯帥其餘眾數千帳內屬,詔處之於庭州莫賀城,拜左驍衛將軍。賀魯聞唐兵討龜茲,請為鄉導,仍從數十騎入朝。上以為昆丘道行軍總管,厚宴賜而遣之。 五月,庚子,右衛率長史王玄策擊帝那伏帝王阿羅那順,大破之。 初,中天竺王屍羅逸多兵最強,四天竺皆臣之,玄策奉使至天竺,諸國皆遣使入貢。會屍羅逸多卒,國中大亂,其臣阿羅那順自立,發胡兵攻玄策;玄策帥從者三十人與戰,力不敵,悉為所擒,阿羅那順盡掠諸國貢物。玄策脫身宵遁,抵吐蕃西境,以書徵鄰國兵,吐蕃遣精銳千二百人、泥婆國遣七千餘騎赴之。玄策與其副蔣師仁帥二國之兵,進至中天竺所居茶餺和羅城,連戰三日,大破之,斬首三千餘級,赴水溺死者且萬人。阿羅那順棄城走,更收餘眾,還與師仁戰;又破之,擒阿羅那順。餘眾奉其妃及王子,阻乾陀衛江,師仁進擊之,眾潰,獲其妃及王子,虜男女萬二千人。於是天竺響震,城邑聚落降者五百八十餘所,俘阿羅那順以歸。以玄策為朝散大夫。 六月,乙丑,以白別部為居延州。 癸酉,特進宋公蕭瑀卒,太常議謚曰「德」,尚書議謚曰「肅」。上曰:「謚者,行之跡,當得其實,可謚曰貞褊公。」子銳嗣,尚上女襄城公主。上欲為之營第,公主固辭,曰:「婦事舅姑,當朝夕侍側,若居別第,所闕多矣。」上乃命即瑀第而營之。 上以高麗困弊,議以明年發三十萬眾,一舉滅之。或以為大軍東徵,須備經歲之糧,非畜乘所能載,宜具舟艦為水運。隋末劍南獨無寇盜,屬者遼東之役,劍南復不預及,其百姓富庶,宜使之造舟艦。上從之。秋,七月,遣右領左右府長史強偉於劍南道伐木造舟艦,大者或長百尺,其廣半之。別遣使行水道,自巫峽抵江、揚,趣萊州。 庚寅,西突厥相屈利啜請帥所部從討龜茲。 初,左武衛將軍武連縣公武安李君羨直玄武門,時太白屢晝見,太史佔雲:「女主昌。」民間又傳《秘記》雲:「唐三世之後,女主武王代有天下。」上惡之。會與諸武臣宴宮中,行酒令,使各言小名。君羨自言名五娘,上愕然,因笑曰:「何物女子,乃爾勇健!」又以君羨官稱封邑皆有「武」字,深惡之,後出為華州刺史。有布衣員道信,自言能絕粒,曉佛法,君羨深敬信之,數相從,屏人語。御史奏君羨與妖人交通,謀不軌。壬辰,君羨坐誅,籍沒其家。 上密問太史令李淳風:「《秘記》所云,信有之乎?」對曰:「臣仰稽天象,俯察歷數,其人已在陛下宮中,為親屬,自今不過三十年,當王天下,殺唐子孫殆盡,其兆既成矣。」上曰:「疑似者盡殺之,何如?」對曰:「天之所命,人不能違也。王者不死,徒多殺無辜。且自今以往三十年,其人已老,庶幾頗有慈心,為禍或淺。今借使得而殺之,天或生壯者肆其怨毒,恐陛下子孫,無遺類矣。」上乃止。 司空梁文昭公房玄齡留守京師,疾篤,上微赴玉華宮,肩輿入殿,至御座側乃下,相對流涕,因留宮下,聞其小愈則喜形於色,加劇則憂悴。玄齡謂諸子曰:「吾受主上厚恩,今天下無事,唯東徵未已,群臣莫敢諫,吾知而不言,死有餘責。」乃上表諫,以為:「《老子》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陛下功名威德亦可足矣,拓地開疆亦可止矣。且陛下每決一重囚,必令三覆五奏,進素膳,止音樂者,重人命也。今驅無罪之士卒,委之鋒刃之下,使肝腦塗地,獨不足愍乎!向使高麗違失臣節,誅之可也;侵擾百姓,滅之可也;他日能為中國患,除之可也。今無此三條而坐煩中國,內為前代雪恥,外為新羅報仇,豈非所存者小,所損者太乎!願陛下許高麗自新,焚陵波之船,罷應募之眾,自然華、夷慶賴,遠肅邇安。臣旦夕入地,儻蒙錄此哀鳴,死且不朽!」玄齡之遺愛尚上女高陽公主,上謂公主曰:「彼病篤如此,尚能憂我國家。」上自臨視,握手與訣,悲不自勝。癸卯,薨。 柳芳曰:玄齡佐太宗定天下,及終相位,凡三十二年,天下號為賢相;然無跡可尋,德亦至矣。故太宗定禍亂而房、杜不言功,王、魏善諫諍而房、杜讓其賢,英、衛善將兵而房、杜行其道,理致太平,善歸人主。為唐宗臣,宜哉! 八月,己酉朔,日有食之。 丁丑,敕越州都督府及婺、洪等州造海船及雙舫千一百艘。 辛未,遣左領軍大將軍執失思力出金山道擊薛延陀餘寇。 九月,庚辰,昆丘道行軍大總管阿史那社爾擊處月、外密,破之,餘眾悉降。 癸未,薛萬徹等伐高麗還。萬徹在軍中,使氣陵物,裴行方奏其怨望,坐除名,流象州。 己丑,新羅奏為百濟所攻,破其十三城。 己亥,以黃門侍郎褚遂良為中書令。 強偉等發民造船,役及山獠,雅、邛、眉三州獠反。壬寅,遣茂州都督張士貴、右衛將軍梁建方發隴右、峽中兵二萬餘人以擊之。蜀人苦造船之役,或乞輸直僱潭州人造船;上許之。州縣督迫嚴急,民至賣田宅、鬻子女不能供,谷價踴貴,劍外騷然。上聞之,遣司農少卿長孫知人馳驛往視之。知人奏稱:「蜀人脆弱,不耐勞劇。大船一艘,庸絹二千二百三十六匹。山谷已伐之木,挽曳未畢,復徵船庸,二事並集,民不能堪,宜加存養。」上乃敕潭州船庸皆從官給。 冬,十月,癸丑,車駕還京師。 回紇吐迷度兄子烏紇蒸其叔母。烏紇與俱陸莫賀達官俱羅勃,皆突厥車鼻可汗之婿也,相與謀殺吐迷度以歸車鼻。烏紇夜引十餘騎襲吐迷度,殺之。燕然副都護元禮臣使人誘烏紇,許奏以為瀚海都督,烏紇輕騎詣禮臣謝,禮臣執而斬之,以聞。上恐回紇部落離散,遣兵部尚書崔敦禮往安撫之。久之,俱羅勃入見,上留之不遣。 阿史那社爾既破處月、處密,引兵自焉耆之西趨龜茲北境,分兵為五道,出其不意,焉耆王薛婆阿那支棄城奔龜茲,保其東境。社爾遣兵追擊,擒而斬之,立其從父弟先那準為焉耆王,使修職貢。龜茲大震,守將多棄城走。社爾進屯磧口,去其都城三百里,遣伊州刺史韓威帥千餘騎為前鋒,驍衛將軍曹繼叔次之。至多褐城,龜茲王訶利布失畢、其相那利、羯獵顛帥眾五萬拒戰。鋒刃甫接,威引兵偽遁,龜茲悉眾追之,行三十里,與繼叔軍合。龜茲懼,將卻,繼叔乘之,龜茲大敗,逐北八十里。 甲戌,以回紇吐迷度子翊左郎將婆閏為左驍衛大將軍、大俟利發、瀚海都督。 十一月,庚子,契丹帥窟哥、奚帥可度者並帥所部內屬。以契丹部為松漠府,以窟哥為都督;又以其別帥達稽等部為峭落等九州,各以其辱紇主為刺史。以奚部為饒樂府,以可度者為都督;又以其別帥阿會等部為弱水等五州,亦各以其辱紇主為刺史。辛丑,置東夷校尉官於營州。 十二月,庚午,太子為文德皇后作大慈恩寺成。 龜茲王布失畢既敗,走保都城,阿史那社爾進軍逼之,布失畢輕騎西走。社爾拔其城,使安西都護郭孝恪守之。沙州刺史蘇海政、尚輦奉御薛萬備帥精騎追布失畢,行六百里,布失畢窘急,保撥換城,社爾進軍攻之四旬,閏月,丁丑,拔之,擒布失畢及羯獵顛。那利脫身走,潛引西突厥之眾並其國兵萬餘人,襲擊孝恪。孝恪營於城外,龜茲人或告之,孝恪不以為意。那利奄至,孝恪帥所部千餘人將入城,那利之眾已登城矣。城中降胡與之相應,共擊孝恪,矢刃如雨。孝恪不能敵,將復出,死於西門。城中大擾,倉部郎中崔義超召募得二百人,衛軍資財物,與龜茲戰於城中,曹繼叔、韓威亦營於城外,自城西北隅擊之。那利經宿乃退,斬首三千餘級,城中始定。後旬餘日,那利復引山北龜茲萬餘人趣都城,繼叔逆擊,大破之,斬首八千級。那利單騎走,龜茲人執之,以詣軍門。 阿史那社爾前後破其大城五,遣左衛郎將權祗甫詣諸城,開示禍福,皆相帥請降,凡得七百餘城,虜男女數萬口。社爾乃召其父老,宣國威靈,諭以伐罪之意,立其王之弟葉護為主,龜茲人大喜。西域震駭,西突厥、於闐、安國爭饋駝馬軍糧,社爾勒石紀功而還。 戊寅,以昆丘道行軍總管、左驍衛將軍阿史那賀魯為泥伏沙缽羅葉護,賜以鼓纛,使招討西突厥之未服者。 癸未,新羅相金春秋及其子文王入見。春秋,真德之弟也。上以春秋為特進,文王為左武衛將軍。春秋請改章服從中國,內出冬服賜之。 === 太宗文武大聖大廣孝皇帝下之下貞觀二十三年(己酉,公元六四九年) === 春,正月,辛亥,龜茲王布失畢及其相那利等至京師,上責讓而釋之,以布失畢為左武衛中郎將。 西南徒莫祗等蠻內附,以其地為傍、望、覽、丘四州,隸朗州都督府。 上以突厥車鼻可汗不入朝,遣右驍衛郎將高侃發回紇、僕骨等兵襲擊之。兵入其境,諸部落相繼來降。拔悉密吐屯肥羅察降,以其地置新黎州。 二月,丙戌,置瑤池都督府,隸安西都護;戊子,以左衛將軍阿史那賀魯為瑤池都督。 三月,丙辰,置豐州都督府,使燕然都護李素立兼都督。 去冬旱,至是始雨。辛酉,上力疾至顯道門外,赦天下。丁卯,敕太子於金液門聽政。 夏,四月,乙亥,上行幸翠微宮。 上謂太子曰:「李世勣才智有餘,然汝與之無恩,恐不能懷服。我今黜之,若其即行,俟我死,汝於後用為僕射,親任之;若徘徊顧望,當殺之耳。」五月,戊午,以同中書門下三品李世勣為疊州都督;世勣受詔,不至家而去。 辛酉,開府儀同三司衛景武公李靖薨。 上苦利增劇,太子晝夜不離側,或累日不食,發有變白者。上泣曰:「汝能孝愛如此,吾死何恨!」丁卯,疾篤,召長孫無忌入含風殿。上臥,引手捫無忌頤,無忌哭,悲不自勝;上竟不得有所言,因令無忌出。己巳,復召無忌及褚遂良入臥內,謂之曰:「朕今悉以後事付公輩。太子仁孝,公輩所知,善輔導之!」謂太子曰:「無忌、遂良在,汝勿憂天下!」又謂遂良曰:「無忌盡忠於我,我有天下,多其力也。我死,勿令讒人間之。」仍令遂良草遺詔。有頃,上崩。 太子擁無忌頸,號慟將絕。無忌攬涕,請處分眾事以安內外。太子哀號不已,無忌曰:「主上以宗廟社稷付殿下,豈得效匹夫唯哭泣乎!」乃秘不發喪。庚午,無忌等請太子先還,飛騎、勁兵及舊將皆從。辛未,太子入京城;大行御馬輿,侍衛如平日,繼太子而至,頓於兩儀殿。以太子左庶子於志寧為侍中,少詹事張行成兼侍中,以檢校刑部尚書、右庶子、兼吏部侍郎高季輔兼中書令。壬申,發喪太極殿,宣遺詔,太子即位。軍國大事,不可停闕;平常細務,委之有司。諸王為都督、刺史者,並聽奔喪,濮王泰不在來限。罷遼東之役及諸土木之功。四夷之人入仕於朝及來朝貢者數百人,聞喪皆慟哭,剪髮、剺面、割耳,流血灑地。 六月,甲戌朔,高宗即位,赦天下。 丁丑,以疊州都督李勣為特進、檢校洛州刺史、洛陽宮留守。 先是,太宗二名,令天下不連言者勿避;至是,始改官名犯先帝諱者。 癸未,以長孫無忌為太尉,兼檢校中書令,知尚書、門下二省事。無忌固辭知尚書省事,帝許之,仍令以大尉同中書門下三品。 癸巳,以李勣為開府儀同三司、同中書門下三品。 阿史那社爾之破龜茲也,行軍長史薛萬備請因兵威說於闐王伏闍信入朝,社爾從之。秋,七月,己酉,伏闍信隨萬備入朝,詔入謁梓宮。 八月,癸酉,夜,地震,晉州尤甚,壓殺五千餘人。 庚寅,葬文皇帝於昭陵,廟號太宗。阿史那社爾、契苾何力請殺身殉葬,上遣人諭以先旨不許。蠻夷君長為先帝所擒服者頡利等十四人,皆琢石為其像,刻名列於北司馬門內。 丁酉,禮部尚書許敬宗奏弘農府君廟應毀,請藏主於西夾室;從之。 九月,乙卯,以李勣為左僕射。 冬,十月,以突厥諸部置捨利等五州隸雲中都督府,蘇農等六州隸定襄都督府。 乙亥,上問大理卿唐臨繫囚之數,對曰:「見囚五十餘人,唯二人應死。」上悅。上嘗錄繫囚,前卿所處者多號呼稱冤,臨所處者獨無言。上怪,問其故。囚曰:「唐卿所處,本自無冤。」上歎息良久,曰:「治獄者不當如是邪!」 上以吐蕃贊普弄贊為駙馬都尉,封西海郡王。贊普致書於長孫無忌等雲:「天子初即位,臣下有不忠者,當勒兵赴國討除之。」 十二月,詔濮王泰開府置僚屬,車服珍膳,特加優異。 高宗天皇大聖大弘孝皇帝上之上 === 太宗文武大聖大廣孝皇帝下之下永徽元年(庚戌,公元六五零年) === 春,正月,辛丑朔,改元。 丙午,立妃王氏為皇后。後,思政之孫也。以後父仁祐為特進、魏國公。 己未,以張行成為侍中。 辛酉,上召朝集使,謂曰:「朕初即位,事有不便於百姓者悉宜陳,不盡者更封奏。」自是日引刺史十人入閣,問以百姓疾苦,及其政治。 有洛陽人李弘泰誣告長孫無忌謀反,上立命斬之。無忌與褚遂良同心輔政,上亦尊禮二人,恭己以聽之,故永徽之政,百姓阜安,有貞觀之遺風。 太宗女衡山公主應適長孫氏,有司以為服既公除,欲以今秋成昏。於志寧上言:「漢文立制,本為天下百姓。公主服本斬衰,縱使服隨例除,豈可情隨例改,請俟三年喪畢成昏。」上從之。 二月,辛卯,立皇子孝為許王,上金為杞王,素節為雍王。 夏,五月,壬戌,吐蕃贊普弄贊卒,其嫡子早死,立其孫為贊普。贊普幼弱,政事皆決於國相祿東贊。祿東贊性明達嚴重,行兵有法,吐蕃所以強大,威服氐、羌,皆其謀也。 六月,高侃擊突厥,至阿息山。車鼻可汗召諸部兵皆不赴,與數百騎遁去。侃帥精騎追至金山,擒之以歸,其眾皆降。 初,阿史那社爾虜龜茲王布失畢,立其弟為王。唐兵既還,其酋長爭立,更相攻擊。秋,八月,壬午,詔復以布失畢為龜茲王,遣歸國,撫其眾。 九月,庚子,高侃執車鼻可汗至京師,釋之,拜左武衛將軍,處其餘眾於鬱督軍山,置狼山都督府以統之。以高侃為衛將軍。於是突厥盡為封內之臣,分置單於、瀚海二都護府。單於領狼山、雲中、桑乾三都督,蘇農等一十四州;瀚海領瀚海、金徽、新黎等七都督,仙萼等八州;各以其酋長為都督、刺史。 癸亥,上出畋,遇雨,問諫議大夫昌樂谷那律曰:「油衣若為則不漏?」對曰:「以瓦為之,必不漏。」上悅,為之罷獵。 李勣固求解職;冬,十月,戊辰,解勣左僕射,以開府儀同三司、同中書門下三品。 己未,監察御史陽武韋思謙劾奏中書令褚遂良抑買中書譯語人地。大理少卿張睿冊以為準估無罪。思謙奏曰:「估價之設,備國家所須,臣下交易,豈得準估為定!睿冊舞文,附下罔上,罪當誅。」是日,左遷遂良為同刺史,睿冊循州刺史。思謙名仁約,以字行。 十二月,庚午,梓州都督謝萬歲、兗州都督謝法興與黔州都督李孟嘗討琰州叛獠;萬歲、法興入洞招慰,為獠所殺。 === 太宗文武大聖大廣孝皇帝下之下永徽二年(辛亥,公元六五一年) === 春,正月,乙巳,以黃門侍郎宇文節、中書侍郎柳奭並同中書門下三品。奭,亨之兄子,王皇后之舅也。 左驍衛將軍、瑤池都督阿史那賀魯招集離散,廬帳漸盛,聞太宗崩,謀襲取西、庭二州。庭州刺史駱弘義知其謀,表言之,上遣通事舍人橋寶明馳往慰撫。寶明說賀魯,令長子咥運入宿衛,授右驍衛中郎將,尋復遣歸。咥運乃說其父擁眾西走,擊破乙毘射匱可汗,並其眾,建牙於雙河及千泉,自號沙缽羅可汗,咄陸五啜、努失畢五俟斤皆歸之,勝兵數十萬,與乙毘咄陸可汗連兵,處月、處密及西域諸國多附之。以咥運為莫賀咄葉護。 焉耆王婆伽利卒,國人表請復立故王突騎支;夏,四月,詔加突騎支右武衛將軍,遣還國。 金州刺史滕王元嬰驕奢縱逸,居亮陰中,畋遊無節,數夜開城門,勞擾百姓,或引彈彈人,或埋人雪中以戲笑。上賜書切讓之,且曰:「取適之方,亦應多緒,晉靈荒君,何足為則!朕以王至親,不能致王於法,今書王下上考以愧王心。」 元嬰與蔣王惲皆好聚斂,上嘗賜諸王帛各五百段,獨不及二王,敕曰:「滕叔、蔣兄自能經紀,不須賜物;給麻兩車以為錢貫。」二王大慚。 秋,七月,西突厥沙缽羅可汗寇庭州,攻陷金嶺城及蒲類縣,殺略數千人。詔左武候大將軍梁建方、右驍衛大將軍契苾何力為弓月道行軍總管,右驍衛將軍高德逸、右武候將軍薛孤吳仁為副,發秦、成、岐、雍府兵三萬人及回紇五萬騎以討之。 癸巳,詔諸禮官學士議明堂制度,以高祖配五天帝,太宗配五人帝。 八月,己巳,以於志寧為左僕射,張行成為右僕射,高季輔為侍中;志寧、行成仍同中書門下三品。 己卯,郎州白水蠻反,寇麻州,遣左領軍將軍趙孝祖等發兵討之。 九月,癸巳,廢玉華宮為佛寺。戊戌,更命九成宮為萬年宮。 庚戌,左武候引駕盧文操逾牆盜左藏物,上以引駕職在糾繩,乃自為盜,命誅之。諫議大夫蕭鈞諫曰:「文操情實難原,然法不至死。」上乃免文操死,顧侍臣曰:「此真諫議也!」閏月,長孫無忌等上所刪定律令式,甲戌,詔頒之四方。 上謂宰相曰:「聞所在官司,行事猶互觀顏面,多不盡公。」長孫無忌對曰:「此豈敢言無;然肆情曲法,實亦不敢。至於小小收取人情,恐陛下尚不能免。」無忌以元舅輔政,凡有所言,上無不嘉納。 冬,十一月,辛酉,上祀南郊。 癸酉,詔:「自今京官及外州有獻鷹隼及犬馬者,罪之。」 戊寅,特浪羌酋董悉奉求、闢惠羌酋卜簷莫各帥種落萬餘戶詣茂州內附。 竇州、義州蠻酋李寶誠等反,桂州都督劉伯英討平之。 郎州道總管趙孝祖討白水蠻,蠻酋禿磨蒲及儉彌於帥眾據險拒戰,孝祖皆擊斬之。會大雪,蠻饑凍,死亡略盡。孝祖奏言:「貞觀中討昆州烏蠻,始開青蛉、弄棟為州縣。弄棟之西有小勃弄、大勃弄二川,恆扇誘弄棟,欲使之反。其勃弄以西與黃瓜、葉榆、西洱河相接,人眾殷實,多於蜀川,無大酋長,好結仇怨,今因破白水之兵,請隨便四討,撫而安之。」敕許之。 十二月,壬子,處月朱邪孤注殺招慰使單道惠,與突厥賀魯相結。 是歲,百濟遣使入貢,上戒之,使「勿與新羅、高麗相攻,不然,吾將發兵討汝矣。」 === 太宗文武大聖大廣孝皇帝下之下永徽三年(壬子,公元六五二年) === 春,正月,己未朔,吐谷渾、新羅、高麗、百濟並遣使入貢。 癸亥,梁建方、契苾何力等大破處月朱邪孤注於牢山。孤注夜遁,建方使副總管高德逸輕騎追之,行五百餘裡,生擒孤注,斬首九千級。軍還,御史劾奏梁建方兵力足以追討,而逗留不進;高德逸敕令市馬,自取駿者。上以建方等有功,釋不問。大理卿李道裕奏言:「德逸所取之馬,筋力異常,請實中廄。」上謂侍臣曰:「道裕法官,進馬非其本職,妄希我意;豈朕行事不為臣下所信邪!朕方自咎,故不復黜道裕耳。」 己巳,以同州刺史褚遂良為吏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 丙子,以饗太廟;丁亥,饗先農,躬耕籍田。 二月,甲寅,上御安福門樓,觀百戲。乙卯,上謂侍臣曰:「昨登樓,欲以觀人情及風谷奢儉,非為聲樂。朕聞胡人善為擊鞠之戲,嘗一觀之。昨初升樓,即有群胡擊鞠,意謂朕篤好之也。帝王所為,豈宜容易。朕已焚此鞠,冀杜胡人窺望之情,亦因以自誡。」 三月,辛巳,以宇文節為侍中,柳奭為中書令,以兵部侍郎三原韓瑗守黃門侍郎、同中書門下三品。 夏,四月,趙孝祖大破西南蠻,斬小勃弄酋長歿盛,擒大勃弄酋長楊承顛。自餘皆屯聚保險,大者有眾數萬,小者數千人,孝祖皆破降之,西南蠻遂定。 甲午,澧州刺史彭思王元則薨。 六月,戊申,遣兵部尚書崔敦禮等將並、汾步騎萬人往茂州。發薛延陀餘眾渡河,置祁連州以處之。 秋,七月,丁巳,立陳王忠為皇太子,赦天下。王皇后無子,柳奭為後謀,以忠母劉氏微賤,勸皇后立忠為太子,冀其親己;外則諷長孫無忌等使請於上。上從之。乙丑,以於志寧兼太子少師,張行成兼少傅,高季輔兼少保。 丁丑,上問戶部尚書高履行:「去年進戶多少?」履行奏:「去年進戶總一十五萬。」因問隋代及今日見戶,履行奏:「隋開皇中,戶八百七十萬,即今戶三百八十萬。」履行,士廉之子也。 九月,守中書侍郎來濟同中書門下三品。 冬,十一月,庚寅,弘化長公主自吐谷渾來朝。 癸巳,濮恭王泰薨於均州。 散騎常侍房遺愛尚太宗女高陽公主,公主驕恣甚,房玄齡薨,公主教遺愛與兄遺直異財,既而反譖遺直。遺直自言,太宗深責讓主,由是寵衰,主怏怏不悅。會御史劾盜,得浮屠辯機寶枕,雲主所賜。主與辯機私通,餉遺億計,更以二女子侍遺愛。太宗怒,腰斬辯機,殺奴婢十餘人;主益怨望,太宗崩,無戚容。上即位,主又令遺愛與遺直更相訟,遺愛坐出為房州刺史,遺直為隰州刺史。又,浮屠智勖等數人私侍主,主使掖庭令陳玄運伺宮省禨祥。 先是,駙馬都尉薛萬徹坐事除名,徙寧州刺史,入朝,與遺愛款暱,對遺愛有怨望語,且曰:「今雖病足,坐置京師,鼠輩猶不敢動。」因與遺愛謀:「若國家有變,當奉司徒荊王元景為主。」元景女適遺愛弟遺則,由是與遺愛往來。元景嘗自言,夢手把日月。駙馬都尉柴令武,紹之子也,尚巴陵公主,除衛州刺史,託以主疾留京師求醫,因與遺愛謀議相結。高陽公主謀黜遺直,奪其封爵,使人誣告遺直無禮於己。遺直亦言遺愛及主罪,雲:「罪盈惡稔,恐累臣私門。」上令長孫無忌鞫之,更獲遺愛及主反狀。 司空、安州都督吳王恪母,隋煬帝女也。恪有文武才,太宗常以為類己,欲立為太子,無忌固爭而止,由是與無忌相惡。恪名望素高,為物情所向,無忌深忌之,欲因事誅恪以絕眾望。遺愛知之,因言與恪同謀,冀如紇幹承基得免死。 === 太宗文武大聖大廣孝皇帝下之下永徽四年(癸丑,公元六五三年) === 春,二月,甲申,詔遺愛、萬徹、令武皆斬,元景,恪、高陽、巴陵公主並賜自盡。上潤謂侍臣曰:「荊王,朕之叔父,吳王,朕兄,欲丐其死,可乎?」兵部尚書崔敦禮以為不可,乃殺之。萬徹臨刑大言曰:「薛萬徹大健兒,留為國家效死力,豈不佳,乃坐房遺愛殺之乎!」吳王恪且死,罵曰:「長孫無忌竊弄威權,構害良善,宗社有靈,當族滅不久!」 乙酉,侍中兼太子詹事宇文節,特進、太常卿江夏王道宗、左驍衛大將軍駙馬都尉執失思力並坐與房遺愛交通,流嶺表。節與遺愛親善,及遺愛下獄,節頗左右之。江夏王道宗素與長孫無忌、褚遂良不協,故皆得罪。戊子,廢恪母弟蜀王愔為庶人,置巴州;房遺直貶春州銅陵尉,萬徹弟萬備流交州;罷房玄齡配饗。 開府儀同三司李勣為司空。 初,林邑王範頭利卒,子真龍立,大臣伽獨弒之,盡滅範氏。伽獨自立,國人弗從,乃立頭利之婿婆羅門為王。國人鹹思範氏,復罷婆羅門,立頭利之女為王。女不能治國,有諸葛地者,頭利之姑子也,父為頭利所殺,南奔真臘,大臣可倫翁定遣使迎而立之,妻以女王,眾然後定。夏,四月,戊子,遣使入貢。 秋,九月,壬戌,右僕射北平定公張行成薨。甲戌,以褚遂良為右僕射,同中書門下三品如故,仍知選事。 冬,十月,庚子,上幸驪山溫湯;乙巳,還宮。 初,睦州女子陳碩貞以妖言惑眾,與妹夫章叔胤舉兵反,自稱文佳皇帝,以叔胤為僕射。甲子夜,叔胤帥眾攻桐廬,陷之。碩真撞鐘焚香,引兵二千攻陷睦州及於潛,進攻歙州,不克。敕揚州刺史房仁裕發兵討之。碩真遣其黨童文寶將四千人寇婺州,刺史崔義玄發兵拒之。民間訛言碩真有神,犯其兵者必滅族,士眾兇懼。司功參軍崔玄籍曰:「起兵仗順,猶且無成,況憑妖妄,其能久乎!」義玄以玄籍為前鋒,自將州兵繼之,至下淮戍,遇賊,與戰。左右以楯蔽義玄,義玄曰:「刺史避箭,人誰致死!」命撤之。於是士卒齊奮,賊眾大潰,斬首數千級。聽其餘眾歸首;進至睦州境,降者萬計。十一月,庚戌,房仁裕軍合,獲碩真、叔胤,斬之,餘黨悉平。義玄以功拜御史大夫。 癸丑,以兵部尚書崔敦禮為侍中。 十二月,庚子,侍中蓨憲公高季輔薨。 是歲,西突厥乙毘咄陸可汗卒,其子頡苾達度設號真珠葉護,始與沙缽羅可汗有隙,與五弩失畢共擊沙缽羅,破之,斬首千餘級。 === 太宗文武大聖大廣孝皇帝下之下永徽五年(甲寅,公元六五四年) === 春,正月,壬戌,羌酋凍就內附,以其地置劍州。 三月,戊午,上行幸萬年宮。 庚申,加贈武德功臣屈突通等十三人官。 初,王皇后無子,蕭淑妃有寵,王后疾子。上之為太子也,入侍太宗,見才人武氏而悅之。太宗崩,武氏隨眾感業寺為尼。忌日,上詣寺行香,見之,武氏泣,上亦泣。王后聞之,陰令武氏長髮,勸上內之後宮,欲以間淑妃之寵。武氏巧慧,多權數,初入宮,卑辭屈體以事後。後愛之,數稱其美於上。未幾大幸,拜為昭儀,後及淑妃寵皆衰,更相與共譖之,上皆不納。昭儀欲追贈其父而無名,故託以褒賞功臣,遍贈屈突通等,而武士擭預焉。 乙丑,上幸鳳泉湯;己巳,還萬年宮。 夏,四月,大食發兵擊波斯,殺波斯王伊嗣侯,伊嗣侯之子卑路斯奔吐火羅。大食兵去,吐火羅發兵立卑路斯為波斯王而還。 閏月,丙子,以處月部置金滿州。 丁丑,夜,大雨,山水漲溢,沖玄武門,宿衛士皆散走。右領軍郎將薛仁貴曰:「安有宿衛之士,天子有急而敢畏死乎!」乃登門桄大呼以警宮內。上遽出乘高,俄而水入寢殿,水漂溺衛士及麟遊居人,死者三千餘人。 壬辰,新羅女王金真德卒,詔立其弟春秋為新羅王。 六月,丙午,恆州大水,呼沱溢,漂溺五千三百家。 中書令柳奭以王皇后寵衰,內不自安,請解政事;癸亥,罷為吏部尚書。 秋,九月,丁酉,車駕至京師。 戊戌,上謂五品以上曰:「頃在先帝左右,見五品以上論事,或仗下面陳,或退上封事,終日不絕;豈今日獨無事邪,何公等皆不言也?」 冬,十月,僱雍州四萬一千人築長安外郭,三旬而畢。癸丑,雍州參軍薛景宣上封事,言:「漢惠帝城長安,尋晏駕;今復城之,必有大咎。」於志寧等以景宣言涉不順,請誅之。上曰:「景宣雖狂妄,若因上封事得罪,恐絕言路。」遂赦之。 高麗遣其將安固將高麗、靺鞨兵擊契丹;松漠都督李窟哥御之,大敗高麗於新城。 是歲大稔,洛州粟米鬥兩錢半,粳米鬥十一錢。 王皇后、蕭淑妃與武昭儀更相譖訴,上不信後、淑妃之語,獨信昭儀。後不能曲事上左右,母魏國夫人柳氏及舅中書令柳奭入見六宮,又不為禮。武昭儀伺後所不敬者,必傾心與相結,所得賞賜分與之。由是後及淑妃動靜,昭儀必知之,皆以聞於上。 後寵雖衰,然上未有意廢也。會昭儀生女,後憐而弄之,後出,昭儀潛扼殺之,覆之以被。上至,昭儀陽歡笑,發被觀之,女已死矣,即驚啼。問左右,左右皆曰:「皇后適來此。」上大怒曰:「後殺吾女!」昭儀因泣訴其罪。後無以自明,上由是有廢立之志。又畏大臣不從,乃與昭儀幸太尉長孫無忌第,酣飲極歡,席上拜無忌寵姬子三人皆為朝散大夫,仍載金寶繒錦十車以賜無忌。上因從容言皇后無子以諷無忌,無忌對以他語,竟不順旨,上及昭儀皆不悅而罷。昭儀又令母楊氏詣無忌第,屢有祈請,無忌終不許。禮部尚書許敬宗亦數勸無忌,無忌厲色折之。 === 太宗文武大聖大廣孝皇帝下之下永徽六年(乙卯,公元六五五年) === 春,正月,壬申朔,上謁昭陵;甲戌,還宮。 己丑,巂州道行軍總管曹繼叔破胡叢、顯養、車魯等蠻於斜山,拔十餘城。 庚寅,立皇子弘為代王,賢為潞王。 高麗與百濟、靺鞨連兵,侵新羅北境,取三十三城;新羅王春秋遣使求援。二月,乙丑,遣營州都督程名振、左衛中郎將蘇定方發兵擊高麗。 夏,五月,壬午,名振等渡遼水,高麗見其兵少,開門渡貴端水逆戰。名振等奮擊,大破之,殺獲千餘人,焚其外郭及村落而還。 癸未,以右屯衛大將軍程知節為蔥山道行軍大總管,以討西突厥沙缽羅可汗。 壬辰,以韓瑗為侍中,來濟為中書令。 六月,武昭儀誣王后與其母魏國夫人柳氏為厭勝,敕禁後母柳氏不得入宮。秋,七月,戊寅,貶吏部尚書柳奭為遂州刺史。奭行至扶風,岐州長史於承素希旨奏奭漏洩禁中語,復貶榮州刺史。 唐因隋制,後宮有貴妃、淑妃、德妃、賢妃皆視一品。上欲特置宸妃,以武昭儀為之,韓瑗、來濟諫,以為故事無之,乃止。 中書舍人饒陽李義府為長孫無忌所惡,左遷壁州司馬。敕未至門下,義府密知之,問計於中書舍人幽州王德儉,德儉曰:「上欲立武昭儀為後,猶豫未決者,直恐宰臣異議耳。君能建策立之,則轉禍為福矣。」義府然之,是日,代德儉直宿,叩閣上表,請廢皇后王氏,立武昭儀,以厭兆庶之心。上悅,召見,與語,賜珠一鬥,留居舊職。昭儀又密遣使勞勉之,尋超拜中書侍郎。於是衛尉卿許敬宗、御義大夫崔義玄、中丞袁公瑜皆潛布腹心於武昭儀矣。乙酉,以侍中崔敦禮為中書令。 八月,尚藥奉御蔣孝璋員外特置,仍同正員。員外同正自孝璋始。 長安令裴行儉聞將立武昭儀為後,以國家之禍必由此始,與長孫無忌、褚遂良私議其事。袁公瑜聞之,以告昭儀母楊氏,行儉坐左遷西州都督府長史。行儉,仁基之子也。 九月,戊辰,以許敬宗為禮部尚書。 上一日退朝,召長孫無忌、李勣、於志寧、褚遂良入內殿。遂良曰:「今日之召,多為中宮,上意既決,逆之必死。太尉元舅,司空功臣,不可使上有殺元舅及功臣之名。遂良起於草茅,無汗馬之勞,致位至此,且受顧託,不以死爭之,何以下見先帝!」勣稱疾不入。無忌等至內殿,上顧謂無忌曰:「皇后無子,武昭儀有子,今欲立昭儀為後,何如?」遂良對曰:「皇后名家,先帝為陛下所娶。先帝臨崩,執陛下手謂臣曰:『朕佳兒佳婦,今以付卿。』此陛下所聞,言猶在耳。皇后未聞有過,豈可輕廢!臣不敢曲從陛下,上違先帝之命!」上不悅而罷。明日又言之,遂良曰:「陛下必欲易皇后,伏請妙擇天下令族,何必武氏!武氏經事先帝,眾所共知,天下耳目,安可蔽也。萬代之後,謂陛下為如何!願留三思!臣今忤陛下,罪當死!」因置笏於殿階,解巾叩頭流血曰:「還陛下笏,乞放歸田裡。」上大怒,命引出。昭儀在簾中大言曰:「何不撲殺此獠!」無忌曰:「遂良受先朝顧命,有罪不可加刑!」於志寧不敢言。 韓瑗因間奏事,涕泣極諫,上不納。明日又諫,悲不自勝,上命引出。瑗又上疏諫曰:「匹夫匹婦,猶相選擇,況天子乎!皇后母儀萬國,善惡由之,故嫫母輔佐黃帝,妲己傾覆殷王,《詩》雲:『赫赫宗周,褒姒滅之。』每覽前古,常興歎息,不謂今日塵黷聖代。作而不法,後嗣何觀!願陛下詳之,無為後人所笑!使臣有以益國,菹醢之戮,臣之分也!昔吳王不用子胥之言而麋鹿遊於姑蘇。臣恐海內失望,棘荊生於闕庭,宗廟不血食,期有日矣!」來濟上表諫曰:「王者立後,上法乾坤,必擇禮教名家,幽閒令淑,副四海之望,稱神示氏之意。是故周文造舟以迎太姒,而興《關雎》之化,百姓蒙祚;孝成縱欲,以婢為後,使皇統亡絕,社稷傾淪。有周之隆既如彼,大漢之禍又如此,惟陛下詳察!」上皆不納。 它日,李勣入見,上問之曰:「朕欲立武昭儀為後,遂良固執以為不可。遂良既顧命大臣,事當且已乎?」對曰:「此陛下家事,何必更問外人!」上意遂決。許敬宗宣言於朝曰:「田舍翁多收十斛麥,尚欲易婦;況天子欲立一後,何豫諸人事而妄生異議乎!」昭儀令左右以聞。庚午,貶遂良為潭州都督。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一百九十八
資治通鑑/卷112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112卷 卷第一百一十二 <BR> 【晉紀三十四】 起重光赤奮若,盡玄黓攝提格,凡二年。 <BR> 安皇帝丁隆安五年(辛丑,公元四零一年) <BR> 春,正月,武威王利鹿孤欲稱帝,群臣皆勸之。安國將軍瑜勿侖曰:「吾國自上世以來,被發左衽,無冠帶之飾,逐水草遷徙,無城郭室廬,故能雄視沙漠,抗衡中夏。今舉大號,誠順民心。然建都立邑,難以避患,儲畜倉庫,啟敵人心。不如處晉民於城郭,勸課農桑以供資儲,帥國人以習戰射。鄰國弱則乘之,強則避之,此久長之良策也。且虛名無實,徒足為世之質的,將安用之!」利鹿孤曰:「安國之言是也。」乃更稱河西王,以廣武公辱檀為都督中外諸軍事、涼州牧、錄尚書事。 <BR> 二月,丙子,孫恩出浹口,攻句章,不能拔。劉牢之擊之,恩復走入海。 <BR> 秦王興使乞伏乾歸還鎮苑川,盡以其故部眾配之。 <BR> 涼王纂嗜酒好獵,太常楊穎諫曰:「陛下應天受命,當以道守之。今疆宇日蹙,崎嶇二嶺之間,陛下不兢兢夕惕以恢弘先業,而沈湎遊畋,不以國家為事,臣竊危之。」纂遜辭謝之,然猶不悛。番禾太守呂超擅擊鮮卑思盤,思盤遣其弟乞珍訴於纂,纂命超及思盤皆入朝。超懼,至姑臧,深自結於殿中監杜尚。纂見超,責之曰:「卿恃兄弟桓桓,乃敢欺吾。要當斬卿,天下乃定!」超頓首謝。纂本以恐愒超,實無意殺之。因引超、思盤及群臣同宴於內殿。超兄中領軍隆數勸纂酒,纂醉,乘步挽車,將超等遊禁中。至琨華堂東閣,車不得過,纂親將竇川、駱騰倚劍於壁,推車過閤。超取劍擊纂,纂下車禽超,超刺纂洞胸;川、騰與超格戰,超殺之。纂後楊氏命禁兵討超,杜尚止之,皆捨仗不戰。將軍魏益多入,取纂首,楊氏曰:「人已死,如土石,無所復知,何忍復殘其形骸乎!」益多罵之,遂取纂首以徇,曰:「纂違先帝之命,殺太子而自立,荒淫暴虐。番禾太守超順人心而除之,以安宗廟。凡我士庶,同茲休慶!」 <BR> 纂叔父巴西公佗、弟隴西公緯皆在北城。或說緯曰:「超為逆亂,公以介弟之親,仗大義而討之。姜紀、焦辨在南城,楊桓、田誠在東苑,皆吾黨也,何患不濟!」緯嚴兵欲與佗共擊超。佗妻梁氏止之曰:「緯、超俱兄弟之子,何為捨超助緯,自為禍首乎!」佗乃謂緯曰:「超舉事已成,據武庫,擁精兵,圖之甚難。且吾老矣,無能為也。」超弟邈有寵於緯,說緯曰:「纂賊殺兄弟,隆、超順人心而討之,正欲尊立明公耳。方今明公先帝之長子,當主社稷,人無異望,夫復何疑!」緯信之,乃與隆、超結盟,單馬入城;超執而殺之。讓位與隆,隆有難色。超曰:「今如乘龍上天,豈可中下!」隆遂即天王位,大赦,改元神鼎。尊母衛氏為太后;妻楊氏為後;以超為都督中外諸軍事、輔國大將軍、錄尚書書事,封安定公;謚纂曰靈帝。 <BR> 纂後楊氏將出宮,超恐其挾珍寶,命索之。楊氏曰:「爾兄弟不義,手刃相屠。我旦夕死人,安用寶為!」超又問玉璽所在,楊氏曰:「已毀之矣。」後有美色,超將納之,謂其父右僕射桓曰:「後若自殺,禍及卿宗!」桓以告楊氏。楊氏曰:「大人賣女與氐以圖富貴,一之謂甚,其可再乎!」遂自殺,謚曰穆後。桓奔河西王利鹿孤,利鹿孤以為左司馬。 <BR> 三月,孫恩北趣海鹽,劉裕隨而拒之,築城於海鹽故治。恩日來攻城,裕屢擊破之,斬其將姚盛。城中兵少不敵,裕夜偃旗匿眾,明晨開門,使羸疾數人登城。賊遙問劉裕所在,曰:「夜已走矣。」賊信之,爭入城。裕奮擊,大破之。恩知城不可拔,乃進向滬瀆,裕復棄城追之。 <BR> 海鹽令鮑陋遣子嗣之帥吳兵一千,請為前驅。裕曰:「賊兵甚精,吳人不習戰,若前驅失利,必敗我軍;可在後為聲勢。」嗣之不從。裕乃多伏旗鼓,前驅既交,諸伏皆出。裕舉旗鳴鼓,賊以為四面有軍,乃退。嗣之追之,戰沒。裕且戰且退,所領死傷且盡,至向戰處,令左右脫取死人衣以示閒暇。賊疑之,不敢逼。裕大呼更戰,賊懼而退,裕乃引歸。 <BR> 河西王利鹿孤伐涼,與涼王隆戰,大破之,徙二千餘戶而歸。 <BR> 夏,四月,辛卯,魏人罷鄴行臺,以所統六郡置相州,以庾嶽為刺史。 <BR> 乞伏乾歸至苑川,以邊芮為長名,王松壽為司馬,公卿、將帥皆降為僚佐偏裨。 <BR> 北涼王業憚沮渠蒙遜勇略,欲遠之;蒙遜亦深自晦匿,業以門下侍郎馬權代蒙遜為張掖太守。權素豪雋,為業所親重,常輕侮蒙遜。蒙遜譖之於業曰:「天下不足慮,惟當憂馬權耳。」業遂殺權。 <BR> 蒙遜謂沮渠男成曰:「段公無鑒斷之才,非撥亂之主,向所憚者惟索嗣、馬權。今皆已死,蒙遜欲降之以奉兄,何如?」男成曰:「業本孤客,為吾家所立,恃吾兄弟,猶魚之有水。夫人親信我而圖之,不祥。蒙遜乃求為西安太守。業喜其出外,許之。 <BR> 蒙遜與男成約同祭蘭門山,而陰使司馬許鹹告業曰:「男成欲以取假日為亂。若求祭蘭門山,臣言驗矣。」至期,果然。業收男成,賜死。男成曰:「蒙遜先與臣謀反,臣以兄弟之故。隱而不言。今以臣在,恐部眾不從,故約臣祭山而返誣臣,其意欲王之殺臣也。乞詐言臣死,暴臣罪惡,蒙遜必反;臣然後奉王命而討之,無不克矣。」業不聽,殺之。蒙遜泣告眾曰:「男成忠於段王,而段王無故枉殺之,諸君能為報仇乎?且始者共立段王,欲以安眾耳,今州土紛亂,非段王所能濟也。」男成素得眾心,眾皆憤泣爭奮,比至氐池,眾逾一萬。鎮軍將軍臧莫孩帥所部降之,羌、胡多起兵應蒙遜者。蒙遜進壁侯塢。 <BR> 業先疑右將軍田昂,囚之;至是召昂,謝而赦之,使與武衛將軍梁中庸共討蒙遜。別將王豐孫言於業曰:「西平諸田,世有反者。昂貌恭而心險,不可信也。」業曰:「吾疑之久矣,但非昂無可以討蒙遜者。」昂至侯塢,帥騎五百降於蒙遜,業軍遂潰,中庸亦詣蒙遜降。 <BR> 五月,蒙遜至張掖,田昂兄子承愛斬關內之,業左右皆散。蒙遜至,業謂蒙遜曰:「孤孑然一己,為君家所推,願丐餘命,使得東還與妻子相見。」蒙遜斬之。 <BR> 業,儒素長者,無他權略,威禁不行,群下擅命;尤信卜筮、巫覡,故至於敗。 <BR> 沮渠男成之弟富佔、將軍俱儽帥戶五百降於河西王利鹿孤。儽,石子之子也。 <BR> 孫恩陷滬瀆,殺吳國內史袁崧,死者四千人。 <BR> 涼王隆多殺豪望以立威名,內外囂然。人不自保。魏安人焦朗遣使說秦隴西公碩德曰:「呂氏自武皇棄世,兄弟相攻,政綱不立,競為威虐。百姓饑饉,死者過半。今乘其纂奪之際,取之易於返掌,不可失也。」碩德言於秦王興,帥步騎六萬伐涼,乞伏乾歸帥騎七千從之。 <BR> 六月,甲戌,孫恩浮海奄至丹徒,戰士十餘萬,樓船千餘艘,建康震駭。乙亥,內外戒嚴,百官入居省內。冠軍將軍高素等守石頭,輔國將軍劉襲柵斷淮口,丹陽尹司馬恢之戍南岸,冠軍將軍桓謙等備白石,左衛將軍王嘏等屯中堂,徵豫州刺史譙王尚之入衛京師。 <BR> 劉牢之自山陰引兵邀擊恩,未至而恩已過,乃使劉裕自海鹽入援。裕兵不滿千人,倍道兼行,與恩俱至丹徒。裕眾既少,加以涉遠疲勞,而丹徒守軍莫有鬥志。恩帥眾鼓譟,登蒜山,居民皆荷擔而立。裕帥所領奔擊,大破之,投崖赴水死者甚眾,恩狼狽僅得還船。然恩猶恃其眾,尋復整兵徑向京師。後將軍元顯帥兵拒戰,頻不利。會稽王道子無他謀略,唯日禱蔣侯廟。恩來漸近,百姓恟懼。譙王尚之帥精銳馳至,逕屯積弩堂。恩樓船高大,溯風不得疾行,數日乃至白石。恩本以諸軍分散,欲掩不備;既而知尚之在建康,復聞劉牢之已還,至新洲,不敢進而去,浮海北走鬱洲。恩別將攻陷廣陵,殺三千人。寧朔將軍高雅之擊恩於鬱洲,為恩所執。 <BR> 桓玄厲兵訓卒,常伺朝廷之隙,聞孫恩逼京師,建牙聚眾,上疏請討之。元顯大懼。會恩退,元顯以詔書止之,玄乃解嚴。 <BR> 梁中庸等共推沮渠蒙遜為大都督、大將軍、涼州牧、張掖公,赦其境內,改元永安。蒙遜署從兄伏奴為張掖太守、和平侯,弟挐為建忠將軍、都谷侯,田昂為西郡太守,臧莫孩為輔國將軍,房晷、梁中庸為左、右長史,張騭、謝正禮為左右司馬。擢任賢才,文武鹹悅。 <BR> 河西王利鹿孤命群臣極言得失。西曹從事史暠曰:「陛下命將出征,往無不捷。然不以綏寧為先,唯以徙民為務;民安土重遷,故多離叛,此所以斬將拔城而地不加廣也。」利鹿孤善之。 <BR> 秋,七月,魏兗州刺史長孫肥將步騎二萬南徇許昌,東至彭城,將軍劉該降之。 <BR> 秦隴西公碩德自金城濟河,直趣廣武,河西王利鹿孤攝廣武守軍避之。秦軍至姑臧,涼王隆遣輔國大將軍超、龍驤將軍邈等逆戰,碩德大破之,生擒邈,俘斬萬計。隆嬰城固守,巴西公佗帥東苑之眾二萬五千降於秦。西涼公暠、河西王利鹿孤、沮渠蒙遜各遣使奉表入貢於秦。 <BR> 初,涼將姜紀降於河西王利鹿孤,廣武公辱檀與論兵略,甚愛重之,坐則連席,出則同車,每談論,以夜繼晝。利鹿孤謂辱檀曰:「姜紀信有美才,然視候非常,必不久留於此,不如殺之。紀若入秦,必為人患。」辱檀曰:「臣以布衣之交待紀,紀必不相負也。」八月,紀將數十騎奔秦軍,說碩德曰:「呂隆孤城無援,明公以大軍臨之,其勢必請降;然彼徙文降而已,未肯遂服也。請給紀步騎三千,與王松匆因焦朗、華純之眾,伺其釁隙,隆不足取也。不然,今禿髮在南,兵強國富,若兼姑臧而據之,威勢益盛,沮渠蒙遜、李暠不能抗也,必將歸之,如此,則為國家之大敵矣。」碩德乃表紀為武威太守。配兵二千,屯據晏然。 <BR> 秦王興聞楊桓之賢而徵之,利鹿孤不敢留。 <BR> 詔以劉裕下邳太守,討孫恩於鬱洲,累戰,大破之。恩由是衰弱,復緣海南走,裕亦隨而邀擊之。 <BR> 燕王盛懲其父寶以懦弱失國,務峻威刑,又自矜聰察,多所猜忌,群臣有纖介之嫌,皆先事誅之。由是宗親、勳舊,人不自保。丁亥,左將軍慕容國與殿上將軍秦輿、段贊謀帥禁兵襲盛,事發,死者五百餘人。壬辰夜,前將軍段璣與秦輿之子興、段贊之子泰潛於禁中鼓譟大呼。盛聞變,帥左右出戰,賊眾逃潰。璣被創,匿廂屋間。俄有一賊從暗中擊盛,盛被傷,輦升前殿,申約禁衛,事寧而卒。 <BR> 中壘將軍慕容拔、冗從僕射郭仲白太后丁氏,以為國家多難,宜立長君。時眾望在盛弟司徒、尚書令、平原公元,而河間公熙素得幸於丁氏,丁氏乃廢太子定,密迎熙入宮。明旦,群臣入朝,始知有變,因上表勸進於熙。熙以讓元,元不敢當。癸巳,熙即天王位,捕獲段璣等,皆夷三族。甲午,大赦。丙申,平原公元以嫌賜死。閏月,辛酉,葬盛於興平陵,謚曰昭武皇帝,廟號中宗。丁氏送葬未還,中領軍慕容提、步軍校尉張佛等謀立故太子定,事覺,伏誅,定亦賜死。丙寅,大赦,改元光始。 <BR> 秦隴西公碩德圍姑臧累月,東方之人在城中者多謀外叛,魏益多復誘扇之,欲殺涼王隆及安定公超,事發,坐死者三百餘家。碩德撫納夷、夏,分置守宰,節食聚粟。為持久之計。 <BR> 涼之群臣請與秦連和,隆不許。安守公超曰:「今資儲內竭,上下嗷嗷,雖使張、陳復生,亦無以為策。陛下當思權變屈伸,何愛尺書、單使為卑辭以退敵!敵去之後,修德政以息民,若卜世未窮,何憂舊業之不復!若天命去矣,亦可以保全宗族。不然,坐守困窮,終將何如!」隆乃從之,九月,遣使請降於秦。碩德表隆為鎮西大將軍、涼州刺史、建康公。隆遣子弟及文武舊臣慕容築、楊穎等五十餘家入質於長安。碩德軍令嚴整,秋毫不犯,祭先賢,禮名士,西土悅之。 <BR> 沮渠蒙遜所部酒泉、涼寧二郡叛降於西涼,又聞呂隆降秦,大懼,遣其弟建忠將軍挐、牧府長史張潛見碩德於姑臧,請帥其眾東遷。碩德喜,拜潛張掖太守,挐建康太守。潛勸蒙遜東遷。挐私謂蒙遜曰:「姑臧未拔,呂氏猶存,碩德糧盡將還,不能久也。何為自棄土宇,受制於人乎!」臧莫孩亦以為然。 <BR> 蒙遜遣子奚念為質於河西王利鹿孤,利鹿孤不受,曰:「奚念年少,可遣挐也。」冬,十月,蒙遜復遣使上疏於利鹿孤曰:「臣前遣奚念具披誠款,而聖旨未昭,復徵弟挐。臣竊以為苟有誠信,則子不為輕;若其不信,則弟不為重。今寇難未夷,不獲奉詔,願陛下亮之。」利鹿孤怒,遣張松侯俱延、興城侯文支將騎一萬襲蒙遜,至萬歲臨松,執蒙遜從弟鄯善苟子,虜其民六千餘戶。蒙遜從叔孔遮入朝於利鹿孤,許以挐為質。利鹿孤乃歸其所掠,召俱延等還。文支,利鹿孤之弟也。 <BR> 南燕主備德宴群臣於延賢堂,酒酣,謂君臣曰:「朕可方自古何等主?」青州刺史鞠仲曰:「陛下中興聖主,少康、光武之儔。」備德顧左右賜仲帛千匹,仲以所賜多,辭之。備德曰:「卿知調朕,朕不知調卿邪!卿所以非實,故朕亦以虛言賞卿耳。」韓範進曰:「天子無戲言。今日之論,君臣俱失。」備德大悅,賜範絹五十匹。 <BR> 備德母及兄納皆在長安,備德遣平原人杜弘往訪之。弘曰:「臣至長安,若不奉太后動止,當西如張掖,以死為效。臣父雄年逾六十,乞本縣之祿以申烏鳥之情。」中書令張華曰:「杜弘未行而求祿,要君之罪大矣。」備德曰:「弘為君迎母,為父求祿,忠孝備矣,何罪之有!」以雄為平原令。弘至張掖,為盜所殺。 <BR> 十一月,劉裕追孫恩至滬瀆、海鹽,又破之,俘斬以萬數,恩遂自浹口遠竄入海。 <BR> 十二月,辛亥,魏主珪遣常山王遵、定陵公和跋帥眾五萬襲沒弈幹於高平。 <BR> 乙卯,魏虎威將軍宿沓幹伐燕,攻令支;乙丑,燕中領軍宇文拔救之。壬午,宿沓幹拔令支而戍之。 <BR> 呂超攻姜紀,不克,遂攻焦朗。朗遣其弟子嵩為質於河西王利鹿孤以請迎,利鹿孤遣車騎將軍辱檀赴之。比至,超已退,朗閉門拒之。何檀怒,將攻之,鎮北將軍俱延諫曰:「安土重遷,人之常情。朗孤城無食,今年不降,後年自服,何必多殺士卒以攻之!若其不捷,彼必去從他國。棄州境士民以資鄰敵,非計也;不如以善言諭之。」檀乃與朗連和,遂曜兵姑臧,壁於胡阬。 <BR> 辱檀知呂超必來斫營,畜火以待之。超夜遣中{畾土}將軍王集帥精兵二千斫辱檀營,辱檀徐嚴不起。集入壘中,內外皆舉火,光照如晝;縱兵擊之,斬集及甲首三百餘級。呂隆懼,偽與檀通好,請於苑內結盟,辱檀遣俱延入盟,俱延疑其有伏,毀苑牆而入。超伏兵擊之,俱延失馬步走,水夌江將軍郭祖力戰拒之,俱延乃得免。辱檀怒,攻其昌松太守孟示韋於顯美。隆遣廣武將軍荀安國、寧遠將軍石可帥騎五百救之。安國等憚辱檀之強,遁還。 <BR> 桓玄表其兄偉為江州刺史,鎮夏口;司馬刁暢為輔國將軍、督八郡軍事,鎮襄陽;遣其將皇甫敷、馮該戍湓口。移沮、漳蠻二千戶於江南,立武寧郡;更招集流民,立綏安郡。詔徵廣州刺史刁逵、豫章太守郭昶之,玄皆留不遣。 <BR> 玄自謂有晉國三分之二,數使人上己符瑞,欲以惑眾;又致箋於會稽王道子曰:「賊造近郊,以風不得進,以雨不致火,食盡故去耳,非力屈也。昔國寶死後,王恭不乘此威入統朝政,足見其心非侮於明公也,而謂之不忠。今之貴要腹心,有時流清望者誰乎?豈可雲無佳勝!直是不能信之耳!爾來一朝一夕,遂成今日之禍。在朝君子皆畏禍不言,玄忝任在遠,是以披寫事實。」元顯見之,大懼。 <BR> 張法順謂元顯曰:「桓玄承籍世資,素有豪氣,既並殷、揚,專有荊楚,第下之所控引止三吳耳。孫恩為亂,東土塗地,公私困竭,玄必乘此縱其姦凶,竊用憂之。」元顯曰:「為之奈何?」法順曰:「玄始得荊州,人情未附。方務綏撫,未暇他圖。若乘此際使劉牢之為前鋒,而第下以大軍繼進,玄可取也。」元顯以為然。會武昌太守庾楷以玄與朝廷構怨,恐事不成,禍及於己,密使人自結於元顯,雲:「玄大失人情,眾不為用,若朝廷遣軍,己當為內應。」元顯大喜,遣張法順至京口,謀於劉牢之;牢之以為難。法順還,謂元顯曰:「觀牢之言色,必貳於我,不如召入殺之;不爾,敗人大事。」元顯不從。於是大治水軍,徵兵裝艦,以謀討玄。 <BR> 安皇帝丁元興元年(壬寅,公元四零二年) <BR> 春,正月,庚午朔,下詔罪狀桓玄,以尚書令元顯為驃騎大將軍、徵討大都督、都督十八州諸軍事,加黃鉞,又以鎮北將軍劉牢之為前鋒都督,前將軍譙王尚之為後部,因大赦,改元,內外戒嚴;加會稽王道子太傅。 <BR> 元顯欲盡誅諸桓。中護軍桓修,驃騎長史王誕之甥也,誕有寵於元顯,因陳修等與玄志趣不同,元顯乃止。誕,導之曾孫也。 <BR> 張法順言於元顯曰:「桓謙兄弟每為上流耳目,宜斬之以杜奸謀。且事之濟不,繫在前軍,而牢之反覆,萬一有變,則禍敗立至。可令牢之殺謙兄弟以示無貳心,若不受命,當逆為其所。」元顯曰:「今非牢之,無以知玄;且始事而誅大將,人情不安。」再三不可。又以桓氏世為荊土所附,桓沖特有遺惠,而謙,沖之子也,乃自驃騎司馬除都督荊、益、寧、梁四州諸軍事、荊州刺史,欲以結西人之心。 <BR> 丁丑,燕慕容拔攻魏令支戍,克之,宿沓幹走,執魏遼西太守那頡。燕以拔為幽州刺史,鎮令支,以中堅將軍遼西陽豪為本郡太守。丁亥,以章武公淵為尚書令,博陵公虔為尚書左僕射,尚書王騰為右僕射。 <BR> 戊子,魏材官將國和突攻黜弗、素古延等諸部,破之。初,魏主珪遣北部大人賀狄幹獻馬千匹求昏於秦,秦王興聞珪已立慕容後,止狄幹而絕其昏;沒弈幹、黜弗、素古延,皆秦之屬國也,而魏攻之,由是秦、魏有隙。庚寅,珪大閱士馬,命幷州諸郡積穀於平陽之乾壁,以備秦。 <BR> 柔然社侖方睦於秦,遣將救黜弗、素古延;辛卯,和突逆擊,大破之,社帥侖其部落遠遁漠北,奪高車之地而居之。斛律部帥倍侯利擊社侖,大為所敗,倍侯利奔魏。社侖於是西北擊匈奴遺種日拔也雞,大破之,遂吞併諸部,士馬繁盛,雄於北方。其地西至焉耆,東接朝鮮,南臨大漠,旁側小國皆羈屬焉。自號豆代可汗。始立約束,以千人為軍,軍有將;百人為幢,幢有帥。攻戰先登者賜以虜獲,畏懦者以石擊其首而殺之。 <BR> 禿髮示韋檀克顯美,執孟示韋而責之,以其不早降。示韋曰:「示韋受呂氏厚恩,分符守土;若明公大軍甫至,望旗歸附,恐獲罪於執事矣。」示韋檀釋而禮之,徙二千餘戶而歸,以示韋為左司馬。示韋辭曰:「呂氏將亡,聖朝必取河右,人無愚智皆知之。但示韋為人守城不能全,復忝顯任,於心竊所未安。若蒙明公之惠,使得就戮姑臧,死且不朽。」示韋檀義而歸之。 <BR> 東土遭孫恩之亂,因以饑饉,漕運不繼。桓玄禁斷江路,商旅俱絕,公私匱乏,以稃、橡給士卒。玄謂朝廷方多憂虞,必未暇討己,可以蓄力觀釁。及大軍將發,從兄太傅長史石生密以書報之。玄大驚,欲完聚保江陵。長史卞範之曰:「明公英威振於遠近,元顯口尚乳臭,劉牢之大失物情,若兵臨近畿,示以禍福,土崩之勢可翹足而待,何有延敵入境,自取窮蹙者乎!」玄從之,留桓偉守江陵,抗表傳檄,罪狀元顯,舉兵東下。檄至,元顯大懼。二月,丙午,帝餞元顯於西池,元顯下船而不發。 <BR> 癸丑,魏常山王遵等至高平,沒弈幹棄其部眾,帥數千騎與劉勃勃奔秦州。魏軍追至瓦亭,不及而還,盡獲其府庫蓄積,馬四萬餘匹,雜畜九萬餘口,徙其民於代都,餘種分迸。平陽太守貳塵復侵秦河東,長安大震,關中諸城晝閉,秦人簡兵訓卒以謀伐魏。 <BR> 秦王興立子泓為太子,大赦。泓孝友寬和,喜文學,善談詠,而懦弱多病。興欲以為嗣,而狐疑不決,久乃立之。 <BR> 姑臧大饑,米鬥直錢五千,人相食,饑死者十餘萬口。城門晝閉,樵採路絕,民請出城為胡虜奴婢者,日有數百,呂隆惡其沮動眾心,盡坑之,積屍盈路。沮渠蒙遜引兵攻姑臧,隆遣使求救於河西王利鹿孤,利鹿孤遣廣武公辱檀帥騎一萬救之,未至,隆擊破蒙遜軍,蒙遜請與隆盟,留谷萬餘斛遣之而還。辱檀至昌松,聞蒙遜已退,乃徙澤段塚民五百餘戶而還。 <BR> 中散騎常侍張融言於利鹿孤曰:「焦朗兄弟據魏安,潛通姚氏,數為反覆,今不取,後必為朝廷憂。」利鹿孤遣辱檀討之,朗面縛出降,辱檀送於西平,徙其民於樂都。 <BR> 桓玄發江陵,慮事不捷,常為西還之計。及過尋陽,不見官軍,意甚喜,將士之氣亦振。庾楷謀洩,玄囚之。丁巳,詔遣齊王柔之以騶虞幡宣告荊、江二州,使罷兵;玄前鋒殺之。柔之,宗之子也。 <BR> 丁卯,玄至姑孰,使共將馮該等攻歷陽,襄城太守司馬休之嬰城固守。玄軍斷洞浦,焚豫州舟艦。豫州刺史譙王尚之帥步卒九千陣於浦上,遣武都太守楊秋屯橫江,秋降於玄軍。尚之眾潰,逃於塗中,玄捕獲之。司馬休之出戰而敗,棄城走。 <BR> 劉牢之素惡驃騎大將軍元顯,恐桓玄既滅,元顯益驕恣,又恐己功名愈盛,不為元顯所容,且自恃材武,擁強兵,欲假玄以除執政,復伺玄之隙而自取之,故不肯討玄。元顯日夜昏酣,以牢之為前鋒。牢之驟詣門,不得見,及帝出餞元顯,遇之公坐而已。 <BR> 牢之軍溧洲,參軍劉裕請擊玄,牢之不許。玄使牢之族舅何穆說牢之曰:「自古戴震主之威,挾不賞之功而能自全者,誰邪?越之文種,秦之白起,漢之韓信,皆事明主,為之盡力,功成之日,猶不免誅夷,況為兇愚者之用乎!君如今日戰勝則傾宗,戰敗則覆族,欲以此安歸乎!不若翻然改圖,則可以長保富貴矣。古人射鉤、斬祛,猶不害為輔佐,況玄與君無宿昔之怨乎!」時譙王尚之已敗,人情愈恐,牢之頗納穆言,與玄交通。東海中尉東海何無忌,牢之之甥也,與劉裕極諫,不聽。其子驃騎從事中郎敬宣諫曰:「今國家衰危,天下之重在大人與玄。玄藉父、叔之資,據有全楚,割晉國三分之二,一朝縱之使陵朝廷,玄威望既成,恐難圖也,董卓之變,將在今矣。」牢之怒曰:「吾豈不知!今日取玄如反覆手耳;但平玄之後,令我奈驃騎何!」三月,乙巳朔,牢之遣敬宣詣玄請降。玄陰欲誅牢之,乃與敬宣宴飲,陳名書畫共觀之,以安悅其意;敬宣不之覺,玄佐吏莫不相視而筆。玄板敬宣為諮議參軍。 <BR> 元顯將發,聞玄已至新亭,棄船,退屯國子學。辛未,陳於宣陽門外。軍中相驚,言玄已至南桁,元顯引兵欲還宮。玄遣人拔刀隨後大呼曰:「放仗!」軍人皆崩潰,元顯乘馬走入東府,唯張法順一騎隨之。元顯問計於道子,道子但對之涕泣。玄遣太傅從事中郎毛泰收元顯送新亭,縛於舫前而數之。元顯曰:「為王誕、張法順所誤耳。」 <BR> 壬申,復隆安年號,帝遣侍中勞玄於安樂渚。玄入京師,稱詔解嚴,以玄總百揆、都督中外諸軍事、丞相、錄尚書事、揚州牧、領徐、荊、江三州刺史,假黃鉞。玄以桓偉為荊州刺史,桓謙為尚書左僕射,桓修為徐、兗二州刺史,桓石生為江州刺史,卞範之為丹陽尹。 <BR> 初,玄之舉兵,侍中王謐奉詔詣玄,玄親禮之。及玄輔政,以謐為中書令。謐,導之孫也。新安太守殷仲文,覬之弟也,玄姊為仲文妻。仲文聞玄克京師,棄郡投玄,玄以為諮議參軍。劉邁往見玄,玄曰:「汝不畏死,而敢來邪?」邁曰:「射鉤斬祛,並邁為三。」玄悅,以為參軍。 <BR> 癸酉,有司奏會稽王道子酣縱不孝,當棄市,詔徙安成郡;斬元顯及東海王彥璋、譙王尚之、庾楷、張法順、毛泰等於建康市。桓修為王誕固請,得流嶺南。 <BR> 玄以劉牢之為會稽內史。牢之曰:「始爾,便奪我兵,禍其至矣!」劉敬宣請歸諭牢之,使受命,玄遣之。敬宣勸牢之襲玄,牢之猶豫不決,移屯班瀆,私告劉裕曰:「今當北就高雅之於廣陵,舉兵以匡社稷,卿能從我去乎?」裕曰:「將軍以勁卒數萬,望風降服,彼新得志,威震天下,朝野人情皆已去矣,廣陵豈可得至邪!裕當反服還京口耳。」何無忌謂裕曰:「我將何之?」裕曰:「吾觀鎮北必不免,卿可隨我還京口。桓玄若守臣節,當與卿事之;不然,當與卿圖之。」 <BR> 於是牢之大集僚佐,議據江北以討玄。參軍劉襲曰:「事之不可者莫大於反。將軍往年反王兗州,近日反司馬郎君,今復反桓公;一人三反,何以自立!」語畢,趨出,佐吏多散走。牢之懼,使敬宣之京口迎家;失期不至,牢之以為事已洩,為玄所殺,乃帥部曲北走,至新洲,縊而死。敬宣至,不暇哭,即渡江奔廣陵。將吏共殯斂牢之,以其喪歸丹徒。玄令斫棺斬首,暴屍於市。 <BR> 大赦,改元大亨。 <BR> 桓玄讓丞相荊、江、徐三州,改授太尉、都督中外諸軍事、揚州牧、領豫州刺史,總百揆;以琅邪王德文為太宰。 <BR> 司馬休之、劉敬宣、高雅之俱奔洛陽,各以子弟為質於秦以求救。秦王興與之符信,使於關東募兵,得數千人,復還屯彭城間。 <BR> 孫恩寇臨海,臨海太守辛景擊破之,恩所虜三吳男女,死亡殆盡。恩恐為官軍所獲,乃赴海死,其黨及妓妾從死者以百數,謂之「水仙」。餘眾數千人復推恩妹夫盧循為主。循,諶之曾孫也,神采清秀,雅有材藝。少時,沙門惠遠嘗謂之曰:「君雖體涉風素,而志存不軌,如何?」太尉玄欲撫安東土,乃以循為永嘉太守。循雖受命,而寇暴不已。甲戌,燕大赦。 <BR> 河西王禿髮利鹿孤寢疾,遣令以國事授弟辱檀。初,禿髮思復鞬愛重辱檀,謂諸子曰:「辱檀器識,非汝曹所及也。」故諸兄不以傳子而傳於弟。利鹿孤在位,垂拱而已,軍國大事皆委於辱檀。利鹿孤卒,辱檀襲位,更稱涼王,改元弘昌,遷於樂都,謚利鹿孤曰康王。 <BR> 夏,四月,太尉玄出屯姑孰,辭錄尚書事,詔許之,而大政皆就諮焉,小事則決於尚書令桓謙及卞範之。 <BR> 自隆安以來,中外之人厭於禍亂。及玄初至,黜奸佞,擢俊賢,京師欣然,冀得少安。既而玄奢豪縱逸,政令無常,朋黨互起,陵侮朝廷,裁損乘輿供奉之具,帝幾不免饑寒,由是眾心失望。三吳大饑,戶口減半,會稽減什三、四,臨海、永嘉殆盡,富室皆衣羅紈,懷金玉,閉門相守餓死。 <BR> 乞伏熾磐自西平逃歸苑川,南涼王辱檀歸其妻子。乞伏乾歸使熾磐入朝於秦,秦主興以熾磐為興晉太守。 <BR> 五月,盧循自臨海入東陽,太尉玄遣撫軍中兵參軍劉裕將兵擊之,循敗,走永嘉。 <BR> 高句麗攻宿軍,燕平州刺史慕容歸棄城走。 <BR> 秦主興大發諸軍,遣義陽公平、尚書右僕射狄伯支等將步騎四萬伐魏,興自將大軍繼之,以尚書令姚晃輔太子泓守長安,沒弈幹權鎮上邽,廣陵公欽權鎮洛陽。平攻魏乾壁六十餘日,拔之。秋,七月,魏主珪遣毘陵王順及豫州刺史長孫肥將六萬騎為前鋒,自將大軍繼發以擊之。 <BR> 八月,太尉玄諷朝廷以玄平元顯功封豫章公,平殷、楊功封桂陽公,並本封南郡如故。玄以豫章封其子昇,桂陽封其兄子俊。 <BR> 魏主珪至永安,秦義陽公平遣驍將帥精騎二百覘魏軍,長孫肥逆擊,盡禽之。平退走,珪追之,乙巳,及於柴壁。平嬰地固守,魏軍圍之。秦王興將兵四萬七千救之,將據天渡運糧以饋平。魏博士李先曰:「兵法:高者為敵所棲,深者為敵所囚。今秦皆犯之,宜及興未至,遣奇兵先據天渡,柴壁可不戰而取也。」珪命增築重圍,內以防平之出,外以拒興之入。廣武將軍安同曰:「汾東有蒙坑,東西三百餘裡,蹊徑不通。興來,必從汾西直臨柴壁;如此,虜聲勢相接,重圍雖固,不能制也。不如為浮梁,渡汾西,築圍以拒之。虜至,無所施其智力矣。」珪從之。興至蒲阪,憚魏之強,久乃進兵。甲子,珪帥步騎三萬逆擊興於蒙坑之南,斬首千餘級,興退走四十餘裡,平亦不敢出。珪乃分兵四據險要,使秦兵不得近柴壁。興屯汾西,賃壑為壘,束柏村從汾上流縱之,欲以毀浮梁,魏人皆鉤取以為薪蒸。 <BR> 冬,十月,平糧竭矢盡,夜,悉眾突西南圍求出;興列兵汾西,舉烽鼓譟為應。興欲平力戰突免,平望興攻圍引接,但叫呼相和,莫敢逼圍。平不得出,計窮,乃帥麾下赴水死,諸將多從平赴水;珪使善遊者鉤捕之,無得免者。執狄伯支及越騎校尉唐小方等四十餘人,餘眾二萬餘人皆斂手就禽。興坐視其窮,力不能救。舉軍慟哭,聲震山谷。數遣使求和於魏,珪不許,乘勝進攻蒲阪,秦晉公緒固守不戰。會柔然謀伐魏,珪聞之,戊申,引兵還。 <BR> 或告太史令晁崇及弟黃門侍郎懿潛召秦兵,珪至惡陽,賜崇、懿死。 <BR> 秦徙河西豪右萬餘戶於長安。 <BR> 太尉玄殺吳興太守高素、將軍竺謙之及謙從兄朗之、劉襲並襲弟季武,皆劉牢之北府舊將也。襲兄冀州刺史軌邀司馬休之、劉敬宣、高雅之等共據山陽,欲起兵攻玄,不克而走,將軍袁虔之、劉壽、高長慶、郭恭等皆往從之。將奔魏,至陳留南,分為二輩:軌、休之、敬宣奔南燕;虔之、壽、長慶、恭奔秦。 <BR> 魏主珪初聞休之等當來,大喜。後怪其不至,令兗州求訪,獲,其從者,問其故,皆曰:「魏朝威聲遠被,是以休之等鹹欲歸附;既而聞崔逞被殺,故奔二國。」珪深悔之。自是士人有過,頗見優容。 <BR> 南涼王辱檀攻呂隆於姑臧。 <BR> 燕王熙納故中山尹苻謨二女,長曰□戎娥,為貴人,幼曰訓英,為貴嬪,貴嬪尤有寵。丁太后怨恚,與兄子尚書信謀廢熙立章武公淵。事覺,熙逼丁太后自殺,葬以後禮,謚曰獻幽皇后。十一月,戊辰,殺淵及信。 <BR> 辛未,熙畋於北原,石城令高和與尚方兵於後作亂,殺司隸校尉張顯,入掠宮殿,取庫兵,脅營署,閉門乘城。熙馳還,城上人皆投仗開門;盡誅反者,唯和走免。甲戌,大赦。 <BR> 魏以庾嶽為司空。 <BR> 十二月,辛亥,魏主珪還雲中。 <BR> 柔然可汗社侖聞珪伐秦,自參合陂侵魏,至豺山,及善無北澤,魏常山王遵以萬騎追之,不及而還。 <BR> 太尉玄使御史杜林防衛會稽文孝王道子至安成,林承玄旨,鴆道子,殺之。 <BR> 沮渠蒙遜所署西郡太守梁中庸叛,奔西涼。蒙遜聞之,笑曰:「吾待中庸,恩如骨肉,而中庸不我信,但自負耳,孤豈在此一人邪!」乃盡歸其孥。西涼公暠問中庸曰:「我何如索嗣?」中庸曰:「未可量也。」暠曰:「嗣才度若敵我者,我何能於千里之外以長繩絞其頸邪?」中庸曰:「智有短長,命有成敗。殿下之與索嗣,得失之理,臣實未之能詳。若以身死為負,計行為勝,則公孫瓚豈賢於劉虞邪?」暠默然。 <BR> 袁虔之等至長安,秦王興問曰:「桓玄才略何如其父?卒能成功乎?」虔之曰:「玄乘晉室衰亂,盜據宰衡,猜忌安忍,刑賞不公。以臣觀之,不如其父遠矣。玄今已執大柄,其勢必將篡逆,正可為他人驅除耳。」興善之,以虔之為廣州刺史。 <BR> 是歲,秦王興立昭儀張氏為皇后,封子懿、弼、洸、宣、諶、愔、璞、質、逵、裕、國兒皆為公,遣使拜禿髮辱檀為車騎將軍、廣武公,沮渠蒙遜為鎮西將軍、沙州刺史、西海侯,李暠為安西將軍、高昌候。 <BR> 秦鎮遠將軍趙曜帥二萬西屯金城,建節將軍王松匆帥騎助呂隆守姑臧。松匆至魏安,辱檀弟文真擊而虜之。辱檀大怒,送松匆還長安,深自陳謝。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一百十一
資治通鑑/卷200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200卷 【唐紀十六】 起旃蒙單瘀十月,盡玄勣閹茂七月,凡六年有奇。 === 高宗天皇大聖大弘孝皇帝上之下永徽六年(乙卯,公元六五五年) === 冬,十月,己酉,下詔稱:「王皇后、蕭淑妃謀行鴆毒,廢為庶人,母及兄弟,並除名,流嶺南。」許敬宗奏:「故特進贈司空王仁祐告身尚存,使逆亂餘孽猶得為廕,並請除削。」從之。 乙卯,百官上表請立中宮,乃下詔曰:「武氏門著勳庸,地華纓黻,往以才行選入後庭,譽重椒闈,德光蘭掖。朕昔在儲貳,特荷先慈,常得待從,弗離朝夕,宮壺之內,恆自飭躬,嬪嬙之間,未嘗迕目,聖情鑒悉,每垂賞歎,遂以武氏賜朕,事同政君,可立為皇后。」 丁巳,赦天下。是日,皇后上表稱:「陛下前以妾為宸妃,韓瑗、來濟面折庭爭,此既事之極難,豈非深情為國!乞加褒賞。」上以表示瑗等,瑗等彌憂懼,屢請去位,上不許。 十一月,丁卯朔,臨軒命司空李勣繼璽綬冊皇后武氏。是日,百官朝皇后於肅義門。 故后王氏、故淑妃蕭氏,並囚於別院,上嘗念之,間行至其所,見其室封閉極密,惟竅壁以通食器,惻然傷之,呼曰:「皇后、淑妃安在?」王氏泣對曰:「妾等得罪為宮婢,何得更有尊稱!」又曰:「至尊若念疇昔,使妾等再見日月,乞名此院為迴心院。」上曰:「朕即有處置。」武后聞之,大怒,遣人杖王氏及蕭氏各一百,斷去手足,捉酒甕中,曰:「令二嫗骨醉!」數日而死,又斬之。王氏初聞宣敕,再拜曰:「願大家萬歲!昭儀承恩,死自吾分。」淑妃罵曰:「阿武妖猾,乃至於此!願他生我為貓,阿武為鼠,生生扼其喉。」由是宮中不畜貓。尋又改王氏姓為蟒氏,蕭氏為梟氏。武后數見王、蕭為祟,被髮瀝血如死時狀。後徙居蓬萊宮,復見之,故多在洛陽,終身不歸長安。 己巳,許敬宗奏曰:「永徽爰始,國本未生,權引彗星,越升明兩。近者元妃載誕,正胤降神,重光日融,爝暉宜息。安可反植枝幹,久易位於天庭;倒襲裳衣,使違方於震位!又,父子之際,人所難言,事或犯鱗,必嬰嚴憲,煎膏染鼎,臣亦甘心。」上召見,問之,對曰:「皇太子,國之本也,本猶未正,萬國無所繫心。且在東宮者,所出本微,今知國家已有正嫡,必不自安。竊位而懷自疑,恐非宗廟之福,願陛下熟計之。」上曰:「忠已自讓。」對曰:「能為太伯,願速從之。」 西突厥頡苾達度設數遣使請兵討沙缽羅可汗。甲戌,遣豐州都督元禮臣冊拜頡苾達度設為可汗。禮臣至碎葉城,沙缽羅發兵拒之,不得前。頡苾達度設部落多為沙缽羅所並,餘眾寡弱,不為諸姓所附,禮臣竟不冊拜而歸。 中書侍郎李義府參知政事。義府容貌溫恭,與人語,必嬉怡微笑,而狡險忌克,故時人謂義府笑中有刀;又以其柔而害物,謂之李貓。 === 高宗天皇大聖大弘孝皇帝上之下顯慶元年(丙辰,公元六五六年) === 春,正月,辛未,以皇太子忠為梁王、梁州刺史,立皇后子代王弘為皇太子,生四年矣。忠既廢,官屬皆懼罪亡匿,無敢見者;右庶子李安仁獨候忠,泣涕拜辭而去。安仁,綱之孫也。 壬申,赦天下,改元。 二月,辛亥,贈武士擭司徒,賜爵周國公。 三月,以度支侍郎杜正倫為黃門侍郎、同三品。 夏,四月,壬子,矩州人謝無靈舉兵反,黔州都督李子和討平之。 己未,上謂侍臣曰:「朕思養人之道,未得其要,公等為朕陳之。」來濟對曰:「昔齊桓公出遊,見老而饑寒者,命賜之食,老人曰:『願賜一國之饑者。』賜之衣,曰:『願賜一國之寒者。』公曰:『寡人之廩府安足以週一國之饑寒!』老人曰『君不奪農時,則國人皆有餘食矣;不奪蠶要,則國人皆有餘衣矣!』故人君之養人,在省其徵役而已。今山東役丁,歲別數萬,役之則人大勞,取庸則人大費。臣願陛下量公家所須外,餘悉免之。」上從之。 六月,辛亥,禮宮奏停太祖、世祖配祀,以高祖配昊天於圜丘,太宗配五帝於明堂;從之。 秋,七月,乙丑,西洱蠻酋長楊棟附、顯和蠻酋長王羅祁、郎、昆、梨、盤四州酋長王伽沖等帥眾內附。 癸未,以中書令崔敦禮為太子少師、同中書門下三品。 八月,丙申,固安昭公崔敦禮薨。 辛丑,蔥山道行軍總管程知節擊西突厥,與歌邏、處月二部戰於榆慕谷,大破之,斬首千餘級。副總管周智度攻突騎施、處木昆等部於咽城,拔之,斬首三萬級。 乙巳,龜茲王布失畢入朝。 李義府恃寵用事。洛州婦人淳于氏,美色,系大理獄,義府屬大理寺丞畢正義枉法出之,將納為妾,大理卿段寶玄疑而奏之。上命給事中劉仁軌等鞫之,義府恐事洩,逼正義自縊於獄中。上知之,原義府罪不問。 侍御史漣水王義方欲奏彈之,先白其母曰:「義方為御史,視奸臣不糾則不忠,糾之則身危而憂及於親為不孝,二者不能自決,奈何?」母曰:「昔王陵之母,殺身以成子之名。汝能盡忠以事君,吾死不恨!」義方乃奏稱:「義府於輦轂之下,擅殺六品寺丞;就雲正義自殺,亦由畏義府威,殺身以滅口。如此,則生殺之威,不由上出,漸不可長,請更加勘當!」於是對仗,叱義府令下;義府顧望不退。義方三叱,上既無言,義府始趨出,義方乃讀彈文。上釋義府不問,而謂義方毀辱大臣,言辭不遜,貶萊州司戶。 九月,括州暴風,海溢,溺四千餘家。 冬,十一月,丙寅,生羌酋長浪我利波等帥眾內附,以其地置柘、栱二州。 十二月,程知節引軍至鷹娑川,遇西突厥二萬騎,別部鼠尼施等二萬餘騎繼至,前軍總管蘇定方帥五百騎馳往擊之,西突厥大敗,追奔二十里,殺獲千五百餘人,獲馬及器械,綿亙山野,不可勝計。副大總管王文度害其功,言於知節曰:「今茲雖雲破賊,官軍亦有死傷,乘危輕脫,乃成敗之法耳,何急而為此!自今當結方陳,置輜重在內,遇賊則戰,此萬全策也。」又矯稱別得旨,以知節恃勇輕敵,委文度為之節制,遂收軍不許深入。士卒終日跨馬被甲結陳,不勝疲頓,馬多瘦死。定方言於知節曰:「出師欲以討賊,今乃自守,坐自困敝,若遇賊必敗;懦怯如此,何以立功!且主上以公為大將,豈可更遣軍副專其號令,事必不然。請囚文度,飛表以聞。」知節不從。至恆篤城,有群胡歸附,文度曰「此屬伺我旋師,還復為賊,不如盡殺之,取其資財。」定方曰:「如此乃自為賊耳,何名伐叛!」文度竟殺之,分其財,獨定方不受。師旋,文度坐矯詔當死,特除名;知節亦坐逗遛追賊不及,減死免官。 是歲,以太常卿駙馬都尉高履行為益州長史。 韓瑗上疏,為褚遂良訟冤曰:「遂良體國忘家,捐身徇物,風霜其操,鐵石其心,社稷之舊臣,陛下之賢佐。無聞罪狀,斥去朝廷,內外□黎,鹹嗟舉措。臣聞晉武弘裕,不貽劉毅之誅;漢祖深仁,無恚周昌之直。而遂良被遷,已經寒暑,違忤陛下,其罰塞焉。伏願緬鑒無辜,稍寬非罪,俯矜微款,以順人情。」上謂瑗曰:「遂良之情,朕亦知之。然其悖戾好犯上,故以此責之,卿何言之深也!」對曰:「遂良社稷忠臣,為讒諛所毀。昔微子去而殷國以亡,張華存而綱紀不亂。陛下無故棄逐舊臣,恐非國家之福!」上不納。瑗以言不用,乞歸田裡,上不許。 劉洎之子訟其父冤,稱貞觀之末,為褚遂良所譖而死,李義府復助之。上以問近臣,眾希義府之旨,皆言其枉。給事中長安樂彥瑋獨曰:「劉洎大臣,人主暫有不豫,豈得遽自比伊、霍!今雪洎之罪,謂先帝用刑不當乎!」上然其言,遂寢其事。 === 高宗天皇大聖大弘孝皇帝上之下顯慶二年(丁巳,公元六五七年) === 春,正月,癸巳,分哥邏祿部置陰山、大漠二都督府。 閏月,壬寅,上行幸洛陽。 庚戌,以右屯衛將軍蘇定方為伊麗道行軍總管,帥燕然都護渭南任雅相、副都護蕭嗣業發回紇等兵,自北道討西突厥沙缽羅可汗。嗣業,鉅之子也。 初,右衛大將軍阿史那彌射及族兄左屯衛大將軍步真,皆西突厥酋長,太宗之世,帥眾來降;至是,詔以彌射、步真為流沙安撫大使,自南道招集舊眾。 二月,辛酉,車駕至洛陽宮。 庚午,立皇子顯為周王。壬申,徙雍王素節為郇王。 三月,甲辰,以潭州都督褚遂良為桂州都督。 癸丑,以李義府兼中書令。 夏,五月,丙申,上幸明德宮避暑。上自即位,每日視事;庚子,宰相奏天下無虞,請隔日視事;許之。 秋,七月,丁亥朔,上還洛陽宮。 王玄策之破天竺也,得方士那羅邇娑婆寐以歸,自言有長生之術。太宗頗信之,深加禮敬,使合長生藥。發使四方求奇藥異石,又發使詣婆羅門諸國採藥。其言率皆迂誕無實,苟欲以延歲月,藥竟不就,乃放還。上即位,復詣長安,又遣歸。玄策時為道王友,辛亥,奏言:「此婆羅門實能合長年藥,自詭必成,今遣歸,可惜失之。」玄策退,上謂侍臣曰:「自古安有神仙!秦始皇、漢武帝求之,疲弊生民,卒無所成。果有不死之人,今皆安在!」李對曰:「誠如聖言。此婆羅門今茲再來,容發衰白,已改於前,何能長生!陛下遣之,內外皆喜。」娑婆寐竟死於長安。 許敬宗、李義府希皇后旨,誣奏侍中韓瑗、中書令來濟與褚遂良潛謀不軌,以桂州用武之地,授遂良桂州都督,欲以為外援。八月,丁卯,瑗坐貶振州刺史,濟貶台州刺史,終身不聽朝覲。又貶褚遂良為愛州刺史,榮州刺史柳奭為象州刺史。 遂良至愛州,上表自陳:「往者濮王、承乾交爭之際,臣不顧死亡,歸心陛下。時岑文字、劉洎奏稱『承乾惡狀已彰,身在別所,其於東宮,不可少時虛曠,請且遣濮王往居東宮。』臣又抗言固爭,皆陛下所見。卒與無忌等四人共定大策。及先朝大漸,獨臣與無忌同受遺詔。陛下在草土之辰,不勝哀慟,臣以社稷寬譬,陛下手抱臣頸。臣與無忌區處眾事,鹹無廢闕,數日之間,內外寧謐。力小任重,動罹愆過,螻蟻餘齒,乞陛下哀憐。」表奏,不省。 己巳,禮官奏:「四郊迎氣,存太微五帝之祀;南郊明堂,廢緯書六天之義。其方丘祭地之外,別有神州,亦請合為一祀。」從之。 辛未,以禮部尚書許敬宗為侍中,兼度支尚書杜正倫為兼中書令。 冬,十月,戊戌,上行幸許州。乙巳,畋於滍水之南。壬子,至祀水曲。十二月,乙卯朔,車駕還洛陽宮。 蘇定方擊西突厥沙缽羅可汗,至金山北,先擊處木昆部,大破之,其俟斤懶獨祿等帥萬餘帳來降,定方撫之,發其千騎與俱。 右領軍郎將薛仁貴上言:「泥孰部素不伏賀魯,為賀魯所破,虜其妻子。今唐兵有破賀魯諸部得泥孰妻子者,宜歸之,仍加賜賚,使彼明知賀魯為賊而大唐為之父母,則人致其死,不遺力矣。」上從之。泥孰喜,請從軍共擊賀魯。 定方至曳咥河西,沙缽羅帥十姓兵且十萬來拒戰。定方將唐兵及回紇萬餘人擊之。沙缽羅輕定方兵少,直進圍之。定方令步兵據南原,攢槊外向,自將騎兵陳於北原。沙缽羅先攻步軍,三沖不動,定方引騎兵擊之,沙缽羅大敗,追奔三十里,斬獲數萬人;明日,勒兵復進。於是胡祿屋等五弩失畢悉眾來降,沙缽羅獨與處木昆屈律啜數百騎西走。時阿史那步真出南道,五咄陸部落聞沙缽羅敗,皆詣步真降。定方乃命蕭嗣業、回紇婆閏將胡兵趨邪羅斯川,追沙缽羅,定方與任雅相將新附之眾繼之。會大雪,平地二尺,軍中鹹請俟晴而行,定方曰:「虜恃雪深,謂我不能進,必休息士馬。亟追之可及,若緩之,彼遁逃浸遠,不可復追,省日兼功,在此時矣!」乃蹋雪晝夜兼行,所過收其部眾,至雙河,與彌射、步真兵合,去沙缽羅所居二百里,布陳長驅,逕至其牙帳。沙缽羅與其徒將獵,定方掩其不備,縱兵擊之,斬獲數萬人,得其鼓纛,沙缽羅與其子咥運、婿閻啜等脫走,趣石國。定方於是息兵,諸部各歸所居,通道路,置郵驛,掩骸骨,問疾苦,畫疆場,復生業,凡為沙缽羅所掠者,悉括還之,十姓安堵如故。乃命蕭嗣業將兵追沙缽羅,定方引軍還。 沙缽羅至石國西北蘇咄城,人馬饑乏,遣人繼珍寶入城市馬。城主伊沮達官詐以酒食出迎,誘之入,閉門執之,送於石國。蕭嗣業至石國,石國人以沙缽羅授之。 乙丑,分西突厥地置濛池、昆陵二都護府,以阿史那彌射為左衛大將軍、昆陵都護、興昔亡可汗,押五咄陸部落;阿史那步真為右衛大將軍、濛池都護、繼往絕可汗,押五弩失畢部落。遣光祿卿盧承慶持節冊命,仍命彌射、步真與承慶據諸姓降者,準其部落大小,位望高下,授刺史以下官。 丁卯,以洛陽宮為東都,洛州官吏員品並如雍州。 是歲,詔:「自今僧尼不得受父母及尊者禮拜,所司明有法制禁斷。」 以吏部侍郎劉祥道為黃門侍郎,仍知吏部選事。祥道以為:「今選司取士傷濫,每年入流之數,過一千四百,雜色入流,曾不銓簡。即日內外文武官一品至九品,凡萬三千四百六十五員,約準三十年,則萬三千餘人略盡矣。若年別入流者五百人,足充所須之數。望有釐革。」既而杜正倫亦言入流人太多。上命正倫與祥道詳議,而大臣憚於改作,事遂寢。祥道,杜甫之子也。 === 高宗天皇大聖大弘孝皇帝上之下顯慶三年(戊午,公元六五八年) === 春,正月,戊子,長孫無忌等上所修新禮;詔中外行之。先是,議者謂貞觀禮節文未備,故命無忌等修之。時許敬宗、李義府用事,所損益多希旨,學者非之。太常博士蕭楚材等以為豫備凶事,非臣子所宜言;敬宗、義府深然之,遂焚《國恤》一篇,由是兇禮遂闕。 初,龜茲王布失畢妻阿史那氏與其相那利私通,布失畢不能禁,由是君臣猜阻,各有黨與,互來告難。上兩召之,既至,囚那利,遣左領軍郎將雷文成送布失畢歸國。至龜茲東境泥師城,龜茲大將羯獵顛發眾拒之,仍遣使降於西突厥沙缽羅可汗。布失畢據城自守,不敢進。詔左屯衛大將軍楊冑發兵討之。會布失畢病卒,冑與羯獵顛戰,大破之,擒羯獵顛及其黨,盡誅之,乃以其地為龜茲都督府。戊申,立布失畢之子素稽為龜茲王兼都督。 二月,丁巳,上發東都;甲戌,至京師。 夏,五月,癸未,徙安西都護府於龜茲,以舊安西夏為西州都督府,鎮高昌故地。 六月,營州都督兼東夷都護程名振、右領軍中郎將薛仁貴將兵攻高麗之赤烽鎮,拔之,斬首四百餘級,捕虜百餘人。高麗遣其大將豆方婁帥眾三萬拒之,名振以契丹逆擊,大破之,斬首二千五百級。 秋,八月,甲寅,播羅哀獠酋長多胡桑等帥眾內附。 冬,十月,庚申,吐蕃贊普來請婚。 中書令李義府有寵於上,諸子孩抱者並列清貴。而義府貪冒無厭,母、妻及諸子、女婿,賣官鬻獄,其門如市,多樹朋黨,傾動朝野。中書令杜正倫每以先進自處,義府恃恩,不為之下,由是有隙,與義府訟於上前。上以大臣不和,兩責之。十一月,乙酉,貶正倫橫州刺史,義府普州刺史。正倫尋卒於橫州。 阿史那賀魯既被擒,謂蕭嗣業曰:「我本亡虜,為先帝所存,先帝遇我厚而我負之,今日之敗,天所怒也。吾聞中國刑人必於市,願刑我於昭陵之前以謝先帝。」上聞而憐之。賀魯至京師,甲午,獻於昭陵。敕免其死,分其種落為六都督府,其所役屬諸國皆置州府,西盡波斯,並隸安西都護府。賀魯尋死,葬於頡利墓側。 戊戌,以許敬宗為中書令,大理卿辛茂將為兼侍中。 開府儀同三司鄂忠武公尉遲敬德薨。敬德晚年閒居,學延年術,修飾池臺,奏清商樂以自奉養,不交通賓客,凡十六年。年七十四,以病終,朝廷恩禮甚厚。 是歲,愛州刺史褚遂良卒。 雍州司士許禕與來濟善,侍御史張倫與李義府有怨,吏部尚書唐臨奏以禕為江南道巡察使,倫為劍南道巡察使。是時義府雖在外,皇后常保護之。以臨為挾私選授。 === 高宗天皇大聖大弘孝皇帝上之下顯慶四年(己未,公元六五九年) === 春,二月,乙丑,免臨官。 三月,壬午,西突厥興昔亡可汗與真珠葉護戰於雙河,斬真珠葉護。 夏,四月,丙辰,以於志寧為太子太師、同中書門下三品;乙丑,以黃門侍郎許圉師參知政事。 武后以太尉趙公長孫無忌受重賜而不助己,深怨之。及議廢王后,燕公於志寧中立不言,武后亦不悅。許敬宗屢以利害說無忌,無忌每面折之,敬宗亦怨。武后既立,無忌內不自安,後令敬宗伺其隙而陷之。 會洛陽人李奉節告太子洗馬韋季方、監察御史李巢朋黨事,敕敬宗與辛茂將鞫之。敬宗按之急,季方自刺,不死,敬宗因誣奏季方欲與無忌構陷忠臣近戚,使權歸無忌,伺隙謀反,今事覺,故自殺。上驚曰:「豈有此邪!舅為小人所間,小生疑阻則有之,何至於反!」敬宗曰:「臣始末推究,反狀已露,陛下猶以為疑,恐非社稷之福。」上泣曰「我家不幸,親戚間屢有異志,往年高陽公主與房遺愛謀反,今元舅復然,使朕慚見天下之人。茲事若實,如之何?」對曰:「遺愛乳臭兒,與一女子謀反,勢何所成!無忌與先帝謀取天下,天下服其智;為宰相三十年,天下畏其威;若一旦竊發,陛下遣誰當之?今賴宗廟之靈,皇天疾惡,因按小事,乃得大奸,實天下之慶也。臣竊恐無忌知季方自刺,窘急發謀,攘袂一呼,同惡雲集,必為宗廟之憂。臣昔見宇文化及父述為煬帝所親任,結以昏煙,委以朝政;述卒,化及復典禁兵,一夕於江都作亂,先殺不附己者,臣家亦豫其禍,於是大臣蘇威、裴矩之徒,皆舞蹈馬首,唯恐不及,黎明遂傾隋室。前事不遠,願陛下速決之!」上命敬宗更加審察。明日,敬宗復奏曰:「去夜季方已承與無忌同反,臣又問季方:『無忌與國至親,累朝寵任,何恨而反?』季方答雲:『韓瑗嘗語無忌雲:「柳奭、褚遂良勸公立梁王為太子,今梁王既廢,上亦疑公,故出高履行於外。」自此無忌憂恐,漸為自安之計。後見長孫祥又出,韓瑗得罪,日夜與季方等謀反。』臣參驗辭狀,鹹相符合,請收捕準法。」上又泣曰:「舅若果爾,朕決不忍殺之;若果殺之,天下將謂朕何!後世將謂朕何!」敬宗對曰:「薄昭,漢文帝之舅也,文帝從代來,昭亦有功,所坐止於殺人,文帝遣百官素服哭而殺之,至今天下以文帝為明主。今無忌忘兩朝之大恩,謀移社稷,其罪與薄昭不可同年而語也。幸而奸狀自發,逆徒引服,陛下何疑,猶不早決!古人有言:『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安危之機,間不容髮。無忌今之奸雄,王莽、司馬懿之流也;陛下少更遷延,臣恐變生肘腋,悔無及矣!」上以為然,竟不引問無忌。戊辰,下詔削無忌太尉及封邑,以為揚州都督,於黔州安置,準一品供給。祥,無忌之從父兄子也,前此自工部尚書出為荊州長史,故敬宗以此誣之。 敬宗又奏:「無忌謀逆,由褚遂良、柳奭、韓瑗構扇而成;奭仍潛通宮掖,謀行鴆毒,於志寧亦黨附無忌。」於是詔追削遂良官爵,除奭、瑗名,免志寧官。遣使發道次兵援送無忌詣黔州。無忌子秘書監駙馬都尉沖等皆除名,流嶺表。遂良子彥甫、彥沖流愛州,於道殺之。益州長史高履行累貶洪州都督。 五月,丙申,兵部尚書任雅相、度支尚書盧承慶並參知政事。承慶,思道之孫也。 涼州刺史趙持滿,多力善射,喜任俠,其從母為韓瑗妻,其舅駙馬都尉長孫銓,無忌之族弟也,銓坐無忌,流巂州。許敬宗恐持滿作難,誣雲無忌同反,驛召至京師,下獄,訊掠備至,終無異辭,曰:「身可殺也,辭不可更!」吏無如之何,乃代為獄辭結奏。戊戌,誅之,屍於城西,親戚莫敢視。友人王方翼歎曰:「欒布哭彭越,義也;文王葬枯骨,仁也。下不失義,上不失仁,不亦可乎!」乃收而葬之。上聞之,不罪也。方翼,廢後之從祖兄也。長孫銓至流所,縣令希旨杖殺之。 六月,丁卯,詔改《氏族志》為《姓氏錄》。 初,太宗命高士廉等修《氏族志》,升降去取,時稱允當。至是,許敬宗等以其書不敘武氏本望,奏請改之,乃命禮部郎中禮志約等比類升降,以後族為第一等,其餘悉以仕唐官品高下為準,凡九等。於是士卒以軍功緻位五品,豫士流,時人謂之「勳格」。 許敬宗議封禪儀,己巳,奏:「請以高祖、太宗俱配昊天上帝,太穆、文德二皇后俱配皇地祇。」從之。 秋,七月,命御史往高州追長孫恩,像州追柳奭,振州追韓瑗,並枷鎖詣京師,仍命州縣簿錄其家。恩,無忌之族弟也。 壬寅,命李勣、許敬宗、辛茂將與任雅相、盧承慶更共覆按無忌事。許敬宗又遣中書舍人袁公瑜等詣黔州,再鞫無忌反狀,至則逼無忌令自縊。詔柳奭、韓瑗所至斬決。使者殺柳奭於象州。韓瑗已死,發驗而還。籍沒三家,近親皆流嶺南為奴婢。常州刺史長孫祥坐與無忌通書,處絞。長孫恩流檀州。 八月,壬子,以普州刺史李義府兼吏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義府既貴,自言本出趙郡,與諸李敘昭穆;無賴之徒藉其權勢,拜伏為兄叔者甚眾。給事中李崇德初與同譜,及義府出為普州,即除之。義府聞而銜之,及復為相,使人誣構其罪,下獄,自殺。 乙卯,長孫氏、柳氏緣無忌、奭貶降者十三人。高履行貶永州刺史。於志寧貶榮州刺史,於氏貶者九人。自是政歸中宮矣。 九月,詔以石、米、史、大安、小安、曹、拔汗那、北拔汗那、悒怛、疏勒、朱駒半等國置州縣府百二十七。 冬,十月,丙午,太子加元服,赦天下。初,太宗疾山東士人自矜門地,昏姻多責資財,命修《氏族志》例降一等;王妃、主婿皆取勳臣家,不議山東之族。而魏徵、房玄齡、李勣家皆盛與為昏,常左右之,由是舊望不減,或一姓之中,更分某房某眷,高下懸隔。李義府為其子求昏不獲,恨之,故以先帝之旨,勸上矯其弊。壬戌,詔後魏隴西李寶、太原王瓊、滎陽鄭溫、範陽盧子遷、盧渾、盧輔、清河崔宗伯、崔元孫、前燕博陵崔懿、晉趙郡李楷等子孫,不得自為昏姻。仍定天下嫁女受財之數,毋得受陪門財。然族望為時俗所尚,終不能禁,或載女竊送夫家,或女老不嫁,終不與異姓為昏。其衰宗落譜,昭穆所不齒者,往往反自稱禁婚家,益增厚價。 閏月,戊寅,上發京師,令太子監國。太子思慕不已,上聞之,遽召赴行在。戊戌,車駕至東都。 十一月,丙午,以許圉師為散騎常侍、檢校侍中。 戊午,侍中兼左庶子辛茂將薨。 思結俟斤都曼帥疏勒、朱俱波、謁般陀三國反,擊破於闐。癸亥,以左驍衛大將軍蘇定方為安撫大使以討之。 以盧承慶同中書門下三品。 右領軍中郎將薛仁貴等與高麗將溫沙門戰於橫山,破之。 蘇定方軍至業葉水,思結保馬頭川。定方選精兵萬人、騎三千匹馳往襲之,一日一夜行三百里,詰旦,至城下,都曼大驚。戰於城外,都曼敗,退保其城。及暮,諸軍繼至,遂圍之,都曼懼而出降。 === 高宗天皇大聖大弘孝皇帝上之下顯慶五年(庚申,公元六六零年) === 春,正月,定方獻俘於乾陽殿。法司請誅都曼,定方請曰:「臣許以不死,故都曼出降,願丐其餘生。」上曰:「朕屈法以全卿之信。」乃免之。 甲子,上發東都;二月,辛巳,至幷州。三月,丙午,皇后宴親戚故舊鄰裡於朝堂,婦人於內殿,班賜有差。詔:「幷州婦人年八十以上,綿版授郡君。」 百濟恃高麗之援,數侵新羅;新羅王春秋上表求救。辛亥,以左武衛大將軍蘇定方為神丘道行軍大總管,帥左驍衛將軍劉伯英等水陸十萬以伐百濟。以春秋為嵎夷道行軍總管,將新羅之眾,與之合勢。 夏,四月,戊寅,上發幷州;癸巳,至東都。五月,作合璧宮。壬戌,上幸合璧宮。 戊辰,以定襄都督阿史德樞賓、左武候將軍延陀梯真、居延州都督李合珠並為冷岍道行軍總管,各將所部兵以討叛奚,仍命尚書右丞崔餘慶充使總護三部兵,奚尋遣使降。更以樞賓等為沙磚道行軍總管,以討契丹,擒契丹松漠都督阿卜固送東都。 六月,庚午朔,日有食之。 早午,車駕還洛陽宮。 房州刺史梁王忠,年浸長,頗不自安,或私衣婦人服以備刺客;又數自佔吉凶。或告其事,秋,七月,乙巳,廢忠為庶人,徙黔州,囚於承乾故宅。 丁卯,度支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盧承慶坐科調失所免官。 八月,吐蕃祿東贊遣其子起政將兵擊吐谷渾,以吐谷渾內附故也。 蘇定方引軍自成山濟海,百濟據熊津江口以拒之。定方進擊破之,百濟死者數千人,餘皆潰走。定方水陸齊進,直趣其都城。未至二十餘裡,百濟傾國來戰,大破之,殺萬餘人,追奔,入其郭。百濟王義慈及太子隆逃於北境,定方進圍其城;義慈次子泰自立為王,帥眾固守。隆子文思曰:「王與太子皆在,而叔遽擁兵自王,借使能卻唐兵,我父子必不全矣。」遂師左右逾城來降,百姓皆從之,泰不能止。定方命軍士登城立幟,泰窘迫,開門請命。於是義慈、隆及諸城主皆降。百濟故有五部,分統三十七郡、二百城、七十六萬戶,詔以其地置熊津等五都督府,以其酋長為都督、刺史。 壬午,左武衛大將軍鄭仁泰將兵討思結、拔也固、僕骨、同羅四部,三戰皆捷,追奔百餘裡,斬其酋長而還。 冬,十月,上初苦鳳眩頭重,目不能視,百司奏事,上或使皇后決之。後性明敏,涉獵文史,處事皆稱旨。由是始委以政事,權與人主侔矣。 十一月,戊戌朔,上御則天門樓,受百濟俘,自其王義慈以下皆釋之。蘇定方前後滅三國,皆生擒其主。赦天下。 甲寅,上幸許州。十二月,辛未,畋於長社。己卯,還東都。 壬午,以左驍衛大將軍契苾何力為浿江道行軍大總管,左武衛大將軍蘇定方為遼東道行軍大總管,左驍衛將軍劉伯英為平壤道行軍大總管,蒲州刺史程名振為鏤方道總管,將兵分道擊高麗。青州刺史劉仁軌坐督海運覆船,以白衣從軍自效。 === 高宗天皇大聖大弘孝皇帝上之下龍朔元年(辛酉,公元六六一年) === 春,正月,乙卯,募河南北、淮南六十七州兵,得四萬四千餘人,詣平壤、鏤方行營。戊午,以鴻臚卿蕭嗣業為夫餘道行軍總管,帥回紇等諸部兵詣平壤。 二月,乙未晦,改元。 三月,丙申朔,上與群臣及外夷宴於洛城門,觀屯營新教之舞,謂之《一戎大定樂》。時上欲親徵高麗,以象用武之勢也。 初,蘇定方即平百濟,留郎將劉仁願鎮守百濟府城,又以左衛中郎將王文度為熊津都督,撫其餘眾。文度濟海而卒,百濟僧道琛、故將福信聚眾據周留城,迎故王子豐於倭國而立之,引兵圍仁願於府城。詔起劉仁軌檢校帶方州刺史,將王文度之眾,便道發新羅兵以救仁願。仁軌喜曰:「天將富貴此翁矣!」於州司請《唐歷》及廟諱以行,曰:「吾欲掃平東夷,頒大唐正朔於海表!」仁軌御軍嚴整,轉鬥而前,所向皆下。百濟立兩柵於熊津江口,仁軌與新羅兵合擊,破之,殺溺死者萬餘人。道琛等乃釋府城之圍,退保任存城;新羅糧盡,引還。道琛自稱領軍將軍,福信自稱霜岑將軍,招集徒眾,其勢益張。仁軌眾少,與仁願合軍,休息士卒。上表詔新羅出兵,新羅王春秋奉詔,遣其將金欽將兵救仁軌等,至古泗,福信邀擊,敗之。欽自葛嶺道遁還新羅,不敢復出。福信尋殺道琛,專總國兵。 夏,四月,丁卯,上幸合璧宮。 庚辰,以任雅相為浿江道行軍總管,契苾何力為遼東道行軍總管,蘇定方為平壤道行軍總管,與蕭嗣業及諸胡兵凡三十五軍,水陸分道並進。上欲自將大軍繼之;癸巳,皇后抗表諫親徵高麗;詔從之。 六月,癸未,以吐火羅、厭噠、罽賓、波斯等十六國置都督府八,州七十六,縣一百一十,軍府一百二十六,並隸安西都護府。 秋,七月,甲戌,蘇定方破高麗於浿江,屢戰皆捷,遂圍平壤城。 九月,癸巳朔,特進新羅王春秋卒;以其子法敏為樂浪郡王、新羅王。 壬子,徙潞王賢為沛王。賢聞王勃善屬文,召為修撰。勃,通之孫也。時諸王鬥雞,勃戲為《檄周王雞文》。上見之,怒曰:「此乃交構之漸。」斥勃出沛府。 高麗蓋蘇文遣其子男生以精兵數萬守鴨綠水,諸軍不得渡。契苾何力至,值冰大合,何力引眾乘冰渡水,鼓譟而進,高麗大潰,追奔數十里,斬首三萬級,餘眾悉降,男生僅以身免。會有詔班師,乃還。 冬,十月,丁卯,上畋於陸渾;戊申,又畋於非山;癸酉,還宮。 回紇酋長婆閏卒,侄比粟毒代領其眾,與同羅、僕固犯邊,詔左武衛大將軍鄭仁泰為鐵勒道行軍大總管,燕然都護劉審禮、左武衛將軍薛仁貴為副,鴻臚卿蕭嗣業為仙萼道行軍總管,右屯衛將軍孫仁師為副,將兵討之。審禮,德威之子也。 === 高宗天皇大聖大弘孝皇帝上之下龍朔二年(壬戌,公元六六二年) === 春,正月,辛亥,立波斯都督卑路斯為波斯王。二月,甲子,改百官名:以門下省為東臺,中書省為西臺,尚書省為中臺;侍中為左相,中書令為右相,僕射為匡政,左、右丞為肅機,尚書為太常伯,侍郎為少常伯;其餘二十四司、御史臺、九寺、七監、十六衛,並以義訓更其名,而職任如故。 甲戌,浿江道大總管任雅相薨於軍。雅相為將,未嘗奏親戚故吏從軍,皆移所司補授,謂人曰:「官無大小,皆國家公器,豈可苟便其私!」由是軍中賞罰皆平,人服其公。 戊寅,左驍衛將軍白州刺史沃沮道總管龐孝泰,與高麗戰於蛇水之上,軍敗,與其子十三人皆戰死。蘇定方圍平壤久不下,會大雪,解圍而還。 三月,鄭仁泰等敗鐵勒於天山。 鐵勒九姓聞唐兵將至,合眾十餘萬以拒之,選驍健者數十人挑戰。薛仁貴發三矢,殺三人,餘皆下馬請降。仁貴悉坑之,度磧北,擊其餘眾,獲葉護兄弟三人而還。軍中歌之曰:「將軍三箭定天山,壯士長歌入漢關。」 思結、多濫葛等部落先保天山,聞仁泰等將至,皆迎降;仁泰等縱兵擊之,掠其家以賞軍士。虜相帥遠遁,將軍楊志追之,為虜所敗。候騎告仁泰:「虜輜重在近,往可取也。」仁泰將輕騎萬四千,倍道赴之,遂逾大磧,至仙萼河,不見虜,糧盡而還。值大雪,士卒饑凍,棄捐甲兵,殺馬食之,馬盡,人自相食,比入塞,餘兵才八百人。 軍還,司憲大夫楊德裔劾奏:「仁泰等誅殺已降,使虜逃散,不撫士卒,不計資糧,遂使骸骨蔽野,棄甲資寇。自聖朝開創以來,未有如今日之喪敗者。仁貴於所監臨,貪淫自恣,雖矜所得,不補所喪。並請付法司推科。」詔以功贖罪,皆釋之。 以右驍衛大將軍契苾何力為鐵勒道安撫使,左衛將軍-{姜}-恪副之,以安輯其餘眾。何力簡精騎五百,馳入九姓中,虜大驚,何力乃謂曰:「國家知汝皆脅從,赦汝之罪,罪在酋長,得之則已。」其部落大喜,共執其葉護及設、特勒等二百餘人以授何力,何力數其罪而斬之,九姓遂定。 甲午,車駕發東都;辛亥,幸蒲州;夏,四月,庚申朔,至京師。 辛巳,作蓬萊宮。 五月,丙申,以許圉師為左相。 六月,乙丑,初令僧、尼、道士、女官致敬父母。 秋,七月,戊子朔,赦天下。 丁巳,熊津都督劉仁願、帶方州刺史劉仁軌大破百濟於熊津之東,拔真峴城。 初,仁願、仁軌等屯熊津城,上與之敕書,以「平壤軍回,一城不可獨固,宜拔就新羅。若金法敏借卿留鎮,宜且停彼;若其不須,即宜泛海還也。」將士鹹欲西歸。仁軌曰:「人臣徇公家之利,有死無貳,豈得先念其私!主上欲滅高麗,故先誅百濟,留兵守之,制其心腹;雖餘寇充斥而守備甚嚴,宜□厲兵秣馬,擊其不意,理無不克。既捷之後,士卒心安,然後分兵據險,開張形勢,飛表以聞,更求益兵。朝廷知其有成,必命將出師,聲援才接,兇醜自殲。非直不棄成功,實亦永清海表。今平壤之軍既還,熊津又拔,則百濟餘燼,不日更興,高麗逋寇,何時可滅!且今以一城之地居敵中央,苟或動足,即為擒虜,縱入新羅,亦為羈客,脫不如意,悔不可追。況福信兇悖殘虐,君臣猜離,行相屠戮;正宜堅守觀變,乘便取之,不可動也。」眾從之。時百濟王豐與福信等以仁願等孤城無援,遣使謂之曰:「大使等何時西還,當遣相送。」仁願、仁軌知其無備,忽出擊之,拔其支羅城及尹城、大山、沙井等柵,殺獲甚眾,分兵守之。福信等以真峴城險要,加兵守之。仁軌伺其稍懈,引新羅兵夜傅城下,攀草而上,比明,入據其城,遂通新羅運糧之路。仁願乃奏請益兵,詔發淄、青、萊、海之兵七千人以赴熊津。 福信專權,與百濟王豐浸相猜忌。福信稱疾,臥於窟室,欲俟豐問疾而殺之。豐知之,帥親信襲殺福信,遣使詣高麗、倭國乞師以拒唐兵。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一百九十九
資治通鑑/卷113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113卷 卷第一百一十三 <BR> 【晉紀三十五】 起昭陽單閼,盡閼逢執徐,凡二年。 <BR> 安皇帝戊元興二年(癸卯,公元四零三年) <BR> 春,正月,盧循使司馬徐道覆寇東陽;二月,辛丑,建武將軍劉裕擊破之。道覆,循之姊夫也。 <BR> 乙卯,以太尉玄為大將軍。 <BR> 丁巳,玄殺冀州刺史孫無終。 <BR> 玄上表請帥諸軍掃平關、洛,既而諷朝廷下詔不許,乃雲:「奉詔故止。」玄初欲飭裝,先命作輕舸,載服玩、書畫。或問其故,玄曰:「兵兇戰危,脫有意外,當使輕而易運。」眾皆笑之。 <BR> 夏,四月,癸巳朔,日有食之。 <BR> 南燕主備德故吏趙融自長安來,始得母兄兇問,備德號慟吐血,因而寢疾。 <BR> 司隸校尉慕容達謀反,遣牙門皇璆帥眾攻端門,殿中帥侯赤眉開門應之;中黃門孫進扶備德逾城匿於進捨。段宏等聞宮中有變,勒兵屯四門。備德入宮,誅赤眉等。達出奔魏。 <BR> 備德優遷徙之民,使之長復不役;民緣此迭相廕冒,或百室合戶,或千丁共籍,以避課役。尚書韓言卓請加隱核,備德從之,使言卓巡行郡縣,得廕戶五萬八千。 <BR> 泰山賊王始聚眾數萬,自稱太平皇帝,署置公卿;南燕桂林王鎮討禽之。臨刑,或問其父及兄弟安在,始曰:「太上皇蒙塵於外,徵東、徵西為亂兵所害。」其妻怒之曰:「君正坐此口,奈何尚爾!」始曰:「皇后不知,自古豈有不亡之國!朕則崩矣,終不改號!」 <BR> 五月,燕王熙作龍騰苑,方十餘裡,役徒二萬人。築景雲山於苑內,基廣五百步,峰高十七丈。 <BR> 秋,七月,戊子,魏主珪北巡,作離宮於豺山。 <BR> 平原太守和跋奢豪喜名,珪惡而殺之,使其弟毘等就與訣。跋曰:「灅北土瘠,可遷水南,勉為主計。」且使之背己,曰:「汝何忍視吾之死也!」毘等諭其意,詐稱使者,逃入秦。珪怒,滅其家。中壘將軍鄧淵從弟尚書暉與跋善,或譖諸珪曰:「毘之出亡,暉實送之。」珪疑淵知其謀,賜淵死。 <BR> 南涼王辱檀及沮渠蒙遜互出兵攻呂隆,隆患之。秦之謀臣言於秦王興曰:「隆藉先世之資,專制河外,今雖饑窘,尚能自支,若將來豐贍,終不為吾有。涼州險絕,土田饒沃,不如因其危而取之。」興乃遣使徵呂超入侍。隆念姑臧終無以自存,乃因超請迎於秦。興遣尚書左僕射齊難、鎮西將軍姚詰、左王乞伏乾歸、鎮遠將軍趙曜帥步騎四萬迎隆於河西,南涼王辱檀攝昌松、魏安二戍以避之。八月,齊難等至姑臧,隆素車白馬迎於道旁。隆勸難擊沮渠蒙遜,蒙遜使臧莫孩拒之,敗其前軍。難乃與蒙遜結盟,蒙遜遣弟挐入貢於秦。難以司馬王尚行涼州刺史,配兵三千鎮姑臧,以將軍閻松為倉松太守,郭將為番禾太守,分戍二城,徙隆宗族、僚屬及民萬戶於長安,興以隆為散騎常侍,超為安定太守,自餘文武隨才擢敘。 <BR> 初,郭黁常言「代呂者王」,故其起兵,先推王詳,後推王乞基;及隆東遷,王尚卒代之。黁從乞伏乾歸降秦,以為滅秦者晉也,遂來奔,秦人追得,殺之。 <BR> 沮渠蒙遜伯父中田護軍親信、臨松太守孔篤,皆驕恣為民患,蒙遜曰:「亂吾法者,二伯父也。」皆逼之使自殺。 <BR> 秦遣使者梁構至張掖,蒙遜問曰:「禿髮辱檀為公而身為侯,何也?」構曰:「辱檀兇狡,款誠未著,故朝廷以重爵虛名羈縻之。將軍忠貫白日,當入贊帝室,豈可以不信相待也!聖朝爵必稱功,如尹緯、姚晃,佐命之臣,齊難、徐洛,一時猛將,爵皆不過侯伯,將軍何以先之乎!昔竇融殷勤固讓,不欲居舊臣之右,不意將軍忽有此問!」蒙遜曰:「朝廷何不即封張掖而更遠封西海邪?」構曰:「張掖,將軍已自有之,所以遠授西海者,欲廣大將軍之國耳。」蒙遜悅,乃受命。 <BR> 荊州刺史桓偉卒,大將軍玄以桓修代之。從事中郎曹靖之說玄曰:「謙、修兄弟專據內外,權勢太重。」玄乃以南郡相桓石康為荊州刺史。石康,豁之子也。 <BR> 劉裕破盧循於永嘉,追至晉安,屢破之,循浮海南走。 <BR> 何無忌潛詣裕,勸裕於山陰起兵討桓玄。裕謀於土豪孔靖,靖曰:「山陰去都道遠,舉事難成;且玄未篡位,不如待其已篡,於京口圖之。」裕從之,靖,愉之孫也。 <BR> 九月,魏主珪如南平城,規度灅南,將建新都。 <BR> 侍中殷仲文、散騎常侍卞範之勸大將軍玄早受禪,陰撰九錫文及冊命。以桓謙為侍中、開府、錄尚書事,王謐為中書監、領司徒,桓胤為中書令,加桓修撫軍大將軍。胤,沖之孫也。丙子,冊命玄為相國,總百揆,封十郡,為楚王,加九錫,楚國置丞相以下官。 <BR> 桓謙私問彭城內史劉裕曰:「楚王勳德隆重,朝廷之情,鹹謂宜有揖讓,卿以為何如?」裕曰:「楚王,宣武之子,勳德蓋世。晉室微弱,民望久移,乘運禪代,有何不可?」謙喜曰:「卿謂之可即可耳。」 <BR> 新野人庾仄,殷仲堪之黨也,聞桓偉死,石康未至,乃起兵襲雍州刺史馮該於襄陽,走之。仄有眾七千,設壇,祭七廟,雲欲討桓玄,江陵震動。石康至州,發兵攻襄陽,仄敗,奔秦。 <BR> 高雅之表南燕主備德請伐桓玄曰:「縱未能廓清吳、會,亦可收江北之地。」中書侍郎韓範亦上疏曰:「今晉室衰亂,江、淮南北,戶口無幾,戎馬單弱。重以桓玄悖逆,上下離心;以陛下神武,發步騎一萬臨之,彼必土崩瓦解,兵不留行矣。得而有之,秦、魏不足敵也。拓地定功,正在今日。失時不取,彼之豪傑誅滅桓玄,更修德政,豈惟建康不可得,江北亦無望矣。」備德曰:「朕以舊邦覆沒,欲先定中原,乃平蕩荊、揚,故未南征耳。其駐公卿議之。」因講武城西,步卒三十七萬人,騎五萬三千匹,車萬七千乘。公卿皆以為玄新得志,未可圖,乃止。 <BR> 冬,十月,楚王玄上表請歸籓,使帝作手詔固留之。又詐言錢塘臨平湖開,江州甘露降,使百僚集賀,用為己受命之符。又以前世皆有隱士,恥於己時獨無,求得西朝隱士安定皇甫謐六世孫希之,給其資用,使隱居山林;徵為著作郎,使希之固辭不就,然後下詔旌禮,號曰高士。時人謂之「充隱。」又欲廢錢用谷、帛及復肉刑,製作紛紜,志無一定,變更回復,卒無所施行。性復貪鄙,人士有法書、好畫及佳園宅,必假蒲博而取之;尤愛珠玉,未嘗離手。 <BR> 乙卯,魏主珪立其子嗣為齊王,加位相國;紹為清河王,加徵南大將軍;熙為陽平王;曜為河南王。 <BR> 丁巳,魏將軍伊謂帥騎二萬襲高車餘種袁紇、烏頻;十一月,庚午,大破之。 <BR> 詔楚王玄行天子禮樂,妃為王后,世子為太子。丁丑,卞範之為禪詔,使臨川王寶逼帝書之。寶,晞之曾孫也。庚辰,帝臨軒,遣兼太保、領司徒王謐奉璽綬,禪位於楚。壬午,帝出居永安宮。癸未,遷太慶神主於琅邪國,穆章何皇后及琅邪王德文皆徙居司徒府。百官詣姑孰勸進。十二月,庚寅朔,玄築壇於九井山北,壬辰,即皇帝位。冊文多非溥晉室,或諫之,玄曰:「揖讓之文,正可陳之於下民耳,豈可欺上帝乎!」大赦,改元永始。以南康之平固縣封帝為平固王,降何後為零陵縣君,琅邪王德文為石陽縣公,武陵王遵為彭澤縣候。追尊文溫為宣武皇帝,廟號太祖,南康公主為宣皇后,封子昇為豫章王。以會稽內史王愉為尚書僕射,愉子相國左長史綏為中書令。綏,桓氏之甥也。戊戌,玄入建康宮,登御坐,而床忽陷,群下失色。殷仲文曰:「將由聖德深厚,地不能載。」玄大悅。梁王珍之男臣孔樸奉珍之奔壽陽。珍之,晞之曾孫也。 <BR> 戊申,燕王熙尊燕主垂之貴嬪段氏為皇太后。段氏,熙之慈母也。己酉,立苻貴嬪為皇后,大赦。 <BR> 辛亥,桓玄遷帝於尋陽。 <BR> 燕以衛尉悅真為青州刺史,鎮新城;光大夫衛駒為幷州刺史,鎮凡城。 <BR> 癸丑,納桓溫神主於太廟。桓玄臨聽訟觀閱囚徒,罪無輕重,多得原放;有幹輿乞者,時或恤之。其好行小惠如此。 <BR> 是歲,魏主珪始命有司制冠服,以品秩為差。然法度草創,多不稽古。 <BR> 安皇帝戊元興三年(甲辰,公元四零四年) <BR> 春,正月,桓玄立其妻劉氏為皇后。劉氏,喬之曾孫也。玄以其祖彝以上名位不顯,不復追尊立廟。散騎常侍徐廣曰:「敬其父則子悅,請依故事立七廟。」玄曰:「禮,太祖東向,左昭右穆。晉立七廟,宣帝不得正東向之位,何足法也!」秘書監卞承之謂廣曰:「若宗廟之祭果不及祖,有以知楚德之不長矣。」廣,邈之弟也。 <BR> 玄自即位,心常不自安。二月,己丑朔,夜,濤水入石頭,流殺人甚多,歡嘩震天。玄聞之,懼,曰:「奴輩作矣!」 <BR> 玄性苛細,好自矜伐。主者奏事,或一字不體,或片辭之謬,必加糾擿,以示聰明。尚書答詔誤書「春蒐為「春菟」,自左丞王納之以下,凡所關署,皆被降黜。或手注直官,或自用令史,詔令紛紜,有司奉答不暇,而紀綱不治,奏案停積,不能知也。又性好遊畋,或一日數出。遷居東宮,更繕宮室,土木並興,督迫嚴促,朝野騷然,思亂者眾。 <BR> 玄遣使加益州刺史毛璩散騎常侍、左將軍。璩執留玄使,不受其命。璩,寶之孫也。玄以桓希為梁州刺史,分命諸將戍三巴以備之。璩傳檄遠近,列玄罪狀,遣巴東太守柳約之、建平太守羅述、徵虜司馬甄季之擊破希等,仍帥眾進屯白帝。 <BR> 劉裕從徐、兗二州刺史,安成王桓修入朝。玄謂王謐曰:「裕風骨不常,蓋人傑也。」每遊集,必引接殷勤,贈賜甚厚。玄後劉氏,有智鑒,謂玄曰:「劉裕龍行虎步,視瞻不凡,恐終不為人下,不如早除之。」玄曰:「我方平蕩中原,非裕莫可用者;俟關、河平定,然後別議之耳。」 <BR> 玄以桓弘為青州刺史,鎮廣陵;刁逵為豫州刺史,鎮歷陽。弘,修之弟;逵,彝之子也。 <BR> 劉裕與何無忌同舟還京口,密謀興復晉室。劉邁弟毅家於京口,亦與無忌謀討玄。無忌曰:「桓氏強盛,其可圖乎?」毅曰:「天下自有強弱,苟為失道,雖強易弱,正患事主難得耳。」無忌曰:「天下草澤之中非無英雄也。」毅曰:「所見唯有劉下邳。」無忌笑而不答,還以告裕,遂與毅定謀。 <BR> 初,太原王元德及弟仲德為苻氏起兵攻燕主垂,不克,來奔,朝廷以元德為弘農太守。仲德見桓玄稱帝,謂人曰:「自古革命誠非一族,然今之起者恐不足以成大事。」 <BR> 平昌孟昶為青州主簿,桓弘使昶至建康,玄見而悅之,謂劉邁曰:「素士中得一尚書郎,卿與其州裡,寧相識否?」邁素與昶不善,對曰:「臣在京口,不聞昶有異能,唯聞父子紛紛更相贈詩耳。」玄笑而止,。昶聞而恨之,既還京口,裕謂昶曰:「草間當有英雄起,卿頗聞乎?」昶曰:「今日英雄有誰,正當是卿耳!」 <BR> 於是裕、毅、無忌、元德、仲德、昶及裕弟道規、任城魏詠之、高平檀憑之、琅邪諸葛長民、河內太守隨西辛扈興、振威將軍東莞童厚之,相與合謀起兵。道規為桓弘中兵參軍,裕使毅就道規及昶於江北,共殺弘,據廣陵;長民為刁逵參軍,使長民殺逵,據歷陽;元德、扈興、厚之在建康,使之聚眾攻玄為內應;刻期齊發。 <BR> 孟昶妻周氏富於財,昶謂之曰:「劉邁毀我於桓公,使我一生滄陷,我決當作賊。卿幸早離絕,脫得富貴,相迎不晚也。」周我曰:「君父母在堂,欲建非常之謀,豈婦人所能諫!事之不成,當於奚官中奉養大家,義無歸志也。」昶悵然久之而起。周氏追昶坐,曰:「觀君舉措,非謀及婦人者,不過欲得財物耳。」因指懷中兒示之曰:「此兒可賣,亦當不惜。」遂傾貲以給之。昶弟顗妻,周氏之從妹也,周氏紿之曰:「昨夜夢殊不祥,門內絳色物宜悉取以為厭勝。」妹信而與之,遂盡縫以為軍士袍。 <BR> 何無忌夜於屏風裡草檄文,其母,劉牢之姊也,登榆密窺之,泣曰:「吾不及東海呂母明矣。汝能如此,吾復何恨!」問所與同謀者,曰:「劉裕。」母尤喜,因為言玄必敗,舉事必成之理以勸之。 <BR> 乙卯,裕託以遊獵,與無忌收合徒眾,得百餘人。丙辰,詰旦,京口城開,無忌著傳詔服,稱敕使,居前,徒眾隨之齊入,即斬桓修以徇。修司馬刁弘帥文武佐吏來赴,裕登城謂之曰:「郭江州已奉乘輿返正於尋陽,我等並被密詔,誅除逆黨,今日賊玄之首已當梟梟於大航矣。諸君非大晉之臣乎?今來欲何為?」弘等信之,收眾而退。 <BR> 裕問無忌曰:「今急須一府主簿,何由得之?」無忌曰:「無過劉道民。」道民者,東莞劉穆之也。裕曰:「吾亦識之。」即馳信召焉。時穆之聞京口歡噪聲,晨起,出陌頭,屬與信會。穆之直視不言者久之,既而返室,壞布裳為褲,往見裕。裕曰:「始舉大義,方造艱難,須一軍吏甚急,卿謂誰堪其選?」穆之曰:「貴府始建,軍吏實須其才,倉猝之際,略當無見逾者。」裕笑曰:「卿能自屈,吾事濟矣。」即於坐署主簿。 <BR> 孟昶勸桓弘其日出獵,天未明,開門出獵人;昶與劉毅、劉道規帥壯士數十人直入,弘方啖粥,即斬之。因收眾濟江。裕使毅誅刁弘。 <BR> 先是,裕遣同謀周安穆入建康報劉邁,邁雖酬許,意甚惶懼。安穆慮事洩,乃馳歸。玄以為邁為竟陵太守,邁欲亟之郡。是夜,玄與邁書曰:「北府人情雲何?卿近見劉裕何所道?」邁謂玄已知其謀,晨起,白之。玄大驚,封邁為重安侯。既而嫌邁不執安穆,使得逃去,乃殺之,悉誅元德、扈興、厚之等。 <BR> 眾推劉裕為盟,總督徐州事,以孟昶為長史,守京口,檀憑之為司馬。彭城人應募者,裕悉使郡主簿劉鐘統之。丁巳,裕帥二州之眾千七百人,軍於竹裡,移檄遠近,聲言益州刺史毛璩已定荊楚,江州刺史郭昶之奉迎主上返正於尋陽,鎮北參軍王元德等並帥部曲保據石頭,揚武將軍諸葛長尼已據歷陽。 <BR> 玄移還上宮,召侍官皆入止省中;加揚州刺史新安王桓謙徵討都督,以殷仲文代桓修為徐、兗二州刺史。謙等請亟遣兵擊裕,玄曰:「彼兵銳甚,計出萬死,若有蹉跌,則彼氣成而吾事去矣;不如屯大眾於覆舟山以待之。彼空行二百里,無所得,銳氣已挫,忽見大軍,必驚愕;我按兵堅陣,勿與交鋒,彼求戰不得,自然散走,此策之上也。」謙等固請擊之,乃遣頓丘太守吳甫之、右衛將軍皇甫敷相繼北上。玄憂懼特甚。或曰:「裕等烏合微弱,勢必無成,陛下何慮之深!」玄曰:「劉裕足為一世之雄,劉毅家無擔石之儲,樗蒲一擲百萬,何無忌酷似其舅;共舉大事,何謂無成!」 <BR> 南涼王辱檀畏秦之強,乃去年號,罷尚書丞郎官,遣參軍關尚使於秦。秦王興曰:「車騎獻款稱籓,而擅興兵造大城,豈為臣之道乎?」尚曰:「王公設險以守其國,先王之制也。車騎僻在遐籓,密邇勍寇,蓋為國家重門之防,不圖陛下忽以為嫌。」興善之。辱檀求領涼州,興不許。 <BR> 初,袁真殺朱憲,憲弟綽逃奔桓溫。溫克壽陽,綽輒發真棺,戮其屍。溫怒,將殺之,桓沖請而免之。綽事沖如父,沖薨,綽嘔血而卒。劉裕克京口,以綽子齡石為建武參軍。三月,戊午朔,裕軍與吳甫之遇於江乘。將戰,齡石言於裕曰:「齡石世受桓氏厚恩,不欲以兵刃相向,乞在軍後。」裕義而許之。甫之,玄驍將也,其兵甚銳。裕手執長刀,大呼以沖之,眾皆披靡,即斬甫之,進至羅落橋。皇甫敷帥數千人逆戰,寧遠將軍檀賃之敗死。裕進戰彌厲,敷圍之數重,裕倚大樹挺戰。敷曰:「汝欲作何死!」拔戟將刺之,裕瞋目叱之,敷辟易。裕黨俄至,射敷中額而踣,裕援刀直進。敷曰:「君有天命,以子孫為託。」裕斬之,厚撫其孤。裕以檀憑之所領兵配參軍檀祗。祗,憑之之從子也。 <BR> 玄聞二將死,大懼,召諸道術人推算及為厭勝。問群臣曰:「朕其敗乎?」吏部郎曹靖之對曰:「民怨神怒,臣實懼焉。」玄曰:「民或可怨,神何為怒?」對曰:「晉氏宗廟,飄泊江濱,大楚之祭,上不及祖,此其所以怒也。」玄曰:「卿何不諫?」對曰:「輦上君子皆以為堯、舜之世,臣何敢言!」玄默然。使桓謙及遊擊將軍何澹之屯東陵,侍中、後將軍卞範之屯覆舟山西,眾合二萬。 <BR> 己未,裕軍食畢,悉棄其餘糧,進至覆舟山東,使羸弱登山,張旗幟為疑兵,數道並前,佈滿山谷。玄偵候者還,雲「裕軍四塞,不知多少。」玄益憂恐,遣武衛將軍庾賾之帥精卒副援諸軍。謙等士卒多北府人,素畏伏裕,莫有鬥志。裕與劉毅等分為數隊,進突謙陳;裕以身先之,將士皆殊死戰,無不一當百,呼聲動天地。時東北風急,因縱火焚之,煙炎慓天,鼓譟之音震動京邑,謙等諸軍大潰。 <BR> 玄時雖遣軍拒裕,而走意已決,潛使領軍將軍殷仲文具舟於石頭;聞謙等敗,帥親信數千人,聲言赴戰,遂將其子昇,兄子浚出南掖門。遇前相國參軍胡籓,執馬鞚諫曰:「今羽林射手猶有八百,皆是義戰,西人受累世之恩,不驅令一戰,一旦捨此,欲安之乎!」玄不對,但舉策指天,因鞭馬而走,西趨石頭,與仲文等浮江南走。經日不食,左右進粗飯,玄咽不能下,昇抱其胸而撫之,玄悲不自勝。 <BR> 裕入建康,王仲德抱元德子方回出候裕,裕於馬上抱方回與仲德對哭。追贈元德給事中,以仲德為中軍參軍。裕止桓謙故營,遣劉鐘據東府。庚申,裕屯石頭城,立留臺百官,焚桓溫神主於宣陽門外,造晉新主,納於太廟。遣諸將追玄,尚書王嘏帥百官奉迎乘輿,誅玄宗族在建康者。裕使臧熹入宮,收圖書、器物,封閉府庫;有金飾樂器,裕問熹:「卿得無慾此乎?」熹正色曰:「皇上幽逼,播越非所,將軍首建大義,劬勞王家,雖復不肖,實無情於樂。」裕笑曰:「聊以戲卿耳。」熹,燾之弟也。 <BR> 壬戌,玄司徒王謐與眾議推裕領揚州,裕固辭,乃以謐為侍中、領司徒、揚州刺史、錄尚書事,謐推裕為使持節、都督揚、徐、兗、豫、青、冀、幽、並八州諸軍事、徐州刺史,劉毅為青州刺史,何無忌為琅邪內史,孟昶為丹陽尹,劉道規為義昌太守。 <BR> 裕始至建康,諸大處分皆委於劉穆之,倉猝立定,無不允愜。裕遂託以腹心,動止諮焉;穆之亦竭節盡誠,無所遣隱。時晉政寬馳,綱紀不立,豪族陵縱,小民窮蹙,重以司馬元顯政令違舛。桓玄雖欲釐整,而科條繁密,眾莫之從。穆之斟酌時宜,隨方矯正;裕以身範物,先以威禁;內外百官皆肅然奉職,不盈旬日,風俗頓改。 <BR> 初,諸葛長民至豫州,失期,不得發。刁逵執長民,檻車送桓玄。至當利而玄敗,送人共破檻出長民,還趣歷陽。逵棄城走,為其下所執,斬於石頭,子侄無少長皆死,唯赦其季弟給事中騁。逵故吏匿其弟子雍送洛陽,秦王興以為太子中庶子。裕以魏詠之為豫州刺史,鎮歷陽,諸葛長民為宣城內史。 <BR> 初,裕名微位薄,輕狡無行,盛流皆不與相知,惟王謐獨奇貴之,謂裕曰:「卿當為一代英雄。」裕嘗與刁逵樗蒲,不時輸直,逵縛之馬柳。謐見之,責逵而釋之,代之還直。由是裕深憾逵而德謐。 <BR> 蕭方等曰:夫蛟龍潛伏,魚蝦褻之。是以漢高赦雍齒,魏武免梁鵠,安可以布衣之嫌而成萬乘之隙也!今王謐為公,刁逵亡族,酬恩報怨,何其狹哉! <BR> 尚書左僕射王愉及子荊州刺史綏謀襲裕,事洩,族誅,綏弟子慧龍為僧彬所匿,得免。 <BR> 魏以中土蕭條,詔縣戶不滿百者罷之。 <BR> 丁卯,劉裕遷鎮東府。 <BR> 桓玄至尋陽,郭昶之給其器用、兵力。辛未,玄逼帝西上,劉毅帥何無忌、劉道規等諸軍追之。玄留龍驤將軍何澹之、前將軍郭銓與郭昶之守湓口。玄於道自作《起居注》,敘討劉裕事,自謂經略舉無遺策,諸軍違節度,以致奔敗。專覃思著述,不暇與群下議時事。《起居注》既成,宣示遠近。 <BR> 丙戌,劉裕稱受帝密詔,以武陵王遵承製總百官行事,加侍中、大將軍,因大赦,惟桓玄一族不宥。 <BR> 劉敬宣、高雅之結青州大姓及鮮卑豪帥,謀殺南燕主備德,推司馬休之為主。備德以劉軌為司空,甚寵信之。雅之慾邀軌同謀,敬宣曰:「劉公衰老,有安齊之志,不可告也。」雅之卒告之,軌不從。謀頗洩,敬宣等南走,南燕人收軌,殺之,追及雅之,又殺之。敬宣、休之至淮、泗間,聞桓玄敗,遂來歸,劉裕以敬宣為晉陵太守。 <BR> 南燕主備德聞桓玄敗,命北地王鐘等將兵欲取江南,會備德有疾而止。 <BR> 夏,四月,己丑,武陵王遵入居東宮,內外畢敬;遷除百官稱制書,教稱令書。以司馬休之監荊、益、梁、寧、秦、雍六州諸軍事、領荊州刺史。 <BR> 庚寅,桓玄挾帝至江陵,桓石康納之。玄更署置百官,以卞範之為尚書僕射。自以奔敗之後,恐威令不行,乃更增峻刑罰,眾益離怨。殷仲文諫,玄怒曰:「今以諸將失律,天文不利,故還都舊楚;而群小紛紛,妄興異議!方當糾之以猛,未可施之以寬也。」荊、江諸郡聞玄播越,有上表奔問起居者,玄皆不受,更令所在賀遷新都。 <BR> 初,王謐為玄佐命元臣,玄之受禪,謐手解帝璽綬;乃玄敗,眾謂謐宜誅,劉裕特保全之。劉毅嘗因朝會,問謐璽綬所在。謐內不自安,逃奔曲阿。裕箋白武陵王,迎還復位。 <BR> 桓玄兄子歆引氐帥楊秋寇歷陽,魏詠之帥諸葛長民、劉敬宣、劉鐘共擊破之,斬楊秋於練固。 <BR> 玄使武衛將軍庾稚祖、江夏太守桓道恭帥數千人就何澹之等共守湓口。何無忌、劉道規至桑落洲,庚戌,澹之等引舟師逆戰。澹之常所乘舫羽儀旗幟甚盛,無忌曰:「賊帥必不居此,欲詐我耳,宜亟攻之。」眾曰:「澹之不在其中,得之無益。」無忌曰:「今眾寡不敵,戰無全勝,澹之既不居此舫,戰士必弱,我以勁兵攻之,必得之;得之,則彼勢沮而我氣倍,因而薄之,破賊必矣。」道規曰:「善!」遂往攻而得之,因傳呼曰:「已得何澹之矣」。澹之軍中驚擾。無忌之眾亦以為然,乘勝進攻澹之等,大破之。無忌等克湓口,進據尋陽,遣使奉送宗廟主祏還京師。。加劉裕都督江州諸軍事。 <BR> 桑落之戰,胡籓所乘艦為官軍所燒,籓全鎧入水,潛行三十許步,乃得登岸。時江陵路已絕,乃還豫章。劉裕素聞籓為人忠直,引參領軍軍事。 <BR> 桓玄收集荊州兵,曾未三旬,有眾二萬,樓船、器械甚盛。甲寅,玄復帥諸軍挾帝東下,以苻宏領梁州刺史,為前鋒;又使散騎常侍徐放先行,說劉裕等曰:「若能旋軍散甲,當與之更始,各授位任,令不失分。」 <BR> 劉裕以諸葛長民都督淮北諸軍事,鎮山陽;以劉敬宣為江州刺史。 <BR> 柔然可汗社侖從弟悅代大那謀殺社侖,不克,奔魏。 <BR> 燕王熙於友騰苑起逍遙宮,連房數百,鑿曲光海,盛夏,士卒不得休息,□曷死者大半。 <BR> 西涼世子譚卒。 <BR> 劉毅、何無忌、劉道規、下邳太守平昌孟懷玉帥眾自尋陽西上,五月,癸酉,與桓玄遇於崢嶸洲。毅等兵不滿萬人,而玄戰士數萬,眾憚之,欲退還尋陽。道規曰:「不可!彼眾我寡,強弱異勢,今若畏懦不進,必為所乘,雖至尋陽,豈能自固!玄雖竊名雄豪,內實恇怯;加之已經奔敗,眾無固心。決機兩陣,將雄者克,不在眾也。」因麾眾先進。毅等從之。玄常漾舸於舫側以備敗走,由是眾莫有鬥心。毅等乘風縱火,盡銳爭先,玄眾大潰,燒輜重夜遁。郭銓詣毅降。玄故將劉統、馮稚等聚黨四百人襲破尋陽城。毅遣建威將軍劉懷隸討平之。懷肅,懷敬之弟也。 <BR> 玄挾帝單舸西走,留永安何皇后及王皇后於巴陵。殷仲文時在玄艦,求出別船收集散卒,因叛玄,奉二後奔夏口,遂還建康。 <BR> 己卯,玄與帝入江陵。馮該勸使更下戰,玄不從,欲奔漢中就桓希,而人情乖沮,號令不行。庚辰,夜中,處分欲發,城內已亂,乃與親近腹心百餘人乘馬出城西走。至城門,左右於暗中斫玄,不中,其徒更相殺害,前後交橫。玄僅得至船,左右分散,惟卞範之在側。 <BR> 辛巳,荊州別駕王康產奉帝入南郡府捨,太守王騰之帥文武為侍衛。 <BR> 玄將之漢中,屯騎校尉毛修之,璩之弟子也,誘玄入蜀,玄從之。寧州刺史毛璠,璩之弟也,卒於官。璩使其兄孫祐之及參軍費恬帥數百人,送璠喪歸江陵,壬午,遇玄於枚回洲。祐之、恬迎擊玄,矢下如雨,玄嬖人丁仙期、萬蓋等以身蔽玄,皆死。益州督護漢嘉馮遷抽刀,前欲擊玄,玄拔頭上玉導與之,曰:「汝何人,敢殺天子!」遷曰:「我殺天子之賊耳!」遂斬之,又斬桓石康、桓浚、庾□責之,執桓昇送江陵,斬於市。乘輿返正於江陵,以毛修之為驍騎將軍。甲申,大赦,諸以畏逼從逆者一無所問。戊寅,奉神主於太廟。劉毅等傳送玄首,梟於大桁。 <BR> 毅等既戰勝,以為大事已定,不急追躡,又遇風,船未能進,玄死幾一旬,諸軍猶未至。時桓謙匿於沮中,揚武將軍醒振匿於華容浦,玄故將王稚徽戍巴陵,遣人報振雲「桓歆已克京邑,馮稚復克尋陽,劉毅諸軍並中路敗退。」振大喜,聚黨得二百人,襲江陵,桓謙亦聚眾應之。閏月,己丑,復陷江陵,殺王康產、王騰之。振見帝於行宮,躍馬奮戈,直至階下,問桓昇所在。聞其已死,瞋目謂帝曰:「臣門戶何負國家,而屠滅若是!」」琅邪王德文下床謂曰:「此豈我兄弟意邪!」振欲殺帝,謙苦禁之,乃下馬,斂容致拜而出。壬辰,振為玄舉哀,立喪庭,謚曰武悼皇帝。 <BR> 癸巳,謙等帥群臣奉璽綬於帝曰:「主上法堯禪舜,今楚祚不終,百姓之心復歸於晉矣。」以琅邪王德文領徐州刺史,振為都督八州諸軍事、荊州刺史,謙復為侍中、衛將軍,加江、豫二州刺史,帝侍御左右,皆振心腹也。 <BR> 振少薄行,玄不以子姪齒之。至是,歎曰:「公昔不早用我,遂致此敗。若使公在,我為前鋒,天下不足定也。今獨作此,安歸乎?」遂縱意酒色,肆行誅殺。謙勸振引兵下戰,己守江陵,振素輕謙,不從其言。 <BR> 劉毅至巴陵,誅王稚徽。何無忌、劉道規進攻桓謙於馬頭,桓蔚於龍泉,皆破之。蔚,秘之子也。 <BR> 無忌欲乘勝直趣江陵,道規曰:「兵法屈申有時,不可苟進。諸桓世居西楚,群下皆為竭力;振勇冠三軍,難與爭鋒。且可息兵養銳,徐以計策縻之,不憂不克。」無忌不從。振逆戰於靈溪,馮該以兵會之,無忌等大敗,死者千餘人。退還尋陽,與劉毅等上箋請罪。劉容以毅節度諸軍,免其青州刺史。桓振以桓蔚為雍州刺史,鎮襄陽。 <BR> 柳約之、羅述、甄季之聞桓玄死,自白帝進軍,至枝江,聞何無忌等敗於靈溪,亦引兵退,俄而述、季之皆病,約之詣桓振偽降,欲謀襲振,事洩,振殺之。約之司馬時延祖、涪陵太守文處茂收其餘眾,保涪陵。 <BR> 六月,毛璩遣將攻漢中,斬桓希,璩自領梁州。 <BR> 秋,七月,戊申,永安皇后何氏崩。 <BR> 燕苻昭儀有疾,龍城人王榮自言能療之。昭儀卒,燕王熙立榮於公車門,支解而焚之。 <BR> 八月,癸酉,葬穆章皇后於永平陵。 <BR> 魏置六謁官,準古六卿。 <BR> 九月,刁騁謀反,伏誅,刁氏遂亡。刁氏素富,奴客縱橫,專固山澤,為京口之患。劉裕散其資蓄,令民稱力而取之,彌日不盡。時州郡饑弊,民賴之以濟。 <BR> 乞伏乾歸及楊盛戰於竹嶺,為盛所敗。 <BR> 西涼公暠立子歆為世子。 <BR> 魏主珪臨昭陽殿改補百官,引朝臣文武,親加銓擇,隨才授任。列爵四等:王封大郡,公封小郡,侯封大縣,伯封小縣。其品第一至第四,舊臣有功無爵者追封之,宗室疏遠及異姓襲封者降爵有差。又置散官五等,其品第五至第九;文官造士才能秀異、武官堪為將帥者,其品亦比第五至第九;百官有闕,則取於其中以補之。其官名多不用漢、魏之舊,仿上古龍官、鳥官,謂諸曹之使為鳧鴨,取其飛之迅疾也;謂候官伺察者為白鷺,取其延頸遠望也;餘皆類此。 <BR> 盧循寇南海,攻番禺。廣州刺史濮陽吳隱之拒守百餘日。冬,十月,壬戌,循夜襲城而陷之,燒府捨、民室俱盡,執吳隱之。循自稱平南將軍,攝廣州事。聚燒骨為共塚,葬於洲上,得髑髏三萬餘枚。又使徐道覆攻始興,執始興相阮腆之。 <BR> 劉容領青州刺史。劉敬宣在尋陽,聚糧繕船,未嘗無備,故何無忌等雖敗退,賴以復振。桓玄兄子亮自稱江州刺史,寇豫章,敬宣擊破之。 <BR> 劉毅、何無忌、劉道規復自尋陽西上,至夏口。桓振遣鎮東將軍馮該守東岸,揚武將軍孟山圖據魯山城,輔國將軍桓仙客守偃月壘,眾合萬人,水陸相援。毅攻魯山城,道規攻偃月壘,無忌遏中流,自辰至午,二城俱潰,生禽山圖、仙客,該走石城。 <BR> 辛巳,魏大赦,改元天賜。築西宮。十一月,魏主珪如西宮,命宗室置宗師,八國置大師、小師,州郡亦各置師,以辨宗黨,舉才行,如魏、晉中正之職。 <BR> 燕王熙與苻後遊畋,北登白鹿山,東逾青嶺,南臨滄海而還,士卒為虎狼所殺及凍死者五千餘人。 <BR> 十二月,劉毅等進克巴陵。毅號令嚴整,所過百姓安悅。劉裕復以毅為兗州刺史。桓振以桓放之為益州刺史,屯西陵;文處茂擊破之,放之走還江陵。 <BR> 高句麗侵燕。 <BR> 戊辰,魏主珪如豺山宮。 <BR> 是歲,晉民避亂,襁負之淮北者道路相屬。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一百十二
資治通鑑/卷114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114卷 卷第一百一十四 <BR> 【晉紀三十六】 起旃蒙大荒落,盡著雍涒灘,凡四年。 <BR> 安皇帝己義熙元年(乙巳,公元四零五年) <BR> 春,正月,南陽太守扶風魯宗之起兵襲襄陽,桓蔚走江陵。己丑,劉毅等諸軍至馬頭。桓振挾帝出屯江津,遣使求割江、荊二州,奉送天子;毅等不許。辛卯,宗之擊破振將溫楷於柞溪,進屯紀南。振留桓謙、馮該守江陵,引兵與宗之戰,大破之。劉毅等擊破馮該於豫章口,桓謙棄城走。毅等入江陵,執卞範之等,斬之。桓振還,望見火起,知城已陷,其眾皆潰,振逃於溳川。 <BR> 乙未,詔大處分悉委冠軍將軍劉毅。 <BR> 戊戌,大赦,改元,惟桓氏不原;以桓沖忠於王室,特宥其孫胤。以魯宗之為雍州刺史,毛璩為徵西將軍、都督益、梁、秦、涼五州諸軍事、璩弟瑾為梁、秦二州刺史,瑗為寧州刺史。劉懷肅追斬馮該於石城,桓謙、桓怡、桓蔚、桓謐、何澹之、溫楷皆奔秦。怡,弘之弟也。 <BR> 燕王熙伐高句麗。戊申,攻遼東。城且陷,熙命將士:「毋得先登,俟剷平其城,朕與皇后乘輦而入。」,由是城中得嚴備,卒不克而還。 <BR> 秦王興以鳩摩羅什為國師,奉之如神,親帥群臣及沙門聽羅什講佛經,又命羅什翻譯西域《經》、《論》三百餘卷,大營塔寺,沙門坐禪者常以千數。公卿以下皆奉佛,由是州郡化之,事佛者十室而九。 <BR> 乞伏乾歸擊吐谷渾大孩,大破之,俘萬餘口而還,大孩走死胡園。視羆世子樹洛幹帥其餘眾數千家奔莫何川,自稱車騎大將軍、大單於、吐谷渾王。樹洛幹輕徭薄賦,信賞必罰,吐谷渾復興,沙、漒諸戎皆附之。 <BR> 西涼公暠自稱大將軍、大都督、領秦、涼二州牧,大赦,改元建初,遣舍人黃始梁興間行奉表詣建康。 <BR> 二月,丁巳,留臺備法駕迎帝於江陵,劉毅、劉道規留屯夏口,何無忌奉帝東還。 <BR> 初,毛璩聞桓振陷江陵,帥眾三萬順流東下,將討之,使其弟西夷校尉瑾、蜀郡太守瑗出外水,參軍巴西譙縱、侯暉出涪水。蜀人不樂遠徵,暉至五城水口,與巴西陽昧謀作亂。縱為人和謹,蜀人愛之,暉、昧共逼縱為主,縱不可,走投於水;引出,以兵逼縱登輿,縱又投地,叩頭固辭,暉縛縱於輿。還,襲毛瑾於涪城,殺之,推縱為梁、秦二州刺史。璩至略城,聞變,奔還成都,遣參軍王瓊將兵討之,為縱弟明子所敗,死者什八九。益州營戶李騰開城納縱兵,殺璩及弟瑗,滅其家。縱稱成都王,以從弟洪為益州刺史,以明子為巴州刺史屯白帝。於是蜀大亂,漢中空虛,氐王楊盛遣其兄子平南將軍撫據之。 <BR> 癸亥,魏主珪還自豺山,罷尚書三十六曹。 <BR> 三月,桓振自鄖城襲江陵,荊州刺史司馬休之戰敗,奔襄陽,振自稱荊州刺史。建威將軍劉懷肅自雲杜引兵馳赴,與振戰於沙橋;劉毅遣廣武將軍唐興助之,臨隈斬振,復取江陵。 <BR> 甲午,帝至建康。乙未,百官詣闕請罪,詔令復職。 <BR> 尚書殷仲文以朝廷音樂未備,言於劉裕,請治之。裕曰:「今日不暇給,且性所不解。」仲文曰:「好之自解。」裕曰:「正以解則好之,故不習耳。」 <BR> 庚子,以琅邪王德文為大司馬,武陵王遵為太保,劉裕為侍中、車騎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事,徐、青二州刺史如故,劉毅為左將軍,何無忌為右將軍、督豫州、揚州五郡軍事、豫州刺史,劉道規為輔國將軍、督淮北諸軍事、幷州刺史,魏詠之為徵虜將軍、吳國內史。裕固讓不受,加錄尚書事,又不受,屢請歸籓;詔百官敦勸,帝親幸其第。裕惶懼,復詣闕陳請,乃聽歸籓。以魏詠之為荊州刺史,代司馬休之。初,劉毅嘗為劉敬宣寧朔參軍,時人或以雄傑許之。敬宣曰:「夫非常之才自有排程,豈得便謂引君為人豪邪!此君之性,外寬而內忌,自伐而尚人,若一旦遭遇,亦當以陵上取禍耳。」毅聞而恨之。及敬宣為江州,辭以無功,不宜援任先於毅等,裕不許。毅使人言於裕曰:「劉敬宣不豫建議。猛將勞臣,方須敘報;如敬宣之比,宜令在後。若使君不忘平生,正可為員外常侍耳。聞已授郡,實為過優;尋復為江州,尢為駭惋。」敬宣愈不自安,自表解職;乃召還為宣城內史。 <BR> 夏,四月,劉裕旋鎮京口,改授都督荊、司等十六州諸軍事,加領兗州刺史。 <BR> 盧循遣使貢獻。時朝廷新定,未暇徵討;壬申,以循為廣州刺史,徐道覆為始興相。循遺劉裕智粽,裕報以續命湯。循以前琅邪內史王誕為平南長史。誕說循曰:「誕本非戎旅,在此無用;素為劉鎮軍所厚,若得北歸,必蒙寄任,公私際會,仰答厚恩。」循甚然之。劉裕與循書,令遣吳隱之還,循不從。誕復說循曰:「將軍今留吳公,公私非計。孫伯符豈不欲留華子魚邪?但以一境不容二君耳。」於是循遣隱之與誕俱還。 <BR> 初,南燕主備德仕秦為張掖太守,其兄納與母公孫氏居於張掖,備德之從秦王堅寇淮南也,留金刀與其母別。備德與燕王垂舉兵於山東,張掖太守苻昌收納及備德諸子,皆誅之,公孫氏以老獲免,納妻段氏方娠,未決。獄掾呼延平,備德之故吏也,竊以公孫氏及段氏逃於羌中。段氏生子超,十歲而孫氏病,臨卒,以金刀授超曰:「汝得東歸,當經此刀還汝叔也。」呼延平又以超母子奔涼。及呂隆降秦,超隨涼州民徙長安。平卒,段氏為超娶女為婦。 <BR> 超恐為秦人所錄,乃陽狂行乞;秦人賤之,惟東平公紹見而異之,言於秦王興曰:「慕容超姿幹瑰偉,殆非真狂,願微加官爵以縻之。」興召見,與語,超故為謬對,或問而不答。興謂紹曰:「諺雲『妍皮不裹痴骨,』徒妄語耳。」乃罷遣之。 <BR> 備德聞納有遣腹子在秦,遣濟陰人吳辯往視之,辯因鄉人宗正謙賣卜在長安,以告超。超不敢告其母妻,潛與謙變換姓名逃歸南燕。行至梁父,鎮南長史悅壽以告兗州刺史慕容法。法曰:「昔漢有卜者詐稱衛太子,今安知非此類也!」不禮之。超由是與法有隙。 <BR> 備德聞超至,大喜,遣騎三百迎之。超至廣固,以金刀獻於備德。備德慟哭,悲不自勝。封超北海王,拜侍中、驃騎大將軍、司隸校尉、開府,妙選時賢,為之僚佐。備德無子,欲以超為嗣。超入則侍奉盡歡,出則傾身下士,由是內外譽望翕然歸之。 <BR> 五月,桂陽太守章武王秀及益州刺史司馬軌之謀反,伏誅。秀妻,桓振之妹也,故自疑而反。桓玄餘黨桓亮、苻宏等擁眾寇亂郡縣者以十數,劉毅、劉道規、檀祗等分兵討滅之,荊、汀、江、豫皆平。詔以毅為都督淮南等五郡軍事、豫州刺史,何無忌為都督江東五郡軍事、會稽內史。 <BR> 北青州刺史劉該反,引魏為援,清河、陽平二郡太守孫全聚眾應之。六月,魏豫州刺史索度真、大將斛斯蘭寇徐州,圍彭城。劉裕遣其弟南彭城內史道憐、東海太守孟龍符將兵救之,斬該及全,魏兵敗走。龍符,懷玉之弟也。 <BR> 秦隴西公碩德伐仇池,屢破楊盛兵;將軍斂俱攻漢中,拔成固,徙流民三千餘家於關中。秋,七月,楊盛請降於秦。秦以盛為都督益、寧二州諸軍事、徵南大將軍、益州牧。 <BR> 劉裕遣使求和於泰,且求南鄉等諸郡,秦王興許之。群臣鹹以為不可,興曰:「天下之善一也。劉裕拔起細微,能討誅桓玄,興復晉室,內釐庶政,外修封疆,吾何惜數郡,不以成其美乎!」遂割南鄉、順陽、新野、舞陰等十二郡歸於晉。 <BR> 八月,燕遼西太守邵顏有罪,亡命為盜;九月,中常侍郭仲討斬之。 <BR> 汝水竭,南燕主備德惡之,俄而寢疾。北海王超請禱之,備德曰:「人主之命,短長在天,非汝水所能制也。」固請,不許。 <BR> 戊午,備德引見群臣於東陽殿,議立超為太子。俄而地震,百僚驚恐,備德亦不自安,還宮。是夜,疾篤,瞑不能言。段後大呼:「今召中書作詔立超,可乎?」備德開目頷之。乃立超為皇太子,大赦,備德尋卒。為十餘棺,夜,分出四門,潛瘞山谷。 <BR> 己未,超即皇帝位,大赦,改元太上。尊段後為皇太后。以北地王鐘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慕容法為徵南大將軍、都督徐、兗、揚、南兗四州諸軍事,加慕容鎮開府儀同三司,以尚書令封孚為太尉,麴仲為司空,封嵩為尚書左僕射。癸亥。虛葬備德於東陽陵,謚曰獻武皇帝,廟號世宗。 <BR> 超引所親公孫五樓為腹心。備德故大臣北地王鐘、段宏等皆不自安,求被外職。超以鐘為青州牧,宏為徐州刺史。公孫五樓為武衛將軍,領屯騎校尉,內參政事。封孚諫曰:「臣聞親不處外,羈不處內。鐘,國之宗臣,社稷所賴;宏,外戚懿望,百姓具瞻;正應參翼百揆,不宜遠鎮外方。今鐘等出籓,五樓內輔,臣竊未安。」超不從。鐘、宏心皆不平,相謂曰:「黃犬之皮,恐終補狐裘也。」五樓聞而恨之。 <BR> 魏詠之卒,江陵令羅修謀舉兵襲江陵,奉王慧龍為主。劉裕以幷州刺史劉道規為都督荊、寧等六州諸軍事、荊州刺史。修不果發,奉慧龍奔秦。 <BR> 乞伏乾歸伐仇池,為楊盛所敗。西涼公暠與長史張邈謀徙都酒泉,以逼沮渠蒙遜;以張體頂為建康太守,鎮樂涫,以宋繇為敦煌護軍,與其子敦煌太守讓鎮敦煌,遂遷於酒泉。 <BR> 辱手令戒諸子,以為:「從政者當審慎賞罰,勿任愛憎,近忠正,遠佞諛,勿使左右竊弄威福。毀譽之不,當研核真偽;聽訟折獄,必和顏任理,謹勿逆詐億必,輕加聲色。務廣諮詢,勿自專用。吾蒞事五年,雖未能息民,然含垢匿瑕,朝為寇仇,夕委心膂,粗無負於新舊,事任公平,坦然無類,初不容懷,有所損益。計近則如不足,經遠乃為有餘,庶亦無愧前人也。」 <BR> 十二月,燕王熙襲契丹。 <BR> 安皇帝己義熙二年(丙午,公元四零六年) <BR> 春,正月,甲申,魏主辱如豺山宮。諸州置三刺史,郡置三太守,縣置三令長;刺史、令長各之州縣,太守雖置而未臨民,功臣為州者皆徵還京師,以爵歸第。 <BR> 益州刺史司馬榮期擊譙明子於白帝,破之。 <BR> 燕王熙至陘北,畏契丹之眾,欲還,苻後不聽,戊申,遂棄輜重,輕兵襲高句麗。 <BR> 南燕主超猜虐日甚,政出權幸,盤於遊畋,封畋、韓言卓屢諫不聽。超嘗臨軒問孚曰:「朕可方前世何主?」對曰:「桀、紂。」超慚怒,孚徐步而出,不為改容。鞠仲謂孚曰:「與天子言,何得如是!宜還謝。」孚曰:「行年七十,惟求死所耳!」竟不謝。超以其時望,優容之。 <BR> 桓玄之亂,河間王曇之子國璠、叔璠奔南燕。二月,甲戌,國璠等攻隱弋陽。 <BR> 燕軍行三千餘裡,士馬疲凍,死者屬路,攻高句麗木底城,不克而還。夕陽公雲傷於矢,且畏燕王熙之虐,遂以疾去官。 <BR> 三月,庚子,魏主辱還平城。夏,四月,庚申,復如豺山宮。甲午,還平城。 <BR> 柔然社侖侵魏邊。 <BR> 五月,燕主寶之子博陵公虔、上黨公昭,皆以嫌疑賜死。 <BR> 六月,秦隴西公碩德自上邽入朝,秦王興為之大赦;及歸,送之至雍乃還。興事晉公緒及碩德皆如家人禮,車馬、服玩,先奉二叔,而自服其次,國家大政,皆諮而後行。 <BR> 禿髮辱檀伐沮渠蒙遜,蒙遜嬰城固守。辱檀至赤泉而還,獻馬三千匹、羊三萬口於秦。秦王興以為忠,以辱檀為都督河右諸軍事、車騎大將軍、涼州刺史,鎮姑臧,徵王尚還長安。涼州人申屠英等遣王簿胡威詣長安請留尚,興弗許。威見興,流涕言曰:「臣州奉戴王化,於茲五年,王宇僻遠,威靈不接,士民嘗膽抆血,共守孤城;仰恃陛下聖德,俯杖良牧仁政,克自保全,以至今日。陛下奈何乃以臣等貿馬三千匹、羊三萬口;賤人貴畜,無乃不可!若軍國須馬,直煩尚書一符,臣州三千餘戶,各輸一馬,朝下夕辦,何難之有!昔漢武傾天下之資力,開拓河西,以斷匈奴右臂。今陛下無故棄五郡之地忠良華族,以資暴虜,豈惟臣州士民墜於塗炭,恐方為聖朝旰食之憂。」興悔之,使西平人車普馳止王尚,又遣使諭辱檀。會辱檀已帥步騎三萬軍於五澗,普先以狀告之,辱檀遽逼遣王尚;尚出自清陽門,辱檀入自涼風門。 <BR> 別賀宗敞送尚還長安,辱檀謂敞曰:「吾得涼州三千餘家,情之所寄,唯卿一人,奈何捨我去乎!」敞曰:「今送舊君,所以忠於殿下也。」辱檀曰:「吾新牧貴州,懷遠安邇之略如何?」敞曰:「涼土雖弊,形勝之地。殿下惠撫其民,收其賢俊以建功名,其何求不獲!」因薦本州文武名士十餘人,辱檀嘉納之。王尚至長安,興以為尚書。 <BR> 辱檀燕群僚於宣德堂,仰視歎曰:「古人有言:『作者不居,居者不作』。信矣。」武威孟禕曰:「昔張文王始為此堂,於今百年,十有二主矣,惟履信思順者可以久處。」辱檀善之。 <BR> 魏主珪規度平城,欲擬鄴、洛、長安,修廣宮室。以濟陽太守莫題有巧思,召見,與之商功。題久侍稍怠,珪怒,賜死。題,含之孫也。於是發八部五百里內男丁築A212南宮,闕門高十餘丈,穿溝池,廣苑囿,規立外城,方二十里,分置市裡,三十日罷。 <BR> 秋,七月,魏太尉宜都丁公穆崇薨。 <BR> 八月,禿髮辱檀以興城侯文支鎮姑臧,自還樂都;雖受秦爵命,然其車服禮儀,皆如王者。 <BR> 甲辰,魏主辱如豺山宮,遂之石漠。九月,度漠北;癸巳,南還長川。 <BR> 劉裕聞譙縱反,遣龍驤將軍毛修之將兵與司馬榮期、文處茂、時延祖共討之。修之至宕渠,榮期為其參軍楊承祖所殺。承祖自稱巴州刺史,修之退還白帝。 <BR> 禿髮辱檀求好於西涼,西涼公暠許之。沮渠蒙遜襲酒泉,至安珍。暠戰敗,城守,蒙遜引還。 <BR> 南燕公孫五樓欲擅朝權,譖北地王鐘於南燕主超,請誅之。南燕主備德之卒也,慕容法不奔喪,超遣使讓之;法懼,遂與鐘及段宏謀反。超聞之,徵鐘,鐘稱疾不至。超收其黨侍中慕容統等,殺之。徵南司馬卜珍告左僕射封嵩數與法往來,疑有奸,超收嵩下廷尉。太后懼,泣告超曰:「嵩數遣黃門令牟常說吾雲:「帝非太后所生,恐依永康故事。我婦人識淺,恐帝見殺,即以語法。法為謀見誤,知復何言。」超乃車裂嵩。西中郎將封融奔魏。 <BR> 超遣慕容鎮攻青州,慕容昱攻徐州,右僕射濟陽五及韓範攻兗州。昱拔莒城,段宏奔魏。封融與群盜襲石塞城,殺鎮西大將軍餘鬱,國中振恐。濟陽王凝謀殺韓範,襲廣固,範知之,勒兵攻凝,凝奔梁父;範並將其眾,攻梁父,克之。法出奔魏,凝出奔秦。慕容鎮克青州,鐘殺其妻子。地道以出,與高都公始皆奔秦。秦以鐘為始平太守,凝為侍中。 <BR> 南燕主超好變更舊制,朝野多不悅;又欲復肉刑,增置烹轘之法,眾議不合而止。 <BR> 冬,十月,封孚卒。 <BR> 尚書論建義功,奏封劉裕豫章郡公,劉毅南平郡公,何無忌安城郡公,自餘封賞有差。 <BR> 梁州刺史劉稚反,劉毅遣將討禽之。 <BR> 庚申,魏主珪還平城。 <BR> 乙亥,以左將軍孔安國為尚書左僕射。 <BR> 十一月,禿髮辱檀遷於姑臧。 <BR> 乞伏乾歸入朝於秦。 <BR> 十二月,以何無忌為都督荊、江、豫三州八郡軍事、江州刺史。 <BR> 是歲,桓石綏與司馬國璠、陳襲聚眾胡桃山為寇,劉毅遣司馬劉懷肅討破之。石綏,石生之弟也。 <BR> 安皇帝己義熙三年(丁未,公元四零七年) <BR> 春,正月,辛丑朔,燕大赦,改元建始。 <BR> 秦王興以乞伏乾歸浸強難制,留為主客尚書,以其世子熾磐行西夷校尉,監其部眾。 <BR> 二月,己酉,劉裕詣建康,固辭新所除官,欲詣廷尉;詔從其所守,裕乃還丹徒。 <BR> 魏主辱立其子修為河間王,處文為長樂王,連為廣平王,黎為京兆王。 <BR> 殷仲文素有才望,自謂宜當朝政,悒悒不得志;出為東陽太守,尤不樂。何無忌素慕其名,東陽,無忌所統,仲文許便道修謁,無忌喜,欽遲之。而仲文失志恍惚,遂不過府;無忌以為薄己,大怒。會南燕入寇,無忌言於劉裕曰:「桓胤、殷仲文乃腹心之疾,北虜不足憂也。」閏月,劉裕府將駱冰謀作亂,事覺,裕斬之。因言冰與仲文、桓石松、曹靖之、卞承之、劉延祖潛相連結,謀立桓胤為主,皆族誅之。 <BR> 燕王熙為其後苻氏起承華殿,負土於北門,土與谷同價。宿軍典軍杜靜載棺詣闕極諫,熙斬之。 <BR> 苻氏嘗季夏思凍魚,仲冬須生地黃,熙下有司切責不得而斬之。 <BR> 夏,四月,癸丑,苻氏卒,熙哭之懣絕,久而復甦;喪之如父母,服斬衰,食粥,命百官於宮內設位而哭,使人按檢哭者,無淚則罪之,群臣皆含辛以為淚。高陽王妃張氏,熙之嫂也,美而有巧思,熙欲以為殉,乃毀其禭靴中得弊氈,遂賜死。右僕射韋璆等皆恐為殉,沐浴俟命。公卿以下至兵民,戶率營陵,費殫府藏。陵周圍數裡,熙謂監作者曰:「善為之,朕將繼往。」 <BR> 丁酉,燕太后段氏去尊號,同居外宮。 <BR> 氐王楊盛以平北將軍苻宣為梁州督護,將兵入漢中,秦梁州別駕呂瑩等起兵應之。刺史王敏攻之,瑩等求援於盛,盛遣軍臨濜口,敏退屯武興。盛復通於晉,晉以盛為都督隴右諸軍事、徵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盛因以宣行梁州刺史。 <BR> 五月,壬戌,燕尚書郎苻進謀反,誅。進,定之子也。 <BR> 魏主珪北巡,至濡源。 <BR> 魏常山王遵以罪賜死。 <BR> 初,魏主珪滅劉衛辰,其子勃勃奔秦,秦高平公沒弈幹以女妻之。勃勃魁岸,美風儀,性辯慧,秦王興見而奇之,與論軍國大事,寵遇逾於勳舊。興弟邕諫曰:「勃勃不可近也。」興曰:「勃勃有濟世之才,吾方與之平天下,奈何逆忌之!」乃以為安遠將軍、使助沒弈幹鎮遍平,以三城、朔方雜夷及衛辰部眾三萬配之,使伺魏間隙。邕固爭以為不可,興曰:「卿何以知其為人?邕曰:「勃勃奉上慢,御眾殘,貪猾不仁,輕為去就。寵之逾分,恐終為邊患。」興乃止。久之,竟以勃勃為安北將軍、五原公,配以三交五部鮮卑及雜虜二萬餘落,鎮朔方。 <BR> 魏主珪歸所虜秦將唐小方於秦。秦王興請歸賀狄幹,仍送良馬千匹以贖狄伯支;珪許之。 <BR> 勃勃聞秦復與魏通而怒,乃謀叛秦。柔然可汗社侖獻馬八千匹於秦,至大城,勃勃掠取之,悉集其眾三萬餘人,偽畋於高平川,因襲殺沒弈幹而並其眾。 <BR> 勃勃自謂夏後氏之苗裔,六月,自稱大夏天王、大單於,大赦,改元龍升,置百官。以其兄右地代為丞相,封代公;力俟提為大將軍、封魏公;叱幹阿利為御史大夫,封梁公;弟阿利羅引為司隸校尉,若門為尚書令,叱以鞬為左僕謝,乙鬥為右僕射。 <BR> 賀狄幹久在長安,常幽閉,因習讀經史,舉止如儒者。及還,魏主珪見其言語衣服皆類秦人,以為慕而效之,怒,並其弟歸殺之。秦王興以太子泓錄尚書事。 <BR> 秋,七月,戊戌朔,日有食之。 <BR> 汝南王遵守之坐事死。遵之,亮之五世孫也。 <BR> 癸亥,燕王熙葬其後苻氏於徽平陵,喪車高大,毀北門而出,熙被發徒跣,步從二十餘裡。甲子,大赦。 <BR> 初,中衛將軍馮跋及弟侍御郎素弗皆得罪於熙,熙欲殺之,跋兄弟亡命山澤。熙賦役繁數,民不堪命;跋、素弗與其從弟萬泥謀曰:「吾輩還首無路,不若因民之怨,共舉大事,可以建公侯之業。事之不捷,死未晚也。」遂相與乘車,使婦人御,潛入龍城,匿於北部司馬孫護之家。及熙出送葬,跋等與左衛將軍張興及苻進餘黨作亂。跋素與慕容雲善,乃推雲為主。雲以疾辭,跋曰:「河間淫虐,人神共怒,此天亡之時也。公,高氏名家,何能為人養子,而棄難得之運乎?」扶之而出。跋弟乳陳等帥眾攻弘光門,鼓譟而進,禁衛皆散走;遂入宮授甲,閉門拒守。中黃門趙洛生走告於熙,熙曰:「鼠盜何能為!朕當還誅之。」乃置後樞於南苑,收發貫甲。馳還赴難。夜,至龍城,攻北門,不克,宿於門外。乙丑,雲即天王位,大赦,改元正始。 <BR> 熙退入龍騰苑,尚方兵褚頭逾城從熙,稱營兵同心效順,唯俟軍至。熙聞之,驚走而出,左右莫敢迫。熙從溝下潛遁,良久,左右怪其不還,相與尋之,唯得衣冠,不知所適。中領軍慕容拔謂中常侍郭仲曰:「大事垂捷,而帝無故自驚,深可怪也。然城內企遲,至必成功,不可稽留。吾當先往趣城,卿留待帝,得帝,速來;若帝未還,吾得如意安撫城中,徐迎未晚。」乃分將壯士二千餘人登北城。將士謂熙至,皆投仗請降。既而熙久不至,拔兵無後繼,眾心疑懼,復下城赴苑,遂皆潰去。拔為城中人所殺。丙寅,熙微服匿於林中,為人所執,送於雲,雲數而殺之,並其諸子。雲複姓高氏。 <BR> 幽州刺史上庸公懿以支降魏,魏以懿為平州牧、昌黎王。懿,評之孫也。 <BR> 魏主珪自濡源西如參合陂,乃還平城。 <BR> 禿髮珪檀復貳於秦,遣使邀乞伏熾磐,熾磐斬其使,送長安。 <BR> 南燕王超母妻猶在秦,超遣御史中丞封愷使於秦以請之。秦王興曰:「昔苻氏之敗,太樂諸伎悉入於燕。燕今稱籓,送伎或送吳口千人,所請乃可得也。」超與群臣議之,左僕射段暉曰:「陛下嗣守社稷,不宜以私親之故遂降尊號;且太樂先代遺音,不可與也,不如掠吳口與之。」尚書張華曰:「侵掠鄰國,兵連禍結,引既能往,彼亦能來,非國家之福也。陛下慈親在人掌握,豈可靳惜虛名,不為之降屈乎!中書令韓範嘗與秦王俱為苻氏太子舍人,若使之往,必得如志。」超從之,乃使韓範聘於秦,稱籓奉表。 <BR> 慕容凝言於興曰:「燕王得其母妻,不復可臣,宜先使送伎。」興乃謂範曰:「朕歸燕王家屬必矣,然今天時尚熱,當俟秋涼。」八月,秦使員外散騎常侍韋宗聘於燕。超與群臣議見宗之禮,張華曰:「陛下前既奉表,今宜北面受詔。」封逞曰:「大燕七聖重光,奈何一旦為豎子屈節!」超曰::「吾為太后屈,願諸君勿復言!」遂北面受詔。 <BR> 毛修之與漢嘉太守馮遷合兵擊楊承祖,斬之。修之慾進討譙縱,益州刺史鮑陋不可。修之上表言:「人之所以重生,實有生理可保。臣之情也,生塗已竭,所以借命朝露者,庶憑天威誅夷仇逆。今屢有可乘之機,而陋每違期不赴,臣雖效死寇庭,而救援理絕,將何以濟!」劉裕乃表襄城太守劉敬宣帥眾五千伐蜀,以劉道規為徵蜀都督。 <BR> 魏主珪如豺山宮。候官告:「司空庾嶽服飾鮮麗,行止風采,擬則人君。」珪收嶽,殺之。 <BR> 北燕王雲以馮跋為都督中外諸軍事、開府儀同三司、錄尚書事,馮萬泥為尚書令,馮素弗為昌黎尹,馮弘為徵東大將軍,孫護為尚書左僕射,張興為輔國大將軍。弘,跋之弟也。 <BR> 九月,譙縱稱籓於秦。 <BR> 禿髮檀將五萬餘人伐沮渠蒙遜,蒙遜與戰於均石,大破之。 <BR> 蒙遜進攻西郡太守楊統於日勒,降之。 <BR> 冬,十月,秦河州刺史彭奚念叛,降於禿髮辱檀,秦以乞伏熾磐行河州刺史。 <BR> 南燕主超使左僕射張華、給事中守正元獻太樂伎一百二十人於秦,秦王乃還超母妻,厚其資禮而遣之,超親帥六宮迎於馬耳關。 <BR> 夏王勃勃破鮮卑薛千等三部,降其眾以萬數,進攻秦三城已北諸戍,斬秦將楊丕、姚石生等。諸將皆曰:「陛下欲經營關中,宜先固根本,使人心有所憑系。高平山川險固,土田肥沃,可以定都。」勃勃曰:「陛下欲經營關中,宜先因根本,使人心有所憑系。高平山川險固,土田饒沃,可以定都。」勃勃曰:「卿知其一,未知其二。吾大業草創,士眾未多。姚興亦一時之雄,諸將用命,關中未可圖也。我今專固一城彼必並力於我,眾非其敵,亡可立待。不如以驍騎風馳,出其不意,救前則擊後,救後則擊前。使彼疲於奔命,我則遊食自若。不及十年,嶺北、河東盡為我有。待興既死,嗣子闇弱,徐取長安,在吾計中矣。」於是侵掠嶺北,嶺北諸城門不晝啟。興乃歎曰:「吾不用黃兒之言,以至於此!」勃勃求婚於禿髮辱檀,辱檀不許。十一月,勃勃帥騎二萬擊辱檀,至於支陽,殺傷萬餘人,驅掠二萬七千餘口、牛羊數十萬而還。辱檀帥眾追之,焦朗曰:「勃勃天資雄健,御軍嚴整,未可輕也。不如從溫圍北渡,趣萬斛堆,阻水結營,扼其咽喉,百戰百勝之術也。」辱檀將賀連怒曰:「勃勃敗亡之餘,烏合之眾,奈何避之,示之以弱!宜急追之!』辱檀從之。勃勃於陽武下峽鑿凌埋車以塞路,勒兵逆擊辱檀,大破之,追奔八十餘裡,殺傷萬計,名臣勇將死者什六七。辱檀與數騎奔南山,幾為追騎所得。勃勃積屍而封之,號曰髑髏臺。勃勃又敗秦將張佛生於青石原,俘斬五千餘人。 <BR> 辱檀懼外寇之逼,徙三百里內民皆入姑臧;國人駭怨,屠各成七兒因之作亂,一夕聚眾至數千人。殿中都尉張猛大言於眾曰:「主上陽武之敗,蓋恃眾故也。責躬悔過,何損於明,而諸君遽從此小人為不義之事!殿中兵今至,禍在目前矣!」眾聞之,皆散;七兒奔晏然,追斬之。軍諮祭酒染裒、輔國司馬邊憲等謀反,辱檀皆殺之。 <BR> 魏主珪還平城。 <BR> 十二月,戊子,武岡文恭侯王謐薨。 <BR> 是歲,西涼公暠以前表未報,復遣沙門法泉間行奉表詣建康。 <BR> 安皇帝己義熙四年(戊申,公元四零八年) <BR> 春,正月,甲辰,以琅邪王德文領司徒。 <BR> 劉毅等不欲劉裕入輔政,議以中領軍謝混為揚州刺史,或欲令裕於丹徒領揚州,以內事付孟昶。遣尚書右丞皮沈以二議諮裕,沈先見裕記室錄事參軍劉穆之,具道朝議。穆之偽起如廁,密疏白裕曰:「皮沈之言不可從。」裕既見沈,且令出外,呼穆之問之。穆之曰:「晉朝失政日久,天命已移。公興復皇祚,勳高位重,今日形勢,豈得居謙,遂為守籓之將耶!劉、孟諸公,與公俱起布衣,共立大義以取富貴,事有前後,故一時相推,非為委體心服,宿定臣主之分也。勢均力敵,終相吞噬。揚州根本所繫,不可假人。前者以授王謐,事出權道;今若復以佗授,便應受制於人。一失權柄,無由可得,將來之危,難可熟念。今朝議如此,宜相酬答,必雲在我,措辭又難,唯應雲:『神州治本,宰輔崇要,此事既大,非可懸論,便暫入朝,共盡同異。』公至京邑,彼必不敢越公更授餘人明矣。」裕從之。朝廷乃徵裕為侍中、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揚州刺史、錄尚書事,徐、兗二州刺史如故。裕表解兗州,以諸葛長民為青州刺史,鎮丹徒,劉道憐為幷州刺史,戍石頭。 <BR> 庚申,武陵忠敬王遵薨。 <BR> 魏主珪如豺山宮,遂至寧川。南燕主超尊其母段氏為皇太后,妻呼延氏為皇后。超祀南郊,有獸如鼠而赤,大如馬,來至壇側。須臾,大風,晝晦,羽儀帷幄皆毀裂。超懼,以問太史令成公綏,對曰:「陛下信用奸佞、誅戮賢良、賦斂繁多、事役殷重之所致也。」超乃大赦,黜公孫五樓等。俄而復用之。 <BR> 北燕王雲立妻李氏為皇后,子彭城為太子。 <BR> 三月,庚申,葬燕王熙及苻後於徽平陵,謚熙曰昭文皇帝。 <BR> 高句麗遣使聘北燕,且敘宗族,北燕王雲遣侍御史李拔報之。 <BR> 夏,四月,尚書左僕射孔安國卒;甲午,以吏部尚書孟昶代之。 <BR> 北燕大赦。 <BR> 五月,北燕以尚書令馮萬泥為幽、冀二州牧,鎮肥如;中軍將軍馮乳陳為幷州牧,鎮白狼;撫軍大將軍馮素弗為司隸校尉;司隸校尉務銀提為尚書令。 <BR> 譙縱遣使稱籓於秦,又與盧循潛通。縱上表請桓謙於秦,欲與之共擊劉裕。秦王興以問謙,謙曰:「臣之累世,著恩荊、楚,若得因巴、蜀之資,順流東下,士民必翕然響應。」興曰:「小水不容巨魚,若縱之才力自足辦事,亦不假君以為鱗翼。宜自求多福。」遂遣之。謙至成都,虛懷引士;縱疑之,置於龍格,使人守之。謙泣謂諸弟曰:「姚主之言神矣!」 <BR> 秦王興以禿髮辱檀外內多難,欲因而取之,使尚書郎韋宗往覘之。辱檀與宗論當世大略,縱橫無窮。宗退,歎曰:「奇才英器,不必華夏,明智敏識,不必讀書,吾乃今知九州之外,《五經》之表,復自有人也。」歸,言於興曰:「涼州雖弊,辱檀權譎過人,未可圖也。」興曰:「劉勃勃以烏合之眾猶能破之,況我舉天下之兵以加之乎!」宗曰:「不然。形移勢變,返覆萬端,陵人者易敗,戒懼者難攻。辱檀之所以敗於勃勃者,輕之也。今我以大軍臨之,彼必懼而求全。臣竊觀群臣才略,無辱檀之比者,雖以天威臨之,亦未敢保其必勝也。」興不聽,使其子中軍將軍廣平公弼、後軍將軍斂成、鎮遠將軍乞伏乾歸帥步騎三萬襲辱檀,左僕射齊難帥騎二萬討勃勃。吏部尚書尹昭諫曰:「辱檀恃其險遠,故敢違慢;不若詔沮渠蒙遜及李暠討之,使自相困斃,不必煩中國之兵也。」亦不聽。 <BR> 興遺辱檀書曰:「今遣齊難討勃勃,恐其西逸,故令弼等於河西邀之。」辱檀以為然,遂不裝置。弼濟自金城,姜紀言於弼曰:「今王師聲言討勃勃,辱檀猶豫,守備未嚴,願給輕騎五千,掩其城門,則山澤之民皆為吾有,孤城無援,可坐克也。」弼不從。進至漠口,昌松太守蘇霸閉城拒之,弼遣人諭之使降,霸曰:「汝棄信誓而代與國,吾有死而已,何降之有!」弼進攻,斬之,長驅至姑臧。辱檀嬰城固守,出奇兵擊弼,破之,弼退據西苑。城中人王鐘等謀為內應,事洩,辱檀欲誅首謀者而赦其餘,前軍將軍伊力延侯曰:「今強寇在外,而奸人竊發於內,危孰甚焉!不悉坑之,何以懲後!」辱檀從之,殺五千餘人。命郡縣悉散牛羊於野,斂成縱兵鈔掠;辱檀遣鎮北大將軍俱延、鎮軍將軍敬歸等擊之,秦兵大敗,斬首七千餘級。姚弼固壘不出,辱檀攻之,未克。 <BR> 秋,七月,興遣衛大將軍常山公顯帥騎二萬,為諸軍後繼,至高平,聞弼敗,倍道赴之。顯遣善射者孟欽等五人挑戰於涼風門,弦未及發,辱檀材官將軍宋益等迎擊,斬之。顯乃委罪斂成,遣使謝辱檀,慰撫河外,引兵還。辱檀遣使者徐宿詣秦謝罪。 <BR> 夏王勃勃聞秦兵且至,退保河曲。齊難以勃勃既遠,縱兵野掠。勃勃潛師襲之,俘斬七千餘人。難引兵退走,勃勃追至木城,禽之,虜其將士萬三千人。於是嶺北夷、夏附於勃勃者以萬數,勃勃皆置守宰以撫之。 <BR> 司馬叔璠自蕃城寇鄒山,魯郡太守徐邵棄城走,車騎長史劉鐘擊卻之。 <BR> 北燕王雲封慕容歸為遼東公,使主燕祀。 <BR> 劉敬宣既入峽,遣巴東太守溫祚以二千人出外水,自帥益州刺史鮑陋、輔國將軍文處茂、龍驤將軍時延祖由墊江轉戰而前。譙縱求救於秦,秦王興遣平西將軍姚賞、南梁州刺史王敏將兵二萬赴之。敬宣軍至黃虎,去成都五百里。縱輔國將軍譙道福悉眾拒嶮,相持六十餘日,敬宣不得進;食盡,軍中疾疫,死者太半,乃引軍還,敬宣坐免官,削封三分之一,荊州刺史劉道規以督統降號建威將軍。九月,劉裕以敬宣失利,請遜位,詔降為中軍將軍,開府如故。劉毅欲以重法繩宣,裕保護之,何無忌謂毅曰:「奈何以私憾傷至公!」毅乃止。 <BR> 乞伏熾磐以秦政浸衰,且畏秦之攻襲,冬,十月,招結諸部二萬餘人築城於□□良山而據之。 <BR> 十一月,禿髮辱檀復稱涼王,大赦,改元嘉平,置百官。立夫人折掘氏為王后,世子武臺為太子,錄尚書事。左長史趙晁、右長史郭幸為尚書左、右僕射,昌松侯俱延為太尉。 <BR> 南燕汝水竭。河凍皆合,而澠水不冰。南燕王超惡之,問於李宣,對曰:「澠水無冰,良由逼帶京城,近日月也。」超大悅,賜朝服一具。 <BR> 十二月,乞伏熾磐攻彭奚念於枹罕,為奚念所敗而還。 <BR> 是歲,魏主珪殺高邑公莫題。初,拓跋窟咄之伐珪也,題以珪年少,潛以箭遺窟咄曰:「三歲犢豈能勝過載邪!」珪心銜之。至是,或告題居處倨傲、擬則人主者,珪使人以箭示題而謂之曰:「三歲犢果何如?」題父子對泣。詰朝,收斬之。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一百十三
資治通鑑/卷115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115卷 卷第一百一十五 <BR> 【晉紀三十七】 起屠維作噩,盡上章鬮茂,凡二年。 <BR> 安皇帝庚義熙五年(己酉,公元四零九年) <BR> 春,正月,庚寅朔,南燕主超朝會群臣,歎太樂不備,議掠晉人以補伎。領軍將軍韓言卓曰:「先帝以舊京傾覆,戢翼三齊。陛下不養士息民,以伺魏釁,恢復先業,而更侵掠南鄰以廣仇敵,可乎!」超曰:「我計已定,不與卿言。」 <BR> 辛卯,大赦。 <BR> 庚戌,以劉毅為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毅愛才好士,當世名流莫不輻湊,獨揚州主簿吳郡張邵不往。或問之,邵曰:「主公命世人傑,何煩多問!」 <BR> 秦王興遣其弟平北將軍沖、徵虜將軍狄伯支等帥騎四萬擊夏王勃勃。衝至嶺北,謀還襲長安,伯支不從而止;因鴆殺伯支以滅口。 <BR> 秦王興遣使冊拜譙縱為大都督、相國、蜀王,加九錫,承製封拜,悉如王者之儀。 <BR> 二月,南燕將慕容興宗、斛谷提、公孫歸等帥騎寇宿豫,拔之,大掠而去,簡男女二千五百付太樂教之。歸,五樓之兄也。是時,五樓為侍中、尚書、領左衛將軍,專總朝政,宗親並居顯要,王公內外無不憚之。南燕主超論宿豫之功,封斛谷提等並為郡、縣公。桂林王鎮諫曰:「此數人者,勤民頓兵,為國結怨,何功而封?」超怒,不答。尚書都令史王儼諂事五樓,比歲屢遷,官至左丞。國人為之語曰:「欲得侯,事五樓。」超又遣公孫歸等寇濟南,俘男女千餘人而去。自彭城以南,民皆堡聚以自固。詔幷州刺史劉道憐鎮淮陰以備之。 <BR> 乞伏熾磐入見秦太原公懿於上邽,彭奚念乘虛伐之。熾磐聞之,怒,不告懿而歸,擊奚念,破之,遂圍枹罕。乞伏乾歸從秦王興如平涼;熾磐克枹罕,遣人告乾歸,乾歸逃還苑川。 <BR> 馮翊人劉厥聚眾數千,據萬年作亂,秦太子泓遣鎮軍將軍彭白狼帥東宮禁兵討之,斬厥,赦其餘黨。諸將請露布,表言廣其首級。泓不許,曰:「主上委吾後事,不能式遏寇逆,當責躬請罪,尚敢矜誕自為功乎!」 <BR> 秦王興自平涼如朝那,聞姚沖之謀,賜沖死。 <BR> 三月,劉裕抗表伐南燕,朝議皆以為不可,惟左僕射孟昶、車騎司馬謝裕、參軍臧熹以為必克,勸裕行。裕以昶監中軍留府事。謝裕,安之兄孫也。 <BR> 初,苻氏之敗也,王猛之孫鎮惡來奔,以為臨澧令。鎮惡騎乘非長,關弓甚弱,而有謀略,善果斷,喜論軍國大事。或薦鎮惡於劉裕,裕與語,說之,因留宿。明旦,謂參佐曰:「吾聞將門有將,鎮惡信然。」即以為中軍參軍。 <BR> 恆山崩。 <BR> 夏,四月,乞伏乾歸如枹罕,留世子熾磐鎮之,收其眾得二萬,徙都度堅山。 <BR> 雷震魏天安殿東序。魏主珪惡之,命左校以沖車攻東、西序,皆毀之。初,珪服寒食散,久之,藥發,性多躁擾,忿怒無常,至是浸劇。又災異數見,佔者多言當有急變生肘腋。珪憂懣不安,或數日不食,或達旦不寐,追計平生成敗得失,獨語不止。疑群臣左右皆不可信,每百官奏事至前,追記其舊惡,輒殺之;其餘或顏色變動,或鼻息不調,或步趨失節,或言辭差繆,皆以為懷惡在心,發形於外,往往以手擊殺之,死者皆陳天安殿前。朝廷人不自保,百官苟免,莫相督攝;盜賊公行,里巷之間,人為希少。珪亦知之,曰:「朕故縱之使然,待過災年,當更清治之耳。」是時,群臣畏罪,多不敢求親近,唯著作郎崔浩恭勤不懈,或終日不歸。浩,吏部尚書宏之子也。宏未嘗忤旨,亦不諂諛,故宏父子獨不被遣。 <BR> 夏王勃勃帥騎二萬攻秦,掠取平涼雜胡七千餘戶,進屯依力川。 <BR> 己巳,劉裕發建康,帥舟師自淮入泗。五月,至下邳,留船艦、輜重,步進至琅邪。所過皆築城,留兵守之。或謂裕曰:「燕人若塞大峴之險,或堅壁清野,大軍深入,不唯無功,將不能自歸,奈何?」裕曰:「吾慮之熟矣。鮮卑貪婪,不知遠計,進利虜獲,退惜禾苗,謂我孤軍遠入,不能持久,不過進據臨朐,退守廣固,必不能守險清野,敢為諸君保之。」 <BR> 南燕主超聞有晉師,引群臣會議。徵虜將軍公孫五樓曰:「吳兵輕果,利在速戰,不可爭鋒。宜據大峴,使不得入,曠日延時,沮其銳氣,然後徐簡精騎二千,循海而南,絕其糧道,別敕段暉帥兗州之眾,緣山東下,腹背擊之,此上策也。各命守宰依險自固,校其資儲之外,餘悉焚蕩,芟除禾苗,使敵無所資,彼僑軍無食,求戰不得,旬月之間,可以坐制,此中策也。縱賊入峴,出城逆戰,此下策也。」超曰:「今歲星居齊,以天道推之,不戰自克。客主勢殊,以人事言之,彼遠來疲弊,勢不能久。吾據五州之地,擁富庶之民,鐵騎萬群,麥禾布野,奈何芟苗徙民,鮮自蹙弱乎!不如縱使入峴,以精騎蹂之,何憂不克!」輔國將軍廣寧王賀賴盧苦諫不從,退謂五樓曰:「必若此,亡無日矣!」太尉桂林王鎮曰:「陛下必以騎兵利平地者,宜出峴逆戰,戰而不勝,猶可退守,不宜縱敵為峴,自棄險固也。」超不從。鎮出,謂韓言卓曰:「主上既不能逆戰卻敵,又不肯徙民清野,延敵入腹,坐待攻圍,酷似劉璋矣。今年國滅,吾必死之。卿中華之士,復為文身矣。」超聞之,大怒,收鎮下獄。乃攝莒、梁父戌,修城隍,簡士馬,以待之。 <BR> 劉裕過大峴,燕兵不出。裕舉手指天,喜形於色。左右曰:「公未見敵而先喜,何也?」裕曰:「兵已過險,士有必死之志;餘糧棲畝,人無匱乏之憂。虜已入吾掌中矣。」六月,己巳,裕至東莞。超先遣公孫五樓、賀賴盧及左將軍段暉等,將步騎五萬屯臨朐,聞晉兵入峴,自將步騎四萬往就之,使五樓帥騎進據巨蔑水。前鋒孟龍符與戰,破之,五樓退走。裕以車四千乘為左右翼,方軌徐進,與燕兵戰於臨朐南,日向昃,勝負猶未決。參軍胡籓言於裕曰:「燕悉兵出戰,臨朐城中留守必寡,願以奇兵從間道取其城,此韓信所以破趙也。」裕遣籓及諮議參軍檀韶、建威將軍河內向彌潛師出燕兵之後,攻臨朐,聲言輕兵自海道至矣,向彌擐甲先登,遂克之。超大驚,單騎就段暉於城南。裕因縱兵奮擊,燕眾大敗,斬段暉等大將十餘人,超遁還廣固,獲其玉璽、輦及豹尾。裕乘勝逐北至廣固,丙子,克其大城,超收眾入保小城。裕築長圍守之,圍高三丈,穿塹三重;撫納降附,採拔賢俊,華、夷大悅。於是因齊地糧儲,悉停江、淮漕運。 <BR> 超遣尚書郎張綱乞師於秦,赦桂林王鎮,以為錄尚書、都督中外諸軍事,引見,謝之,且問計焉。鎮曰:「百姓之心,繫於一人。今陛下親董六師,奔敗而還。群臣離心,士民喪氣。聞秦人自有內患,恐不暇分兵救人。散卒還者尚有數萬,宜悉出金帛以餌之,更決一戰。若天命助我,必能破敵;如其不然,死亦為美,比於閉門待盡,不猶愈乎!」司徒樂浪王惠曰:「不然。晉兵乘勝,氣勢百倍,我以敗軍之卒當之,不亦難乎!秦雖與勃勃相持,不足為患;且與我分據中原,勢如唇齒,安得不來相救!但不遣大臣則不能得重兵,尚書令韓範為燕、秦所重,宜遣乞師。」超從之。 <BR> 秋,七月,加劉裕北青、冀二州刺史。 <BR> 南燕尚書略陽垣尊及弟京兆太守苗逾城來降,裕以為行參軍。尊、苗皆超所委任以為腹心者也。 <BR> 或謂裕曰:「張綱有巧思,若得綱使為攻具,廣固必可拔也。」會綱自長安還,太山太守申宣執之,送於裕。裕升綱於樓車,使周城呼曰:「劉勃勃大破秦軍,無兵相救。」城中莫不失色。江南每發兵及遣使者至廣固,裕輒潛遣兵夜迎之,明日,張旗鳴鼓而至,北方之民執兵負糧歸裕者,日以千數。圍城益急,張華、封愷皆為裕所獲,超請割大峴以南地為籓臣,裕不許。 <BR> 秦王興遣使謂裕曰:「慕容氏相與鄰好,今晉攻之急,秦已遣鐵騎十萬屯洛陽;晉軍不還,當長驅而進。」裕呼秦使者謂曰:「語汝姚興:我克燕之後,息兵三年,當取關、洛。今能自送,便可速來!」劉穆之聞有秦使,馳入見裕,而秦使者已去。裕以所言告穆之,穆之尤之曰:「常日事無大小,必賜預謀,此宜善詳,去何遽爾答之!此語不足以威敵,適足以怒之。若廣固未下,羌寇奄至,不審何以待之?」裕笑曰:「此是兵機,非卿所解,故不相語耳。夫兵貴神速,彼若審能赴救,必畏我知,寧容先遣信命,逆設此言!是自張大之辭也。晉師不出,為日久矣。羌見伐齊,始將內懼。自保不暇,何能救人邪!」 <BR> 乞伏乾歸復即秦王位,大赦,改元更始,公卿以下皆復本位。 <BR> 慕容氏在魏者百餘家,謀逃去,魏主珪盡殺之。 <BR> 初,魏太尉穆崇與衛王儀伏甲謀弒魏主珪,不果;珪惜崇、儀之功,秘而不問。及珪有疾,多殺大臣,儀自疑而出亡,追獲之。八月,賜儀死。 <BR> 封融詣劉裕降。 <BR> 九月,加劉裕太尉,裕固辭。 <BR> 秦王興自將擊夏王勃勃,至貳城,遣安遠將軍姚詳等分督租運。勃勃乘虛奄至,興懼,欲輕騎就詳等。右僕射韋華曰:「若鑾輿一動,眾心駭懼,必不戰自潰,詳營亦未必可至也。」興與勃勃戰,秦兵大敗,將軍姚榆生為勃勃所擒,左將軍姚文宗等力戰,勃勃乃退,興還長安。勃勃復攻秦敕奇堡、黃石固、我羅城,皆拔之,徙七千餘家於大城,以其丞相右地代領幽州牧以鎮之。 <BR> 初,興遣衛將軍姚強帥步騎一萬,隨韓範往就姚紹於洛陽,並兵以救南燕,及為勃勃所敗,追強兵還長安。韓範歎曰:「天滅燕矣!」南燕尚書張俊自長安還,降於劉裕,因說裕曰:「燕人所恃者,謂韓範必能致秦師也,今得範以示之,燕必降矣。」裕乃表範為散騎常侍,且以書招之,長水校尉王蒲勸範奔秦,範曰:「劉裕起布衣,滅桓玄,復晉室;今興師伐燕,所向崩潰,此殆天授,非人力也。燕亡,則秦為之次矣,吾不可以再辱。」遂降於裕。裕將範循城,城中人情離沮。或勸燕主超誅范家,超以範弟言卓盡忠無貳,並范家赦之。 <BR> 冬,十月,段宏自魏奔於裕。 <BR> 張綱為裕造攻具,盡諸奇巧。超怒,縣綱母於城上,支解之。 <BR> 西秦王乾歸立夫人邊氏為王后,世子熾磐為太子,仍命熾磐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以屋引破光為河州刺史,鎮枹罕;以南安焦遺為太子太師,與參軍國大謀。乾歸曰:「焦生非特名儒,乃王佐之才也。」謂熾磐曰:「汝事之當如事吾。」熾磐拜遺於床下。遺子華至孝,乾歸欲以女妻之,辭曰:「凡娶妻者,欲與之共事二親也。今以王姬之貴,下嫁蓬茅之士,誠非其匹,臣懼其闕於中饋,非所願也。」乾歸曰:「卿之所行,古人之事,孤女不足以強卿。」乃以為尚書民部郎。 <BR> 北燕王雲自以無功德而居大位,內懷危懼,常畜養壯士以為腹心爪牙。寵臣離班、桃仁專典禁衛,賞賜以巨萬計,衣食起居皆與之同,而班、仁志願無厭,猶有怨憾。戊辰,雲臨東堂,班、仁懷劍執紙而入,稱有所啟。班抽劍擊雲,雲以幾扞之,仁從旁擊雲,弒之。 <BR> 馮跋升洪光門以觀變,帳下督張泰、李桑言於跋曰:「此豎勢何所至,請為公斬之!」乃奮劍而下,桑斬班於西門,泰殺仁於庭中。眾推跋為主,跋以讓其弟範陽公素弗,素弗不可。跋乃即天王位於昌黎,大赦,詔曰:「陳氏代姜,不改齊國。宜即國號曰燕。」改元太平,謚雲曰惠懿皇帝。跋尊母張氏為太后,立妻孫氏為王后,子永為太子,以範陽公素弗為車騎大將軍、錄尚書事,孫護為尚書令,張興為左僕射,汲郡公弘為右僕射,廣川公萬泥為幽、平二州牧,上谷公乳陳為並、青二州牧。素弗少豪俠放蕩,嘗請婚於尚書左丞韓業,業拒之。及為宰輔,待業尤厚。好申拔舊門,謙恭儉約,以身帥下,百僚憚之,論者美其有宰相之度。魏主珪將立齊王嗣為太子。魏故事,凡立嗣子,輒先殺其母,乃賜嗣母劉貴人死。珪召嗣諭之曰:「漢武帝殺鉤弋夫人,以防母后預政,外家為亂也。汝當繼統,吾故遠跡古人,為國家長久之計耳。」嗣性孝,哀泣不自勝。珪怒之。嗣還捨,日夜號泣,珪知而復召之。左右曰:「上怒甚,入將不測,不如且避之,俟上怒解而入。」嗣乃逃匿於外,帷帳下代人車路頭、京兆王洛兒二人隨之。 <BR> 初,珪如賀蘭部,見獻明賀太后之妹美,言於賀太后,請納之。賀太后曰:「不可。是過美,必有不善。且已有夫,不可奪也。」珪密令人殺其夫而納之,生清河王紹。紹兇很無賴,好輕遊里巷,劫剝行人以為樂。珪怒之,嘗倒懸井中,垂死,乃出之。齊王嗣屢誨責之,紹由是與嗣不協。 <BR> 戊辰,珪譴責賀夫人,囚,將殺之。會日暮,未決。夫人密使告紹曰:「汝何以救我?」左右以珪殘忍,人人危懼。紹年十六,夜,與帳下及宦者宮人數人通謀,逾垣入宮,至天安殿。左右呼曰:「賊至!」珪驚起,求弓刀不獲,遂弒之。 <BR> 己巳,宮門至日中不開。紹稱詔,集百官於端門前,北面立。紹從門扉間謂百官曰:「我有叔父,亦有兄,公卿欲從誰?」眾愕然失色,莫有對者。良久,南平公長孫嵩曰:「從王。」眾乃知宮車晏駕,而不測其故,莫敢出聲,唯陰平公烈大哭而去。烈,儀之弟也。於是朝野恟恟,人懷異志。肥如侯賀護舉烽於安陽城北,賀蘭部人皆赴之,其餘諸部亦各屯聚。紹聞人情不安,大出布帛賜王已下,崔宏獨不受。 <BR> 齊王嗣聞變,乃自外還,晝伏匿山中,夜宿王洛兒家。洛兒鄰人李道潛奉給嗣,民間頗知之,喜而相告;紹聞之,收道,斬之。紹募人求訪嗣,欲殺之。獵郎叔孫俊與宗室疏屬拓跋磨渾自雲知嗣所在,紹使帳下二人與之偕往;俊、靡渾得出,即執帳下詣嗣,斬之。俊,建之子也。王洛兒為嗣往來平城,通問大臣,夜,告安遠將軍安同等。眾聞之,翕然響應,爭出奉迎。嗣至城西,衛士執紹送之。嗣殺紹及其母賀氏,並誅紹帳下及宦官宮人為內應者十餘人。其先犯乘輿者,群臣臠食之。 <BR> 壬申,嗣即皇帝位,大赦,改元永興。追尊劉貴人曰宣穆皇后,公卿先罷歸第不預朝政者,悉召用之。詔長孫嵩與北新侯安同、山陽侯奚斤、白馬侯崔宏、元城侯拓跋屈等八人坐止車門右,共聽朝政,時人謂之八公。屈,磨渾之父也。嗣以尚書燕鳳逮事什翼犍使與都坐大官封懿等入侍講論,出議政事。以王洛兒、車路頭為散騎常侍,叔孫俊為衛將軍,拓跋磨渾為尚書,皆賜爵郡、縣公。嗣問舊臣為先帝所親信者為誰,王洛兒言李先。嗣召問先:「卿以何才何功為先帝所知?」對曰:「臣不才無功,但以忠直為先帝所知耳。」詔以先為安東將軍,常宿於內,以備顧問。朱提王悅,虔之子也,有罪,自疑懼。閏十一月,丁亥,悅懷匕首入侍,將作亂。叔孫俊覺其舉止有異,引手掣之,索懷中,得匕首,遂殺之。 <BR> 十二月,乙巳,太白犯虛、危。南燕靈臺令張光勸南燕主超出降,超手殺之。 <BR> 柔然侵魏。 <BR> 安皇帝庚義熙六年(庚戌,公元四一零年) <BR> 春,正月,甲寅朔,南燕主超登天門,朝群臣於城上。乙卯,超與寵姬魏夫人登城,見晉兵之盛,握手對泣。韓言卓諫曰:「陛下遭堙厄之運,正當努力自強以壯士民之志,而更為兒女子泣邪!」超拭目謝之。尚書令董銑勸超降,超怒,囚之。 <BR> 魏長孫嵩將兵伐柔然。 <BR> 魏主嗣以郡縣豪右多為民患,悉以優詔徵之。民戀土不樂內徙,長吏逼遣之,於是無賴少年逃亡相聚,所在寇盜群起。嗣引八公議之曰:「朕欲為民除蠹,而守宰不能綏撫,使之紛亂。今犯者既眾,不可盡誅,吾欲大赦以安之,何如?」元城侯屈曰:「民逃亡為盜,不罪而赦之,是為上者反求於下也,不如誅其首惡,赦其餘黨。」崔宏曰:「聖王之御民,務在安之而已,不與之較勝負也。夫赦雖非正,可以行權。屈欲先誅後赦,要為兩不能去,曷若一赦而遂定乎!赦而不從,誅未晚也。」嗣從之。二月,癸未朔,遣將軍於栗磾將騎一萬討不從命者,所向皆平。 <BR> 南燕賀賴盧、公孫五樓為地道出擊晉兵,不能卻。城久閉,城中男女病腳弱者太半,出降者相繼。超輦而登城,尚書悅壽說超曰:「今天助寇為虐,戰士調瘁,獨守窮城,絕望外援,天時人事亦可知矣。苟歷數有終,堯、舜避位,陛下豈可不思變通之計乎!」超歎曰:「廢興,命也。吾寧奮劍而死,不能銜璧而生!」 <BR> 丁亥,劉裕悉眾攻城。或曰:「今日往亡,不利行師。」裕曰:「我往彼亡,何為不利!」四面急攻之。悅壽開門納晉師,超與左右數十騎逾城突圍出走,追獲之。裕數以不降之罪,超神色自若,一無所言,惟以母託劉敬宣而已。裕忿廣固久不下,欲盡坑之,以妻女以賞將士。韓範諫曰:「晉室南遷,中原鼎沸,士民無援,強則附之,既為君臣,必須為之盡力。彼皆衣冠舊族,先帝遺民;今王師吊伐而盡坑之,使安所歸乎!竊恐西北之人無復來蘇之望矣。」裕改容謝之,然猶斬王公以下三千人,沒入家口萬餘,夷其城隍,送超詣建康,斬之。 <BR> 臣光曰:晉自濟江以來,威靈不競,戎狄橫騖,虎噬中原。劉裕始勸王師剪平東夏,不於此際旌禮賢俊,慰撫疲民,宣愷悌之風,滌殘穢之政,使群士向風,遺黎企踵,而更恣行屠戮以快忿心。跡其施設,曾苻、姚之不如,宜其不能蕩壹四海,成美大之業,豈非雖有智勇而無仁義使之然哉! <BR> 初,徐道覆聞劉裕北伐,勸盧循乘虛襲建康,循不從。道覆自至番禺說循曰:「本住嶺外,豈以理極於此,傳之子孫邪?正以劉裕難與為敵故也。今裕頓兵堅城之下,未有還期,我以此思歸死士掩擊何、劉之徒,如反掌耳。不乘此機,而苟求一日之安,朝廷常以君為腹心之疾;若裕平齊之後,息甲歲餘,以璽書徵君,裕自將屯豫章,遣諸將帥銳師過嶺,雖復以將軍之神武,恐必不能當也。今日之機,萬不可失。若先克建康,傾其根蒂。裕雖南還,無能為也。君若不同,便當帥始興之眾直指尋陽。」循甚不樂此舉,而無以奪其計,乃從之。 <BR> 初,道覆使人伐船材於南康山,至始興,賤賣之,居人爭市之,船材大積而人不疑,至是,悉取以裝艦,旬日而辦。循自始興寇長沙,道覆寇南康、廬陵、豫章,諸守相皆委任奔走。道覆順流而下,舟械甚盛。 <BR> 時克燕之問未至,朝廷急徵劉裕。裕方議留鎮下邳,經營司、雍,會得詔書,乃以韓範為都督八郡軍事、燕郡太守,封融為勃海太守,檀韶為琅邪太守,戊申,引兵還。韶,祗之兄也。久之,劉穆之稱範、融謀反,皆殺之。 <BR> 安成忠肅公何無忌自尋陽引兵拒盧循。長史鄧潛之諫曰:「國家安危,在此一舉。聞循兵艦大盛。勢居上流,宜決南塘,守二城以待之,彼必不敢捨我遠下。蓄力養銳,俟其疲老,然後擊之,此萬全之策也。今決成敗於一戰,萬一失利,悔將無及!」參軍殷闡曰:「循所將之眾皆三吳舊賊,百戰餘勇,始興溪子,拳捷善鬥,未易輕也。將軍宜留屯豫章,徵兵屬城,兵至合戰,未為晚也。若以此眾輕進,殆必有悔。」無忌不聽。三月,壬申,與徐道覆遇於豫章,賊令強弩數百登西岸小山邀射之。會西風暴急,飄無忌所乘小艦向東岸,賊乘風以大艦逼之,眾遂奔潰。無忌厲聲曰:「取我蘇武節來!」節至,執以督戰。賊眾雲集,無忌辭色無撓,握節而死。於是中外震駭,朝議欲奉乘輿北走就劉裕;既而知賊未至,乃止。 <BR> 西秦王乾歸攻秦金城郡,拔之。 <BR> 夏王勃勃遣尚書朝金纂攻平涼。秦王興救平涼,擊金纂,殺之。勃勃又遣兄子左將軍羅提攻拔定陽,坑將士四千餘人。秦將曹熾、曹雲、王肆佛等各將數千亡內徙,興處之湟山及陳倉。勃勃寇隴右,破白崖堡,遂趣清水,略陽太守姚壽都棄城走,勃勃徙其民萬六千戶於大城。興自安定追之,至壽渠川,不及而還。 <BR> 初,南涼王辱檀遣左將軍枯木等伐沮渠蒙遜,掠臨松千餘戶而還。蒙遜伐南涼,至顯美,徙數千戶而去。南涼太尉俱延復伐蒙遜,大敗而歸。是月,辱檀自將五萬騎伐蒙遜,戰於窮泉,辱檀大敗,單馬奔還。蒙遜乘勝進圍姑臧,姑臧人懲王鐘之誅,皆驚潰,夷、夏萬餘戶降於蒙遜。辱檀懼,遣司隸校尉敬歸及子佗為質於蒙遜以請和,蒙遜許之。歸至胡坑,逃還,佗為追兵所執,蒙遜徙其眾八千餘戶而去。右衛將軍折掘奇鎮據石驢山以叛。辱檀畏蒙孫之逼,且懼嶺南為奇鎮所據,乃遷於樂都,留大司農成公緒守姑臧。辱檀才出城,魏安人侯諶等閉門作亂,收合三千餘家,據南城,推焦朗為大都督、龍驤大將軍,諶自稱涼州刺史,降於蒙遜。 <BR> 劉裕至下邳,以船載輜重,自帥精銳步歸。至山陽,聞何無忌敗死,慮京邑失守,卷甲兼行,與數十人至淮上,問行人以朝廷訊息,行人曰:「賊尚未至,劉公若還,便無所憂。」裕大喜。將濟江,風急,眾鹹難之。裕曰:「若天命助國,風當自息;若其不然,覆溺何害!」即命登舟,舟移而風止。過江,至京口,眾乃大安。夏,四月,癸未,裕至建康。以江州覆沒,表送章綬,詔不許。 <BR> 青州刺史諸葛長民、兗州刺史劉籓、幷州刺史劉道憐各將兵入衛逮康。籓,兗州刺史毅之從弟也。毅聞盧循之寇,將拒之,而疾作;既瘳,將行。劉裕遺毅書曰:「吾往習擊妖賊,曉其變態。賊新獲奸利,其鋒不可輕。今修船垂畢,當與弟同舉。克平之日,上流之任,皆以相委。」又遣劉籓往諭止之。毅怒,謂籓曰:「往以一時之功相推耳,汝便謂我真不及劉裕邪!」投書於地,帥舟師二萬發姑孰。 <BR> 循之初入寇也,使徐道覆向尋陽,循自將攻湘中諸郡。荊州刺史劉道規遣軍逆戰,敗於長沙。循進至巴陵,將向江陵。徐道覆聞毅將至,馳使報循曰:「毅兵甚盛,成敗之事,系之於此,宜並力摧之。若此克捷,江陵不足憂也。」循即日發巴陵,與道覆合兵而下。五月,戊午,毅與循戰於桑落洲,毅兵大敗,棄船,以數百人步走,餘眾皆為循所虜,所棄輜重山積。 <BR> 初,循至尋陽,聞裕已還,猶不信;既破毅,乃得審問,與其黨相視失色。循欲退還尋陽,攻取江陵,據二州以抗朝廷。道覆謂宜乘勝徑進,固爭之。循猶豫累日,乃從之。 <BR> 己未,大赦。裕募人為兵,賞之同京口赴義之科。發民治石頭城。議者謂宜分兵守諸津要,裕曰:「賊眾我寡,若分兵屯守,則測人虛實;且一處失利,則沮三軍之心。今聚眾石頭,隨宜應赴,既令彼無以測多少,又於眾力不分。若徒旅轉集,徐更論之耳。」 <BR> 朝廷聞劉毅敗,人情恟懼。時北師始還,將士多創病,建康戰士不盈數千。循既克二鎮,戰士十餘萬,舟車百里不絕,樓船高十二丈,敗還者爭言其強盛。孟昶、諸葛長民欲奉乘輿過江,裕不聽。初,何無忌、劉毅之南討也,昶策其必敗,已而果然。至是,又謂裕必不能抗循,眾頗信之。惟龍驤將軍東海虞丘進廷折昶等,以為不然。中兵參軍王仲德言於裕曰:「明公命世作輔,新建大功,威震六合,妖賊乘虛入寇,既聞凱還,自當奔潰。若先自遁逃,則勢同匹夫,匹夫號令,何以威物!此謀若立,請從此辭。」裕甚悅。昶固請不已,裕曰:「今重鎮外傾,強寇內逼,人情危駭,莫有固志;若一旦遷動,便自土崩瓦解,江北亦豈可得至!設令得至,不過延日月耳。今兵士雖少,自足一戰。若其克濟,則臣主同休;苟厄運必至,我當橫屍廟門,遂其由來以身許國之志,不能竄伏草間苟求存活也。我計決矣,卿勿復言!」昶恚其言不行,且以為必敗,因請死。裕怒曰:「卿且申一戰,死復何晚!」昶知裕終不用其言,乃抗表自陳曰:「臣裕北討,眾並不同,唯臣贊裕行計,致使強賊乘間,社稷危逼,臣之罪也。謹引咎以謝天下!」封表畢,仰藥而死。 <BR> 乙丑,盧循至淮口,中外戒嚴。琅邪王德文都督宮城諸軍事,屯中堂皇,劉裕屯石頭,諸將各有屯守。裕子義隆始四歲,裕使諮議參軍劉粹輔之,鎮京口。粹,毅之族弟也。 <BR> 裕見民臨水望賊,怪之,以問參軍張劭,劭曰:「若節鉞未反,民奔散之不暇,亦何能觀望?今當無復恐耳。賊若於新亭直進,其鋒不可當,宜且迴避,勝負之事未可量也;若回泊西岸,此成禽耳。」 <BR> 徐道覆請於新亭至白石焚舟而上,數道攻裕。循欲以萬全為計,謂道覆曰:「大軍未至,孟昶便望風自裁;以大勢言之,自當計日潰亂。今決勝負於一朝,乾沒求利,既非必克之道,且殺傷士卒,不如按兵待之。」道覆以循多疑少決,乃歎曰:「我終為盧公所誤,事必無成;使我得為英雄驅馳,天下不足定也。」 <BR> 裕登石頭城望循軍,初見引向新亭,顧左右失色;既而回泊蔡洲,乃悅。於是眾軍轉集。裕恐循侵軼,用虞丘進計,伐樹柵石頭淮口,修治越城,築查浦、藥園、廷尉三壘,皆以兵守之。 <BR> 劉毅經涉蠻、晉,僅能自免,從者饑疲,死亡什七八。丙寅,至建康,待罪。裕慰勉之,使知中外留事。毅乞自貶,詔降為後將軍。 <BR> 魏長孫嵩至漠北而還,柔然追圍之於牛川。壬申,魏主嗣北擊柔然。柔然可汗社侖聞之,遁走,道死;其子度拔尚幼,部眾立社侖弟斛律,號藹苦蓋可汗。嗣引兵還參合陂。 <BR> 盧循伏兵南岸,使老弱乘舟向白石,聲言悉眾自白石步上。劉裕留參軍沈林子、徐赤特戍南岸,斷查浦,戒今堅守勿動;裕及劉毅、諸葛長民北出拒之。林子曰:「妖賊此言,未必有實,宜深為之防。」裕曰:「石頭城險,且淮柵甚固,留卿在後,足以守之。」林子,穆夫之子也。 <BR> 庚辰,盧循焚查浦,進至張侯橋。徐赤特將擊之,林子曰:「賊聲往白石而屢來挑戰,其情可知。吾眾寡不敵,不如守險以待大軍。」赤特不從。遂出戰,伏兵發,赤特大敗,單舸奔淮北。林子及將軍劉鐘據柵力戰,朱齡石救之,賊乃退。循引精兵大上,至丹陽郡。裕帥諸軍馳還石頭,斬徐赤特,解甲。久之,乃出陳於南塘。 <BR> 六月,以劉裕為太尉、中書監、加黃鉞;裕受黃鉞,餘固辭。以車騎中軍司馬庾悅為江州刺史。悅,準之子也。 <BR> 司馬國璠及弟叔璠、叔道奔秦。秦王興曰:「劉裕方誅桓玄,輔晉室,卿何為來?」對曰:「裕削弱王室,臣宗族有自修立者,裕輒除之。方為國患,甚於桓玄耳。」興以國璠為揚州刺史,叔道為交州刺史。 <BR> 盧循寇掠諸縣無所得,謂徐道覆曰:「師老矣,不如還尋陽,並力取荊州,據天下三分之二,徐更與建康爭衡耳。」秋,七月,庚申,循自蔡洲南還尋陽,留其黨範崇民將五千人據南陵。甲子,裕使輔國將軍王仲德、廣川太守劉鐘、河間內史蘭陵蒯恩、中軍諮議參軍孟懷玉等帥眾追循。 <BR> 乙丑,魏主嗣還平城。 <BR> 西秦王乾歸討越質屈機等十餘部,降其眾二萬五千,徙於苑川。八月,乾歸復都苑川。 <BR> 沮渠蒙遜伐西涼,敗西涼世子歆於馬廟,禽其將朱元虎而還。涼公暠以銀二千斤、金二千兩贖元虎;蒙遜歸之,遂與暠結盟而還。 <BR> 劉裕還東府,大治水軍,遣建威將軍會稽孫處、振武將軍沈田子帥眾三千自海道襲番禺。田子,林子之兄也。眾皆以為「海道艱遠,必至為難,且分撤見力,非目前之急。」裕不從,敕處曰:「大軍十二月之交必破妖虜,卿至時,先傾其巢窟,使彼走無所歸也。」 <BR> 譙縱遣侍中譙良等入見於秦,請兵以伐晉。縱以桓謙為荊州刺史,譙道福為梁州刺史,帥眾二萬寇荊州;秦王興遣前將軍苟林帥騎兵會之。 <BR> 江陵自盧循東下,不得建康之問,群盜互起。荊州刺史劉道規遣司馬王鎮之帥天門太守檀道濟、廣武將軍彭城到彥之入援建康。道濟,祗之弟也。 <BR> 鎮之至尋陽,為苟林所破。盧循聞之,以林為南蠻校尉,分兵配之,使乘勝伐江陵,聲言徐道覆已克建康。桓謙於道召募義舊,民投之者二萬人。謙屯枝江,林屯江津,二寇交逼,江陵士民多懷異心。道規乃會將士告之曰:「桓謙今在近道,聞諸長者頗有去就之計,吾東來文武足以濟事,若欲去者,本不相禁。」因夜開城門,達曉不閉。眾鹹憚服,莫有去者。 <BR> 雍州刺史魯宗之帥眾數千自襄陽赴江陵。或謂宗之情未可測,道規單馬迎之,宗之感悅。道規使宗之居守,委以腹心,自帥諸軍攻謙。諸將佐皆曰:「今遠出討謙,其勝難必。苟林近在江津,伺人動靜,若來攻城,宗之未必能固;脫有蹉跌,大事去矣。」道規曰:「苟林愚懦,無他奇計,以吾去未遠,必不敢向城。吾今取謙,往至便克;沈疑之間,已自還返。謙敗則林破膽。豈暇得來!且宗之獨守,何為不支數日!」乃馳往攻謙,水陸齊進。謙等大陳舟師,兼以步騎,戰於枝江。檀道濟先進陷陳,謙等大敗。謙單舸奔苟林,道規追斬之。還,至湧口,討林,林走,道規遣諮議參軍臨淮劉遵帥眾追之。初,謙至枝江,江陵士民皆與謙書。言城內虛實,欲為內應;至是檢得之,道規悉焚不視,眾於是大安。 <BR> 江州刺史庾悅以鄱陽太守虞丘進為前驅,屢破盧循兵,進據豫章,絕循糧道。九月,劉遵斬苟林於巴陵。 <BR> 桓石綏因循入寇,起兵洛口,自號荊州刺史,徵陽令王天恩自號梁州刺史,襲據西城。梁州刺史傅詔遣其子魏興太守弘之討石綏等,皆斬之,桓氏遂滅。韶,暢之孫也。 <BR> 西秦王乾歸攻秦略陽、南安、隴西諸郡,皆克之,徙民二萬五千戶於苑川及枹罕。 <BR> 甲寅,葬魏主珪於盛樂金陵,謚曰宣武,廟號烈祖。 <BR> 劉毅固求追討盧循,長史王誕密言於劉裕曰:「毅既喪敗,不宜復使立功。」裕從之。冬,十月,裕帥兗州刺史劉籓、寧朔將軍檀韶、冠軍將軍劉敬宣等南擊盧循,以劉毅監太尉留府,後事皆委焉。癸巳,裕發建康。 <BR> 徐道覆帥眾三萬趣江陵,奄至破塚。時魯宗之已還襄陽,追召不及,人情大震。或傳循已平京邑,遣道覆來為刺史,江、漢士民感劉道規焚書之恩,無復貳志。道規使劉遵別為遊軍,自拒道覆豫章口,前驅失利;遵自外橫擊,大破之,斬首萬餘級,赴水死者殆盡。道覆單舸走還湓口。初,道規使遵為遊軍,眾鹹以為強敵在膠,唯患眾少,不應分割見力,置無用之地。及破道覆,卒得遊軍之力,眾心乃服。 <BR> 鮮卑僕渾、羌句豈、輸報、鄧若等師戶二萬降於西秦。 <BR> 王仲德等聞劉裕大軍且至,進攻範崇民於南陵,崇民戰艦夾屯兩岸。十一月,劉鐘自行覘賊,天霧,賊鉤得其舸。鐘因帥左右攻艦戶,賊遽閉戶拒之。鐘乃徐還,與仲德共攻崇民,崇民走。 <BR> 癸丑,益州刺史鮑陋卒。譙道福陷巴東,殺守將溫祚、時延祖。 <BR> 盧循兵守廣州者不以海道為虞。庚戌,孫處乘海奄至,會大霧,四面攻之,即日拔其城。外撫其舊民,戮循親黨,勒兵謹守,分遣沈田子等擊嶺表諸郡。 <BR> 劉裕軍雷池,盧循揚聲不攻雷池,當乘流徑下。裕知其欲戰,十二月,己卯,進軍大雷。庚辰,盧循、徐道覆帥眾數萬塞江而下,前後莫見舳艫之際。裕悉出輕艦,帥眾軍齊力擊之;又分步騎屯於西岸,岸上軍投火焚之,煙炎漲天。循兵大敗,走還尋陽;將趣豫章。乃悉力柵斷左裡。丙申,裕軍至左裡,不得進。裕麾兵將戰,所執麾竿折,幡沉於水,眾並怪懼。裕笑曰:「往年覆舟之戰,幡竿亦折,今者復然,賊必破矣。」即攻柵而進。循兵雖殊死戰,弗能禁。循單舸走,所殺及投水死者凡萬餘人。納其降附,宥其逼略,遣劉籓、孟懷玉輕軍追之。循收散卒,尚有數千人,逕還番禺;道覆走保始興。裕板建威將軍褚裕之行廣州刺史。裕之,裒之曾孫也。裕還建康。劉毅惡劉穆之,每從容與裕言穆之權太重,裕益親任之。 <BR> 燕廣川公萬泥、上谷公乳陳,自以宗室,有大功,謂當入為公輔。燕王跋以二籓任重,久而弗徵,二人皆怨。是歲,乳陳密遣人告萬泥曰:「乳陳有至謀,願與叔父圖之。」萬泥遂奔白狼,與乳陳俱叛,跋遣汲郡公弘與張興將步騎二萬討之。弘先遣使諭以禍福;萬泥欲降,乳陳不可。興謂弘曰:「賊明日出戰,今夜必來驚我營,宜為之備。」弘乃密嚴人課草十束,畜火伏兵以待之。是夜,乳陳果遣壯士千餘人來斫營,眾火俱起,伏兵邀擊,俘斬無遺。萬泥、乳陳懼而出降,弘皆斬之。跋以範陽公素弗為大司馬,改封遼西公;弘為驃騎大將軍,改封中山公。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一百十四
資治通鑑/卷116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116卷 <BR> 【晉紀三十八】起重光大淵獻,盡閼逢攝提格,凡四年。 <BR> 安皇帝辛義熙七年(辛亥,公元四一一年) <BR> 春正月己未,劉裕還建康。 秦廣平公弼有寵於秦王興,為雍州刺史,鎮安定。姜紀諂附於弼,勸弼結興左右以求入朝。興徵弼為尚書令、侍中、大將軍。弼遂傾身結納朝士,收採名勢,以傾東宮;國人惡之。會興以西北多叛亂,欲命重將鎮撫之;隴東太守郭播請使弼出鎮,興不從,以太常索稜為太尉、領隴西內史,使招撫西秦。西秦王乾歸遣使送所掠守宰,謝罪請降。興遣鴻臚拜乾歸都督隴西、嶺北、匈奴、雜胡諸軍事、徵西大將軍、河州牧、單於、河南王,太子熾磐為鎮西將軍、左賢王、平昌公。 興命群臣搜舉賢才。右僕射梁喜曰:「臣累受詔而未得其人,可謂世之乏才。」興曰:「自古帝王之興,未嘗取相於昔人。待將於將來,隨時任才,皆能致治。卿自識拔不明,豈得遠誣四海乎!」群臣鹹悅。 秦姚詳屯杏城,為夏王勃勃所逼,南奔大蘇;勃勃遣平東將軍鹿弈幹追斬之,盡俘其眾。勃勃南攻安定,破尚書楊佛嵩於青石北原,降其眾四萬五千;進攻東鄉,下之,徙三千餘戶於貳城。秦鎮北參軍王買德奔夏,夏王勃勃問以滅秦之策,買德曰:「秦德雖衰,籓鎮猶固,願且蓄力以待之。」勃勃以買德為軍師中郎將。秦王興遣衛大將軍常山公顯迎姚詳,弗及,遂屯杏城。 劉籓帥孟懷玉等諸將追盧循至嶺表。 <BR> 二月壬午,懷玉克始興,斬徐道覆。 河南王乾歸徙鮮卑僕渾部三千餘戶於度堅城,以子敕勃為秦興太守以鎮之。 焦朗猶據姑臧,沮渠蒙遜攻拔其城,執朗而宥之;以其弟挐為秦州刺史,鎮姑臧。遂伐南涼,圍樂都。三旬不克;南涼王辱檀以子安周為質,乃還。 吐谷渾樹洛幹伐南涼,敗南涼太子虎臺。 南涼王辱檀欲復伐沮渠蒙遜,邯川護軍孟愷諫曰:「蒙遜新並姑臧,兇勢方盛,不可攻也。」辱檀不從,五道俱進,至番禾、苕藋,掠五千餘戶而還。將軍屈右曰:「今既獲利,宜倍道旋師,早度險困。蒙遜善用兵,若輕軍猝至,大敵外逼,徙戶內叛,此危道也。」衛尉伊力延曰:「彼步我騎,勢不相及。今倍道而歸則示弱,且捐棄資財,非計也。」俄而昏霧風雨,蒙遜兵大至,辱檀敗走。蒙遜進圍樂都,辱檀嬰城固守,以子染干為質以請和,蒙遜乃還。 <BR> 三月,劉裕始受太尉、中書監,以劉穆之為太尉司馬,陳郡殷景仁為行參軍。裕問穆之曰:「孟昶參佐誰堪入我府者?」穆之舉前建威中兵參軍謝晦。晦,安兄據之曾孫也,裕即命為參軍。裕嘗訊囚,其旦,刑獄參軍有疾,以晦代之;於車中一覽訊牒,催促便下。相府多事,獄系殷積,晦隨問酬辨,曾無違謬;裕由是奇之,即日署刑獄賊曹。晦美風姿,善言笑,博贍多通,裕深加賞愛。 盧循行收兵至番禺,遂圍之。孫處據守二十餘日。沈田子言於劉籓曰:「番禺城雖險固。本賊之巢穴;今循圍之,或有內變。且孫季高眾力寡弱,不能持久,若使賊還據廣州,兇勢復振矣。」 <BR> 夏四月,田子引兵救番禺,擊循,破之,所殺萬餘人。循走,田子與處共追之,又破循於危梧、鬱林、寧浦。會處病,不能進,循奔交州。 初,九真太守李遜作亂,交州刺史交趾杜瑗討斬之。瑗卒,朝廷以其子慧度為交州刺史。詔書未至,循襲破合浦,逕向交州;慧度帥州府文武拒循於石碕,破之,循餘眾猶三千人,李遜餘黨李脫等結集俚獠五千餘人以應循。庚子,循晨至龍編南津;慧度悉散家財以賞軍士,與循合戰,擲雉尾炬焚其艦,以步兵夾岸射之,循從艦俱然,兵眾大潰。循知不免,先鴆妻子,召妓妾問曰:「誰能從我死者?」多雲;「雀鼠貪生,就死實難。」或雲:「官尚當死,某豈願生!」乃悉殺諸辭死者,因自投於水。慧度取其屍斬之,並其父子及李脫等,函七首送建康。 初,劉毅在京口,貧困,與知識射於東堂。庾悅為司徒右長史,後至,奪其射堂;眾人皆避之,毅獨不去。悅廚饌甚盛,不以及毅;毅從悅求子鵝炙,悅怒不與,毅由是銜之。至是,毅求兼督江州,詔許之,因奏稱:「江州內地,以治民為職。不當置軍府凋耗民力,宜罷軍府移鎮豫章;而尋陽接蠻,可即州府千兵以助郡戍。」於是解悅都督、將軍官,以刺史鎮豫章。毅以親將趙恢領千兵守尋陽;悅府文武三千悉入毅府,符攝嚴峻。悅忿懼,至豫章,疽發背卒。 河南王乾歸徙羌句豈等部眾五千餘戶於疊蘭城,以兄子阿柴為興國太守以鎮之。 <BR> 五月,復以子木欒幹為武威太守,鎮□□良城。 丁卯,魏主嗣謁金陵,山陽候奚斤居守。昌黎王慕容伯兒謀反;己已,奚斤並其黨收斬之。 <BR> 秋七月,燕王跋以太子永領大單於,置四輔。柔然可汗斛律遣使獻馬三千匹於跋,求娶跋女樂浪公主。跋命群臣議之。遼西公素弗曰:「前世皆以宗女妻六夷,宜許以妃嬪之女,樂浪公主不宜下降非類。」跋曰:「朕方崇信殊俗,奈何欺之!」乃以樂浪公主妻之。 跋勤於政事,勸課農桑,省徭役,薄賦斂;每遣守宰,必親引見,問為政之要,以觀其能。燕人悅之。 河南王乾歸遣平昌公熾磐及中軍將軍審虔伐南涼。審虔,乾歸之子也。八月,熾磐兵濟河,南涼王辱檀遣太子虎臺逆戰於嶺南。南涼兵敗,虜牛馬十餘萬而還。 沮渠蒙遜帥輕騎襲西涼,西涼公暠曰:「兵有不戰而敗敵者,挫其銳也。蒙遜新與吾盟,而遽來襲我,我閉門不與戰,待其銳氣竭而擊之,蔑不克矣。」頃之,蒙遜糧盡而歸,暠遣世子歆帥騎七邀擊之,蒙遜大敗,獲其將沮渠百年。 河南王乾歸攻秦略陽太守姚在於柏陽堡,克之。 <BR> 冬十一月,進攻南平太守王憬於水洛城,又克之,徙民三千餘戶於譚郊。遣乞伏審虔帥眾二萬城譚郊。 <BR> 十二月,西羌彭利發襲據枹罕,自稱大將軍、河州牧,乾歸討之,不克。 是歲,幷州刺史劉道憐為北徐刺史,移鎮彭城。 <BR> 安皇帝辛義熙八年(壬子,公元四一二年) <BR> 春,正月,河南王乾歸復討彭利發,至奴葵谷,利發棄眾南走,乾歸遣振威將軍乞伏公府追至清水,斬之,收羌戶一萬三千,以乞伏審虔為河州刺史鎮枹罕而還。 <BR> 二月,丙子,以吳興太守孔靖為尚書右僕射。河南王乾歸徙都譚郊,命平昌公熾磐鎮苑川。乾歸擊吐谷渾阿若干於赤水,降之。 <BR> 夏,四月,劉道規以疾求歸,許之。道規在荊州累年,秋毫無犯。及歸,府庫帷幕,儼然若舊。隨身甲士二人遷席於舟中,道規刑之於市。 <BR> 以後將軍豫州刺史劉毅為衛將軍、都督荊、寧、秦、雍四州諸軍事、荊州刺史。毅謂左衛將軍劉敬宣曰:「吾忝西任,欲屈卿為長史南蠻,豈有見輔意乎?」敬宣懼,以告太尉裕。裕笑曰:「但令老兄平安,必無過慮。」 <BR> 毅性剛愎,自謂建義之功與裕相埒,深自矜伐,雖權事推裕而心不服。及居方岳,常怏怏不得志。裕每柔而順之,毅驕縱滋甚,嘗雲:「恨不遇劉、項,與之爭中原!」及敗於桑落,知物情已去,彌復憤激。裕素不學,而毅頗涉文雅,故朝土有清望者多歸之,與尚書僕射謝混、丹陽尹郗僧施,深相憑結。僧施,超之從子也。毅既據上流,陰有圖裕之志,求兼督交、廣二州,裕許之。毅又奏以郗僧施為南蠻校尉後軍司馬,毛修之為南郡太守,裕亦許之,以劉穆之代僧施為丹陽尹。毅表求至京口辭墓,裕往會之於倪塘。寧遠將軍胡籓言於裕曰:「公謂劉衛軍終能為公下乎?」裕默然,久之,曰:「卿謂何如?」籓曰:「連百萬之眾,攻必取,戰必克,毅固以此服公。至於涉獵傳記,一談一詠,自許以為雄豪;以是搢紳白麵之士輻湊歸之。恐終不為公下,不如因會取之。」裕曰:「吾與毅俱有克復之功,其過未彰,不可自相圖也。」 <BR> 乞伏熾磐攻南涼三河太守吳陰於白土,克之,以乞伏出累代之。 <BR> 六月,乞伏公府弒河南王乾歸,並殺其諸子十餘人,走保大夏。平冒公熾磐遣其弟廣武將軍智達、揚武將軍木弈幹帥騎三千討之;以其弟曇達為鎮京將軍,鎮譚郊,驍騎將軍婁機鎮苑川。熾磐帥文武及民二萬餘戶遷於枹罕。 <BR> 秦人多勸秦王興乘亂取熾磐,興曰:「伐人喪,非禮也。」夏王勃勃欲攻熾磐,軍師中郎將王買德諫曰:「熾磐,吾之與國,今遭喪亂,吾不能恤,又恃眾力而伐之,匹夫且猶恥為,況萬乘乎!」勃勃乃止。 <BR> 閏月,庚子,南郡烈武公劉道規卒。 <BR> 秋,七月,己巳朔,魏主嗣東巡,置四廂大將、十二小將;以山陽侯斤、元城侯屈行左、右丞相。庚寅,嗣至濡源,巡西北諸部落。 <BR> 乞伏智達等擊破乞伏公府於大夏,公府奔疊蘭城,就其弟阿柴。智達等攻拔之,斬阿柴父子五人。公府奔□□良南山,追獲之,並其四子,轘之於譚郊。 <BR> 八月,乞伏熾磐自稱大將軍、河南王,大赦,改元永康;葬乾歸於枹罕,謚曰武元王,廟號高祖。皇后王氏崩。 <BR> 庚戌,魏主嗣還平城。 <BR> 九月,河南王熾磐以尚書令武始翟勍為相國,侍中、太子詹事趙景為御史大夫;罷尚書令、僕、尚書六卿、侍中等官。 <BR> 癸酉,葬僖皇后於休平陵。 <BR> 劉毅至江陵,多變易守宰,輒割豫州文武、江州兵力萬餘人以自隨。會毅疾篤,郗僧施等恐毅死,其黨危,乃勸毅請從弟兗州刺史籓以自副,太尉裕偽許之。籓自廣陵入朝,己卯,裕以詔書罪狀毅,雲與籓及謝混共謀不軌,收籓及混賜死。初,混與劉毅款暱,混從兄澹常以為憂,漸與之疏,謂弟璞及從子瞻曰:「益壽此性,終當破家。」澹,安之孫也。 <BR> 庚辰,詔大赦,以前會稽內史司馬休之為都督荊、雍、梁、秦、寧、益六州諸軍事、荊州刺史;北徐州刺史劉道憐為兗、青二州刺史,鎮京口。使豫州刺史諸葛長民監太尉留府事。裕疑長民難獨任,乃加劉穆之建武將軍,置佐吏,配給資力以防之。 <BR> 壬午,裕帥諸軍發建康,參軍王鎮惡請給百舸為前驅。丙申,至姑孰,以鎮惡為振武將軍,與龍驤將軍蒯恩將百舸前發。裕戒之曰:「若賊可擊,擊之;不可者,燒其船艦,留屯水際以待我。」於是鎮惡晝夜兼行,揚聲言劉兗州上。 <BR> 冬,十月,己未,鎮惡至豫章口,去江陵城二十里,捨船步上。蒯恩軍居前,鎮惡次之。舸留一二人,對舸岸上立六七旗,旗下置鼓,語所留人:「計我將至城,便鼓嚴,令若後有大軍狀。」又分遣人燒江津船艦。鎮惡徑前襲城,語前軍士:「有問者,但雲劉兗州至。」津戍及民間皆晏然不疑。未至城五、六里,逢毅要將朱顯之慾出江津,問:「劉兗州何在?」軍士曰:「在後。」顯之至軍後,不見籓,而見軍人擔彭排戰具,望江津船艦已被燒,鼓嚴之聲甚盛,知非籓上,便躍馬馳去告毅,行令閉諸城門。鎮惡亦馳進,門未及下關,軍人因得入城。衛軍長史謝純入參承毅,出聞兵至,左右欲引車歸。純叱之曰:「我,人吏也,光將安之!」馳還入府。純,安兄據之孫也。鎮惡與城內兵鬥,且攻其金城。自食時至中晡,城內人敗散。鎮惡穴其金城而入,遣人以詔及赦文並裕手書示毅,毅皆燒不視,與司馬毛修之等督士卒力戰。城內人猶未信裕自來,軍士從毅自東來者,與臺軍多中表親戚,且鬥且語,知裕自來,人情離駭。逮夜,聽事前兵皆散,斬毅勇將趙蔡,毅左右兵猶閉東西閤拒戰。鎮惡慮暗中自相傷犯,乃引軍出圍金城,開其南面。毅慮南有伏兵,夜半,帥左右三百許人開北門突出。毛修之謂謝純曰:「君但隨僕去。」純不從,為人所殺。毅夜投牛牧佛寺。初,桓蔚之敗也,走投牛牧寺僧昌,昌保藏之,毅殺昌。至是,寺僧拒之曰:「昔亡師容桓蔚,為劉衛軍所殺,今實不敢容異人。」毅歎曰:「為法自弊,一至於此!」遂縊而死。明日,居人以告,乃斬首於市,並子侄皆伏誅。毅兄模奔襄陽,魯宗之斬送之。 <BR> 初,毅季父鎮之閒居京口,不應辟召,常謂毅及籓曰:「汝輩才器,足以得志,但恐不久耳。我不就爾求財位,亦不同爾受罪累。」每見毅、籓導從到門。輒詬之,毅甚敬畏,未至宅數百步,悉屏儀衛,與白衣數人俱進。及毅死,太尉裕奏徵鎮之為散騎常侍、光祿大夫,固辭不至。 <BR> 仇池公楊盛叛秦,侵擾祁山。秦王興遣建威將軍趙琨為前鋒,立節將軍姚伯壽繼之,前將軍姚恢出鷲峽,秦州刺史姚暠出羊頭峽,右衛將軍胡翼度出汧城,以討盛。興自雍赴之,與諸將會於隴口。 <BR> 天水太守王松匆言於嵩曰:「先帝神略無方,徐洛生以英武佐命,再入仇池,無功而還;非楊氏智勇難全也,直地勢險固耳。今以趙琨之眾,使君之威,準之先朝,實未見成功。使君具悉形便,何不表聞!」嵩不從。盛帥眾與琨相持,伯壽畏懦不進,琨眾寡不敵,為盛所敗。興斬伯壽而還。 <BR> 興以楊佛嵩為雍州刺史,帥嶺北見兵以擊夏。行數日,興謂群臣曰:「佛嵩每見敵,勇不自制,吾常節其兵不過五千人。今所將既多,遇敵必敗,行已遠,追之無及,將若之何?」佛嵩與夏王勃勃戰,果敗,為勃勃所執,絕亢而死。 <BR> 秦立昭儀齊氏為後。 <BR> 沮渠蒙遜遷於姑臧。 <BR> 十一月,己卯,太尉裕至江陵,殺郗僧施。初,毛修之雖為劉毅僚佐。素自結於裕,故裕特宥之。賜王鎮惡爵漢壽子。裕問毅府諮議參軍申永曰:「今日何施而可?」永曰:「除其宿畔,倍其惠澤,貫敘門次,顯擢才能,如此而已。」裕納之,下書寬租省調,節役原刑,禮闢名士,荊人悅之。 <BR> 諸葛長民驕縱貪侈,所為多不法,為百姓患,常懼太尉裕按之。及劉毅被誅,長民謂所親曰:「『昔年醢彭越,今年殺韓信。』禍其至矣!」乃屏人問劉穆之曰:「悠悠之言,皆雲太尉與我不平,何以至此?」穆之曰:「公溯流遠徵,以老母稚子委節下。若一豪不盡,豈容如此邪!」長民意乃小安。 <BR> 長民弟輔國大將軍黎民說長民曰:「劉氏之亡,亦諸葛氏之懼也,宜因裕未還而圖之。」長民猶豫未發,既而歎曰:「貧賤常思富貴,富貴必履危機。今日欲為丹徒布衣。豈可得邪!」因遺冀州刺史劉敬宣書曰:「盤龍狠戾專恣,自取夷滅。異端將盡,世路方夷,富貴之事,相與共之。」敬宣報曰:「下官自義熙以來,忝三州、七郡,常懼福過災生,思避盈居損。富貴之旨,非所敢當。」且使以書呈裕,裕曰:「阿壽故為不負我也。」 <BR> 劉穆之憂長民為變,屏人問太尉行參軍東海何承天曰:「公今行濟否?」承天曰:「荊州不憂不時判,別有一慮耳。公昔年自左裡還入石頭,甚脫爾;今還,宜加重慎。」穆之曰:「非君,不聞此言。」 <BR> 裕在江陵,輔國將軍王誕白裕求先下,裕曰:「諸葛長民似有自疑心,卿言巨宜便去!」誕曰:「長民知我蒙公垂眄,今輕身單下,必當以為無虞,乃可以少安其意耳。」裕笑曰:「卿勇過賁、育矣。」乃聽先還。 <BR> 沮渠蒙遜即河西王位,大赦,改元玄始,置官僚如涼王光為三河王故事。 <BR> 太尉裕謀伐蜀,擇元帥而難其人。以西陽太守朱齡石既有武幹,又練吏職,欲用之。眾皆以為齡石資名尚輕,難當重任,裕不從。十二月,以齡石為益州刺史,帥寧朔將軍臧熹、河間太守蒯恩、下邳太守劉鐘等伐蜀,分大軍之半二萬人以配之。熹,裕之妻弟,位居齡石之右,亦隸焉。 <BR> 裕與齡石密謀進取,曰:「劉敬宣往年出黃虎,無功而退。賊謂我今應從外水往,而料我當出其不意猶從內水來也。如此,必以重兵守涪城以備內道。若向黃虎,正墮其計。今以大眾自外水取成都,疑兵出內水,此制敵之奇也。」而慮此聲先馳,賊審虛實。別有函書封付齡石,署函邊曰:「至白帝乃開。」諸軍雖進,未知處分所由。 <BR> 毛修之固請行,裕恐修之至蜀,必多所誅殺,土人與毛氏有嫌,亦當以死自固,不許。 <BR> 分荊州十郡置湘州。 <BR> 加太尉裕太傅、揚州牧。 <BR> 丁巳,魏主嗣北巡,至長城而還。 <BR> 安皇帝辛義熙九年(癸丑,公元四一三年) <BR> 春,二月,庚戌,魏主嗣如高柳川。甲寅,還宮。 <BR> 太尉裕自江陵東還,駱驛遣輜重兼行而下,前刻至日,每淹留不進。諸葛長民與公卿頻日奉候於新亭,輒差其期。乙丑晦,裕輕舟徑進,潛入東府。三月,丙寅朔旦,長民聞之,驚趨至門。裕伏壯土丁晤於幔中,引長民卻人閒語,凡平生所不盡者皆及之,長民甚悅。丁晤自幔後出,於座拉殺之,輿屍付廷尉。收其弟黎民,黎民素驍勇,格鬥而死。並殺其季弟大司馬參軍幼民、從弟寧朔將軍秀之。庚午,秦王興遣使至魏修好。 <BR> 太尉裕上表曰:「大司馬溫以『民無定本,傷治為深』,《庚戌》土斷以一其業。於是財阜國豐,實由於此。自茲迄今,漸用頹馳;請申前制。」於是依界土斷,唯徐、兗、青三州居晉陵者,不在斷例;諸流寓郡縣多所並省。 <BR> 戊寅,加裕豫州刺史。裕固讓太傅、州牧。 <BR> 林邑範胡達寇九真,杜慧度擊斬之。 <BR> 河南王熾磐遣鎮東將軍曇達、平東將軍王松壽將兵東擊休官權小郎、呂破胡於白石川,大破之,虜其男女萬餘口,進據白石城。顯親休官權小成、呂奴迦等二萬餘戶據白坑不服,曇達攻斬之,隴右休官悉降。秦太尉索稜以隴西降熾磐,熾磐以稜為太傅。 <BR> 夏王勃勃大赦,改元鳳翔。以叱幹阿利領將作大匠,發嶺北夷、夏十萬人築都城於朔方水北、黑水之南。勃勃曰:「朕方統一天下,君臨萬邦,宜名新城曰統萬。」阿利性巧而殘忍,蒸土築城,錐入一寸,即殺作者而並築之。勃勃以為忠,委任之。凡造兵器成,呈之,工人必有死者,射甲不入則斬弓人,入則斬甲匠。又鑄銅為一大鼓。飛廉、翁仲、銅駝、龍虎之屬,飾以黃金,列於宮殿之前。凡殺工匠數千,由是器物皆精利。 <BR> 勃勃自謂其祖從母姓為劉,非禮也。古從氏族無常,乃改姓赫連氏,言帝王系天為子,其徽赫與天連也。其非正統者,皆以鐵伐為氏,言其剛銳如鐵,皆堪伐人也。 <BR> 夏,四月,乙卯,魏主嗣西巡,命鄭兵將奚斤、鴻飛將軍尉古真、都將閭大肥等擊越勤部於跋那山。大肥,柔然人也。 <BR> 河南王熾磐遣安北將軍烏地延、冠軍將軍翟紹擊吐谷渾別統句旁於泣勤川,大破之。 <BR> 河西王蒙遜立子政德為世子,加鎮衛大將軍、錄尚書事。 <BR> 南涼王辱檀伐河西王蒙遜,蒙遜敗之於若厚塢,又敗之於若涼;因進圍樂都,二旬不克。南涼湟河太守文支以郡降於蒙遜,蒙遜以文支為廣武太守。蒙遜復伐南涼,辱檀以太尉俱延為質,乃還。 <BR> 蒙遜西如苕臺,遣冠軍將軍伏恩將騎一萬襲卑和、烏啼二部,大破之,俘二千餘落而還。 <BR> 蒙遜寢於新臺,閹人王懷祖擊蒙遜,傷足,其妻孟氏禽斬之。蒙遜母車氏卒。 <BR> 五月,乙亥,魏主嗣如雲中舊宮。丙子,大赦。西河胡張外等聚眾為盜;乙卯,嗣遣會稽公長樂劉絜等屯西河招討之。六月,嗣如五原。 <BR> 朱齡石等至白帝發函書,曰:「眾軍悉從外水取成都。臧熹從中水取廣漢,老弱乘高艦十餘,從內水向黃虎。」於是諸軍倍道兼行。譙縱果命譙道福將重兵鎮倍城,以備內水。齡石至平模,去成都二百里,縱遣秦州刺史候暉、尚書僕射譙詵帥眾萬餘屯平模,夾岸築城以拒之。齡石謂劉鐘曰:「今天時盛熱,而賊嚴兵固險,攻之未必可拔,只增疲睏。且欲養銳息兵以伺其隙,何如?」鐘曰:「不然。前揚聲言大從向內水。譙道福不敢捨涪城。今重軍猝至,出其不意,侯暉之徒已破膽矣。賊阻兵守險者,是其懼不敢戰也。因其兇懼。盡銳攻之,其勢必克。克平模之後,自可鼓行而進,成都必不能守矣。若緩兵相守,彼將知人虛實。涪軍忽來,並力拒我。人情既安,良將又集,此求戰不獲,軍食無資,二萬餘人悉為蜀子虜矣。」齡石從之。 <BR> 諸將以水北城地險兵多,欲先攻其南城。齡石曰:「今屠南城,不足以破北,若盡銳以拔北城,則南城不麾自散矣。」秋,七月,齡石帥諸軍急攻北城,克之,斬侯暉、譙詵;引兵回趣南城,南城自潰。齡石捨船步進。焦縱大將譙撫之屯牛脾,譙小苟塞打鼻。臧熹擊撫之,斬之;小苟聞之,亦潰。於是縱諸營屯望風相次奔潰。 <BR> 戊辰,縱棄成都出走,尚書令馬耽封府庫以待晉師。壬申,齡石入成都,誅縱同祖之親,餘皆按堵,使復其業。縱出成都。先辭墓,其女曰:「走必不免,只取辱焉。等死,死於先人之墓可也。」縱不從。譙道福聞平模不守。自涪引兵入赴,縱往投之。道福見縱,怒曰:「大丈夫有如此功業而棄之,將安歸乎!人誰不死,何怯之甚也!」因投縱以劍,中其馬鞍。縱乃去,自縊死,巴西人王志斬其首以送齡石。道福謂其眾曰:「蜀之存亡,實繫於我,不在譙王。今我在,猶足一戰。」眾皆許諾。道福盡散金帛以賜眾,眾受之而走。道福逃於獠中,巴民杜瑾執送之,斬於軍門。齡石徙馬耽於越嵩,耽謂其徒曰:「朱侯不送我京師,欲滅口也,吾必不免。」乃盥洗而臥,引繩而死。須臾,齡石使至,戮其屍。詔以齡石進監梁、秦州六郡諸軍事,賜爵豐城縣侯。 <BR> 魏奚斤等破越勤於跋那山西,徙二萬餘家於大寧。 <BR> 河西胡曹龍等擁部眾二萬人來入蒲子,張外降之,推龍為大單於。 <BR> 丙戌,魏主嗣如定襄大洛城。 <BR> 河南王熾磐擊吐谷渾支旁於長柳川,虜旁及其民五千餘戶而還。 <BR> 八月,癸卯,魏主嗣還平城。 <BR> 曹龍請降魏,執送張外,斬之。 <BR> 丁丑,魏主嗣如豺山宮。癸未,還。九月,再命太尉裕為太傅、揚州牧;固辭。 <BR> 河南王熾磐擊吐谷渾別統掘逵於渴渾川,大破之,虜男女二萬三千。冬,十月,掘逵帥其餘眾降於熾磐。 <BR> 吐京胡與離石胡出以眷叛魏,魏主嗣命元城侯屈督會稽公劉暠、永安侯魏勤以討之。丁巳,出以眷引夏兵邀擊暠,禽之,以獻於夏;勤戰死。嗣以屈亡二將,欲誅之;既而赦之,使攝幷州刺史。屈到州,縱酒廢事,嗣積其前後罪惡,檻車徵還。斬之。 <BR> 十一月,魏主嗣遣使請昏於秦,秦王興許之。 <BR> 是歲,以敦煌索邈為梁州刺史,苻宣乃還仇池。初,邈寓居漢川,與別駕姜顯有隙,凡十五年而邈鎮漢川;顯乃肉袒迎候,邈無慍色,待之彌厚。退而謂人曰:「我昔寓此,失志多年,若仇姜顯,懼者不少。但服之自佳,何必逞志!」於是闔境聞之皆悅。 <BR> 安皇帝辛義熙十年(甲寅,公元四一四年) <BR> 春,正月,辛酉,魏大赦,改元神瑞。 <BR> 辛巳,魏主嗣如繁畤。二月,戊戌,還平城。 <BR> 夏王勃勃侵魏河東蒲子。 <BR> 庚戌,魏主嗣如豺山宮。 <BR> 魏幷州刺史婁伏連襲殺夏所置吐京護軍及其守兵。 <BR> 司馬休之在江陵,頗得江、漢民心。子譙王文思在建康,性兇暴,好通輕俠;太尉裕惡之。三月,有司奏文思擅捶殺國吏,詔誅其黨而宥文思。休之上疏謝罪,請解所任;不許。裕執文思送休之,令自訓厲,意欲休之殺之;休之但表廢文思。並與裕書陳謝。裕由是不悅,以江州刺史孟懷玉兼督豫州六郡以備之。 <BR> 夏,五月,辛酉,魏主嗣還平城。 <BR> 秦後將軍斂成討叛羌,為羌所敗,懼罪,出奔夏。 <BR> 秦王興有疾,妖賊李弘與氐仇常反於貳城,興輿疾往討之,斬常,執弘而還。 <BR> 秦左將軍姚文宗有寵於太子泓,廣平公弼惡之,誣文宗有怨言;秦王興怒,賜文宗死,於是群臣畏弼側目。弼言於興,無不從者;以所親天水尹沖為給事黃門侍郎,唐盛為治書侍御史,興左右掌機要者,皆其黨也。右僕射梁喜、侍中任廉、亦兆尹尹昭承間言於興曰:「父子之際,人所難言;然君臣之義,不薄於父子,故臣等不得默然。廣平公弼,潛有奪嫡之志,陛下寵之太過,假其威權,傾險無賴之徒輻湊附之。道路皆言陛下將有廢立之計,信有之乎!」興曰:「豈有此邪!」喜等曰:「苟無之,則陛下愛弼,適所以禍之;願去其左右,損其威權,如此,非特安弼,乃所以安宗廟社稷。」興不應。大司農竇溫、司徒左長史王弼皆密疏勸興立弼為太子,興雖不從,亦不責也。 <BR> 興疾篤,弼潛聚眾數千人,謀作亂。姚裕遣使以弼逆狀告諸兄在籓鎮者,於是姚懿治兵於蒲孤,鎮東將軍、豫州牧洸治兵於洛陽,平西將軍諶治兵於雍,皆欲赴長安討弼。會興疾瘳,見群臣,徵虜將軍劉羌泣以告興。梁喜、尹昭請誅弼,且曰:「苟陛下不忍殺弼,亦當奪其權任。」興不得已,免弼尚書令,使以將軍、公還第。懿等各罷兵。 <BR> 懿、洸、諶與姚宣皆入朝,使裕入白興,求見,興曰:「汝等正欲論弼事耳,吾已知之。」裕曰:「弼苟有可論,陛下所宜垂聽;若懿等言非是,便當置之刑辟,奈何逆抿之!」於是引見懿等於諮議堂。宣流涕極言,興曰:「吾自處之,非汝曹所憂。」撫軍東曹屬姜虯上疏曰:「廣平公弼,釁成逆著,道路皆知之。昔文王之化,刑於寡妻;今聖朝之亂,起自愛子,雖欲含忍掩蔽,而逆黨扇惑不已,弼之亂心何由可革!宜斥散兇徒,以絕禍端。」興以虯表示梁喜曰:「天下人皆以吾兒為口實,將何以處之?」喜曰:「信如虯言,陛下早宜裁決。」興默然。 <BR> 唾契汗、乙弗等部皆叛南涼,南涼王辱檀欲討之,邯川護軍孟愷諫曰:「今連年饑饉,南逼熾磐,北逼蒙遜,百姓不安。遠徵雖克,必有後患;不如與熾磐結盟通糴,慰撫雜部,足食繕兵,俟時而動。」辱檀不從,謂太子虎臺曰:「蒙遜近去,不能猝來,旦夕所慮,唯在熾磐。然熾磐兵少易御,汝謹守樂都,吾不過一月必還矣。」乃帥騎七千襲乙弗,大破之,獲馬牛羊四十餘萬。 <BR> 河南王熾磐聞之,欲襲東都。群臣鹹以為不可。太府主簿焦襲曰:「辱檀不顧近患而貪遠利,我今伐之,絕其西路,使不得還救。則虎臺獨守窮城,可坐禽也。此天亡之時,必不可失。」熾磐從之,帥步騎二萬襲樂都。虎臺憑城拒守,熾磐四面攻之。 <BR> 南涼撫軍從事中郎尉肅言於虎臺曰:「外城廣大難守,殿下不若聚國人守內城,肅等帥晉人拒戰於外,雖有不捷,猶足自存。」虎臺曰:「熾磐小賊,旦夕當走,卿何過慮之深!」虎臺疑晉人有異心,悉召豪望有謀勇者閉之於內。孟愷泣曰:「熾磐乘虛內侮,國家危於累卵。愷等進欲報恩,退顧妻子,人思效死,而殿下乃疑之如是邪!」虎臺曰:』吾豈不知君之忠篤,懼餘人脫生慮表,以君等安之耳。」 <BR> 一夕,城潰,熾磐入樂都,遣平遠將軍捷虔帥騎五千追辱檀,以鎮南將軍廉屯為都督河右諸軍事、涼州刺史,鎮樂都;禿髮赴單為西平太守,鎮西平;以趙恢為廣武太守,鎮廣武;曜武將軍王基為晉興太守,鎮浩亹;徙虎臺及其文武百姓萬餘戶於枹罕。赴單,烏孤之子也。河間人褚匡言於燕王跋曰:「陛下龍飛遼、碣,舊邦族黨,傾首朝陽,以日為歲,請往迎之。」跋曰:「道路數千里,復隔異國,如何可致?」匡曰:「章武臨海,舟楫可通,出於遼西臨渝,不為難也。」跋許之,以匡為遊擊將軍、中書待郎,厚資遣之。匡與跋從兄買、從弟睹自長樂帥五千餘戶歸於和龍,契丹、庫莫奚皆降於燕。跋署其大人為歸善王。跋弟不避亂在高句麗,跋召之,以為左僕射,封常山公。 <BR> 柔然可汗斛津將嫁女於燕,斛律兄子步鹿真謂斛律曰:「幼女遠嫁憂思,請以大臣樹黎等女為媵。」斛律不許。步鹿真出,謂樹黎等曰:「斛律欲以汝女為媵,遠適他國。」樹黎恐,與步鹿真謀使勇士夜伏於斛律穹廬之後,伺其出而執之,與女皆送於燕,立步鹿真為可汗而相之。 <BR> 初,社侖之徙高車也,高車人叱洛侯為之鄉導以並諸部,社侖德之,以為大人。步鹿真與社侖之子社拔共至叱洛侯家,淫其少妻,妻告步鹿真曰:「叱洛侯欲奉大檀為主。」大檀者,社侖季父僕渾之子也,領別部鎮西境,素得眾心。步鹿真歸而發兵圍叱洛侯,叱洛侯自殺。遂引兵襲大檀,大檀逆擊,破之,執步鹿真及社拔,殺之,自立為可汗,號牟汗紇升蓋可汗。 <BR> 斛律至和龍,燕王跋賜斛律爵上谷侯,館之遼東,待以客禮,納其女為昭儀。斛律上書請還其國,跋曰:「今度國萬裡,又無內應,若以重兵相送,則饋運難繼。兵少則不足成功,如何可還?」斛律固請,曰:「不煩重兵,願給三百騎,送至敕勒。國人必欣然來迎。」跋乃遣單於前輔萬陵帥騎三百送之。陵憚遠役,至黑山,殺斛律而還。大檀亦遣使獻馬三千匹、羊萬口於燕。 <BR> 六月,泰山太守劉研等帥流民七千餘家,河西胡酋劉遮等帥部落萬餘家,皆降於魏。 <BR> 戊申,魏主嗣如豺山宮;丁亥,還平城。 <BR> 樂都之潰也,南涼安西將軍樊尼自西平奔告南涼王辱檀,辱檀謂其眾曰:「今妻子皆為熾磐所虜,退無所歸,卿等能與吾籍乙弗之資,取契汗以贖妻子乎?」乃引兵西。眾多逃還,辱檀遣鎮北將軍段苟追之,苟亦不還。於是將士皆散,唯樊尼與中軍將軍紇勃、後軍將軍洛肱、散騎侍郎陰利鹿不去。辱檀曰:「蒙遜、熾磐昔皆委質於吾,今而歸之,不亦鄙乎!四海之廣,無所容身,何其痛也!與其聚而同死,不若分而或全。樊尼,吾長兄之子,宗部所寄;吾眾在北者戶垂一萬,蒙遜方招懷士民,存亡繼絕,汝其從之;匕勃、洛肱亦與尼俱行。吾年老矣,所適不容,寧見妻子而死!」遂歸於熾磐,唯陰利鹿隨之。辱檀謂利鹿曰:「吾親屬皆散,卿何獨留?」利鹿曰:「臣老母在家,非不思歸;然委質為臣,忠孝之道,難以兩全。臣不才,不難為陛下泣血求救於鄰國,敢離左右乎!」人辱檀歎曰:「知人固未易。大臣親戚皆棄我去,今日忠義終始不虧者,唯卿一人而已!」 <BR> 辱檀諸城皆降於熾磐,獨尉賢政屯浩宜,固守不下。熾磐遣人謂之曰:「樂都已潰,卿妻子皆在吾所,獨守一城,將何為也?」賢政曰:』受涼王厚恩,為國籓屏。雖知樂都已陷,妻子為禽;先歸獲賞,後順受誅。然不知主上存亡,未敢歸命;妻子小事,豈足動心!若貪一時之利,忘委付之重者,大王亦安用之!」熾磐乃遣虎臺以手書諭之,賢政曰:「汝為儲副,不能盡節,面縛於人,棄父忘君,墮萬世之業。賢政義士,豈效汝乎!」聞辱檀至左南,乃降。 <BR> 熾磐聞辱檀至,遣使郊迎,待以上賓之禮。秋,七月,熾磐以辱檀為驃騎大將軍,賜爵左南公。南涼文武,依才銓敘。歲餘,熾磐使人鴆辱檀;左右請解之,辱檀曰:「吾病豈宜療邪!」遂死,謚曰景王。虎臺亦為熾磐所殺。辱檀子保周、賀,俱延子覆龍,利鹿孤孫副周,烏孤孫承缽,皆奔河西王蒙遜;久之,又奔魏。魏以保周為張掖王,覆龍為酒泉公,賀西平公,副周永平公,承缽昌松公。魏主嗣愛賀之才,謂曰:「卿之先與朕同源。」賜姓源氏。 <BR> 八月,戊子,魏主嗣遣馬邑侯陋孫使於秦。辛丑,遣謁者於什門使於燕,悅力延使於柔然。於什門至和龍,不肯入見,曰:「大魏皇帝有詔,須馮王出受,然後敢入。」燕王跋使人牽逼令入,什門見跋不拜。跋使人按其項,什門曰:「馮王拜受詔,吾自以賓主致敬,何若見逼邪!」跋怒,留什門不遣,什門數眾辱之。左右請殺之,跋曰:「彼各為其主耳。」乃幽執什門,欲降之,什門終不降。久之,衣冠弊壞略盡,蟣蝨流溢。跋遺之衣冠,什門皆不受。 <BR> 魏主嗣以博士王諒為平南參軍,使以平南將軍、相州刺史尉太真書與太尉裕相聞。豐真,古真之弟也。 <BR> 九月,丁已朔,日有食之。 <BR> 冬,十月,河南王熾磐復稱秦王,置百官。 <BR> 燕主跋與夏連和,夏王勃勃遣御史中丞烏洛孤如燕蒞盟。 <BR> 十一月,壬午,魏主嗣遣使者巡行諸州,校閱守宰資財,非家所繼者,悉薄為贓。 <BR> 西秦王熾磐立妃禿髮氏為後。 <BR> 十二月,丙戌朔,柔然可汗大檀侵魏。丙申,魏主嗣北擊之。大檀走,遣奚斤等追之,遇大雪,士卒凍死及墮指者什二三。河內人司馬順宰自稱晉王,魏人討之,不克。 <BR> 燕遼西公素弗卒,燕王跋比葬七臨之。 <BR> 是歲,司馬國璠兄弟聚眾數百,潛渡淮,夜入廣陵城。青州刺史檀祗領廣陵相,國璠兵直上聽事,祗驚出,將御之,被射傷而入,謂左右曰:「賊乘暗得入,欲掩我不備;但擊五鼓,彼懼曉,必走矣。」左右如其言,國璠兵果走,追殺百餘人。 <BR> 魏博士祭灑崔浩為魏主嗣講《易》及《洪範》,嗣因問浩天文、術數。浩佔決多驗,由是有寵,凡軍國密謀皆預之。 <BR> 夏王勃勃立夫人梁氏為王后,子瑰為太子;封子延為陽平公,昌為太原公,倫為酒泉公,定為平原公,滿為河南公,安為中山公。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一百十五
資治通鑑/卷117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117卷 <BR> 【晉紀三十九】起旃蒙單閼,盡柔兆執徐,凡二年。 <BR> 安皇帝壬義熙十一年(乙卯,公元四一五年) <BR> 春,正月,丙長,魏主嗣還平城。 <BR> 太尉裕收司馬休之次子文寶、兄子文祖,並賜死;發兵擊之。詔加裕黃鉞,領荊州刺史。庚午,大赦。 <BR> 丁丑,以吏部尚書謝裕為尚書左僕射。 <BR> 辛巳,太尉裕發建康。以中軍將軍劉道憐監留府事,劉穆之兼右僕射。事無大小,皆決於穆之。又以高陽內史劉鐘領石頭戍事,屯冶亭。休之府司馬張裕、南平太守檀範之聞之,皆逃歸建康。裕,邵之兄也。雍州刺史魯宗之自疑不為太尉裕所容,與其子竟陵太守軌起兵應休之。二月,休之上表罪狀裕,勒兵拒之。 <BR> 裕密書招休之府錄事參軍南陽韓延之,延之復書曰:「承親帥戎馬,遠履西畿,闔境士庶,莫不惶駭。辱疏,知以譙王前事,良增歎息。司馬平西體國忠貞,款懷待物。以公有匡復之勳,家國蒙賴,推德委誠,每事詢仰。譙王往以微事見劾,猶自表遜位;況以大過,而錄嘿然邪!前已表奏廢之,所不盡者命耳。推寄相與,正當如此。而遽興兵甲,所謂『欲加之罪,其無辭乎!』劉裕足下,海內之人,誰不見足下此心,而復欲欺逛國士!來示雲『處懷期物,自有由來』,今伐人之君,啖人以利,真可謂『處懷期物,自有由來』者乎!劉籓死於閶闔之門,諸葛斃於左右之手;甘言詫方伯,襲之以輕兵;遂使席上靡款懷之士,閫外無自信諸侯,以是為得算,良可恥也!貴府將佐及朝廷賢德,寄命過日。吾誠鄙劣,嘗聞道於君子,以平西之至德,寧可無授命之臣乎!必未能自投虎口,比跡郗僧施之徒明矣。假令天長喪亂,九流渾濁,當與臧洪遊於地下,不復多言。」裕視書歎息,以示將佐曰:「事人當如此矣!」延之以裕父名翹,字顯宗。乃更其字曰顯宗,名其子曰翹,以示不臣劉氏。 <BR> 琅邪太守劉朗帥二千餘家降魏。 <BR> 庚子,河西胡劉雲等帥數萬戶降魏。 <BR> 太尉裕吏參軍檀道濟、朱超石將步騎出襄陽。超石,齡石之弟也。江夏太守劉虔之將兵屯三連,立橋聚糧以待,道濟等積日不至。魯軌襲擊虔之,殺之。裕使其婿振威將軍東海徐逵之統參軍蒯恩、王允之、沈淵子為前鋒,出江夏口。逵之等與魯軌戰於破塚,兵敗,逵之、允之、淵子皆死,獨蒯恩勒兵不動。軌乘勝力攻之,不能克,乃退。淵子,林子之兄也。 <BR> 裕軍於馬頭,聞逵之死,怒甚。三月,壬午,帥諸將濟江。魯軌、司馬文思將休之兵四萬,臨峭岸置陳,軍士無能登者。裕自被甲欲登,諸將諫,不從,怒愈甚。太尉主簿謝晦前抱持裕,裕抽劍指晦曰:「我斬卿!」晦曰:「天下可無晦,不可無公!」建武將軍胡籓領遊兵在江津,裕呼籓使登,籓有疑色。裕命左右錄來,欲斬之。籓顧曰:「正欲擊賊,不得奉教!」乃以刀頭穿岸,劣容足指,騰之而上,隨之者稍多。既登岸,直前力戰。休之兵不能當,稍引卻。裕兵因而乘之,休之兵大潰,遂克江陵。休之、宗之俱北走,軌留石城。裕命閬中侯下邳趙倫之、太尉參軍沈林子攻之;遣武陵內史王鎮惡以舟師追休之等。 <BR> 有群盜數百夜襲冶亭,京師震駭;劉鐘討平之。 <BR> 秦廣平公弼譖姚宣於秦王興,宣司馬權丕至長安,興責以不能輔導,將誅之;丕懼,誣宣罪惡以求自免。興怒,遣使就杏城收宣下獄,命弼將三萬人鎮秦州。尹昭曰:「廣平公與皇太子不平,今握強兵於外,陛下一旦不諱,社稷必危。『小不忍,亂大謀』,陛下之謂也。」興不從。 <BR> 夏王勃勃攻秦杏城,拔之,執守將姚逵,坑士卒二萬人。秦王興如北地,遣廣平公弼及輔國將軍斂曼嵬向新平,興還長安。 <BR> 河西王蒙遜攻西秦廣武郡,拔之。西秦王熾磐遣將軍乞伏魋尼寅邀蒙遜於浩宜,蒙遜擊斬之;又遣將軍折斐等帥騎一萬據勒姐嶺,蒙孫擊禽之。 <BR> 河西饑胡相聚於上黨,推胡人白惡栗斯為單於,改元建平,以司馬順宰為謀主,寇魏河內。夏,四月,魏主嗣命公孫表等五將討之。 <BR> 青、冀二州刺史劉敬宣參軍司馬道賜,宗室之疏屬也。聞太尉裕攻司馬休之,道賜與同府闢閭道秀、左右小將王猛子謀殺敬宣,據廣固以應休之。乙卯,敬宣召道秀,屏人語,左右悉出戶。猛子逡巡在後,取敬宣備身刀殺敬宣。文武佐吏即時討道賜等,皆斬之。 <BR> 己卯,魏主嗣北巡。 <BR> 西秦王熾磐子元基自長安逃歸,熾磐以為尚書左僕射。 <BR> 五月,丁亥,魏主嗣如大寧。 <BR> 趙倫之、沈林子破魯軌於石城,司馬休之、魯宗之救之不及,遂與軌奔襄陽,宗之參軍李應之閉門不納。甲午,休之、宗之、軌及譙王文思、新蔡王道賜、梁州刺史馬敬、南陽太守魯範俱奔秦。宗之素得士民心,爭為之衛送出境。王鎮晉等追之,盡境而還。 <BR> 初,休之等求救於秦、魏,秦徵虜將軍姚成王及司馬國璠引兵至南陽,魏長孫嵩至河東,聞休之等敗,皆引還。休之至長安,秦王興以為揚州刺史,使侵擾襄陽。待御史唐盛言於興曰:「據符讖之文,司馬氏當復得河、洛。今使休之擅兵於外,猶縱魚於淵也;不如以高爵厚禮,留之京師。」興曰:「昔文王卒羑裡,高祖不斃鴻門;苟天命所在,誰能違之!脫如符讖之言,留之適足為害。」遂遣之。 <BR> 詔加太尉裕太傅、揚州牧,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贊拜不名。以兗、青二州刺史劉道憐為都督荊、湘、益、秦、寧、、雍七州諸軍事、驃騎將軍、荊州刺史。道憐貪鄙,無才能,裕以中軍長史晉陵太守謝方明為驃騎長史、南郡相,道憐府中眾事皆諮決於方明。方明,沖之子也。 <BR> 益州刺史朱齡石遣使詣河西王蒙遜,諭以朝廷威德。蒙遜遣舍人黃迅詣齡石,且上表言:「伏聞車騎將軍裕欲清中原,願為右翼,驅除戎虜。」 <BR> 夏王勃勃遣御史中丞烏洛孤與蒙遜結盟,蒙遜遣其弟湟河太守漢平蒞盟於夏。 <BR> 西秦王熾磐帥眾三萬襲湟河,沮渠漢平拒之,遣司馬隗仁夜出擊熾磐,破之。熾磐將引去,漢平長史焦昶、將軍段景潛召熾磐,熾磐復攻之,昶、景因說漢平出降。仁勒壯士百餘據南門樓,三日不下,力屈,為熾磐所禽。熾磐欲斬之,散騎常侍武威段暉諫曰:「仁臨難不畏死,忠臣也,宜宥之以厲事君。」乃囚之。熾磐以左衛將軍匹達為湟河太守,擊乙弗窟乾,降其三千餘戶而歸。以尚書右僕射出連虔為都督嶺北諸軍事、涼州刺史;以涼州刺史謙屯為鎮軍大將軍、河州牧。隗仁在西秦五年,段暉又為之請,熾磐免之,使還姑臧。 <BR> 戊午,魏主嗣行如濡源,遂至上谷、涿鹿、廣寧。秋,七月,癸未,還平城。 <BR> 西秦王熾磐以秦州刺史曇達為尚書令,光祿勳王松壽為秦州刺史。 <BR> 辛亥晦,日有食之。 <BR> 八月,甲子,太尉裕還建康,固辭太傅、州牧,其餘受命。以豫章公世子義符為兗州刺史。 <BR> 丁未,謝裕卒;以劉穆之為左僕射。 <BR> 九月,己亥,大赦。 <BR> 魏比歲霜旱,雲、代之民多饑死。太史令王亮、蘇坦言於魏主嗣曰:「按讖書,魏當都鄴,可得豐樂。」嗣以問群臣,博士祭酒崔浩、特進京兆周澹曰:「遷都於鄴,可以救今年之饑,非久長之計也。山東之人,以國家居廣漠之地,謂其民畜無涯,號曰『牛毛之眾』。今留兵守舊都,分家南徙,不能滿諸州之地,參居郡縣,情見事露,恐四方皆有輕侮之心;且百姓不便水土,疾疫死傷者必多。又,舊都守兵既少,屈丐、柔然將有窺窬之心,舉國而來,雲中、平城必危,朝廷隔恆、代千里之險,難以赴救,此則聲實俱損也。今居北方,假令山東有變,我輕騎南下,布濩林薄之間,孰能知其多少!百姓望塵懾服,此國家所以威制諸夏也。來春草生,湩酪將出,兼以菜果,得以秋熟,則事濟矣。」嗣曰:「今倉廩空竭,既無以待來秋,若來秋又饑,將若之何?」對曰:「宜簡饑貧之戶,使就谷山東;若來秋復饑,當更圖之,但方今不可遷都耳。」嗣悅,曰:「唯二人與朕意同。」乃簡國人尤貧者詣山東三州就食,遣左部尚書代人周幾帥眾鎮魯口以安集之。嗣躬耕藉田,且命有司勸課農桑。明年,大熟,民遂富安。 <BR> 夏赫連建將兵擊秦,執平涼太守姚周都。遂入新平。廣平公弼與戰於龍尾堡,禽之。 <BR> 秦王興藥動。廣平公弼稱疾不朝,聚兵於第。興聞之,怒,收弼黨唐盛、孫玄等殺之。太子泓請曰:「臣不肖,不能緝諧兄弟,使至於此,皆臣之罪也。若臣死而國家安,願賜臣死;若陛下不忍殺臣,乞退就籓。」興惻然憫之,召姚贊、梁喜、尹昭、斂曼嵬與之謀,囚弼,將殺之,窮治黨與。泓流涕固請,乃並其黨赦之。泓待弼如初,無忿恨之色。 <BR> 魏太史奏:「熒惑在匏瓜中,忽亡不知所在,於法當入危亡之國,先為童謠妖言,然後行其禍罰。」魏主嗣召名儒十餘人使與太史議熒惑所詣,崔浩對曰:「按《春秋左氏傳》,『神降於莘』,以其至之日推知其物。庚午之夕,辛未之朝,天有陰雲;熒惑之亡,當在二日。庚之與午,皆主於秦;辛為西夷。今姚興據長安,熒惑必入秦矣。」眾皆怒曰:「天上失星,人間安知所詣!」浩笑而不應。後八十餘日,熒惑出東井,留守句己,久之乃去。秦大旱,昆明池竭,童謠訛言,國人不安,間一歲而秦亡。眾乃服浩之精妙。 <BR> 冬,十月,壬子,秦王興使散騎常侍姚敞等,送其女西平公主於魏,魏主嗣以後禮納之。鑄金人不成,乃以為夫人,而寵甚。 <BR> 辛酉,魏主嗣如沮洳城;癸亥,還平城。十一月,丁亥,復如豺山宮;庚子,還。 <BR> 西秦王熾磐遣襄武侯曇達等將騎一萬,擊南羌彌姐、康薄於赤水,降之;以王孟保為略陽太守,鎮赤水。 <BR> 燕尚書令孫護之弟伯仁為昌黎尹,與其弟叱支拔皆有才勇,從燕王跋起兵有功,求開府不得,有怨言,跋皆殺之。進護開府儀同三司、錄尚書事,以慰其心,護怏怏不悅,跋鴆殺之。遼東太守務銀提自以有功,出為邊郡,怨望,謀外叛,跋亦殺之。 <BR> 林邑寇交州,州將擊敗之。 <BR> 安皇帝壬義熙十二年(丙辰,公元四一六年) <BR> 春,正月,甲申,魏主嗣如豺山宮。戊子,還平城。 <BR> 加太尉裕兗州刺吏、都督南秦州,凡都督二十二州;以世子義符為豫州刺史。 <BR> 秦王興使魯宗之將兵寇襄陽,未至而卒。其子軌引兵入寇,雍州刺史趙倫之擊敗之。 <BR> 西秦王熾磐攻秦洮陽公彭利和於漒川,沮渠蒙遜攻石泉以救之。熾磐至沓中,引還。二月,熾磐遣襄武侯曇達救石泉,蒙遜亦引去。蒙遜遂與熾磐結和親。 <BR> 秦王興如華陰,使太子泓監國,入居西宮。興疾篤,還長安,黃門侍郎尹沖謀因泓出迎而殺之。興至,泓將出迎,宮臣諫曰:「主上疾篤,奸臣在側,殿下今出,進不得見主上,退有不測之禍。」泓曰:「臣子聞君父疾篤而端居不出,何以自安!」對曰:「全身以安社稷,孝之大者也。」泓乃止。尚書姚沙彌謂尹沖曰;「太子不出迎,宜奉乘輿幸廣平公第;宿衛將士聞乘輿所在,自當來集,太子誰與守乎!且吾屬以廣平公之故,已陷名逆節,將何所自容!今奉乘輿以舉事,乃杖大順,不惟救廣平之禍,吾屬前罪亦盡雪矣。」沖以興死生未可知,欲隨興入宮作亂,不用沙彌之言。 <BR> 興入宮,命太子泓錄尚書事,東平公紹及右衛將軍胡翼度典兵禁中,防制內外。遣殿中上將軍斂曼嵬收弼等中甲仗,內之武庫。 <BR> 興疾轉篤,其妹南安長公主問疾,不應。幼子耕兒出,告其兄南陽公愔曰:「上已崩矣,宜速決計!」愔即與尹沖帥甲士攻端門,斂曼嵬,胡翼度等勒兵閉門拒戰。愔等遣壯士登門,緣屋而入,及於馬道。泓侍疾在諮議堂,太子右衛率姚和都帥東宮兵入屯馬道南。愔等不得進,遂燒端門。興力疾臨前殿,賜弼死。禁兵見興,喜躍,爭進赴賊,賊眾驚擾,和都以東宮兵自後擊之愔等大敗。愔逃於驪山,其黨建康公呂隆奔雍,尹沖及弟泓來奔。興引東平公紹及妙贊、梁喜、尹昭、斂曼嵬入內寢,受遺詔輔政。明日,興卒。泓秘不發喪,捕南陽公愔及呂隆、大將軍尹元等,皆誅之。乃發喪,即皇帝位,大赦,改元永和。泓命齊公恢殺安定太守呂超,恢猶豫久之,乃殺之。泓疑恢有貳心,恢由是懼,陰聚兵謀作亂。泓葬興於偶陵,謚曰文桓皇帝,廟號高祖。 <BR> 初,興徙李平羌三千戶於安定。興卒。羌酋黨容叛,泓遣撫軍將軍姚贊討降之,徙其酋豪於長安,餘遣還李閏,北地太守毛雍據趙氏塢以叛,東平公紹討禽之。時姚宣鎮李閏,參軍韋宗聞毛雍叛,說宣曰:「主上新立,威德未著,國家之難,未可量也,殿下不可不為深慮。邢望險要,宜徙據之,此霸王之資也。」宣從之,帥戶三萬八千,棄李閏,南保邢望。諸羌據李閏以叛,東平公紹進討破之。宣詣紹歸罪,紹殺之。 <BR> 二月,加太尉裕中外大都督。裕戒嚴將伐秦。詔加裕領司、豫二州刺史,以其世子義符為徐、兗二州刺史。琅邪王德文請啟行戌路,脩敬山陵;詔許之。 <BR> 夏,四月,壬子,魏大赦,改元泰常。 <BR> 西秦襄武候曇達等擊秦秦州刺史姚艾於上邽,破之,徙其民五千餘戶於枹罕。 <BR> 五月,癸巳,加太尉裕領北雍州刺史。 <BR> 六月,丁巳,魏主嗣北巡。 <BR> 幷州胡數萬落叛秦,入於平陽,推匈奴曹弘為大單於,攻立義將軍姚成都於匈奴堡。徵東將軍姚懿自蒲阪討之,執弘,送長安,徙其豪右萬五千落於雍州。 <BR> 氐王楊盛攻秦祁山,拔之,進逼秦州。秦後將軍姚平救之,盛引兵退;平與上邽守將姚嵩追之。夏王勃勃帥騎四萬襲上邽,未至,嵩與盛戰於竹嶺,敗死。勃勃攻上邽二旬,克之,殺秦州刺史姚軍都及將士五千餘人,因毀其城。進攻陰密,又殺秦將姚良子及將士萬餘人;以其子昌為雍州刺史,鎮陰密。徵北將軍姚恢棄安定,奔還長安,安定人胡儼等帥戶五萬據城降於夏。勃勃使鎮東將軍羊苟兒將鮮卑五千鎮安定,進攻秦鎮西將軍姚諶於雍城,諶委鎮奔長安。勃勃據雍,進掠郿城。秦東平公紹及徵虜將軍尹昭等將步騎五萬擊之,勃勃退趨安定,胡儼閉門拒之,殺羊苟兒及所將鮮卑,復以安定降秦。紹進擊勃勃於馬鞍阪,破之,追至朝那,不及而還。勃勃歸杏城。楊盛復遣兄子倦擊秦,至陳倉,秦斂曼嵬擊卻之。夏王勃勃復遣兄提南侵洩陽,秦車騎將軍姚裕等擊卻之。 <BR> 涼司馬索承明上書勸涼公暠伐河西王蒙遜,暠引見,謂之曰:「蒙遜為百姓患,孤豈忘之?顧勢力未能除耳。卿有必禽之策,當為孤陳之;直唱大言,使孤東討,此與言『石虎小豎,宜肆諸市朝』者何異!」承明慚懼而退。 <BR> 秋,七月,魏主嗣大獵於牛川,臨殷繁水而還。戊戌,至平城。 <BR> 八月,丙午,大赦。 <BR> 寧州獻琥珀枕於太尉裕。裕以琥珀治金創,得之大喜,命碎搗分賜北征將士。 <BR> 裕以世子義符為中軍將軍,監太尉留府事。劉穆之為左僕射,領監軍、中軍二府軍司,入居東府,總攝內外。以太尉左司馬東海徐羨之為穆之之副,左將軍朱齡石守衛殿省,徐州刺史劉懷慎守衛京師,揚州別駕從事史張裕任留州事。懷慎,懷敬之弟也。 <BR> 劉穆之內總朝政,外供軍旅,決斷如流,事無擁滯。賓客輻湊,求訴百端,內外諮稟,盈階滿室;目鑒辭訟,手答箋書,耳行聽受,口並酬應,不相參涉,悉皆贍舉。又喜賓客,言談賞笑,彌日無倦。裁有閒暇,手自寫書,尋鑒校定。性奢豪,食必方丈,旦輒為十人饌,未嘗獨餐。嘗白裕曰:「穆之家本貧賤,贍生多闕。自叨忝以來,雖每存約損,而朝夕所須,微為過豐。自此外,一毫不以負公。」中軍諮議參軍張邵言於裕曰:「人生危脆,必當遠慮。穆之若邂逅不幸,誰可代之?尊業如此。苟有不諱,處分雲何?」裕曰:「此自委穆之及卿耳。」 <BR> 丁巳,裕發建康,遣龍驤將軍王鎮惡、冠軍將軍檀道濟將步軍自淮、淝向許、洛,新野太守朱超石、寧朔將軍胡籓趨陽城,振武將軍沈田子、建威將軍傅弘之趨武關,建武將軍沈林子、彭城內史劉遵考將水軍出石門,自汴入河,以冀州刺史五仲德督前鋒諸軍,開鉅野入河。遵考,裕之族弟也。劉穆之謂王鎮惡曰:「公今委卿以伐秦之任,卿其勉之!」鎮惡曰:「吾不克關中,誓不復濟江!」 <BR> 裕既行,青州刺史檀祗自廣陵輒帥眾至塗中掩討亡命。劉穆之恐祗為變,議欲遣軍。時檀韶為江州刺史,張邵曰:「今韶據中流,道濟為軍首,若有相疑之跡,則大府立危,不如逆遣慰勞以觀其意,必無患也。」穆之乃止。 <BR> 初,魏主嗣使公孫表討白亞栗斯,曰:「必先與秦洛陽戍將相聞,使備河南岸,然後擊之。」表未至,胡人廢白亞栗斯,更立劉虎為率善王。表以胡人內自攜貳,勢必敗散,遂不告秦將而擊之,大為虎所敗,士卒死傷甚眾。 <BR> 嗣謀於群臣曰:「胡叛逾年,討之不克,其眾繁多,為患日深。今盛秋不可復發兵,妨民農務,將若之何?」白馬侯崔宏曰:「胡眾雖多,無健將御之,終不能成大患。表等諸軍,不為不足,但法令不整,處分失宜,以致敗耳。得大將素有威望者將數百騎往攝表軍,無不克矣。相州刺史叔孫建前在幷州,為胡、魏所畏服,諸將莫及,可遣也。」嗣從之,以建為中領軍,督表等討虎。九月,戊午,大破之,斬首萬餘級,虎及司馬順宰皆死,俘其眾十萬餘口。 <BR> 太尉裕至彭城,加領徐州刺史;以太原王玄謨為從事史。 <BR> 初,王廞之敗也,沙門曇永匿其幼子華,使提衣襆自隨,津邏疑之。曇永呵華曰:「奴子何不速行!」棰之數十,由是得免;遇赦,還吳。以其父存亡不測,布蔬食,絕交遊不仕,十餘年。裕聞華賢,欲用之,乃發廞喪,使華制服。服闋,闢為徐州主簿。 <BR> 王鎮惡、檀道濟入秦境,所向皆捷。秦將王苟生以漆丘降鎮惡,徐州刺史姚掌以項城降道濟,諸屯守皆望風款附。惟新蔡太守董遵不下,道濟攻拔其城,執遵,殺之。進克許昌,獲秦穎川太守姚垣及大將楊業。沈林子自汴入河,襄邑人董神虎聚眾千餘人來降。太尉裕版為參軍。林子與神虎共攻倉垣,克之,秦兗州刺史韋華降。神虎擅還襄邑,林子殺之。 <BR> 秦東平公紹言於秦主泓曰:「晉兵已過許昌,安定孤遠,難以救衛,宜遷其鎮戶,內實京畿,可得精兵十萬,雖晉、夏交侵,猶不亡國。不然,晉攻豫州,夏攻安定,將若之何?事機已至,宜在速決。」左僕射梁喜曰:「劉公恢有威名,為嶺北所憚,鎮人已與勃勃深仇,理應守死無貳。勃勃終不能越安定遠寇京畿;若無安定,虜馬必至於郿。今關中兵足以拒晉,無為豫自損削也。」泓從之。吏部郎懿橫密言於泓曰:「恢於廣平之難,有忠勳於畢下。自陛下龍飛紹統,未有殊賞為答其意。今外則致之死地,內則不豫朝權,安定人自以孤危逼寇,思南遷者十室而九,若恢擁精兵數萬,鼓行而向京師,得不為社稷之累乎!宜徵還朝廷以慰其心。」泓曰、「恢若懷不逞之心,徵之適所以速禍耳。」又不從。 <BR> 王仲德水軍入河,將逼滑臺。魏兗州刺史尉建畏懦,帥眾棄城,北渡河。仲德入滑臺,宣言曰:「晉本欲以布帛七萬匹假道於魏,不謂魏之守將棄城遽去。」魏主嗣聞之,遣叔孫建、公孫表自河內向枋頭,因引兵濟河,斬尉建於城下,投屍於河。呼仲德軍人,問以侵寇之狀。仲德使司馬竺和之對曰:「劉太尉使王徵虜自河入洛,清掃山陵,非敢為寇於魏也。魏之守將自棄滑臺去,王徵虜借空城以息兵,行當西引,於晉、魏之好無廢也,何必揚旗鳴鼓以曜威乎!」嗣使建以問太尉裕,裕遜辭謝之曰:「洛陽,晉之舊都,而羌據之;晉欲修復山陵久矣。諸醒宗族,司馬休之、國璠兄弟,魯宗之父子,皆晉之蠹也,而羌收之以為晉患。今晉將伐之,欲假道於魏,非敢為不利也。」魏河內鎮將於栗磾有勇名,築壘於河上以備侵軼。裕以書與之,題曰「黑槊公麾下」。栗磾好操黑槊以自標,故裕以此目之。魏因拜栗磾為黑槊將軍。 <BR> 冬,十月,壬戌,魏主嗣如豺山宮。 <BR> 初,燕將庫辱官斌降魏,既而復叛歸燕。魏主嗣遣驍騎將軍延普渡濡水擊斌,斬之;遂攻燕幽州刺史辱官昌、徵北將軍庫辱官提,皆斬之。 <BR> 秦陽城、滎陽二城皆降,晉兵進至成皋。秦徵南將軍陳留公洸鎮洛陽,遣使求救於長安。秦主泓遣越騎校尉閻生帥騎三千救之,武衛將軍姚益男將步卒一萬助守洛陽,又遣幷州牧姚懿南屯陝津,為之聲援。寧朔將軍趙玄言於洸曰:「今晉寇益深,人情駭動,眾寡不敵,若出戰不捷,則大事去矣。宜攝諸戍之兵,固守金墉,以待西師之救。金墉不下,晉必不敢越我而西,是我不戰而坐收其弊也。」司馬姚禹陰與檀道濟通,主簿閻恢、楊虔,皆禹之黨也,共嫉玄,言於洸曰:「殿下以英武之略,受任方面;今嬰城示弱,得無為朝廷所責乎!」洸以為然,乃遣趙玄將兵千餘南守柏谷塢,廣武將軍石無諱東戍鞏城。玄泣謂洸曰:「玄受三帝重恩,所守正有死耳。但明公不用忠臣之言,為奸人所誤,後必悔之。」既而成皋、虎牢皆來降,檀道濟等長驅而進,無諱至石關,奔還。龍驤司馬滎陽毛德祖與玄戰於柏谷,玄兵敗,被十餘創,據地大呼。玄司馬蹇鑒冒刃抱玄而泣,玄曰:「吾創已重,君宜速去!」鑒曰:「將軍不濟,鑒去安之!」與之皆死。姚禹逾城奔道濟,甲子,道濟進逼洛陽。丙寅,洸出降。道濟獲秦人四千餘人,議者欲盡坑之以為京觀。道濟曰:「伐罪弔民,正在今日!」皆釋而遣之。於是夷、夏感悅,歸之者甚眾。閻生、姚益男未至,聞洛陽已沒,不敢進。 <BR> 己丑,詔遣兼司空高密王恢之修謁五陵,置守衛。太尉裕以冠軍將軍毛修之為河南、河內二郡太守,行司州事,戍洛陽。 <BR> 西秦王熾磐使秦州刺史王松壽鎮馬頭,以逼秦之上邽。 <BR> 十一月,甲戌,魏主嗣還平城。 <BR> 太尉裕遣左長史王弘還建康,諷朝廷求九錫。時劉穆之掌留任,而旨從北來,穆之由是愧懼發病。弘,珣之子也。十二月,壬申,詔以裕為相國、總百揆、揚州牧,封十郡為宋公,備九錫之禮,位在諸侯王上,領徵西將軍、司、豫、北徐、雍四州刺史如故,裕辭不受。 <BR> 西秦王熾磐遣使詣太尉裕,求擊秦以自效。裕拜熾磐平西將軍、河南公。 <BR> 秦姚懿司馬孫暢說懿使襲長安,誅東平公紹,廢秦主泓而代之。懿以為然,乃散谷以賜河北夷、夏,欲樹私恩。左常侍張敞、侍郎左雅諫曰:「殿下以母弟居方面,安危休慼,與國同之。今吳寇內侵。四州傾沒,西虜擾邊,秦、涼覆敗,朝廷之危,有如累卵。谷者,國之本也,而殿下無故散之,虛損國儲,將若之何?」懿怒,笞殺之。 <BR> 泓聞之,召東平公紹,密與之謀。紹曰:「懿性識鄙淺,從物推移。造此謀者,必孫暢也。但馳使徵暢,遣撫軍將軍贊據陝城,臣向潼關為諸軍節度,若暢奉詔而至,臣當遣懿帥河東見兵共禦晉師;若不受詔命,便當聲其罪而討之。」泓曰:「叔父之言,杜稷之計也。」乃遣姚贊及冠軍將軍司馬國璠、建義將軍□也玄屯陝津,武衛將軍姚驢屯潼關。 <BR> 懿遂舉兵稱帝,傳檄州郡,欲運匈奴堡谷以給鎮人。寧東將軍姚成都拒之,懿卑辭誘之,送佩刀為誓,成都不從。懿遣驍騎將軍王國帥甲士數百攻成都,成都擊禽之,遣使讓懿曰:「明公以至親當重任,國危不能救,而更圖非望;三祖之靈,其肯佐明公乎!成都將糾合義兵,往見明公於河上耳。」於是傳檄諸城,諭以逆順,徵兵調食以討懿。懿亦發諸城兵,莫有應者,惟臨晉數千戶應懿。成都引兵濟河,擊臨晉叛者,破之。鎮人安定郭純等起兵圍懿。東平公紹入蒲阪,執懿,誅孫暢等。 <BR> 是歲,魏衛將軍安城孝元王叔孫俊卒。魏主嗣甚惜之,謂其妻桓氏曰:「生同其榮,能沒同其戚乎?」桓氏乃縊而□焉。 <BR> 丁零翟猛雀驅略吏民,入白三間為亂;魏內都大官河內張蒲與冀州刺史長孫道生討之。道生,嵩之從子也。道生欲進兵擊猛雀,蒲曰:「吏民非樂為亂,為猛雀所迫脅耳。今不分別,並擊之,雖欲返善,其道無由,必同心協力,據險以拒官軍,未易猝平也。不如先遣使諭之,以不與猛雀同謀者皆不坐,則必喜而離散矣。」道生從之,降者數千家,使復舊業。猛雀與其黨百餘人出走,蒲等追斬猛雀首,左部沿書周幾窮討餘黨,悉誅之。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一百十六
資治通鑑/卷118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118卷 <BR> 【晉紀四十】起強圉大荒落,盡屠維協洽,凡三年。 <BR> 安皇帝癸義熙十三年(丁巳,公元四一七年) <BR> 春,正月,甲戌朔,日有食之。 <BR> 秦主泓朝會百官於前殿,以內外危迫,君臣相泣。徵北將軍齊公恢帥安定鎮戶三萬八千,焚廬舍,自北雍州趨長安,自稱大都督、建義大將軍,移檄州郡,欲除君側之惡;揚威將軍姜紀帥從歸之,建節將軍彭完都棄陰密奔還長安。恢至新支,姜紀說恢曰:「國家重將、大兵皆在東方,京師空虛,公亟引輕兵襲之,必克。」恢不從,南攻郿城。鎮西將軍姚諶為恢所敗,長安大震。泓馳使徵東平公紹,遣姚裕及輔國將軍胡翼度屯澧西。扶風太守姚俊等皆降於恢。東平公紹引諸軍西還,與恢相持於靈臺,姚贊留寧朔將軍尹雅為弘農太守,守潼關,亦引兵還。恢眾見諸軍四集,皆有懼心,其將齊黃等詣大軍降。恢進兵副紹,贊自後擊之,恢兵大敗,殺恢及其三弟。泓器之慟,葬以公禮。 <BR> 太尉裕引水軍發彭城,留其子彭城公義隆鎮彭城。詔以義隆為監徐、兗、青、冀四州諸軍事、徐州刺史。 <BR> 涼公暠寢疾,遣命長史宋繇曰:「吾死之後,世子猶卿子也,善訓導之。」二月,暠卒,官屬奉世子歆為大都督、大將軍、涼公、領涼州牧。大赦,改元嘉興。尊歆母天水尹氏為太后。以宋繇錄三府事。謚暠曰武昭王,廟號太祖。 <BR> 西秦安東將軍木弈幹擊吐谷渾樹洛幹,破其弟阿柴於堯桿川,俘五千餘口而還。樹洛幹走保白蘭山,慚憤發疾,將卒,謂阿柴曰:「吾子拾虔幼弱,今以大事付汝。」樹洛幹卒,阿柴立,自稱驃騎將軍、沙州刺史。謚樹洛幹曰武王。阿柴稍用兵侵並其傍小種,地方數千里,遂為強國。 <BR> 河西王蒙遜遣其將襲烏啼部,大破之;又擊卑和部,降之。 <BR> 王鎮惡進軍澠池,遣毛德祖襲尹雅於蠡吾城,禽之,雅殺守者而逃。鎮惡引兵徑前,抵潼關。 <BR> 檀道濟、沈林子自陝北渡河,拔襄邑堡,秦河北太守薛帛奔河東。又攻秦幷州刺史尹昭於蒲阪,不克。別將攻匈奴堡,為姚成都所敗。 <BR> 辛酉,滎陽守將傅洪以虎牢降魏。 <BR> 秦主泓以東平公紹為太宰、大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事,假黃鉞,改封魯公,使督武衛將軍姚鸞等步騎五萬守潼關,又遣別將姚驢救蒲阪。 <BR> 沈林子謂檀道濟曰:「蒲阪城堅兵多,不可猝拔,攻之傷眾,守之引日。王鎮惡在潼關,勢孤力弱,不如與鎮惡合勢並力,以爭潼關。若得之,尹昭不攻自潰矣。」道濟從之。 <BR> 三月,道濟、林子至潼關,秦魯公紹引兵出戰,道濟、林子奮擊,大破之,斬獲以千數。紹退屯定城,據險拒守,謂諸將曰:「道濟等兵力不多,懸軍深入,不過堅壁以待繼援。吾分軍絕其糧道,可坐禽也。」乃遣姚鸞屯大路以絕道濟糧道。 <BR> 鸞遣尹雅將兵與晉戰於關南,為晉兵所獲,將殺之。雅曰:「雅前日已當死,幸得脫至今,死固甘心。然夷、夏雖殊,君臣之義一也。晉以大義行師,獨不使秦有守節之臣乎!」乃免之。 <BR> 丙子夜,沈林子將銳卒襲鸞營,斬鸞,殺其士卒數千人。紹又遣東平公贊屯河上以斷水道;沈林子擊之,贊敗走,還定城。薛帛據河曲來降。 <BR> 太尉裕將水軍自淮、泗入清河,將溯河西上,先遣使假道於魏;秦主泓亦遣使請救於魏。魏主嗣使群臣議之,皆曰:「潼關天險,劉裕以水軍攻之,甚難;若登岸北侵,其勢便易。裕聲言伐秦,其志難測。且秦,婚姻之國,不可不救也。宜發兵斷河上流,勿使得西。」博士祭酒崔浩曰:「裕圖秦久矣。今姚興死,子泓懦劣,國多內難。裕乘其危而伐之,其志必取。若遏其上流,裕心忿戾,必上岸北侵,是我代秦受敵也。今柔然寇邊,民食又乏,若復與裕為敵,發兵南赴則北寇愈深,救北則南州復危,非良計也。不若假之水道,聽裕西上,然後屯兵以塞其東。使裕克捷,必德我之假道;不捷,吾不失救秦之名。此策之得者也。且南北異俗,借使國家棄恆山以南,裕必不能以吳、越之兵與吾爭守河北之地,安能為吾患乎!夫為國計者,惟社稷是利,豈顧一女子乎!」議者猶曰:「裕西入關,則恐吾斷其後,腹背受敵;北上,則姚氏必不出關助我,其勢必聲西而實北也。」嗣乃以司徒長孫嵩督山東諸軍事,又遣振威將軍娥清、冀州刺史阿薄幹將步騎十萬屯河北岸。 <BR> 庚辰,裕引軍入河,以左將軍向彌為北青州刺史,留戍碻磝。 <BR> 初,裕命王鎮惡等:「若克洛陽,須大軍到俱進。」鎮惡等乘利徑趨潼關,為秦兵所拒,不得前。久之,乏食,眾心疑懼,或欲棄輜重還赴大軍。沈林子按劍怒曰:「相公志清六合,今許、洛已定,關右將平,事之濟否,繫於前鋒。奈何沮乘勝之氣,棄垂成之功乎!且大軍尚遠,賊眾方盛,雖欲求還,豈可得乎!」下官授命不顧,今日之事,當自為將軍辦之,未知二三君子將何面以見相公之旗鼓邪!」鎮惡等遣使馳告裕,求遣糧援。裕呼使者,開舫北戶,指河上魏軍以示之曰:「我語令勿進,今輕佻深入。岸上如此,何由得遣軍!」鎮惡乃親至弘農,說諭百姓,百姓競送義租,軍食復振。 <BR> 魏人以數千騎緣河隨裕軍西行;軍人於南岸牽百丈,風水迅急,有漂渡北岸者,輒為魏人所殺略。裕遣軍擊之,裁登岸則走,退則復來。夏,四月,裕遣白直隊主丁晤帥仗士七百人、車百乘,渡北岸,去水百餘步,為卻月陣,兩端抱河,車置七仗士,事畢,使豎一白毦;魏人不解其意,皆未動。裕先命寧朔將軍朱超石戒嚴,白毦既舉,超石帥二千人馳往赴之,繼大弩百張,一車益二十人,設彭排於轅上。魏人見營陣既立,乃進圍之;長孫嵩帥三萬騎助之,四面肉薄攻營,弩不能制。時超石別繼大錘乃槊千餘張,乃斷槊長三四尺,以錘錘之,一槊輒洞貫三四人。魏兵不能當,一時奔潰,死者相積;臨陳斬阿薄幹,魏人退還畔城。超石帥寧朔將軍胡籓、寧遠將軍劉榮祖追擊,又破之,殺獲千計。魏主嗣聞之,乃恨不用崔浩之言。 <BR> 秦魯公紹遣長史姚洽、寧朔將軍安鸞、護軍姚墨蠡、河東太守唐小方帥眾三千屯河北之九原,阻河為固,欲以絕檀道濟糧援。沈林子邀擊,破之,斬洽、黑蠡、小方,殺獲殆盡。林子因啟太尉裕曰:「紹氣蓋關中,今兵屈於外,國危於內。恐其兇命先盡,不得以膏齊斧耳。」紹聞洽等敗死,憤恚,發病嘔血,以兵屬東平公贊而卒。贊既代紹,眾力猶盛,引兵襲林子,林子復擊破之。 <BR> 太尉裕至洛陽,行視城塹,嘉毛修之完葺之功,賜衣服玩好,直二千萬。 <BR> 丁巳,魏主嗣如高柳。壬戌,還平城。 <BR> 河西王蒙遜大赦,遣張掖太守沮渠廣宗詐降,以誘涼公歆,歆發兵應之。蒙遜將兵三萬伏於蓼泉,歆覺之,引兵還。蒙遜追之,歆與戰於解支澗,大破之。斬首七千餘級。蒙遜城建康,置戍而還。 <BR> 五月,乙未,齊郡太守王懿降於魏,上書言:「劉裕在洛,宜發兵絕其歸路,可不戰而克。」魏主嗣善之。 <BR> 崔浩侍講在前,嗣問之曰:「劉裕伐姚泓,果能克乎?」對曰:「克之。」嗣曰:「何故?」對曰:「昔姚興好事虛名而少實用,子泓懦而多病,兄弟乖爭。裕乘其危,兵精將勇,何故不克!」嗣曰:「裕才何如慕容垂?」對曰:「勝之。垂藉父兄之資,修復舊業,國人歸之,若夜蟲之就火,少加倚仗,易以立功。劉裕奮起寒微,不階尺土,討滅桓玄,興復晉室,北禽慕容超,南梟盧循,所向無前,非其才之過人,安能如是乎!」嗣曰:「裕既入關,不能進退,我以精騎直搗彭城、壽春,裕將若之何?」對曰:「今西有屈丐,北有柔然,窺伺國隙。陛下既不可親御六師,雖有精兵,未睹良將。長孫嵩長於治國,短於用兵,非劉裕敵也。興兵遠攻,未見其利,不如且安靜以待之,裕克秦而歸,必篡其主。關中華、戎雜錯,風俗勁悍;裕欲以荊、揚之化施之函、秦,此無異解衣包火,張羅捕虎;雖留兵守之,人情未洽,趨尚不同,適足為寇敵之資耳。願陛下按兵息民以觀其變,秦地終為國家之有。可坐而守也。」嗣笑曰:「卿料之審矣!」浩曰:「臣嘗私論近世將相之臣:若王猛之治國,苻堅之管仲也;慕容恪之輔幼主,慕容暐之霍光也;劉裕之平禍亂,司馬德宗之曹操也。」嗣曰:「屈丐何如?」浩曰:』屈丐國破家覆,孤孑一身,寄食姚氏,受其封殖。不思酬恩報義,而乘時繳利,盜有一方,結怨四鄰。撅豎小人,雖能縱暴一時,終當為人所吞食耳。」嗣大悅,語至夜半,賜浩御縹醪十觚,水精鹽一兩,曰:「朕味卿言,如此鹽、灑,故欲與卿共饗其美。」然猶命長孫嵩、叔孫建各簡精兵,伺裕西過,自成皋濟河,南侵彭、沛,若不時過,則引兵隨之。 <BR> 魏主嗣西巡至雲中,遂濟河,畋於大漠。 <BR> 魏置天地四方六部大人,以諸公為之。 <BR> 秋,七月,太尉裕至陝。沈田子、傅弘之入武關,秦戍將皆委城走。田子等進屯青泥,秦主泓使給事黃門侍郎姚和都屯嶢柳以拒之。西秦相國翟勍卒;八月,以尚書令曇達為左丞相,右僕射元基為右丞相,御史大夫麴景為尚書令,侍中翟紹為左僕射。 <BR> 太尉裕至C171鄉,沈田子等將攻嶢柳。秦主泓欲自將以御裕軍,恐田子等襲其後,欲先擊滅田子等,然後傾國東出;乃帥步騎數萬,奄至青泥。田子本為疑兵,所領裁千餘人,聞泓至,欲擊之;傅弘之以眾寡不敵止之,田子曰:「兵貴用奇,不必在眾。且今眾寡相懸,勢不兩立,若彼結圍既固,則我無所逃矣。不如乘其始至,營陳未立,先薄之,可以有功。」遂帥所領先進,弘之繼之。秦兵合圍數重。田子撫慰士卒曰:「諸君冒險遠來,正求今日之戰,死生一決,封侯之業於此在矣!」士卒皆踴躍鼓譟,執短兵奮擊,秦兵大敗,斬馘萬餘級,得其乘輿服御物,秦主泓奔還灞上。 <BR> 初,裕以田子等眾少,遣沈林子將兵自秦嶺往助之,至則秦兵已敗,乃相與追之,關中群縣多潛送款於田子。 <BR> 辛丑,太尉裕至潼關,以朱超石為河東太守,使與振武將軍徐猗之會薛帛於河北,共攻蒲阪。秦平原公璞與姚和都共擊之,猗之敗死,超石奔還潼關。東平公贊遣司馬國璠引魏兵以躡裕後。 <BR> 王鎮惡請帥水軍自河入渭以趨長安,裕許之。秦恢武將軍姚難自香城引兵而西,鎮惡追之;秦主泓自灞上引兵還屯石橋以為之援,鎮北將軍姚強與難合兵屯涇上以拒鎮惡。鎮惡使毛德祖進擊,破之,強死,難奔長安。 <BR> 東平公贊退屯鄭城,太尉裕進軍逼之。泓使姚丕守渭橋,胡翼度屯石積,東平公贊屯灞東,泓屯逍遙園。 <BR> 鎮惡溯渭而上,乘蒙沖小艦,行船者皆在艦內;秦人見艦進而無行船者,皆驚以為神。壬戌旦,鎮惡至渭橋,令軍士食畢,皆持仗登岸,後登者斬。眾既登,渭水迅急,艦皆隨流,倏忽不知所在。時泓所將尚數萬人。鎮惡諭士卒曰:「吾屬並家在江南,此為長安北門,去家萬裡,舟楫、衣糧皆已隨流。今進戰而勝,則功名俱顯;不勝,則骸骨不返,無它歧矣。卿等勉之!」乃身先士卒,眾騰踴爭進,大破姚丕於渭橋。泓引兵救之,為丕敗卒所蹂踐,不戰而潰。姚諶等皆死,泓單馬還宮。鎮惡入自平朔門,泓與姚裕等數百騎逃奔石橋。東平公贊聞泓敗,引兵赴之,眾皆潰去。胡翼度降於太尉裕。 <BR> 泓將出降,其子佛念,年十一,言於泓曰:「晉人將逞其欲,雖降必不免,不如引決。」泓憮然不應,佛念登宮牆自投而死。癸亥,泓將妻子、群臣詣鎮惡壘門請降,鎮惡以屬吏。城中夷、晉六萬餘戶,鎮惡以國恩撫慰,號令嚴肅,百姓安堵。 <BR> 九月,太尉裕至長安,鎮惡迎於灞上。裕勞之曰:「成吾霸業者,卿也!」鎮惡再拜謝曰:「明公之威,諸將之力,鎮惡何功之有!」裕笑曰:「卿欲學馮異邪?」鎮惡性貪,秦府庫盈積,鎮惡盜取不可勝紀;裕以其功大,不問。或譖諸裕曰:「鎮惡藏姚泓偽輦,將有異志。」裕使人覘之,鎮惡剔取其金銀,棄輦於垣側,裕意乃安。 <BR> 裕收秦彝器、渾儀、土圭、記裡鼓、指南車送詣建康。其餘金玉、繒帛、珍寶,皆以頒賜將士。秦平原公璞、幷州刺史尹昭以蒲阪降,東平公贊帥宗族百餘人詣裕降,裕皆殺之。送姚泓至建康,斬於市。裕以薛辯為平陽太守,使鎮捍北道。 <BR> 裕議遷都洛陽,諮議參軍王仲德曰:「非常之事,固非常人所及,必致駭動。今暴師日久,士卒思歸,遷都之計,未可議也。裕乃止。 <BR> 羌眾十餘萬口西奔隴上,沈林子追擊至槐裡,俘虜萬計。 <BR> 河西王蒙遜聞太尉裕滅秦,怒甚。門下校郎劉祥入言事,蒙遜曰:「汝聞劉裕入關,敢謂群臣曰:「姚泓非裕敵也。且其兄弟內叛,安能拒人!裕取關中必矣。然裕不能久留,必將南歸,留子弟及諸將守之,吾取之如拾芥耳。」乃秣馬礪兵,訓養士卒,進據安定,秦嶺北郡縣鎮戍皆降之。裕遺使遺勃勃書,約為兄弟;勃勃使中書侍郎皇甫徽為報書而陰育之,對裕使者,口授舍人使書之。裕讀其文,歎曰:「吾不如也!」 <BR> 廣州刺史謝欣卒,東海人徐道期聚眾攻陷州城,進攻始興,始興相彭城劉廉之討誅之。詔以謙之為廣州刺史。 <BR> 癸酉,司馬休之、司馬文思、司馬國璠、司馬道賜、魯軌、韓延之、刁雍、王慧龍及桓溫之孫道度、道子、族人桓謐、桓璲、陳郡袁式等皆詣魏長孫嵩降。秦匈奴鎮將姚成都及弟和都舉鎮降魏。魏主嗣詔民間得姚氏子弟送平城者賞之。冬,十月,己酉,嗣召長孫嵩等還。司馬休之尋卒於魏。魏賜國璠爵淮南公,道賜爵池陽子,魯軌爵襄陽公。刁雍表求南鄙自效,嗣以雍為建義將軍。雍聚眾於河、濟之間,擾動徐、兗;太尉裕遣兵討之,不克,雍進屯固山,眾至二萬。 <BR> 詔進宋公爵為王,增封十郡;辭不受。 <BR> 西秦王熾磐遣左丞相曇達等擊秦故將姚艾,艾遣使稱籓,熾磐以艾為徵東大將軍、秦州牧。徵王松壽為尚書左僕射。 <BR> 十一月,魏叔孫建等討西山丁零翟蜀洛支等,平之。 <BR> 辛未,劉穆之卒。太尉裕聞之,驚慟哀惋者累日。始,裕欲留長安經略西北,而諸將佐皆久役思歸,多不欲留。會穆之卒,裕以根本無託,遂決意東還。 <BR> 穆之之卒也,朝廷恇懼,欲發詔,以太尉左司馬徐羨之代之,中軍諮議參軍張邵曰:「今誠急病,任終在徐;然世子無專命,宜須諮之。」裕欲以王弘代穆之,從事中郎謝晦曰:「休元輕易,不若羨之。」乃羨之為吏部尚書、建威將軍、丹陽尹,代管留任。於是朝廷大事常決於穆之者,並悉北諮。 <BR> 裕以次子桂陽公義真為都督雍、梁、秦王州諸軍事、安西將軍、領雍、東秦二州刺史。義真時年十二。以太尉諮議參軍京兆王修為長史,王鎮惡為司馬、領馮翊太守,沈田子、毛德祖皆為中兵參軍,仍以田子領始平太守,德祖領秦州刺史、天水太守,傅弘之為雍州治中從事史。 <BR> 先是,隴上流戶寓關中者,望因兵威得復本土;及置東秦州,知裕無復西略之意,皆歎息失望。 <BR> 關中人素重王猛,裕之克長安,王鎮惡功為多,由是南人皆忌之。沈田子自以嶢柳之捷,與鎮惡爭功不平。裕將還,田子及傅弘之屢言於裕曰:「鎮惡家在關中,不可保信。」裕曰:「今留卿文武將士精兵萬人,彼若欲為不善,正足自滅耳。勿復多言。」裕私謂田子曰:「鐘會不得遂其亂者,以有衛瓘故也。語曰:『猛獸不如群狐』,卿等十餘人,何懼王鎮惡!」 <BR> 臣光曰:古人有言:「疑則勿任,任則勿疑。」裕既委鎮惡以關中,而復與田子有後言,是鬥之使為亂也。惜乎!百年之寇,千里之士,得之艱難,失之造次,使豐、鄗之都復輸寇手。荀子曰:「兼併易能也,堅凝之難。」信哉! <BR> 三秦父老聞裕將還,詣門流涕訴曰:「殘民不沾王化,於今百年,始睹衣冠,人人相賀。長安十陵是公家墳墓,鹹陽宮殿是公家室宅,捨此欲何之乎!」裕為之愍然,慰諭之曰:「受命朝廷,不得擅留。誠多諸君懷本之志,今以次息與文武賢才共鎮此境,勉與之居。」十二月,庚子,裕發長安,自洛入河,開汴渠以歸。 <BR> 氐豪徐駭奴、齊元子等擁部落三萬在雍,遣使請降於魏。魏主嗣遣將軍王洛生、河內太守楊聲等西行以應之。 <BR> 閏月,壬申,魏主嗣如大寧長川。 <BR> 秦、雍人千餘家推襄邑令上谷寇贊為主,以降於魏,魏主嗣拜贊魏郡太守。久之,秦、雍人流入魏之河南、滎陽、河內者,戶以萬數。嗣乃置南雍州,以贊為刺史,封河南公,治洛陽,立雍州郡縣以撫之。贊善於招懷,流民歸之者,三倍其初。 <BR> 夏王勃勃聞太尉裕東還,大喜,問於王買德曰:「騰欲取關中,卿試言其方略。」買德曰:「關中形勝之地,而裕以幼子守之。狼狽而歸,正欲急成篡事耳,不暇復以中原為意。此天以關中賜我,不可失也。青泥、上洛,南北之險要,宜先遣遊軍斷之;東塞潼關,絕其水陸之路;然後傳檄三輔,施以威德,則義真在網罟之中,不足取也。」勃勃乃以其子撫軍大將軍瑰都督前鋒諸軍事,帥騎二萬向長安。前將軍昌屯潼關,以買德為撫軍右長史,屯青泥,勃勃將大軍為後繼。 <BR> 是歲,魏都坐大官章安侯封懿卒。 <BR> 安皇帝癸義熙十四年(戊午,公元四一八年) <BR> 春,正月,丁酉朔,魏主嗣至平城,命護高車中郎將薛繁帥高車、丁零北略,至弱水而還。 <BR> 辛巳,大赦。 <BR> 夏赫連瑰至渭陽,關中民降之者屬路。龍驤將軍沈田子將兵拒之,畏其眾盛,退屯劉回堡,遣使還報王鎮惡。鎮惡謂王修曰:「公以十歲兒付吾屬,當共思竭力;而擁兵不進,虜何由得平!」使者還,以告田子。田子與鎮惡素有相圖之志,由是益忿懼。未幾,鎮惡與田子俱出北地以拒夏兵,軍中訛言:「鎮惡欲盡殺南人,以數十人送義真南還。因據關中反。」辛亥,田子請鎮惡至傅弘之營計事。田子求屏人語,使其宗人沈敬仁斬之幕下,矯稱受太尉令誅之。弘之奔告劉義真,義真與王修被甲登橫門以察其變。俄而田子帥數十人來至,言鎮惡反。修執田子,數以專戮,斬之;以冠軍將軍毛修之代鎮惡為安西司馬。傅弘之大破赫連瑰於池陽,又破之於寡婦渡,斬獲甚眾,夏兵乃退。 <BR> 壬戌,太尉裕至彭城,解嚴,琅邪王德文先歸建康。 <BR> 裕聞王鎮惡死,表言「沈田子忽發狂易,奄害忠勳」,追贈鎮惡左將軍、青州刺史。 <BR> 以彭城內史劉遵考為幷州刺史、領河東太守,鎮蒲阪;徵荊州刺史劉道憐為徐、兗二州刺史。 <BR> 裕欲以世子義符鎮荊州,以徐州刺史劉義隆為司州刺史,鎮洛陽。中軍諮議張邵諫曰:「儲貳之重,四海所繫,不宜處外。」乃更以義隆為都督荊、益、寧、雍、梁、秦六州諸軍事、西中郎將、荊州刺史,以南郡太守到彥之為南蠻校尉,張邵為司馬、領南郡相,冠軍功曹王曇首為長史,北徐州從事王華為西中郎主簿,沈林子為西中郎參軍。義隆尚幼,府事皆決於邵。曇首,弘之弟也。裕謂義隆曰:「王曇首沉毅有器度,宰相才也,汝每事諮之。」 <BR> 以南郡公劉義慶為豫州刺史。義慶,道憐之子也。 <BR> 裕解司州,領徐、冀二州刺史。 <BR> 秦王熾磐以乞伏木弈幹為沙州刺史,鎮樂都。二月,乙弗烏地延帥戶二萬降秦。 <BR> 三月,遣使聘魏。 <BR> 夏,四月,己巳,魏徙冀、定、幽三州徒河於代都。初,和龍有赤氣四塞蔽日,自寅至申,燕太史令張穆言於燕王跋曰:「此兵氣也。今魏方強盛,而執其使者,好命不通,臣竊懼焉。」跋曰:「吾方思之。」五月,魏主嗣東巡,至濡源及甘松,遣徵東將軍長孫道生、安東將軍李先、給事黃門侍郎奚觀帥精騎二萬襲燕,又命驍騎將軍延普、幽州刺史尉諾自幽州引兵趨遼西,為之聲勢,嗣屯突門嶺以待之。道生等拔乙連城,進攻和龍,與燕單於右輔古泥戰,破之,殺其將皇甫軌。燕王跋嬰城自守,魏人攻之,不克,掠其民萬餘家而還。 <BR> 六月,太尉裕始受相國、宋公、九錫之命。赦國中殊死以下,崇繼母蘭陵蕭氏為太妃。以太尉軍諮祭酒孔靖為宋國尚書令,左長史王弘為僕射,領選,從事中郎傅亮、蔡廓皆為侍中,謝晦為右衛將軍,右長史鄭鮮之為奉常,行參軍殷景仁為秘書郎,其餘百官,悉依天朝之制。靖辭不受。亮,鹹之孫;廓,謨之曾孫;鮮之,渾之玄孫;景仁,融之曾孫也。景仁學不為文,敏有思致;口不談義,深達理體;至於國典、朝儀、舊章、記注,莫不撰錄,識者知其有當世之志。 <BR> 魏天部大人白馬文貞公崔宏疾篤,魏主嗣遣侍臣問病,一夜數返。及卒,詔群臣及附國渠帥皆會葬。 <BR> 秋,七月,戊午,魏主嗣至平城。 <BR> 九月,甲寅,魏人命諸州調民租,戶五十石,積於定、相、冀三州。 <BR> 河西王蒙遜復引兵伐涼,涼公歆將拒之,左長史張體順固諫,乃止。蒙遜芟其秋稼而還。 <BR> 歆遣使來告襲位。冬,十月,以歆為都督七郡諸軍事、鎮西大將軍、酒泉公。 <BR> 姚艾叛秦,降河西王蒙遜,蒙遜引兵迎之。艾叔父俊言於眾曰:「秦王寬仁有雅度,自可安居事之,何為從河西王西遷!」眾鹹以為然,乃相與逐艾,推俊為主,復歸於秦。秦王熾磐徵俊為侍中、中書監、徵南將軍,賜爵隴西公,以左丞相曇達為都督洮、罕以東諸軍事、徵東大將軍、秦州牧,鎮南安。 <BR> 劉義真年少,賜與左右無節,王修每裁抑之。左右皆怨,譖修於義真曰:「王鎮惡欲反,故沈田子殺之。修殺田子,是亦欲反也。」義真信之,使左右劉乞等殺修。修既死,人情離駭,莫相統壹。義真悉召外軍入長安,閉門拒守。關中郡縣悉降於夏。赫連瑰夜襲長安,不克,夏王勃勃進據鹹陽,長安樵採路絕。 <BR> 宋公裕聞之,使輔國將軍蒯恩如長安,召義真東歸;以相國右司馬朱齡石為都督關中諸軍事、右將軍、雍州刺史,代鎮長安。裕謂齡石曰:「卿至,可敕義真輕裝速發,既出關,然後可徐行。若關右必不可守,可與義真俱歸。」又命中書侍郎朱超石慰勞河、洛。 <BR> 十一月,齡石至長安。義真將士貪縱,大掠而東,多載寶貨、子女,方軌徐行。雍州別駕韋華奔夏,赫連瑰帥眾三萬追義真。建威將軍傅弘之曰:「公處分亟進;今多將輜重,一日行不過十里,虜追騎且至,何以待之!宜棄車輕行,乃可以免。」義真不從。俄而夏兵大至,傅弘之、蒯恩斷後,力戰連日,至青泥,晉兵大敗,弘之、恩皆為王買德所禽。司馬毛修之與義真相失,亦為夏兵所禽。義真行在前,會日暮,夏兵不窮追,故得免;左右盡散,獨逃草中。中兵參軍段宏單騎追尋,緣道呼之,義真識其聲,出就之,曰:「君非段中兵邪?身在此,行矣!必不兩全,可刎身頭以南,使家公望絕。」宏泣曰:「今日之事,誠無算略;然丈夫不經此,何以知艱難!」 <BR> 夏王勃勃欲降傅弘之,弘之不屈。時天寒,勃勃裸之,弘之叫罵而死。勃勃積人頭為京觀,號曰髑髏臺。長安百姓逐朱齡石,齡石焚其宮殿,奔潼關。勃勃入長安,大饗將士,舉觴謂王買德曰:「卿往日之言,一期而驗,可謂算無遺策。此觴所集,非卿而誰!」以買德為都官尚書,封河陽候。 <BR> 龍驤將軍王敬先戍曹公壘,齡石往從之。朱超石至蒲阪,聞齡石所在,亦往從之。赫連昌攻敬先壘,斷其水道。眾渴,不能戰,城且陷。齡石謂超石曰:「弟兄俱死異城,使老親何以為心!爾求間道亡歸,我死此,無恨矣。」超石持兄泣曰:「人誰不死,寧忍今日辭兄去乎!」遂與敬先及右軍參軍劉欽之皆被執,送長安,勃勃殺之;欽之弟秀之悲泣不歡燕者十年。欽之,穆之之從兄子也。 <BR> 宋公裕聞青泥敗,未知義真存亡,怒甚,刻日北伐,侍中謝晦諫以「士卒疲弊,請俟它年」,不從。鄭鮮之上表,以為:「虜聞殿下親徵,必並力守潼關。徑往攻之,恐未易可克;若輿駕頓洛,則不足上勞聖躬。且虜雖得志,不敢乘勝過關陝者,猶懾服大威,為將來之慮故也。若造洛而返,虜必更有揣量之心,或益生邊患。況大軍遠出,後患甚多。昔歲西征,劉鐘狼狽;去年北討,廣州傾覆;既往之效,後來之鑒也。今諸州大水,民食寡乏,三吳群盜攻沒諸縣,皆由困於徵役故也。江南士庶,引領顒顒以望殿下之返旆,聞更北出,不測淺深之謀,往還之期,臣恐返顧之憂更在腹心也。若慮西虜更為河、洛之患者,宜結好北虜;北虜親則河南安,河南安則濟、泗靜矣。」會得段宏啟,知義真得免,裕乃止,但登城北望,慨然流涕而已。降義真為建威將軍、司州刺史;以段宏為宋臺黃門郎、領太子右衛率。裕以天水太守毛德祖為河東太守,代劉遵考守蒲阪。 <BR> 夏王勃勃築壇於灞上,即皇帝位,改元昌武。西秦王熾磐東巡;十二月,徙上邽民五千餘戶於枹罕。 <BR> 彗星出天津,入太微,經北斗,絡紫微,八十餘日而滅。魏主嗣復召諸儒、術土問之曰:「今四海分裂,災咎之應,果在何國?騰甚畏之。卿輩盡言,勿有所隱!」眾推崔浩使對,浩曰:「夫災異之興,皆像人事,人苟無釁,又何畏焉?昔王莽將篡漢,彗星出入,正與今同。國家主尊臣卑,民無異望,晉室陵夷,危亡不遠;彗之為異,其劉裕將篡之應乎!」眾無以易其言。 <BR> 宋公裕以讖雲「昌明之後尚有二帝」,乃使中書侍郎王韶之與帝左右密謀鴆帝而立琅邪王德文。德文常在帝左右,飲食寢處,未嘗暫離;韶之伺之經時,不得間。會德文有疾,出居於外。戊寅,韶之以散衣縊帝於東堂。韶之,廙之曾孫也。裕因稱遺詔,奉德文即皇帝位,大赦。 <BR> 是歲,河西王蒙遜奉表稱籓,拜涼州刺史。 <BR> 尚書右僕射袁湛卒。 <BR> 恭皇帝 <BR> 安皇帝癸元熙元年(己未,公元四一九年) <BR> 春,正月,壬辰朔,改元。 <BR> 立琅邪王紀褚氏為皇后;後,裒之曾孫也。 <BR> 魏主嗣畋於犢渚。 <BR> 甲午,徵宋公裕入朝,進爵為王。裕辭。 <BR> 癸卯,魏主嗣還平城。 <BR> 庚申,葬安皇帝於休平陵。 <BR> 敕劉道憐司空出鎮京口。 <BR> 夏將叱奴侯提帥步騎二萬攻毛德祖於蒲阪,德祖不能御,全軍歸彭城。二月,宋公裕以德祖為滎陽太守,戍虎牢。 <BR> 夏主勃勃徵隱土京兆韋祖思。祖思既至,恭懼過甚,勃勃怒曰:「我以國士徵汝,汝乃以非類遇我,汝昔不拜姚興,今何獨拜我?我在,汝猶不以我為帝王;我死,汝曹弄筆,當置我於何地邪!遂殺之。 <BR> 群臣請都長安,勃勃曰:「朕豈不知長安歷世帝王之都,沃饒險固!然晉人僻遠,終不能為吾患。魏與我風俗略同,土壤鄰接,自統萬距魏境裁百餘裡,朕在長安,統萬必危;若在統萬,魏必不敢濟河而西。諸卿適未見此耳。」皆曰:「非所及也。」乃於長安置南臺,以赫連瑰領大將軍、雍州牧、錄南臺尚書事;勃勃還統萬,大赦,改元真興。 <BR> 勃勃性驕虐,視民如草芥。常居城上,置弓劍於側,有所嫌忿,手自殺之。群臣迕視者鑿其目,笑者決其唇,諫者先截其舌而後斬之。 <BR> 初,司馬楚之奉其父榮期之喪歸建康,會宋公裕誅剪宗室之有才望者,楚之叔父宣期、兄貞之皆死,楚之亡匿竟陵蠻中。及從祖休之自江陵奔秦,楚之亡之汝、穎間,聚眾以謀復仇。楚之少有英氣,能折節下士,有眾萬餘,屯據長社。裕使刺客沐謙往刺之,楚之待謙甚厚。謙欲發,未得間,乃夜稱疾,知楚之必往問疾,因欲刺之。楚之果自繼湯藥往視疾,情意勤篤,謙不忍發,乃出匕首於席下,以狀告之曰:「將軍深為劉裕所忌,願勿輕率以自保全。」遂委身事之,為之防衛。 <BR> 王鎮惡之死也,沈田子殺其兄弟七人,唯弟康得免,逃就宋公裕於彭城,裕以為相國行參軍。康求還洛陽視母;會長安不守,康糾合關中徙民,得百許人,驅帥僑戶七百餘家,共保金墉城。時宗室多逃亡在河南,有司馬文榮者,帥乞活千餘戶屯金墉城南;又有司馬道恭,自東垣帥三千人屯城西,司馬順明帥五千人屯陵雲臺,司馬楚之屯柏谷塢。魏河內鎮將於栗磾遊騎在芒山上,攻逼交至,康堅守六旬。裕以康為河東太守,遣兵救之,平等皆散走。康勸課農桑,百姓甚親賴之。 <BR> 司馬順明、司馬道恭及平陽太守薛辯皆降於魏,魏以辯為河東太守以拒夏人。 <BR> 夏,四月,秦徵西將軍孔子帥騎五千討吐谷渾覓地於弱水南,大破之,覓地帥其眾六千降於夏,拜弱水護軍。 <BR> 庚辰,魏主嗣有事於東廟,助祭者數百國;辛巳,南巡至雁門。 <BR> 五月,庚寅朔,魏主嗣觀漁於A212水。己亥,還平城。 <BR> 涼公歆用刑過嚴,又好治宮室。從事中郎張顯上疏,以為:「涼土三分,勢不支久。兼併之本,在於務農;懷遠之略,莫如寬簡。今入歲已來,陰陽失序,風雨乖和;是宜減膳撤懸,側身修道,而更繁刑峻法,繕築不止,殆非所以致興隆也。昔文王以百里而興,二世以四海而滅,前車之軌,得失昭然。太祖以神聖之姿,為西夏所推,左取酒泉,右開西域。殿下不能奉承遺志,混壹涼土,侔蹤張後,將何以下見先王乎!沮渠蒙遜,胡夷之傑,內修政事,外禮英賢,攻戰之際,身先士卒,百姓懷之,樂為之用。臣謂殿下非但不能平殄蒙遜,亦懼蒙遜方為社稷之憂。」歆覽之,不悅。 <BR> 主簿汜稱上疏諫曰:「天之子愛人主,殷勤至矣;故政之不修,下災異以戒告之,改者雖危必昌,不改者雖安必亡。元年三月癸卯,敦煌謙德堂陷;八月,效穀地裂;二年元日,昏霧四塞;四月,日赤無光,二旬乃復;十一月,狐上南門;今茲春、夏,地頻五震;六月,隕星於建康。臣雖學不稽古,行年五十有九,請為殿下略言耳目之所聞見,不復能遠論書傳之事也。乃者鹹安之初,西平地裂,狐入謙光殿前;俄而秦師奄至,都城不守。梁熙既為涼州,不撫百姓,專為聚斂,建元十九年,姑臧南門崩,隕石於閒豫堂;明年為呂光所殺。段業稱制此方,三年之中,地震五十餘所;既而先王龍興於瓜州,蒙遜篡弒於張掖。此皆目前之成事,殿下所明知也。效穀,先王鴻漸之地;謙德,即尊之室;基陷地裂,大凶之徵也。日者,太陽之精,中國之象;赤而無光,中國將衰。諺曰:『野獸入家,主人將去。』狐上南門,亦變異之大者也。今蠻夷益盛,中國益微。願殿下亟罷宮室之役,止遊畋之娛,延禮英俊,愛養百姓,以應天變,防未然。」歆不從。 <BR> 秋,七月,宋公裕始受進爵之命。八月,移鎮壽陽,以度支尚書劉懷慎為督淮北諸軍事、徐州刺史,鎮彭城。 <BR> 辛未,魏主嗣東巡;甲申,還平城。 <BR> 九月,宋王裕自解揚州牧。 <BR> 秦左衛將軍匹達等將兵討彭利和於漒川,大破之,利和單騎奔仇池;獲其妻子,徙羌豪三千戶於枹罕,漒川羌三萬餘戶皆安堵如故。冬,十月,以尚書右僕射王松壽為益州刺史,鎮漒川。 <BR> 宋王裕以河南蕭條,乙酉,徙司州刺史義真為揚州刺史,鎮石頭,蕭太紀謂裕曰:「道憐汝布衣兄弟,宜用為揚州。」裕曰:「寄奴於道憐,豈有所惜!揚州根本所寄,事務至多,非道憐所了。」太妃曰:「道憐年出五十,豈不如汝十歲兒邪?」裕曰:「義真雖為刺史,事無大小,悉由寄奴。道憐年長,不親其事,於聽望不足。」太妃乃無言。道憐性愚鄙而貪縱,故裕不肯用。 <BR> 十一月,丁亥朔,日有食之。 <BR> 十二月,癸亥,魏主嗣西巡至雲中,從君子津西渡河,大獵於薛林山。 <BR> 辛卯,宋王裕加殊禮,進王太妃為太后,世子為太子。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一百十七
資治通鑑/卷119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119卷 卷第一百一十九 <BR> 【宋紀一】起上章涒灘,盡昭陽大淵獻,凡四年。 ==高祖武皇帝== <BR> 高祖武皇帝永初元年(庚申,公元四二零年) <BR> 春,正月,己亥,魏主還宮。 <BR> 秦王熾磐立其子暮末為太子,仍領撫軍大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事,大赦,改元建弘。 <BR> 宋王欲受禪而難於發言,乃集朝臣宴飲,從容言曰:「桓玄篡位,鼎命已移。我首唱大義,興復帝室,南征北伐,平定四海,功成業著,遂荷九錫。今年將衰暮,崇極如此,物忌盛,非可久安;今欲奉還爵位,歸老京師。」群臣惟盛稱功德,莫諭其意。日晚,坐散。中書令傅亮還外,乃悟,而宮門已閉,亮叩扉請見,王即開門見之。亮入,但曰:「臣暫宜還者。」王解其意,無復他言,真雲:「須幾人自送?」亮曰:「數十人可也。」即時奉辭。亮出,已夜,見長星竟天,拊髀歎曰:「我常不信天文,今姑驗矣。」亮至建康,夏,四月,徵王入輔。王留子義康為都督豫、司、雍、並四州諸軍事、豫州刺史,鎮壽陽。義康尚幼,以相國參軍南陽劉湛為長史,決府、州事。湛自弱年即有宰物之情,常自比管、葛,博涉書史,不為文章,不喜談議,王甚重之。 <BR> 五月,乙酉,魏更謚宣武帝曰道武帝。 <BR> 魏淮南公司馬國璠、池陽子司馬道賜謀外叛,司馬文思告之。庚戌,魏主殺國璠、道賜,賜文思爵鬱林公。國璠等連引平城豪桀,坐族誅者數十人,章安侯封懿之子玄之當坐。魏主以玄之燕朝舊族,欲宥其一子。玄之曰:「弟子磨奴早孤,乞全其命。」乃殺玄之四子而宥磨奴。 <BR> 六月,壬戌,王至建康。傅亮諷晉恭帝禪位於宋,具詔草呈帝,使書之。帝欣然操筆,謂左右曰:「桓玄之時,晉氏已無天下,重為劉公所延,將二十載;今日之事,本所甘心。」遂書赤紙為詔。 <BR> 甲子,帝遜於琅邪第,百官拜辭,秘書監徐廣流涕哀慟。丁卯,王為壇於南郊,即皇帝位。禮畢,自石頭備法駕入建康宮。徐廣又悲感流涕,侍中謝晦謂之曰:「徐公得無小過!」廣曰:「君為宋朝佐命,身是晉室遺老,悲觀之事,固不可同。」廣,邈之弟也。帝臨太極殿,大赦,改元。其犯鄉論清議,一皆蕩滌,與之更始。 <BR> 裴子野論曰:昔重華受終,四凶流放;武王克殷,頑民遷洛。天下之惡一也,鄉論清議,除之,過矣! <BR> 奉晉恭帝為零陵王,優崇之禮,皆仿晉初故事,即宮於故秣陵縣,使冠軍將軍劉遵考將兵防衛。降褚後為王妃。 <BR> 庚午,以司空道憐為太尉,封長沙王。追封司徒道規為臨川王,以道憐子義慶襲其爵。其餘功臣徐羨之等,增位進爵各有差。 <BR> 追封劉穆之為南康郡公,王鎮惡為龍陽縣候。上海歎念穆之,曰:「穆之不死,當助我治天下。可謂『人之雲亡,邦國殄瘁』!」又曰:「穆之死,人輕易我。」 <BR> 立皇子桂陽公義真為廬陵王,彭城公義隆為宜都王,義康為彭城王。 <BR> 己卯,改《泰始歷》為《永初歷》。 <BR> 魏主如翳犢山,遂至馮滷池。聞上受禪,驛召崔浩告之曰:「卿往年之言驗矣,朕於今日始信天道。」 <BR> 秋,七月,丁酉,魏主如五原。 <BR> 甲辰,詔以涼公歆為都督高昌等七郡諸軍事、徵西將軍、酒泉公;秦王熾磐為安西大將軍。 <BR> 交州刺史杜慧度擊林邑,大破之,所殺過半。林邑乞降,前後為所鈔掠者皆遣還。慧度在交州,為政纖密,一如治家,吏民畏而愛之,城門夜開,道不拾遺。丁未,魏主如雲中。 <BR> 河西王蒙遜欲伐涼,先引兵攻秦浩亹;既至,潛師還屯川巖。 <BR> 涼公歆欲乘虛襲張掖;宋繇、張體順切諫,不聽。太后尹氏謂歆曰:「汝新造之國。地狹民希,自守猶懼不足,何暇伐人!先王臨終,殷勤戒汝:深慎用兵,保境寧民,以俟天時。言猶在耳,奈何棄這!蒙遜善用兵,非汝之敵,數年以來,常有兼併之志。汝國雖小,足為善政,修德養民,靜以待之。彼若昏暴,民將歸汝;若其休明,汝將事之。豈得輕為舉動,僥冀非望!以吾觀之,非但喪師,殆將亡國!」亦不聽。宋繇歎曰:「今茲大事去矣!」 <BR> 歆將步騎三萬東出。蒙遜聞之,曰:「歆已入吾術中,然聞吾旋師,必不敢前。」乃露布西境,雲已克浩亹,將進攻黃谷。歆聞之,喜,進入都瀆澗,蒙遜引兵擊之,戰於懷城,歆大敗。或勸歆還保酒泉,歆曰:』吾違老母之言以取敗,不殺此胡,何面目復見我母!」遂勒兵戰於蓼泉,為蒙遜所殺。歆弟酒泉太守翻、新城太守預、領羽林右監密、左將軍眺、右將軍亮西奔敦煌。 <BR> 蒙遜入酒泉,禁侵掠,土民安堵。以宋繇為吏部郎中,委之選舉;涼之舊臣有才望者,鹹禮而且之。以其子牧犍為灑泉太守。敦煌太守李恂,翻之弟也,與翻等棄敦煌奔北山。蒙遜以索嗣之子元緒行敦煌太守。 <BR> 蒙遜還姑臧,見涼太后尹氏而勞之,尹氏曰:「李氏為胡所滅,知復何言!」或謂尹氏曰:「今母子之命在人掌握,奈何傲之!且國亡子死,曾無憂色,何也?」尹氏曰:「存亡死生,皆有天命,奈何更如凡人,為兒女子之悲乎!吾老婦人,國亡家破,豈可復惜餘生,為人臣妝乎!惟速死為幸耳。」蒙遜嘉而赦之,娶其女為牧犍婦。 <BR> 八月,辛未,追謚妃臧氏為敬皇后。癸酉,立王太子義符為皇太子。 <BR> 閏月,壬午,詔晉帝諸陵悉署守衛。 <BR> 九月,秦振武將軍王基等襲河西王蒙遜胡園戍,俘二千餘人而還。 <BR> 李恂在敦煌在惠政。索元緒粗險好殺,大失人和。郡人宋承、張弘信招恂。冬,恂帥數十騎入敦煌,元緒東奔涼興。承等推恂為冠軍將軍、涼州刺史,改元永建。河西王蒙遜遣世子政德攻敦煌,恂閉城不戰。 <BR> 十二月,丁亥,可城羌酋狄溫子帥三千餘家降魏。 <BR> 是歲,魏姚夫人卒,追謚昭哀皇后。 <BR> 高祖武皇帝永初二年(辛酉,公元四二一年) <BR> 春,正月,辛酉,上祀南郊,大赦。 <BR> 裴子野論曰:夫郊祀天地,修歲事也。赦彼有罪,夫何為哉! <BR> 以揚州刺史廬陵王義真為司徒,尚書僕射徐羨之為尚書令、揚州刺史,中書令傅亮為尚書僕射。 <BR> 辛未,魏主行如公陽。 <BR> 河西王蒙遜帥眾二萬攻李恂於敦煌。 <BR> 秦王熾磐遣徵北將軍木弈幹、輔國將軍元基攻上邽,遇霖雨而還。 <BR> 三月,甲子,魏陽平王熙卒。 <BR> 魏主發代者六千人築苑,東包白登,週三十餘裡。 <BR> 河西王蒙遜築堤壅水以灌敦煌;李恂乞降,不許。恂將宋承等舉城降。恂自殺。蒙遜屠其城,獲恂弟子寶,囚於姑臧。於是西域諸國皆詣蒙遜稱臣朝貢。 <BR> 夏,四月,己卯朔,詔所在淫祠自蔣子文以下皆除之;其先賢及以勳德立祠者,不在此例。 <BR> 吐谷渾王阿柴遣使降秦,秦王熾磐以阿柴為徵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安州牧、白蘭王。 <BR> 六月,乙酉,魏主北巡至蟠羊山。秋,七月,西巡至河。 <BR> 河西王蒙遜遣右衛將軍沮渠鄯善、建節將軍沮渠苟生帥眾七千伐秦。秦王熾磐遣徵北將軍木弈乾等師步騎五千拒之,敗鄯善等於五澗,虜苟生,斬首二千而還。 <BR> 初,帝以毒酒一甕授前琅邪郎中令張偉,使鴆零陵王,偉歎曰:「鴆君以求生,不如死!」乃於道自飲而卒。偉,邵之兄也。太常褚秀之、侍中褚淡之,皆王之妃兄也。王每生男,帝輒令秀之兄弟方便殺之。王自遜位,深慮禍及,與褚妃共處一室,自煮食於床前,飲食所資,皆出褚妃,故宋人莫得伺其隙。九月,帝令淡之與兄右衛將軍叔度往視妃,妃出就別室相見。兵人逾垣而入,進藥於王。王不肯飲,曰:「佛教,自殺者不復得人身。」兵人以被掩殺之。帝帥百官臨於朝堂三日。 <BR> 庚戌,魏主還宮。 <BR> 冬,十月,己亥,詔以河西王蒙遜為鎮軍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涼州刺史。 <BR> 己亥,魏主如代。 <BR> 十一月,辛亥,葬晉恭帝於沖平陵,帝帥百官瞻送。 <BR> 十二月,丙申,魏主西巡,至雲中。 <BR> 秦王熾磐遣徵西將軍孔子等帥騎二萬擊契汗禿真於羅種。 <BR> 河西王蒙遜所署晉昌太守唐契據郡叛,蒙遜遣世子政德討之。契,瑤之子也。上之為宋公也,謝瞻為宋臺中書侍郎,其弟晦為右衛將軍。時晦權遇已重,自彭城還都迎家,兵客輻湊,門巷填咽。瞻在家,驚駭,謂晦曰:「汝名位未多,而人歸趣乃爾!吾家素以恬退為業,不願幹豫時事,交遊不過親朋。而汝遂勢傾朝野,此豈門戶之福邪!」乃以籬隔門庭曰:「吾不忍見此。」乃還彭城,言於宋公曰:「臣本素士,父祖位不過二千石。弟年始三十,志用凡近,榮冠臺府,位任顯密。福過災生,其應無遠;特乞降黜,以保衰門。」前後屢陳之。晦或以朝廷密事語瞻,瞻故向親舊陳說,用為戲笑,以絕其言。及上即位,晦以佐命功,位任益重,瞻愈憂懼。是歲,瞻為豫章太守,遇病不療。臨終,遺晦書曰:「吾得啟體幸全,亦何所恨!弟思自勉勵,為國為家。」 <BR> 高祖武皇帝永初三年(壬戌,公元四二二年) <BR> 春,正月,甲辰朔,魏主自雲中西巡,至屋竇城。 <BR> 癸丑,以徐羨之為司空、錄尚書事,刺史如故;江州刺史王弘為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中領軍謝晦為領軍將軍兼散騎常侍,入直殿省,總統宿衛。徐羨之起自布衣,又無術學,直以志力局度。一旦居廓廟,朝野推服,鹹謂有宰臣之望。沈密寡言,不以憂喜見色。頗工弈棋,觀戲常若未解,當世倍以此推之。傅亮、蔡廓常言:「徐公曉萬事,安異同。」嘗與傅亮、謝晦宴聚,亮、晦才學辯博,羨之風度詳整,時然後言。鄭鮮之歎曰:「觀徐、傅言論,不復以學問為長。」 <BR> 秦徵西將軍孔子等大破契汗禿真,獲男女二萬口,牛羊五十餘萬頭。禿真帥騎數千西走,其別部樹奚帥戶五千降秦。 <BR> 二月,丁丑,詔分豫州淮以東為南豫州,治歷陽,以彭城王義康為刺史。又分荊州十郡置湘州,治臨湘,以左衛將軍張邵為刺史。 <BR> 丙戌,魏主還宮。 <BR> 三月,上不豫,太尉長沙王道憐、司空徐羨之、尚書僕射傅亮、領軍將軍謝晦、護軍將軍檀道濟並入侍醫藥。群臣請祈禱神祇,上不許,唯使侍中謝方明以疾告宗廟而已。上性不信奇怪,微時多符瑞,及貴,史官審以所聞,上拒而不答。 <BR> 檀道濟出為鎮北將軍、南兗州刺史,鎮廣陵,悉監淮南諸軍。 <BR> 皇太子多狎群小,謝晦言於上曰:「陛下春秋既高,宜思存萬世,神器至重,不可使負荷非才。」上曰:「廬陵何如?」晦曰:「臣請觀焉。」出造廬陵王義真,義真盛欲與談,晦不甚答。還曰:「德輕於才,非人主也。」丁未,出義真為都督南豫、豫、雍、司、秦、並六州諸軍事、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南豫州刺史。是後,大州率加都督,多者或至五十州,不可復詳載矣。 <BR> 帝疾瘳,己未,大赦。 <BR> 秦、雍流民南入梁州;庚申,遣使送絹萬匹,且漕荊、雍之谷以賑之。 <BR> 刁逵之誅也,其子彌亡命。辛酉,彌帥數十人入京口城,太尉留府司馬陸仲元擊斬之。 <BR> 乙丑,魏河南王曜卒。 <BR> 夏,四月,甲戌,魏立皇子燾為太平王,拜相國,加大將軍;丕為樂平王,彌為安定王,範為樂安王,健為永昌王,崇為建寧王,俊為新興王。 <BR> 乙亥,詔封仇池公楊盛為武都王。 <BR> 秦王熾磐以折衝將軍乞伏是辰為西胡校尉。築列渾城於汁羅以鎮之。 <BR> 五月,帝疾甚,召太子誡之曰:「檀道濟雖有幹略,而無遠志,非如兄韶有難御之氣也。徐羨之、傅亮,當無異圖。謝晦數從征伐,頗識機變,若有同異,必此人也。」又為手詔曰:「後世若有幼主,朝事一委宰相,母后不煩臨朝。」司空徐羨之、中書令傅亮、領軍將軍謝晦、鎮北將軍檀道濟同被顧命。癸亥,帝殂於西殿。 <BR> 帝清簡寡慾,嚴整有法度,被服居處,儉於布素,遊宴甚稀,嬪御至少。嘗得後秦高祖從女,有盛寵,頗以廢事;謝晦微諫,即時遣出。財帛皆在外府,內無私藏。嶺南嘗獻入筒細布,一端八丈,帝惡其精麗勞人,即付有司彈太守,以布還之,並制嶺南禁作此布。公主出適,遣送不過二十萬,無錦繡之物。內外奉禁,莫敢為侈靡。 <BR> 太子即皇帝位,年十七,大赦,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立妃司馬氏為皇后。後,晉恭帝女海鹽公主也。 <BR> 魏主服寒食散,頻年藥發,災異屢見,頗以自憂。遣中使密問白馬公崔浩曰:「屬者日食趙、代之分。朕疾彌年不愈,恐一旦不諱,諸子並少,將若之何?其為我思身後之計。」浩曰:「陛下春秋富盛,行就平愈;必不得已,請陳瞽言。自聖代龍興,不崇儲貳,是以永興之始,社稷幾危。今宜早建東宮。選賢公卿以為師傅,左右信臣以為賓友;入總萬機,出撫戎政。如此,則陛下可以優遊無為,頤神養壽。萬歲之後。國有成主,民有所歸,奸宄息望,禍無自生矣。皇子燾年將周星,明睿溫和,立子以長,禮之大經,若必待成人然後擇之,倒錯天倫,則召亂之道也。」魏主復以問南平公長孫嵩。對曰:「立長則順,置賢則人服;燾長且賢,天所命也。」帝從之,立太平王燾為皇太子,使之居正殿臨朝,為國副主。以長孫嵩及山陽公奚斤、北新公安同為左輔,坐東廂,西面;崔浩與太尉穆觀、散騎常侍代人丘堆為右弼,坐西廂,東面;百官總己以焉」帝避居西宮,時隱而窺之,聽其決斷,大悅,謂會議臣曰:「嵩宿德舊臣,歷事四世,功存社稷;斤辯捷智謀,名聞遐邇;同曉解俗情,明練於事;觀達於政要,識吾旨趣;浩博聞強識,精察天人;霍雖無大用,然在公專謹。以此六人輔相太子,吾與汝曹巡行四境,伐叛柔服,足以得志於天下矣。」 <BR> 嵩實姓拔拔,斤姓達奚,觀姓丘穆陵,堆姓丘敦。是時,魏之群臣出於代北者,姓多重複,及高祖遷洛,始皆改之。舊史患其煩雜難知,故皆從後姓以就簡易,今從之。 <BR> 魏主又以典東西部劉絜、門下奏事代人古弼、直郎徒河盧魯元忠謹恭勤,使之給侍東宮,分典機要,宣納辭令。太子聰明,有大度。群臣時奏所疑,帝曰:「此非我所知,當決之汝曹國主也。」 <BR> 六月,壬申,以尚書僕射傅亮為中書監、尚書令,以領軍將軍謝晦領中書令,侍中謝方明為丹陽尹。方明善治郡,所至有能名;承代前人,不易其政,必宜改者,則以漸移變,使無跡可尋。 <BR> 戊子,長沙景王道憐卒。 <BR> 魏建義將軍刁雍寇青州,州兵擊破之。雍收散卒。走保大鄉山。 <BR> 秋,七月,己酉,葬武皇帝於初寧陵,廟號高祖。 <BR> 河西王蒙遜遣前將軍沮渠成都帥眾一萬,耀兵嶺南,遂屯五澗。九月,秦王熾磐遣徵北將軍出連虔等騎六千擊之。 <BR> 初,魏主聞高祖克長安,大懼,遣使請和,自是每歲交聘不絕。及高祖殂,殿中將軍沈範等奉使在魏,還,及河,魏主遣人追執之,議發兵取洛陽、虎牢、滑臺。崔浩諫曰:「陛下不以劉裕欻起,納其使貢,裕亦敬事陛下。不幸今死,遽乘喪伐之,雖得之,不足為美。且國家今日亦未能一舉取江南也,而徒有伐喪之名,竊為陛下不取。臣謂宜遣人弔祭,存其孤弱,恤其兇災,使義聲佈於天下,則江南不攻自服矣。況裕新死,黨與未離,兵臨其境,必相帥拒戰,功不可必。不如緩之,待其強臣爭權,變難必起,然後命將出帥,可以兵不疲勞,坐收淮北也。」魏主曰:「劉裕乘姚興之死而滅之,今我乘裕喪而伐之,何為不可!」浩曰:「不然。姚興死,諸子交爭,故裕乘釁伐之。今江南無釁,不可比也。」魏主不從,假司空奚斤節,加晉兵大將軍、行揚州刺史,使督宋兵將軍、交州刺史周幾、吳兵將軍、廣州刺史公孫表同入寇。 <BR> 乙巳,魏主如灅南宮,遂如廣寧。 <BR> 辛亥,魏人築平城外郭,周圍三十二里。 <BR> 魏主如喬山,遂東如幽州。冬,十月,甲戌,還宮。魏軍將發,公卿集議於監國之前,以先攻城與先略地。奚斤欲先攻城,崔浩曰:「南人長於守城,昔苻氏攻襄陽,經年不拔。今以大兵坐攻小城,若不時克,挫傷軍勢,敵得徐嚴而來,我怠彼銳,此危道也。不如分軍掄地,至淮為限,列置守宰,收斂租谷,則洛陽、滑臺、虎牢更在軍北,絕望南救,必沿河東走;不則為囿中之物,何憂其不獲也!」公孫表固請攻城,魏主從之。於是奚斤等帥步騎二萬,濟河,營於滑臺之東。 <BR> 時司州刺史毛德祖戍虎牢,東郡太守王景度告急於德祖,德祖遣司馬翟廣等將步騎三千救之。 <BR> 先是,司馬楚之聚眾在陳留之境,聞魏兵濟河,遣使迎降。魏以楚之為徵南將軍、荊州刺史,使侵擾北境。德祖遣長社令王法政將五百人戍邵陵,將軍劉憐將二百騎戍雍丘以備之。楚之引兵襲憐,不克。會臺送軍資,憐出迎之,酸棗民王玉馳以告魏。丁酉,魏尚書滑稽引兵襲倉垣,兵吏悉逾城走,陳留太守馮翊嚴稜詣斤降。魏以王玉為陳留太守,給兵守倉垣。 <BR> 奚斤等攻滑臺,不拔,求益兵。魏主怒,切責之;壬辰,自將諸國兵五萬餘人南出天關,逾恆嶺,為斤等聲援。 <BR> 秦出連虔與河西沮渠成都戰,禽之。 <BR> 十一月,魏太子燾將兵出屯塞上,使安定王彌與安同居守。 <BR> 庚戌,奚斤等急攻滑臺,拔之。王景度出走;景度司馬陽瓚為魏所執,不降而死。魏主以成皋侯苟兒為兗州刺史,鎮滑臺。 <BR> 斤等進擊翟廣等於土樓,破之,乘勝進逼虎牢;毛德祖與戰,屢破之。魏主別遣黑槊將軍於栗磾將三千人屯河陽,謀取金墉,德祖遣振威將軍竇晃等緣河拒之。十二月,丙戌,魏主至冀州,遣楚兵將軍、徐州刺史叔孫建將兵自平原濟河,徇青、兗。豫州刺史劉粹遣治中高道瑾將步騎五百據項城,徐州刺史王仲德將兵屯湖陸。於栗磾濟河,與奚斤並力攻竇晃等,破之。 <BR> 魏主遣中領軍代人娥清、期思侯柔然閭大肥將兵七千人會周幾、叔孫建南渡河,軍於碻磝。癸未,兗州刺史徐琰棄尹卯南走,於是泰山、高平、金鄉等郡皆沒於魏。叔孫建等東入青州,司馬愛之、季之先聚眾於濟東,皆降於魏。 <BR> 戊子,魏兵逼虎牢,青州刺史東莞竺夔鎮東陽城,遣使告急。 <BR> 己丑,詔南兗州刺史檀道濟監徵討諸軍事,與王仲德共救之。廬陵王義真遣龍驤將軍沈叔狸將三千人就劉粹,量宜赴援。秦王熾磐徵秦州牧曇達為左丞相、徵東大將軍。 ==營陽王== <BR> 高祖武皇帝景平元年(癸亥,公元四二三年) <BR> 春,正月,己亥朔,大赦,改元。 <BR> 辛丑,帝禮南郊。 <BR> 魏於栗磾攻金墉,癸卯,河南太守王涓之棄城走。魏主以栗磾為豫州刺史,鎮洛陽。 <BR> 魏主南巡垣嶽,丙辰,至鄴。 <BR> 己未,詔徵豫章太守蔡廓為吏部尚書。廓謂傅亮曰:「選事若悉以見付,不論;不然,不能拜也。」亮以語錄尚書徐羨之,羨之曰:「黃、散以下悉以委蔡,吾徒不復措懷;自此以上,故宜共參同異。」廓曰:「我不能為塗幹木署紙尾!」遂不拜。幹木,羨之小字也。選案黃紙,錄尚書與吏部沿書連名,教訓廓云然。 <BR> 沈約論曰:「蔡廓固辭銓衡,恥為志屈;豈不知選、錄同體,義無偏斷乎!良以主暗時難,不欲居通塞之任。遠矣哉! <BR> 庚申,檀道濟軍於彭城。 <BR> 魏叔孫建入臨淄,所向城邑皆潰。竺夔聚民保東陽城,其不入城者,使各依據山險,芟夷禾稼。魏軍至,無所得食。濟南太守垣苗帥眾依夔。 <BR> 刁雍見魏主於鄴,魏主曰:「叔孫建等入青州,民皆藏避,攻城不下。彼素服卿威信,今遣卿助之。」乃以雍為青州刺史,給雍騎,使行募兵以取青州。魏兵濟河向青州者凡六萬騎,刁雍募兵得五千人,撫慰士民,皆送租供軍。 <BR> 柔然寇魏邊。二月,戊辰,魏築長城,自赤城西至五原,延袤二千餘裡,備置戍卒,以備柔然。 <BR> 丁丑,太皇太后蕭氏殂。 <BR> 河西王蒙遜及吐谷渾王阿柴皆遣使入貢。庚辰,詔以蒙遜為都督涼、秦、河、沙四州諸軍事、驃騎大將軍、涼州牧、河西王;以阿柴為督塞表諸軍事、安西將軍、沙州刺史、澆河公。 <BR> 三月,壬子,葬孝懿皇后於興寧陵。 <BR> 魏奚斤、公孫表等共攻虎牢,魏主自鄴遣兵助之。毛德祖於城內穴地入七丈,分為六道,出魏圍外;募敢死之士四百人,使參軍範道基等帥之,從穴中出,掩襲其後。魏軍驚憂,斬首數百級,焚其攻具而還。魏兵雖退散,隨復更合,攻之益急。奚斤自虎牢將步騎三千,攻穎川太守李元德等於許昌,魏以穎川人庚龍為穎川太守,戍許昌。 <BR> 毛德祖出兵與公孫表大戰,從朝至晡,殺魏兵數百。會奚斤自許昌還,合擊德祖,大破之,亡甲士一千餘人,復嬰城自守。 <BR> 魏主又遣萬餘人從白沙渡河,屯濮陽南。 <BR> 朝議以項城去魏不遠,非輕軍所抗,使劉粹召高道瑾還壽陽;若沈叔狸已進,亦宜且追。粹奏:「虜攻虎牢,未復南向,若遽攝軍捨項城,則淮西諸郡無所憑依。沈叔狸已頓肥口,又不宜遽退。」時李元德帥散卒二百至項,劉粹使助高道瑾戍守,請宥其奔敗之罪,朝議並許之。 <BR> 乙己,魏主畋於韓陵山,遂如汲郡,至枋頭。 <BR> 初,毛德祖在北,與公孫表有舊。表有權略,德祖患之,乃與交通音問;密遣人說奚斤,雲表與之連謀。每答表書,多所治定;表以書示斤,斤疑之,以告魏主。先是,表與太史令王亮少同營署,好輕侮亮;亮奏「表置軍虎牢東,不得便地,故令賊不時滅。」魏主素好術數,以為然,積前後仇,使人夜就帳中縊殺之。 <BR> 乙卯。魏主濟自靈昌津,遂如東郡、陳留。 <BR> 叔孫建將三萬騎逼東陽城,城中文武才一千五百人,竺夔、垣苗悉力固守,時出奇兵擊魏,破之。魏步騎繞城列陳十餘裡,大治攻具。夔作四重塹,魏人填其三重,為□童車以攻城,夔遣人從地道中出,以大麻糸亙挽之令折。魏人復作長圍,長攻逾急。歷時浸久,城轉墮壞,戰士多死傷,餘眾睏乏,旦暮且陷。檀道濟至彭城,以司、青二州並急,而所領兵少,不足分赴;青州道近,竺夔兵弱,乃與王仲德兼行先救之。 <BR> 甲子,劉粹遣李元德襲許昌,斬庾龍。元德因留綏撫,並上租糧。 <BR> 魏主至盟津。於栗磾造浮橋於冶阪津。乙丑,魏主引兵北濟,西如河內。娥清、周幾、閭大肥徇地至湖陸、高平,民屯聚而射之。清等盡攻破高平諸縣,滅數千家,虜掠萬餘口;兗州刺史鄭順之戍湖陸,以兵少不敢出。 <BR> 魏主又遣幷州刺史伊樓拔助奚斤攻虎牢。毛德祖隨方抗拒,頗殺魏兵,而將士稍零落。 <BR> 夏,四月,丁卯,魏主如成皋,絕虎牢汲河之路。停三日,自督眾攻城,竟不能下,遂如洛陽觀《石經》。遣使祀嵩高。 <BR> 叔孫建攻東陽,墮其北城三十許步。刁雍請速入,建不許,遂不克。及聞檀道濟等將至,雍又謂建曰:「賊畏官軍突騎,以鎖連車為函陳。大峴已南,處處狹隘,車不得方軌。雍請將所募兵五千據險以邀之,破之必矣。」時天暑,魏軍多疫。建曰:「兵人疫病過半,若相持不休,兵自死盡,何須復戰!今全軍而返,計之上也。」己巳,道濟軍於臨朐。壬申建等燒營及器械而遁」道濟至東陽,糧盡,不能追。竺夔以東陽城壞,不可守,移鎮不其城。 <BR> 叔孫建自東陽趨滑臺,道濟分遣王促德向尹卯。道濟停軍湖陸,仲德未至尹卯,聞魏兵已遠,還就道濟。刁雍遂留鎮尹卯,招集譙、梁、彭、沛民五千餘家,置二十七營以領之。 <BR> 蠻王梅安帥渠帥數十人入貢於魏。初,諸蠻本居江、淮之間,其後種落滋蔓,佈於數州,東連壽春,西通巴、蜀,北接汝、穎,往往有之。在魏世不甚為患;及晉,稍益繁昌,漸為寇暴。及劉、石亂中原,諸蠻無所忌憚,漸復北徙,伊闕以南,滿於山谷矣。 <BR> 河西世子政德攻晉昌,克之。唐契及弟和、甥李寶同奔伊吾,招集遺民,歸附者至二千餘家,臣於柔然;柔然以契為伊吾王。 <BR> 秦王熾磐謂其群臣曰:「今宋雖奄有江南,夏人雄據關中,皆不足與也。獨魏主奕世英武,賢能為用,且讖雲『恆代之北當有真人』,吾將舉國而事之。」乃遣尚書郎漠者阿胡等入見於魏,貢黃金二百斤,並陳伐夏方略。 <BR> 閏月,丁未,魏主如河內,登太行,至高都。 <BR> 叔孫建自滑臺西就奚斤,共入虎牢。虎牢被圍二百日,無日不戰,勁兵戰死殆盡,而魏增兵轉多。魏人毀其外城,毛德祖於其內更築三重城以拒之,魏人又毀其二重。德祖唯保一城,晝夜相拒,將士眼皆生創。德祖撫之以恩,終無離心。時檀道濟軍湖陸,劉粹軍項城,沈叔狸軍高橋,皆畏魏兵強,不敢進。丁巳,魏人作地道以洩虎牢城中井,井深四十丈,山勢峻峭,不可得防;城中人馬渴乏,被創者不復出血,重以饑疫,魏仍急攻之,己未,城陷。將士欲扶德祖出走。德祖曰:「我誓與此城俱斃,義不使城亡而身存也!」魏主命將士;「得德祖者,必生致之。」將軍代人豆代田執德祖以獻。將佐在城中者,皆為魏所虜,唯參軍範道基將二百人突圍南還。魏士座卒疫死者亦什二三。 <BR> 奚斤等悉定司、兗、豫諸郡縣,置守宰以撫之。魏主命周幾鎮河南,河南人安之。 <BR> 徐羨之、傅亮、謝晦以亡失境土,上表自劾;詔勿問。 <BR> 徐羨之兄子吳郡太守珮之頗豫政事,與侍中王韶之、程道惠、中書舍人邢安泰、潘盛結為黨友。時謝晦久病,不堪見客,珮之等疑其詐疾,有異圖,乃稱羨之意以告傅亮,欲令亮作詔誅之。亮曰:「我等三人同受顧命,豈可自相誅戮!諸君果行此事,亮當角巾步出掖門耳。」珮之等乃止。 <BR> 五月,魏主還平城。 <BR> 六月,己亥,魏宜都文成王穆觀卒。 <BR> 丙辰,魏主北巡,至參合陂。 <BR> 秋,七月,癸酉,尊帝母張夫人為皇太后。 <BR> 魏主如三會屋侯泉。八月,辛丑,如馬邑,觀灅源。 <BR> 柔然寇河西,河西王蒙遜命世子政德擊之。政德輕騎進戰,為柔然所殺,蒙遜立次子興為世子。 <BR> 九月,乙亥,魏主還宮,召奚斤還平城,留兵守虎牢;使娥清、周幾鎮枋頭;以司馬楚之所將戶口置汝南、南陽、南頓、新蔡四郡,以益豫州。 <BR> 冬,十月,癸卯,魏人廣西宮外垣,週二十里。 <BR> 禿髮辱檀之死也,河西王蒙遜遣人誘其故太子虎臺,許以番禾、西安二郡處之,且借之兵,使伐秦,報其父仇,復取故地。虎臺陰許之,事洩而止。秦王熾磐之後,虎臺之妹也,熾磐待之如初。後密與虎臺謀曰:「秦本我之仇讎,雖以婚姻待之,蓋時宜耳。先王之薨,又非天命。遺令不治者,欲全濟子孫故也。為人子者,豈可臣妾於仇讎而不思報復乎!」乃與武衛將軍越質洛城謀弒熾磐。後妹為熾磐左夫人,有寵,知其謀而告之,熾磐殺後及虎臺等十餘人。 <BR> 十一月,魏周幾寇許昌,許昌潰,穎川太守李元德奔項。戊辰,魏人圍汝陽,汝陽太守王公度亦奔項。劉粹遣其將姚聳夫等將兵助守項城。魏人夷許昌城,毀鐘城,以立封疆而還。 <BR> 己巳,魏太宗殂。壬申,世祖即位,大赦。十二月,庚子,魏葬明元帝於金陵。廟號太宗。 <BR> 魏主追尊其母杜貴嬪為密皇后。自司徒長孫嵩以下普增爵位。以襄城公盧魯元為中書監,會稽公劉為尚書令,司衛監尉眷、散騎侍郎劉庫仁等八人分典四部。眷,古真之弟子也。 <BR> 以河內鎮將代人羅結為侍中,、外都大官,總三十六曹事。結時年一百七,精爽不衰,魏主以其忠愨,親任之,使兼長秋卿,監典後宮,出入臥內;年一百一十,乃聽歸老,朝廷每有大事,遣騎訪焉;又十年乃卒。左光祿大夫崔浩研精經術,練習制度,凡朝廷禮儀,軍國書詔,無不關掌。浩不好老、莊之書,曰:「此矯誣之說,不近人情。老聃習禮,仲尼所師,豈肯為敗法之書以亂先王之治乎!」尤不信佛法,曰:「何為事此胡神!」及世祖即位,左右多毀之。帝不得已,命浩以公歸第。然素知其賢,每有疑議,輒召問之。浩纖妍潔白如美婦人,常自謂才比張良,而稽古過之。既歸第,因修服食養性之術。 <BR> 初,嵩山道士寇謙之,贊之弟也,修張道陵之術,自言嘗遇老子降,命謙之繼道陵為天師,授以辟穀輕身之術及《科戒》二十卷,使之清整道教。又遇神人李譜文,雲老子之玄孫也,授以《圖菉真經》六十餘卷,使之輔佐北方太平真君;出天宮靜輪之法,其中數篇,李君之手筆也。謙之奉其書獻於魏主。朝野多未之信,崔浩獨師事之,從受其術,且上書贊明其事曰:「臣聞聖王受命,必有天應。《河圖》、《洛書》皆寄言於蟲獸之文,未若今日人神接對,手笑粲然,辭旨深妙,自古無比。豈可以世俗常慮而忽上靈之命!臣竊懼之。」帝欣然,使謁都奉玉帛、牲牢祭嵩嶽,迎致謙之弟子在山中者,以崇奉天師,顯揚新法,宣佈天下。起天師道場於平城之東南,重壇五層,給道士百二十人衣食,每月設廚會數千人。 <BR> 臣光曰:老、莊之書,大指欲同死生,輕去就。而為神仙者,服餌修煉以求輕舉,煉草石為金銀,其為術正相戾矣。是以劉歆《七略》敘道家為諸子,神仙為方技。其後復有符水、禁咒之術,至謙之遂合而為一;至今循之,其訛甚矣!崔浩不喜佛、老之書而信謙之之言,其故何哉!昔臧文仲祀爰居,孔子以為不智;如謙之者,其為爰居亦大矣。「《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君子之於擇術,可不慎哉!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一百十八
資治通鑑/卷102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102卷 【晉紀二十四】 起屠維大荒落,盡上章敦牂,凡二年。    海西公下太和四年(己巳,公元三六九年) 春,三月,大司馬溫請與徐、兗二州刺史郗愔、江州刺史桓沖、豫州刺史袁真等伐燕。初,愔在北府,溫常雲:「京口酒可飲,兵可用。」深不欲愔居之;而愔暗於事機,乃遺溫箋,欲共獎王室,請督所部出河上。愔子超為溫參軍,取視,寸寸毀裂,乃更作愔箋,自陳非將帥才,不堪軍旅,老病,乞閒地自養,勸溫並領己所統。溫得箋大喜,即轉愔冠軍將軍、會稽內史,溫自領徐、兗二州刺史。夏,四月,庚戌,溫帥步騎五萬發姑孰。 甲子,燕主暐立皇後可足渾氏,太后從弟尚書令豫章公翼之女也。 大司馬溫自兗州伐燕。郗超曰:「道遠,汴水又淺,恐漕運難通。」溫不從。六月,辛丑,溫至金鄉,天旱,水道絕,溫使冠軍將軍毛虎生鑿鉅野三百裡,引汶水會於清水。虎生,寶之子也。溫引舟師自清水入河,舳艫數百裡。郗超曰:「清水入河,難以通運。若寇不戰,運道又絕,因敵為資,復無所得,此危道也。不若盡舉見眾直趨鄴城,彼畏公威名,必望風逃潰,北歸遼、碣。若能出戰,則事可立決。若欲城鄴而守之,則當此盛夏,難為功力。百姓布野,盡為官有,易水以南必交臂請命矣。但恐明公以此計輕銳,勝負難必,欲務持重,則莫若頓兵河、濟,控引漕運,俟資儲充備,至來夏乃進兵;雖如賒遲,然期於成功而已。捨此二策而連軍北上,進不速決,退必愆乏。賊因此勢以日月相引,漸及秋冬,水更澀滯。且北土早寒,三軍裘褐者少,恐於時所憂,非獨無食而已。」溫又不從。 溫遣建威將軍檀玄攻湖陸,拔之,獲燕寧東將軍慕容忠。燕主暐以下邳王厲為徵討大都督,帥步騎二萬逆戰於黃墟,厲兵大敗,單馬奔還。高平太守徐翻舉郡來降。前鋒鄧遐、朱序敗燕將傅顏於林渚。暐復遣樂安王臧統諸軍拒溫,臧不能抗;乃遣散騎常侍李鳳求救於秦。 秋,七月,溫屯武陽,燕故兗州刺史孫元帥其族黨起兵應溫。溫至枋頭,暐及太傅評大懼,謀奔和龍。吳王垂曰:「臣請擊之;若其不捷,走未晚也。」暐乃以垂代樂安王臧為使持節、南討大都督,帥徵南將軍範陽王德等眾五萬以拒溫。垂表司徒左長史申胤、黃門侍郎封孚、尚書郎悉羅騰皆從軍。胤,鐘之子;孚,放之子也。 暐又遣散騎侍郎樂嵩請救於秦,許賂以虎牢以西之地。秦王堅引群臣議於東堂,皆曰:「昔桓溫伐我,至灞上,燕不我救。今溫伐燕,我何救焉!且燕不稱籓於我,我何為救之!」王猛密言於堅曰:「燕雖強大,慕容評非溫敵也。若溫舉山東,進屯洛邑,收幽、冀之兵,引並、豫之粟,觀兵崤、澠,則陛下大事去矣。今不如與燕合兵以退溫;溫退,燕亦病矣,然後我承其弊而取之,不亦善乎!」堅從之。八月,遣將軍苟池、洛州刺史鄧羌帥步騎二萬以救燕,出自洛陽,軍至穎川;又遣散騎侍郎姜撫報使於燕。以王猛為尚書令。 太子太傅封孚問於申胤曰:「溫眾強士整,乘流直進,今大軍徒逡巡高岸,兵不接刃,未見克殄之理,事將何如?」胤曰:「以溫今日聲勢,似能有為。然在吾觀之,必無成功。何則?晉室衰弱,溫專制其國,晉之朝臣未必皆與之同心。故溫之得志,眾所不願也,必將乖阻以敗其事。又,溫驕而恃眾,怯於應變。大眾深入,值可乘之會,反更逍遙中流,不出赴利,慾望持久,坐取全勝;若糧廩愆懸,情見勢屈,必不戰自敗,此自然之數也。」 溫以燕降人段思為鄉導,悉羅騰與溫戰,生擒思。溫使故趙將李述徇趙、魏,騰又與虎賁中郎將染干津擊斬之,溫軍奪氣。 初,溫使豫州刺史袁真攻譙、梁,開石門以通水運,真克譙、梁而不能開石門,水運路塞。 九月,燕範陽王德帥騎一萬、蘭臺治書侍御史劉當帥騎五千屯石門,豫州刺史李邽帥州兵五千斷溫糧道。當,佩之子也。德使將軍慕容宙帥騎一千為前鋒,與晉兵遇。宙曰:「晉人輕剽,怯於陷敵,勇於乘退,宜設餌以釣之。」乃使二百騎挑戰,分餘騎為三伏。挑戰者兵未交而走,晉兵追之;宙帥伏以擊之,晉兵死者甚眾。 溫戰數不利,糧儲復竭,又聞秦兵將至,丙申,焚舟,棄輜重、鎧仗,自陸道奔還。以毛虎生督東燕等四郡諸軍事,領東燕太守。 溫自東燕出倉垣,鑿井而飲,行七百餘裡。燕之諸將爭欲追之,吳王垂曰:「不可。溫初退惶恐,必嚴設警備,簡精銳為後拒,擊之未必得志,不如緩之。彼幸吾未至,必晝夜疾趨;俟其士眾力盡氣衰,然後擊之,無不克矣。」乃帥八千騎徐行躡其後。溫果兼道而進。數日,垂告諸將曰:「溫可擊矣。」乃急追之,及溫於襄邑。範陽王德先帥勁騎四千伏於襄邑東澗中,與垂夾擊溫,又破之,死者復以萬計。孫元遂據武陽以拒燕,燕左衛將軍孟高討擒之。 冬,十月,己巳,大司馬溫收散卒,屯於山陽。溫深恥喪敗,乃歸罪於袁真,奏免真為庶人;又免冠軍將軍鄧遐官。真以溫誣己,不服,表溫罪狀,朝廷不報。真遂據壽春叛,降燕,且請救;亦遣使如秦。溫以毛虎生領淮南太守,守歷陽。 燕、秦既結好,使者數往來。燕散騎侍郎太原郝晷、給事黃門侍郎梁琛相繼如秦。晷與王猛有舊,猛接以平生,問晷東方之事。晷見燕政不修而秦大治,知燕將亡,陰欲自託於猛,頗洩其實。 琛至長安,秦王堅方畋於萬年,欲引見琛,琛曰:「秦使至燕,燕之君臣朝服備禮,灑掃宮庭,然後敢見。今秦王欲野見之,使臣不敢聞命!」尚書郎辛勁謂琛曰:「賓客入境,惟主人所以處之,君焉得專制其禮!且天子稱乘輿,所至曰行在所,何堂居之有!又,《春秋》亦有遇禮,何為不可乎!」琛曰:「晉室不綱,靈祚歸德,二方承運,俱受明命。而桓溫猖狂,窺我王略,燕危秦孤,勢不獨立,是以秦主同恤時患,要結好援。東朝君臣,引領西望,愧其不競,以為鄰憂,西使之辱,敬待有加。今強寇既退,交聘方始,謂宜崇禮篤義以固二國之歡;若忽慢使臣,是卑燕也,豈修好之義乎!夫天子以四海為家,故行曰乘輿,止曰行在。今寓縣瓜裂,天光分曜,安得以乘輿、行在為言哉!禮,不期而見曰遇;蓋因事權行,其禮簡略,豈平居容與之所為哉!客使單行,誠勢屈於主人;然苟不以禮,亦不敢從也。」堅乃為之設行宮,百僚倍位,然後延客,如燕朝之儀。事畢,堅與之私宴,問:「東朝名臣為誰?」琛曰:「太傅上庸王評,明德茂親,光輔王室;車騎大將軍吳王垂,雄略冠世,折沖禦侮;其餘或以文進,或以武用,官皆稱職,野無遺賢。」 琛從兄弈為秦尚書郎,堅使典客館琛於弈捨。琛曰:「昔諸葛瑾為吳聘蜀,與諸葛亮惟公朝相見,退無私面,餘竊慕之。今使之即安私室,所不敢也。」乃不果館。弈數來就邸捨,與琛臥起,閒問琛東國事。琛曰:「今二方分據,兄弟並蒙榮龐,論其本心,各有所在。琛欲言東國之美,恐非西國之所欲聞;欲言其惡,又非使臣之所得論也。兄何用問為!」 堅使太子延琛相見。秦人慾使琛拜太子,先諷之曰:「鄰國之君,猶其君也;鄰國之儲君,亦何以異乎!」琛曰:「天子之子視元士,欲其由賤以登貴也。尚不敢臣其父之臣,況它國之臣乎!苟無純敬,則禮有往來,情豈忘恭,但恐降屈為煩耳。」乃不果拜。 王猛勸堅留琛,堅不許。 燕主暐遣大鴻臚溫統拜袁真使持節、都督淮南諸軍事、徵南大將軍、揚州刺史,封宣城公。統未逾淮而卒。 吳王垂自襄邑還鄴,威名益振,太傅評愈忌之。垂奏:「所募將士忘身立效,將軍孫蓋等摧鋒陷陳,應蒙殊賞。」評皆抑而不行。垂數以為言,與評廷爭,怨隙愈深。太後可足渾氏素惡垂,毀其戰功,與評密謀誅之。太宰恪之子楷及垂舅蘭建知之,以告垂曰:「先發制人,但除評及樂安王臧,餘無能為矣。」垂曰:「骨肉相殘而首亂於國,吾有死而已,不忍為也。」頃之,二人又以告,曰:「內意已決,不可不早發。」垂曰:「必不可彌縫,吾寧避之於外,餘非所議。」 垂內以為憂,而未敢告諸子。世子令請曰:「尊比者如有憂色,豈非以主上幼沖,太傅疾賢,功高望重,愈見猜邪?」垂曰:「然。吾竭力致命以破強寇,本欲保全家國,豈知功成之後,返令身無所容。汝既知吾心,何以為吾謀?」令曰:「主上闇弱,委任太傅,一旦禍發,疾於駭機。今欲保族全身,不失大義,莫若逃之龍城,遜辭謝罪,以待主上之察,若周公之居東,庶幾可以感寤而得還,此幸之大者也。如其不然,則內撫燕、代,外懷群夷,守肥如之險以自保,亦其次也。」垂曰:「善!」 十一月,辛亥朔,垂請畋於大陸,因微服出鄴,將趨龍城。至邯鄲,少子麟,素不為垂所愛,逃還告狀,垂左右多亡叛。太傅評白燕主暐,遣西平公強帥精騎追之,及於範陽。世子令斷後,強不敢逼。會日暮,令謂垂曰:「本欲保東都以自全,今事已洩,謀不及設。秦主方招延英傑,不如往歸之。」垂曰:「今日之計,捨此安之!」乃散騎滅跡,傍南山復還鄴,隱於趙之顯原陵。俄有獵者數百騎四面而來,抗之則不能敵,逃之則無路,不知所為。會獵者鷹皆飛揚,眾騎散去。垂乃殺白馬以祭天,且盟從者。 世子令言於垂曰:「太傅忌賢疾能,構事以來,人尤忿恨。今鄴城之中,莫知尊處,如嬰兒之思母,夷、夏同之。若順眾心,襲其無備,取之如指掌耳。事定之後,革弊簡能,大匡朝政,以輔主上,安國存家,功之大者也。今日之便,誠不可失,願給騎數人,足以辦之。」垂曰:「如汝之謀,事成誠為大福,不成悔之何及!不如西奔,可以萬全。」子馬奴潛謀逃歸,殺之而行。至河陽,為津吏所禁,斬之而濟。遂自洛陽與段夫人、世子令、令弟寶、農、隆、兄子楷、舅蘭建、郎中令高弼俱奔秦,留妃可足渾氏於鄴。乙泉戌主吳歸追及於C171鄉,世子令擊之而退。 初,秦王堅聞太宰恪卒,陰有圖燕之志,憚垂威名,不敢發。及聞垂至,大喜,郊迎,執手曰:「天生賢傑,必相與共成大功,此自然之數也。要當與卿共定天下,告成岱宗,然後還卿本邦,世封幽州,使卿去國不失為子之孝,歸朕不失事君之忠,不亦美乎!」垂謝曰;「羈旅之臣,免罪為幸。本邦之榮,非所敢望!」堅復愛世子令及慕容楷之才,皆厚禮之,賞賜巨萬,每進見,屬目觀之。關中士民素聞垂父子名,皆嚮慕之。王猛言於堅曰:「慕容垂父子,譬如龍虎,非可馴之物,若藉以風雲,將不可複製,不如早除之。」堅曰:「吾方收攬英雄以清四海,奈何殺之!且其始來,吾已推誠納之矣。匹夫猶不棄言,況萬乘乎!」乃以垂為冠軍將軍,封賓徒侯,楷為積弩將軍。 燕魏尹範陽王德素與垂善,及車騎從事中郎高泰等,皆坐免官。尚書右丞申紹言於太傅評曰:「今吳王出奔,外口籍籍,宜徵王僚屬之賢者顯進之,粗可消謗。」評曰:「誰可者?」紹曰:「高泰其領袖也。」乃以泰為尚書郎。泰,瞻之從子;紹,胤之兄也。 秦留梁琛月餘,乃遣歸。琛兼程而進,比至鄴,吳王垂已奔秦。琛言於太傅評曰:「秦人日閱軍旅,多聚糧於陝東。以琛觀之,為和必不能久。今吳王又往歸之,秦必有窺燕之謀,宜早為之備。」評曰:「秦豈肯受叛臣而敗和好哉!」琛曰:「今二國分據中原,常有相吞之志。桓溫之入寇,彼以計相救,非愛燕也。若燕有釁,彼豈忘其本志哉!」評曰:「秦主何如人?」琛曰:「明而善斷。」問王猛,曰:「名不虛得。」評皆不以為然。琛又以告燕主暐,暐亦不然之。以告皇甫真,真深憂之,上疏言:「苻堅雖聘問相尋,然實有窺上國之心,非能慕樂德義,不忘久要也。前出兵洛川,及使者繼至,國之險易虛實,彼皆得之矣。今吳王垂又往從之,為其謀主;伍員之禍,不可不備。洛陽、太原、壺關,皆宜選將益兵,以防未然。」暐召太傅評謀之,評曰:「秦國小力弱,恃我為援;且苻堅庶幾善道,終不肯納叛臣之言,絕二國之好。不宜輕自驚擾以啟寇心。」卒不為備。 秦遣黃門郎石越聘於燕,太傅評示之以奢,欲以誇燕之富盛。高泰及太傅參軍河間劉靖言於評曰:「越言誕而視遠,非求好也,乃觀釁也。宜耀兵以示之,用折其謀。今乃示之以奢,益為其所輕矣。」評不從。泰遂謝病歸。 是時太后可足渾氏侵橈國政,太傅評貪昧無厭,貨賂上流,官非才舉,群下怨憤。尚書左丞申紹上疏,以為:「守宰者,致治之本。今之守宰,率非其人,或武人出於行伍,或貴戚生長綺紈,既非鄉曲之選,又不更朝廷之職。加之黜陟無法,貪惰者無刑罰之懼,清修者無旌賞之勸。是以百姓困弊,寇盜棄斥,綱頹紀紊,莫相糾攝。又官吏猥多,逾於前世,公私紛然,不勝煩擾。大燕戶口,數兼二寇,弓馬之勁,四方莫及;而比者戰則屢北,皆由守宰賦調不平,侵漁無已,行留俱窘,莫肯致命故也。後宮之女四千餘人,僮侍廝役尚在其外,一日之費,厥直萬金。士民承風,競為奢靡。彼秦、吳僭僻,猶能條治所部,有兼併之心,而我上下因循,日失其序。我之不修,彼之願也。謂宜精擇守宰,並官省職,存恤兵家,使公私兩遂,節抑浮靡,愛惜用度,賞必當功,罰必當罪。如此,則溫、猛可梟,二方可取,豈特保境安民而已哉!又,索頭什翼犍疲病昏悖,雖乏貢御,無能為患;而勞兵遠戌,有損無益。不若移於並土,控制西河,南堅壺關,北重晉陽,西寇來則拒守,過則斷後,猶愈於戌孤城守無用之地也。」疏奏,不省。 辛丑,丞相昱與大司馬溫會塗中,以謀後舉;以溫世子熙為豫州刺史、假節。 初,燕人許割虎牢以西賂秦。晉兵既退,燕人悔之,謂秦人曰:「行人失辭。有國有家者,分災救患,理之常也。」秦王堅大怒,遣輔國將軍王猛、建威將軍梁成、洛州刺史鄧羌帥步騎三萬伐燕。十二月,進攻洛陽。 大司馬溫發徐、兗州民築廣陵城,徙鎮之。時徵役既頻,加之疫癘,死者什四五,百姓嗟怨。秘書監太原孫盛作《晉春秋》,直書時事;大司馬溫見之,怒,謂盛子曰:「枋頭誠為失利,何至乃如尊君所言!若此史遂行,自是關君門戶事!」其子遽拜謝,請改之。時盛年老家居,性方嚴,有軌度,子孫雖斑白,待之愈峻。至是諸子乃共號泣稽顙,請為百口切計。盛大怒,不許,諸子遂私改之。盛先已寫別本,傳之外國。及孝武帝購求異書,得之於遼東人,與見本不同,遂兩存之。    海西公下太和五年(庚午,公元三七零年) 春,正月,己亥,袁真以梁國內史沛郡朱憲及弟汝南內史斌陰通大司馬溫,殺之。 秦王猛遺燕荊州刺史武威王築書曰:「國家今已塞成皋之險,杜盟津之路,大駕虎旅百萬,自軹關取鄴都,金墉窮戍,外無救援,城下之師,將軍所監,豈三百弊卒所能支也!」築懼,以洛陽降,猛陳師受之。燕衛大將軍樂安王臧城新樂,破秦兵於石門,執秦將楊猛。 王猛之發長安也,請慕容令參其軍事,以為鄉導。將行,造慕容垂飲酒,從容謂垂曰:「今當遠別,卿何以贈我,使我睹物思人?」垂脫佩刀贈之。猛至洛陽,賂垂所親金熙,使詐為垂使者,謂令曰:「吾父子來此,以逃死也。今王猛疾人如仇,讒毀日深;秦王雖外相厚善,其心難知。丈夫逃死而卒不免,將為天下笑。吾聞東朝比來始更悔悟,主、後相尤。吾今還東,故遣告汝;吾已行矣,便可速發。」令疑之,躊躇終日,又不可審覆。乃將舊騎,詐為出獵,遂奔樂安王臧於石門。猛表令叛狀,垂懼而出走,及藍田,為追騎所獲。秦王堅引見東堂,勞之曰:「卿家國失和,委身投朕。賢子心不忘本,猶懷首丘,亦各其志,不足深咎。然燕之將亡,非令所能存,惜其徒入虎口耳。且父子兄弟,罪不相及,卿何為過懼而狼狽如是乎!」待之如舊。燕人以令叛而復還,其父為秦所厚,疑令為反間,徙之沙城,在龍都東北六百裡。 臣光曰:昔周得微子而革商命,秦得由余而霸西戎,吳得伍員而克強楚,漢得陳平而誅項籍,魏得許攸而破袁紹。彼敵國之材臣,來為己用,進取之良資也。王猛知慕容垂之心久而難信,獨不念燕尚未滅,垂以材高功盛,無罪見疑,窮困歸秦,未有異心,遽以猜忌殺之,是助燕為無道而塞來者之門也,如何其可哉!故秦王堅禮以收燕望,親之以盡燕情,寵之以傾燕眾,信之以結燕心,未為過矣。猛何汲汲於殺垂,至乃為市井鬻賣之行,有如嫉其寵而讒之者,豈雅德君子所宜為哉! 樂安王臧進屯滎陽,王猛遣建威將軍梁成、洛州刺史鄧羌擊走之;留羌鎮金墉,以輔國司馬桓寅為弘農太守,代羌戍陝城而還。 秦王堅以王猛為司徒,錄尚書事,封平陽郡侯。猛固辭曰:「今燕、吳未平,戎車方駕,而始得一城,即受三事之賞,若克殄二寇,將何以加之!」堅曰:「苟不暫抑朕心,何以顯卿謙光之美!已詔有司權聽所守;封爵酬庸,其勉從朕命!」 二月,癸酉,袁真卒。陳郡太守朱輔立真子瑾為建威將軍,豫州刺史,以保壽春,遣其子乾之及司馬爨亮如鄴請命。燕人以瑾為揚州刺史,輔為荊州刺史。 三月,秦王堅以吏部尚書權翼為尚書右僕射。夏,四月,復以王猛為司徒,錄尚書事;猛固辭,乃止。燕、秦皆遣兵助袁瑾,大司馬溫遣督護竺瑤等御之。燕兵先至,瑤等與戰於武丘,破之。南頓太守桓石虔克其南城。石虔,溫之弟子也。 秦王堅復遣王猛督鎮南將軍楊安等十將步騎六萬以伐燕。 慕容令自度終不得免,密謀起兵,沙城中謫戍士數千人,令皆厚撫之。五月,庚午,令殺牙門孟媯。城大涉圭懼,請自效。令信之,引置左右。遂帥謫戍士東襲威德城,殺城郎慕容倉,據城部署,遣人招東西諸戍,翕然皆應之。鎮東將軍勃海王亮鎮龍城,令將襲之;其弟麟以告亮,亮閉城拒守。癸酉,涉圭因侍直擊令,令單馬走,其黨皆潰。涉圭追令至薛黎澤,擒而殺之,詣龍城白亮。亮為之誅涉圭,收令屍而葬之。 六月,乙卯,秦王堅送王猛於灞上,曰:「今委卿以關東之任,當先破壺關,平上黨,長驅取鄴,所謂『疾雷不及掩耳』。吾當親督萬眾,繼卿星發,舟車糧運,水陸俱進,卿勿以為後慮也。」猛曰:「臣杖威靈,奉成算,蕩平殘胡,如風掃葉,願不煩鑾輿親犯塵霧,但願速敕所司部置鮮卑之所。」堅大悅。 秋,七月,癸酉朔,日有食之。 秦王猛攻壺關,楊安攻晉陽。八月,燕主暐命太傅上庸王評將中外精兵三十萬以拒秦。暐以秦寇為憂,召散騎侍郎李鳳、黃門侍郎梁琛、中書侍郎樂嵩問曰:「秦兵眾寡何如?今大軍既出,秦能戰乎?」鳳曰:「秦國小兵弱,非王師之敵;景略常才,又非太傅之比,不足憂也。」琛、嵩曰:「勝敗在謀,不在眾寡。秦遠來為寇,安肯不戰!且吾當用謀以求勝,豈可冀其不戰而已乎!」暐不悅。王猛克壺關,執上黨太守南安王越,所過郡縣,皆望風降附,燕人大震。 黃門侍郎封孚問司徒長史申胤曰:「事將何如?」胤歎曰:「鄴必亡矣,吾屬今茲將為秦虜。然越得歲而吳伐之,卒受其禍。今福德在燕,秦雖得志,而燕之復建,不過一紀耳。」 大司馬溫自廣陵帥眾二萬討袁瑾;以襄城太守劉波為淮南內史,將五千人鎮石頭。波,隗之孫也。癸丑,溫敗瑾於壽春,遂圍之。燕左衛將軍孟高將騎兵救瑾,至淮北,未渡,會秦伐燕,燕召高還。 廣漢妖賊李弘,詐稱漢歸義侯勢之子,聚眾萬餘人,自稱聖王,年號鳳凰。隴西人李高,詐稱成主雄之子,攻破涪城,逐梁州刺史楊亮。九月,益州刺史周楚遣子瓊討高,又使瓊子梓潼太守颺討弘,皆平之。 秦楊安攻晉陽,晉陽兵多糧足,久之未下。王猛留屯騎校尉苟長戍壺關,引兵助安攻晉陽。為地道,使虎牙將軍張蠔帥壯士數百潛入城中,大呼斬關,納秦兵。辛巳,猛、安入晉陽,執燕幷州刺史東海王莊。太傅評畏猛,不敢進,屯於潞川。冬,十月,辛亥,猛留將軍武都毛當戍晉陽,進兵潞川,與慕容評相持。 壬戌,猛遣將軍徐成覘燕軍形要,期以日中;及昏而返,猛怒,將斬之。鄧羌請之曰:「今賊眾我寡,詰朝將戰;成,大將也,宜且宥之。」猛曰:「若不殺成,軍法不立。」羌固請曰:「成,羌之郡將也,雖違期應斬,羌願與成效戰以贖之。」猛弗許。羌怒,還營,嚴鼓勒兵,將攻猛。猛問其故,羌曰:「受詔討遠賊;今有近賊,自相殺,欲先除之!」猛謂羌義而有勇,使語之曰:「將軍止,吾今赦之。」成既免,羌詣猛謝。猛執其手曰:「吾試將軍耳,將軍於郡將尚爾,況國家乎!吾不復憂賊矣!」 太傅評以猛懸軍深入,欲以持久制之。評為人貪鄙,鄣固山泉,鬻樵及水,積錢帛如丘陵;士卒怨憤,莫有鬥志。猛聞之,笑曰:「慕容評真奴才,雖億兆之眾不足畏,況數十萬乎!吾今茲破之必矣。」乃遣遊擊將軍郭慶帥騎五千,夜從間道出評營後,燒評輜重,火見鄴中。燕主暐懼,遣侍中蘭伊讓評曰:「王,高祖之子也,當以宗廟社稷為憂,奈何不撫戰士而榷賣樵水,專以貨殖為心乎!府庫之積,朕與王共之,何憂於貧!若賊兵遂進,家國喪亡,王持錢帛欲安所置之!」乃命悉以其錢帛散之軍士,且趨使戰。評大懼,遣使請戰於猛。 甲子,猛陳於渭源而誓之曰:「王景略受國厚恩,任兼內外,今與諸君深入賊地,當竭力致死,有進無退,共立大功,以報國家。受爵明君之朝,稱觴父母之室,不亦美乎!」眾皆踴躍,破釜棄糧,大呼競進。 猛望燕兵之眾,謂鄧羌曰:「今日之事,非將軍不能破勍敵。成敗之機,在茲一舉,將軍勉之!」羌曰:「若能以司隸見與者,公勿以為憂。」猛曰:「此非吾所及也,必以安定太守、萬戶侯相處。」羌不悅而退。俄而兵交,猛召羌,羌寢弗應。猛馳就許之,羌乃大飲帳中,與張蠔、徐成等跨馬運矛,馳赴燕陳;出入數四,旁若無人,所殺傷數百。及日中,燕兵大敗,俘斬五萬餘人,乘勝追擊,所殺及降者又十萬餘人,評單騎走還鄴。 崔鴻曰:鄧羌請郡將以撓法,徇私也;勒兵欲攻王猛,無上也;臨戰豫求司隸,邀君也。有此三者,罪孰大焉!猛能容其所短,收其所長,若馴猛虎,馭悍馬,以成大功。《詩》雲:「採葑採菲,無以下體。」猛之謂矣。 秦兵長驅而東,丁卯,圍鄴。猛上疏稱:「臣以甲子之日,大殲醜類。順陛下仁愛之志,使六州士庶,不覺易主,自非守迷違命,一無所害。」秦王堅報之曰:「將軍役不逾時,而元惡克舉,勳高前古。朕今親帥六軍,星言電赴。將軍其休養將士,以待朕至,然後取之。」 猛之未至也,鄴帝剽劫公行,及猛至,遠近貼然。號令嚴明,軍無私犯,法簡政寬,燕民各安其業,更相謂曰:「不圖今日復見太原王!」猛聞之,歎曰:「慕容玄恭信奇士也,可謂古之遺愛矣!」設太牢以祭之。 十一月,秦王堅留李威輔太子守長安,陽平公融鎮洛陽,自帥精銳十萬赴鄴,七日而至安陽,宴祖父時故老。猛潛如安陽謁堅,堅曰:「昔周亞夫不迎漢文帝,今將軍臨敵而棄軍,何也?」猛曰:「亞夫前卻人主以求名,臣竊少之。且臣奉陛下威靈,擊垂亡之虜,譬如釜中之魚,何足慮也!監國沖幼,鸞駕遠臨,脫有不虞,悔之何及!陛下忘臣灞上之言邪!」 初,燕宜都王桓帥眾萬餘屯沙亭,為太傅評後繼,聞評敗,引兵屯內黃。堅使鄧羌攻信都。丁丑,桓帥鮮卑五千奔龍城。戊寅,燕散騎侍郎餘蔚帥扶餘、高句麗及上黨質子五百餘人,夜,開鄴北門,納秦兵,燕主暐與上庸王評、樂安王臧、字襄王淵、左衛將軍孟高、殿中將軍艾朗等奔龍城。辛巳,秦王堅入鄴宮。 慕容垂見燕公卿大夫及故時僚吏,有慍色。高弼言於垂曰:「大王憑祖宗積累之資,負英傑高世之略,遭值迍阨,棲集外邦。今雖家國傾覆,安知其不為興運之始邪!愚謂國之舊人,宜恢江海之量,有以慰結其心,以立覆簣之基,成九仞之功,奈何以一怒捐之?愚竊為大王不取也!」垂悅,從之。 燕主暐之出鄴也,衛士猶千餘騎,既出城,皆散,惟十餘騎從行;秦王堅使遊擊將軍郭慶追之。時道路艱難,孟高扶侍暐,經護二王,極其勤瘁,又所在遇盜,轉鬥而前。數日,行至福祿,依塚解息,盜二十餘人猝至,皆挾弓矢,高持刀與戰,殺傷數人。高力極,自度必死,乃直前抱一賊,頓擊於地,大呼曰:「男兒窮矣!」餘賊從帝射高,殺之。艾朗見高獨戰,亦還趨賊,並死。暐失馬步走,郭慶追及於高陽,部將巨武將縛之,暐曰:「汝何小人,敢縛天子!」武曰:「我受詔追賊,何謂天子!」執以詣秦王堅。堅詰其不降而走之狀,對曰:「狐死首丘,欲歸死於先人墳墓耳。」堅哀而釋之,令還宮,帥文武出降。暐稱孟高、艾朗之忠於堅,堅命厚加斂葬,拜其子為郎中。 郭慶進至龍城,太傅評奔高句麗,高句麗執評,送於秦。宜都王桓殺鎮東將軍勃海王亮,並其眾,奔遼東。遼東太守韓稠,先已降秦,桓至,不得入,攻之,不克。郭慶遣將軍朱嶷擊之,桓充眾單走,嶷獲而殺之。 諸州牧守及六夷渠帥盡降於秦,凡得郡百五十七,戶二百四十六萬,口九百九十九萬。以燕宮人、珍寶分賜將士。下詔大赦曰:「朕以寡薄,猥承休命,不能懷遠以德,柔服四維,至使戎車屢駕,有害斯民,雖百姓之過,然亦朕之罪也。其大赦天下,與之更始。」 初,梁琛之使秦也,以侍輦苟純為副。琛每應對,不先告純;純恨之,歸,言於燕主暐曰:「琛在長安,與王猛甚親善,疑有異謀。」琛又數稱秦王堅及王猛之美,且言秦將興師,宜為之備。已而秦果伐燕,皆如琛言,暐乃疑琛知其情。及慕容評敗,遂收琛繫獄。秦王堅入鄴而釋之,除中書著作郎,引見,謂之曰:「卿昔言上庸王、吳王皆將相奇材,何為不能謀畫,自使亡國?」對曰:「天命廢興,豈二人所能移也!」堅曰:「卿不能見幾而作,虛稱燕美,忠不自防,返為身禍,可謂智乎?」對曰:「臣聞『幾者動之微,吉兇之先見者也。』如臣愚闇,實所不及。然為臣莫如忠,為子莫如孝,自非有一至之心者,莫能保忠孝之始終。是以古之烈士,臨危不改,見死不避,以徇君親。彼知幾者,心達安危,身擇去就,不顧家國,臣就使知之,尚不忍為,況非所及邪!」 堅聞悅綰之忠,恨不及見,拜其子為郎中。 堅以王猛為使持節、都督關東六州諸軍事、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冀州牧,鎮鄴,進爵清河郡侯,悉以慕容評第中之物賜之。賜楊安爵博平縣侯;以鄧羌為使持節、徵虜將軍、安定太守,賜爵真定郡侯;郭慶為持節、都督幽州諸軍事、幽州刺史,鎮薊,賜爵襄城侯。其餘將士封賞各有差。 堅以京兆韋鐘為魏郡太守,彭豹為陽平太守;其餘州縣牧、守、令、長,皆因舊而授之。以燕常山太守申紹為散騎侍郎,使與散騎侍郎京兆韋儒俱為繡衣使者,循行關東州郡,觀省風俗,勸課農桑,振恤窮困,收葬死亡,旌顯節行,燕政有不便於民者,皆變除之。 十二月,秦王堅遷慕容暐及燕後妃、王公、百官並鮮卑四萬餘戶於長安。 王猛表留梁琛為主簿,領記室督。它日,猛與僚屬宴,語及燕朝使者,猛曰:「人心不同。昔梁君至長安,專美本朝;樂君但言桓溫軍盛;郝君微說國弊。」參軍馮誕曰:「今三子皆為國臣,敢問取臣之道何先?」猛曰:「郝君知幾為先。」誕曰:「然則明公賞丁公而誅季布也。」猛大笑。 秦王堅自鄴如枋頭,宴父老,改枋頭為永昌,復之終世。甲寅,至長安,封慕容暐為新興侯;以燕故臣慕容評為給事中,皇甫真為奉車都尉,李洪為駙馬都尉,皆奉朝請。李邽為尚書,封衡為尚書郎,慕容德為張掖太守,燕國平睿為宣威將軍,悉羅騰為三署郎。其餘封授各有差。衡,裕之子也。 燕故太史黃泓歎曰:「燕必中興,其在吳王乎!恨吾老,不及見耳!」汲郡趙秋曰:「天道在燕,而秦滅之。不及十五年,秦必復為燕有。」 慕容桓之子鳳,年十一,陰有復仇之志。鮮卑、丁零有氣幹者,皆傾身與之交結。權翼見而謂之曰:「兒方以才望自顯,勿效爾父不識天命!」鳳厲色曰:「先王欲建忠而不遂,此乃人臣之節;君侯之言,豈獎勸將來之義乎!」翼改容謝之,言於秦王堅曰:「慕容鳳忼慨有才器,但狼子野心,恐終不為人用耳。」 秦省雍州。 是歲,仇池公楊世卒,子纂立,始與秦絕。叔父武都太守統與之爭國,起兵相攻。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一百一
資治通鑑/卷150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150卷 卷第一百五十 <BR> 【梁紀六】 起閼逢執徐,盡旃蒙大荒落,凡二年。 <BR> 高祖武皇帝六普通五年(甲辰,公元五二四年) <BR> 春,正月,辛丑,魏主祀南郊。 <BR> 三月,魏以臨淮王彧都督北討諸軍事,討破六韓拔陵。 <BR> 夏,四月,高平鎮民赫連恩等反,推敕勒酋長胡琛為高平王,攻高平鎮以應拔陵。魏將盧祖遷擊破之,琛北走。 <BR> 衛可孤攻懷朔鎮經年,外援不至,楊鈞使賀拔勝詣臨淮王彧告急。勝募敢死少年十餘騎,夜伺隙潰圍出,賊騎追及之,勝曰:「我賀拔破胡也。」賊不敢逼。勝見彧於雲中,說之曰:「懷朔被圍,旦夕淪陷,大王今頓兵不進;懷朔若陷,則武川亦危,賊之銳氣百倍,雖有良、平,不能為大王計矣。」彧許為出師,勝還,復突圍而入。鈞復遣勝出覘武川,武川已陷。勝馳還,懷朔亦潰,勝父子俱為可孤所虜。 <BR> 五月,臨淮王彧與破六韓拔陵戰於五原,兵敗,彧坐削除官爵。安北將軍隴西李叔仁又敗於白道,賊勢日盛。魏主引丞相、令、僕、尚書、侍中、黃門於顯陽殿,問之曰:「今寇連恆、朔,逼近金陵,計將安出?」吏部尚書元修義請遣重臣督軍鎮恆、朔以捍寇。帝曰:「去歲阿那瑰叛亂,遣李崇北征,崇上表求改鎮為州,朕以舊章難革,不從其請。尋崇此表,開鎮戶非翼之心,致有今日之患;但既往難追,聊復略論耳。然崇貴戚重望,器識英敏,意欲還遣崇行,何如?」僕射蕭寶寅等皆曰:「如此,實合群望。」崇曰:「臣以六鎮遐僻,密邇寇戎,欲以慰悅彼心,豈敢導之為亂!臣罪當就死,陛下赦之;今更遣臣北行,正是報恩改過之秋。但臣年七十,加之疲病,不堪軍旅,願更擇賢材。」帝不許。修義,天賜之子也。 <BR> 臣光曰:李崇之表,乃所以銷禍於未萌,制勝於無形。魏肅宗既不能用,及亂生之日,曾無愧謝之言,乃更以為崇罪。彼不明之君,烏可與謀哉!《詩》雲:「聽言則對,誦言如醉,匪用其良,覆俾我悖。」其是之謂矣。 <BR> 壬申,加崇使持節、開府儀同三司、北討大都督,命撫軍將軍崔暹、鎮軍將軍廣陽王深皆受崇節度。深,嘉之子也。 <BR> 六月,以豫州刺史裴邃督徵討諸軍事,以伐魏。 <BR> 魏自破六韓拔陵之反,二夏、豳、涼寇盜蜂起。秦州刺史李彥,政刑殘虐,在下皆怨。是月,城內薛珍等聚黨突入州門,擒彥,殺之,推其黨莫折大提為帥,大提自稱秦王。魏遣雍州刺史元志討之。 <BR> 初,南秦州豪右楊松柏兄弟,數為寇盜,刺史博陵崔遊誘之使降,引為主簿,接以辭色,使說下群氐,既而因宴會盡收斬之,由是所部莫不猜懼。遊聞李彥死,自知不安,欲逃去,未果;城民張長命、韓祖香、孫掩等攻遊,殺之,以城應大提。大提遺其黨卜胡襲高平,克之,殺鎮將赫連略、行臺高元榮。大提尋卒,子念生自稱天子,置百官,改元天建。 <BR> 丁酉,魏大赦。 <BR> 秋,七月,甲寅,魏遣吏部尚書元修義兼尚書僕射,為西道行臺,帥諸將討莫折念生。 <BR> 崔暹違李崇節度,與破六韓拔陵戰於白道,大敗,單騎走還。拔陵並力攻崇,崇力戰不能御,引還雲中,與之相持。 <BR> 廣相王深上言:「先朝都平城,以北邊為重,盛簡親賢,擁麾作鎮,配以高門子弟,以死防遏,非唯不廢仕宦,乃更獨得復除,當時人物,忻慕為之。太和中,僕射李沖用事,涼州土人悉免廝役;帝鄉舊門,仍防邊戍,自非得罪當世,莫肯與之為伍。本鎮驅使,但為虞候、白直,一生推遷,不過軍主;然其同族留京師者得上品通官,在鎮者即為清途所隔,或多逃逸。乃峻邊兵之格,鎮人不聽浮游在外,於是少年不得從師,長者不得遊宦,獨為匪人,言之流涕!自定鼎伊、洛,邊任益輕,唯底滯凡才,乃出為鎮將,轉相模習,專事聚斂。或諸方奸吏,犯罪配邊,為之指蹤,政以賄立,邊人無不切齒。及阿那瑰背恩縱掠,發奔命追之,十五萬眾度沙漠,不日而還。邊人見此援師,遂自意輕中國。尚書令臣崇求改鎮為州,抑亦先覺,朝廷未許。而高闕戍主御下失和,拔陵殺之,遂相帥為亂,攻城掠地,所過夷滅,王師屢北,賊黨日盛。此段之舉,指望銷平;而崔暹只輪不返,臣崇與臣逡巡復路,相與還次雲中,將士之情莫不解體。今日所慮,非止西北,將恐諸鎮尋亦如此,天下之事,何易可量!」書奏,不省。 <BR> 詔徵崔暹系廷尉;暹以女妓、田園賂元義,卒得不坐。 <BR> 丁丑,莫折念生遣其都督楊伯年等攻仇鳩、河池二戍,東益州刺史魏子建遣將軍伊祥等擊破之,斬首千餘級。東益州本氐王楊紹先之國,將佐皆以城民勁勇,二秦反者皆其族類,請先收其器械。子建曰:「城民數經行陣,撫之足以為用,急之則腹背為患。」乃悉召城民,慰諭之,既而漸分其父兄子弟外戍諸郡,內外相顧,卒無叛者。子建,蘭根之族兄也。 <BR> 魏涼州幢帥於菩提等執刺史宋穎,據州反。 <BR> 八月,庚寅,徐州刺史成景俊拔魏童城。 <BR> 魏員外散騎侍郎李苗上書曰:「凡食少兵精,利於速戰;糧多卒眾,事宜持久。今隴賊猖狂,非有素蓄,雖據兩城,本無德義。其勢在於疾攻,日有降納,遲則人情離沮,坐待崩潰。夫飆至風舉,逆者求萬一之功;高壁深壘,王師有全制之策。但天下久泰,人不曉兵,奔利不相待,逃難不相顧,將無法令,士非教習,不思長久之計,各有輕敵之心。如令隴東不守,汧軍敗散,則兩秦遂強,三輔危弱,國之右臂於斯廢矣。宜勒大將堅壁勿戰,別命偏裨帥精兵數千出麥積崖以襲其後,則汧、岐之下,群妖自散。」 <BR> 魏以苗為統軍,與別將淳於誕俱出梁、益,隸魏子建。未至,莫折念生遣其弟高陽王天生將兵下隴。甲午,都督元志與戰於隴口,志兵敗,棄眾東保岐州。 <BR> 東西部敕勒皆叛魏,附於破六韓拔陵,魏主始思李崇及廣陽王深之言。丙申,下詔:「諸州鎮軍貫非有罪配隸者,皆免為民。」改鎮為州,以懷朔鎮為朔州,更命朔州白雲州。遣兼黃門侍郎酈道元為大使,撫慰六鎮。時六鎮已盡叛,道元不果行。 <BR> 先是,代人遷洛者,多為選部所抑,不得仕進。及六鎮叛,元義乃用代來寒人為傳詔以尉悅之。廷尉評代人山偉奏記,稱義德美,義摧偉為尚書二千石郎。秀容人乞伏莫於聚眾攻郡,殺太守;丁酉,南秀容牧子萬於乞真反,殺太僕卿陸延,秀容酋長爾朱榮討平之。榮,羽健之玄孫也。其祖代勤,嘗出獵,部民射虎,誤中其髀,代勤拔箭,不復推問,所部莫不感悅。官至肆州刺史,賜爵染郡公,年九十餘而卒;子新興立。新興時,畜牧尤蕃息,牛羊駝馬,色別為群,瀰漫川穀,不可勝數。魏每出師,新興輒獻馬及資糧以助軍,高祖嘉之。新興老,請傳爵於子榮,魏朝許之。榮神機明決,御眾嚴整。時四方兵起,榮陰有大志,散其畜牧資財,招合驍勇,結納豪傑,於是侯景、司馬子如、賈顯度及五原段榮、太安竇泰皆往依之。顯度,顯智之兄也。 <BR> 戊戌,莫折念生遣都督竇雙攻魏盤頭郡,東益州刺史魏子建遣將軍竇念祖擊破之。 <BR> 九月,戊申,成景俊拔魏睢陵。戊午,北兗州刺史趙景悅圍荊山。裴邃帥騎三千襲壽陽,壬戌夜,斬關而入,克其外郭。魏揚州刺史長孫稚御之,一日九戰,後軍蔡秀成失道不至,邃引兵還。別將擊魏淮陽,魏使行臺酈道元、都督河間王琛救壽陽,安樂王鑒救淮陽。鑒,詮之子也。 <BR> 魏西道行臺元修義得風疾,不能治軍。壬申,魏以尚書左僕射齊王蕭寶寅為西道行臺大都督,帥諸將討莫折念生。 <BR> 宋穎密求救於吐谷渾王伏連籌,伏連籌自將救涼州,於菩提棄城走,追斬之。城民越天安等復推宋穎為刺史。 <BR> 河間王琛軍至西硤石,解渦陽圍,復荊山戍。青、冀二州刺史王神念與戰,為琛所敗。冬,十月,戊寅,裴邃、元樹攻魏建陵城,克之。辛巳,拔曲木,掃虜將軍彭寶孫拔琅邪。 <BR> 魏營州城民劉安定、就德興執史李仲遵,據城反。城民王惡兒斬安定以降;德興東走,自稱燕王。 <BR> 胡琛遣其將宿勤明達寂豳、夏、北華三州,壬午,魏遺都督北海王顥帥諸將討之。顥,詳之子也。 <BR> 甲申,彭寶孫拔檀丘。辛卯,裴邃拔狄城;丙申。又拔甓城,進屯黎漿。壬寅,魏東海太守韋敬欣以司吾城降。定遠將軍曹世宗拔曲陽;甲辰,又拔秦墟,魏守將多棄城走。 <BR> 魏使黃門侍郎盧同持節詣營州慰勞,就德興降而復反。詔以同為幽州刺史兼尚書行臺,同屢為德興所敗而還。 <BR> 魏朔方胡反,圍夏州刺史源子雍,城中食盡,煮馬皮而食之,眾無貳心。子雍欲自出求糧,留其子延伯守統萬,將佐皆曰:「今四方離叛,糧盡援絕,不若父子俱去。」子雍泣曰:「吾世荷國恩,當畢命此城;但無食可守,故欲往東州,為諸君營數月之食,若幸而得之,保全必矣。」乃師羸弱詣東夏州運糧,延伯與將佐哭而送之。子雍行數日,胡帥曹阿各拔邀擊,擒之。子雍潛遣人繼書,敕城中努力固守。闔城憂懼,延伯諭之曰:「吾父吉凶不可知,方寸焦爛。但奉命守城,所為者重,不敢以私害公。諸君幸得此心!」於是眾感其義,莫不奮勵。子雍雖被擒,胡人常以民禮事之,子雍為陳禍福,勸阿各拔降。會阿各拔卒,其弟桑生竟帥其眾隨子雍降。子雍見行臺北海王顥,具陳諸賊可滅之狀,顥給子雍兵,令其先驅。時東夏州闔境皆反,所在屯結,子雍轉鬥而前,九旬之中,凡數十戰,遂平東夏州,徵稅粟以饋統萬,二夏由是獲全。子雍,懷之子也。 <BR> 魏廣陽王深上言:「今六鎮盡叛,高車二部亦與之同,以此疲兵擊之,必無勝理。不若選練精兵守恆州諸要,更為後圖。」遂與李崇引兵還平城。崇謂諸將曰:「雲中者,白道之沖,賊之咽喉,若此地不全,則並、肆危矣。當留一人鎮之,誰可者?」眾舉費穆,崇乃請穆為朔州刺史。 <BR> 賀拔度拔父子及武川宇文肱糾合鄉里豪傑,共襲衛可孤,殺之;度拔尋與鐵勒戰死。肱,逸豆歸之玄孫也。 <BR> 李崇引國子博士祖瑩為長史;廣陽王深奏瑩詐增首級,盜沒軍資,瑩坐除名,崇亦免官削爵徵還。深專總軍政。 <BR> 莫折天生進攻魏歧州,十一月,戊申,陷之,執都督元志及刺史裴芬之,送莫折念生,殺之。念生又使卜胡等寇涇州,敗光祿大夫薛巒於平涼東。巒,安都之孫也。 <BR> 丙辰,彭寶孫拔魏東莞。壬戌,裴邃攻壽陽之安城,丙寅,馬頭、安城皆降。 <BR> 高平人攻殺卜胡,共迎胡琛。 <BR> 魏以黃門侍郎楊昱兼侍中,持節監北海王顥軍,以救豳州,豳州圍解。蜀賊張映龍、姜神達攻雍州,雍州刺史元修義請援,一日一夜,書移九通。都督李叔仁遲疑不赴,昱曰:「長安,關中基本,若長安不守,大軍自然瓦散,留此何益?」遂與叔仁進擊之,斬神達,餘黨散走。 <BR> 十二月,戊寅,魏荊山降。 <BR> 壬辰,魏以京兆王繼為太師、大將軍,都督西道諸軍以討莫折念生。 <BR> 乙巳,武勇將軍李國興攻魏平靜關;辛丑,信威長史楊乾攻武陽關;任寅,攻峴關;皆克之。國興進圍郢州,魏郢州刺史裴詢與蠻酋西郢州刺史田樸特,相表裡以拒之。圍城近百日,魏援軍至,國興引還。詢,駿之孫也。 <BR> 魏汾州諸胡反;以章武王融為大都督,將兵討之。 <BR> 魏魏子建招諭南秦諸氐,稍稍降附,遂復六郡十二戍,斬賊帥韓祖香。魏以子建兼尚書,為行臺,刺史如故,梁、巴、二益、二秦諸州皆受節度。 <BR> 莫折念生遣兵攻涼州,城民趙天安復執刺史以應之。 <BR> 是歲,侍中、太子詹事周捨坐事免,散騎常侍錢唐朱異代掌機密,軍旅謀議,方鎮改易,朝儀詔敕,皆典之。異好文義,多藝能,精力敏贍,上以是任之。 <BR> 高祖武皇帝六普通六年(乙巳,公元五二五年) <BR> 春,正月,丙午,雍州刺史晉安王綱遣安北長史柳渾破魏南鄉郡;司馬董當門破魏晉城,庚戌,又破馬圈、雕陽二城。 <BR> 辛亥,上祀南郊,大赦。 <BR> 魏徐州刺史元法僧,素附元義,見義驕恣,恐禍及己,遂謀反。魏遺中書舍人張文伯至彭城,法僧謂曰:「吾欲與汝去危就安,能從我乎?」文伯曰:「我寧死見文陵松柏,安能去忠義而從叛逆乎!」法僧殺之。庚申,法僧殺行臺高諒,稱帝,改元天啟,立諸子為王。魏發兵擊之,法僧乃遣其子景仲來降。 <BR> 安東長史元顯和,麗之子也,舉兵與法僧戰;法僧擒之,執其手,命其共坐,顯和不肯,曰:「與翁皆出皇家,一朝以地外叛,獨不畏良史乎!」法僧猶欲慰諭之,顯和曰:「我寧死為忠鬼,不能生為叛臣!」乃殺之。 <BR> 上使散騎常侍朱異使於法僧,以宣城太守元略為大都督,與將軍義興陳慶之、胡龍牙、成景俊等將兵應接。 <BR> 莫折天生軍於黑水,兵勢甚盛。魏以岐州刺史崔延伯為徵西將軍、西道都督,帥眾五萬討之。延伯與行臺蕭寶寅軍於馬嵬。延伯素驍勇,寶寅趣之使戰,延伯曰:「明晨為公參賊勇怯。」乃選精兵數千西渡黑水,整陳進向天生營;寶寅軍於水東,遙為繼援。延伯直抵天生營下,揚威脅之,徐引兵還。天生見延伯眾少,開營爭逐之,其眾多於延伯十倍,蹙延伯於水次,寶寅望之失色。延伯自為後殿,不與之戰,使其眾先渡,部伍嚴整,天生兵不敢擊。須臾,渡華,延伯徐渡,天生之眾亦引還。寶寅喜曰:「崔君之勇,關、張不如。」延伯曰:「此賊非老奴敵也,明公但安坐,觀老奴破之。」癸亥,延伯勒兵出,寶寅舉軍繼其後。天生悉眾逆戰,延伯身先士卒,陷其前鋒,將士盡銳競進,大破之,俘斬十餘萬,追奔至小隴,岐、雍及隴東皆平。將士稽留採掠,天生遂塞隴道,由是諸軍不能進。寶寅破宛川,俘其民以為奴婢,以美女十人賞岐州刺史魏蘭根,蘭根辭曰:「此縣介於強寇,不能自立,故附從以救死。官軍之至,宜矜而撫之,奈何助賊為虐,翦以為賤役乎!」悉求其父兄而歸之。 <BR> 己巳,裴邃拔魏新蔡郡,詔侍中、領軍將軍西昌侯淵藻將眾前驅,南兗州刺史豫章王綜與諸將繼進。癸酉,裴邃拔鄭城,汝、穎之間,所在響應。魏河間王琛等憚邃威名,軍於城父,累月不進,魏朝遣廷尉少卿崔孝芬持節、繼齋庫刀以趣之。孝芬,挺之子也。琛至壽陽,欲出兵決戰。長孫稚以為久雨,未可出;琛不聽,引兵五萬出城擊邃。邃為四甄以待之,使直閣將軍李祖憐先挑戰而偽退;稚、琛悉眾追之,四甄競發,魏師大敗,斬首萬餘級。琛走入城,稚勒兵而殿,遂閉門自固,不敢復出。 <BR> 魏安樂王鑒將兵討元法僧,擊元略於彭城南。略大敗,與數十騎走入城。鑒不裝置,法僧出擊,大破之,鑒單騎奔歸。將軍王希聃拔魏南陽平,執太守薛曇尚。曇尚,虎子之子也。甲戌,以法僧為司空,封始安郡公。 <BR> 魏以安豐王延明為東道行臺,臨淮王彧為都督,以擊彭城。 <BR> 魏以京兆王繼為太尉。 <BR> 二月,乙未,趙景悅拔魏龍亢。 <BR> 初,魏劉騰既卒,胡太后及魏主左右防衛微緩。元義亦自寬,時出遊於外,留連不返,其所親諫,義不納;太后察知之。去秋,太后對帝謂群臣曰:「今隔絕我母子,不聽往來,復何用我為!我當出家,修道於嵩山閒居寺耳。」因欲自下發。帝及群臣叩頭泣涕,殷勤苦請,太后聲色愈厲。帝乃宿於嘉福殿,積數日,遂與太后密謀黜義。然帝深匿形跡,太后有忿恚,欲得往來顯陽之言,皆以告義;又對義流涕,敘太后欲出家,憂怖之心日有數四。義殊不以為疑,乃勸帝從太后所欲。於是太后數御顯陽殿,二宮無復禁礙。義舉元法僧為徐州,法僧反,太后數以為言,義深愧悔。丞相高陽王雍,雖位居義上,而深畏憚之。會太后與帝遊洛水,雍邀二宮幸其第。日晏,帝與太后至雍內室,從者皆不得入,遂相與定圖義之計。於是太后謂之曰:「元郎若忠於朝廷,無反心,何故不去領軍,以餘官輔政!」義甚懼,免冠求解領軍。乃以義為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尚書令、侍中、領左右。 <BR> 戊戌,魏大赦。 <BR> 壬辰,莫折念生遣都督楊鮓等攻仇池郡,行臺魏子建擊破之。 <BR> 三月,己酉,上幸白下城,履行六軍頓所。乙丑,命豫章王綜權頓彭城,總督眾軍,並攝徐州府事。己巳,以元法僧之子景隆為衡州刺史,景仲為廣州刺史。上召法僧及元略還建康,法僧驅彭城吏民萬餘人南渡。法僧至建康,上寵待甚厚;元略惡其為人,與之言,未嘗笑。 <BR> 魏詔京光王繼班師。 <BR> 北涼州刺史錫休儒等自魏興侵魏梁州,攻直城。魏梁州刺史傅豎眼遣其子敬紹擊之,休儒等敗還。 <BR> 柔然王阿那瑰為魏討破六韓拔陵,魏遣牒雲具仁繼雜物勞賜之。阿那瑰勒眾十萬,自武川西向沃野,屢破拔陵兵。夏,四月,魏主復遣中書舍人馮俊勞賜阿那瑰。阿那瑰部落浸強,自稱敕連頭兵豆伐可汗。 <BR> 魏元義雖解兵權,猶總任內外,殊不自意有廢黜之理。胡太后意猶豫未決,侍中穆紹勸太后速去之。紹,亮之子也。潘嬪有寵於魏主,宦官張景嵩說之雲:「義欲害嬪。」嬪泣訴於帝曰:「義非獨欲殺妾,又將不利於陛下。」帝信之,因義出宿,解義侍中。明旦,義將入宮,門者不納。辛卯,太后復臨朝攝政,下詔追削劉騰官爵,除義名為民。 <BR> 清河國郎中令韓子熙上書為清河王懌訟冤,乞誅元義等,曰:「昔趙高柄秦,令關東鼎沸;今元義專魏,使四方雲擾。開逆之端,起於宋維,成禍之末,良由劉騰,宜梟首洿宮,斬骸沉族,以明其罪。」太后命發劉騰之墓,露散其骨,籍沒家貲,盡殺其養子。以子熙為中書舍人。子熙,麒麟之孫也。 <BR> 初,宋維父弁常曰:「維性疏險,必敗吾家!」李崇、郭祚、遊肇亦曰:「伯緒兇疏,終傾宋氏。若得殺身,幸矣!」維阿附元義,超遷至洛州刺史,至是除名,尋賜死。 <BR> 義之解領軍也,太后以義黨與尚強,未可猝制,乃以侯剛代義為領軍以安其意。尋出剛為冀州刺史,加儀同三司,未至州,黜為徵虜將軍,卒於家。太后欲殺賈粲,以義黨多,恐驚動內外,乃出粲為濟州刺史,尋追殺之,籍沒其家。唯義以妹夫,未忍行誅。 <BR> 先是,給事黃門侍郎元順以剛直忤義意,以為齊州刺史;太后徵還,為侍中。侍坐於太后,義妻在太后側,順指之曰:「陛下奈何以一妹之故,不正元義之罪,使天下不得伸其冤憤!」太后嘿然。順,澄之子也。它日,太后從容謂侍臣曰:「劉騰、元義昔邀朕求鐵券,冀得不死,朕賴不與。」韓子熙曰:「事關生殺,豈系鐵券!且陛下昔雖不與,何解今日不殺!」太后憮然。未幾,有告義及弟瓜謀誘六鎮降戶反於定州,又招魯陽諸蠻侵擾伊闕,欲為內應。得其手書,太后猶未忍殺之。群臣固執不已,魏主亦以為言,太后乃從之,賜義及弟瓜死於家,猶贈義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尚書令。江陽王繼廢於家,病卒。前幽州刺史盧同坐義黨除名。 <BR> 太后頗事妝飾,數出遊幸,元順面諫曰:「《禮》,婦人夫沒自稱未亡人,首去珠玉,衣不文采。陛下母臨天下,年垂不惑,修飾過甚,何以儀型後世!」太后慚而還宮,召順,責之曰:「千里相徵,豈欲眾中見辱邪!」順曰:「陛下不畏天下之笑,而恥臣之一言乎!」 <BR> 順與穆紹同直,順因醉,入其寢所,紹擁被而起,正色讓順曰:「身二十年侍中,與卿先君亟連職事,縱卿方進用,何宜相排突也!」遂謝事還家,詔諭久之,乃起。 <BR> 初,鄭羲之兄孫儼為司徒胡國珍行參軍,私得幸於太后,人未之知。蕭寶寅西討,以儼為開府屬。太后再攝政,儼請奉使還朝,太后留之,拜諫議大夫、中書舍人,領嘗食典御,晝夜禁中;每休沐,太后常遣宦者隨之,儼見其妻,唯得言家事而已。中書舍人樂安徐紇,粗有文學,先以謅事趙修,坐徙枹罕。後還,復除中書舍人,又諂事清河王懌;懌死,出為雁門太守。還洛,復諂事元義。義敗,太后以紇為懌所厚,復召為中書舍人,紇又諂事鄭儼。儼以紇有智數,仗為謀主;紇以儼有內寵,傾身承接,共相表裡,勢傾內外,號為「徐鄭」。儼累遷至中書令、車騎將軍;紇累遷至給事黃門侍郎,仍領舍人,總攝中書、門下之事,軍國詔令莫不由之。紇有機辯強力,終日治事,略無休息,不以為勞。時有急詔,令數吏執筆,或行或臣,人別佔之,造次俱成,不失事理。然無經國大體,專好小數,見人矯為恭謹,遠近輻湊附之。 <BR> 給事黃門侍郎袁翻、李神軌皆領中書舍人,為太后所信任,時人云神軌亦得幸於太后,眾莫能明也。神軌求婚於散騎常侍盧義僖,義僖不許。黃門侍郎王誦謂義僖曰:「昔人不以一女易眾男,卿豈易之邪!」義僖曰:「所以不從,正為此耳。從之,恐禍大而速。」誦乃堅握義僖手曰:「我聞有命,不敢以告人。」女遂適他族。臨婚之夕,太后遣中使宣敕停之,內外惶怖,義僖夷然自若。神軌,崇之子;義僖,度世之孫也。 <BR> 胡琛據高平,遣其大將-{万俟}-醜奴、宿勤明達等寇魏涇州,將軍盧祖遷、伊甕生討之,不克。蕭寶寅、崔延伯既破莫折天生,引兵會祖遷等於安定,甲卒十二萬,鐵馬八千,軍威甚盛。醜奴軍於安定西北七里,時以輕騎挑戰。大兵未交,輒委走。延伯恃其勇,且新有功,遂唱議為先驅擊之。別造大盾,內為鎖柱,使壯士負而趨,謂之排城,置輜重於中,戰士在外,自安定北緣原北上。將戰,有賊數百騎詐持文書,雲是降簿,且乞緩師。寶寅、延伯未及閱視,宿勤明達引兵自東北至,降賊自西競下,覆背擊之。延伯上馬奮擊,逐北徑抵其營。賊皆輕騎,延伯軍雜步卒,戰久疲乏,賊乘間得入排城;延伯遂大敗,死傷近二萬人,寶寅收眾退保安定。延伯自恥其敗,乃繕甲兵,募驍勇,復自安定西進,去賊七里結營。壬辰,不告寶寅,獨出襲賊,大破之,俄頃,平其數柵。賊見軍士採掠散亂,復還擊之,魏兵大敗,延伯中流矢卒,士卒死者萬餘人。時大寇未平,復失驍將,朝野為之憂恐。於是賊勢愈盛,而群臣自外來者,太后問之,皆言賊弱,以求悅媚,由是將帥求益兵者往往不與。 <BR> 五月,夷陵烈侯裴邃卒。邃沉深有思略,為政寬明,將吏愛而憚之。壬子,以中護軍夏侯但督壽陽諸軍事,馳驛代邃。 <BR> 益州刺史臨汝侯淵猷遣其將樊文熾、蕭世澄等,將兵圍魏益州長史和安於小劍,魏益州刺史邴虯遣統軍河南胡小虎、崔珍寶將兵救之。文熾襲破其柵,皆擒之,使小虎於城下說和安令早降。小虎遙謂安曰:「我柵失備,為賊所擒,觀其兵力,殊不足言。努力堅守,魏行臺、傅梁州援兵已至。」語未終,軍士以刀毆殺之。西南道軍司淳於誕引兵救小劍,文熾置柵於龍鬚山上以防歸路。戊辰,誕密募壯士夜登山燒其柵,梁軍望見歸路絕,皆恟懼。誕乘而擊之,文熾大敗,僅以身免。虜世澄等將吏十一人,斬獲萬計。魏子建以世澄購胡小虎之屍,得而葬之。 <BR> 魏魏昌武康伯李崇卒。 <BR> 初,帝納齊東昏侯寵姬吳淑媛,七月而生豫章王綜,宮中多疑之。及淑媛寵衰怨望,密謂綜曰:「汝七月生兒,安得比諸皇子!然汝太子次弟,幸保富貴,勿洩也!」與綜相抱而泣。綜由是自疑,晝則談虐如常,夜則於靜室閉戶,披髮席稿,私於別室祭齊氏七廟。又微服至曲阿拜齊太宗陵,聞俗說割血瀝骨,滲則為父子,遂潛發東昏侯塚,並自殺一男試之,皆驗。由是常懷異志,專伺時變。綜有勇力,能手製奔馬;輕財好士,唯留附身故衣,餘皆分施,恆致罄乏。屢上便宜,求為邊任,上未之許。常於內齋布沙於地,終日跣行,足下生胝,日能行三百里。王、侯、妃、主及外人皆知其志,而上性嚴重,人莫敢言。又使通問於蕭寶寅,謂之叔父。為南兗州刺史,不見賓客,辭訟隔簾聽之,出則垂帷於輿,惡人識其面。 <BR> 及在彭城,魏安豐王延明、臨淮王彧將兵二萬逼彭城,勝負久未決。上慮綜敗沒,敕綜引軍還。綜恐南歸不復得至北邊,乃密遣人送降款於彧;魏人皆不之信,彧募人入綜軍驗其虛實,無敢行者。殿中侍御史濟陰鹿悆為彧監軍,請行,曰:「若綜有誠心,與之盟約;如其詐也,何惜一夫!」時兩敵相對,內外嚴固,單騎間出,逕趣彭城,為綜軍所執,問其來狀,彧曰:「臨淮王使我來,欲有交易耳。」時元略已南還,綜聞之,謂成景俊等曰:「我常疑元略規欲反城,將驗其虛實,故遣左右為略使,入魏軍中,呼彼一人。令其人果來,可遣人詐為略有疾在深室,呼至戶外,令人傳言謝之。」綜又遣腹心安定梁話迎悆,密以意狀語之。悆薄暮入城,先引見胡龍牙,龍牙曰:「元中山甚欲相見,故遣呼卿。」又曰:「安豐、臨淮,將少弱卒,規復此城,容可得乎!」悆曰:「彭城,魏之東鄙,勢在必爭,得否在天,非人所測。」龍牙曰:「當如卿言。」又引見成景俊,景俊與坐,謂曰:「卿不為刺客邪!」悆曰:「今者奉使,欲返命本朝。相刺之事,更卜後圖。」景俊為設飲食,乃引至一所,詐令一人自室中出,為元略致意曰:「我昔有以南向,且遣相呼,欲聞鄉事;晚來疾作,不獲相見。」悆曰:「早奉音旨,冒險祗赴,不得瞻見,內懷反側。」遂辭退。諸將競問魏士馬多少,悆盛陳有勁兵數十萬。諸將相謂曰:「此華辭耳!」悆曰:「崇朝可驗,何華之有!」乃遣悆還。景俊送之於戲馬臺,北望城塹,謂曰:「險固如此,豈魏所能取!」悆曰:「攻守在人,何論險固!」悆還,於路復與梁話申固盟約。六月,庚辰,綜與梁話及淮陰苗文寵夜出,步投彧軍。及旦,齋內諸閣猶閉不開,眾莫知所以,唯見城外魏軍呼曰:「汝豫章王昨夜已來,在我軍中,汝尚何為!」城中求王不獲,軍遂大潰。魏人入彭城,乘勝追擊梁兵,復取諸城,至宿豫而還。將佐士卒死沒者什七八,唯陳慶之帥所部得還。 <BR> 上聞之,驚駭,有司奏削綜爵士,絕屬籍,更其子直姓悖氏。未旬日,詔復屬籍,封直為永新侯。 <BR> 西豐侯正德自魏還,志行無悛,多聚亡命,夜剽掠殺人於道,以輕車將軍從綜北伐,棄軍輒還。上積其前後罪惡,免官削爵,徙臨海;未至,追赦之。 <BR> 綜至洛陽,見魏主,還就館,為齊東昏侯舉哀,服斬衰三年。太后以下並就館吊之,賞賜禮遇甚厚,拜司空,封高平郡公、丹陽王,更名贊。以苗文寵、梁話皆為光祿大夫;封鹿悆為定陶縣子,除員外散騎常侍。 <BR> 綜長史濟陽江革、司馬範陽祖□恆之皆為魏所虜,安豐王延明聞其才名,厚遇之。革稱足疾不拜。延明使□恆之作《欹器漏刻銘》,革唾罵□恆之曰:「卿荷國厚恩,乃為虜立銘,孤負朝廷!」延明聞之,令革作《大小寺碑》、《祭彭祖文》,革辭不為。延明將棰之,革厲色曰:「江革行年六十,今日得死為幸,誓不為人執筆!」延明知不可屈,乃止;日給脫粟三升,僅全其生而已。 <BR> 上密召夏侯但還,使休兵合肥,俟淮堰成復進。 <BR> 癸未,魏大赦,改元孝昌。 <BR> 破六韓拔陵圍魏廣陽王深於五原,軍主賀拔勝募二百人開東門出戰,斬首百餘級,賊稍退。深拔軍嚮明州,勝常為殿。雲州刺史費穆,招撫離散,四面拒敵。時北境州鎮皆沒,唯雲中一城獨存。久之,道路阻絕,援軍不至,糧仗俱盡,穆棄城南奔爾朱榮於秀容;既而詣闕請罪,詔原之。 <BR> 長流參軍於謹言於廣陽王深曰:「今寇盜蜂起,未易專用武力勝也。謹請奉大王之威命,諭以禍福,庶幾稍可離也。」深許之。謹兼通諸國語,乃單騎詣叛胡營,見其酋長,開示恩信,於是西部鐵勒酋長乜列河等將三萬餘戶南詣深降。深欲引兵至折敷嶺迎之,謹曰:「破六韓拔陵兵勢甚盛,聞乜列河等來降,必引兵邀之,若先據險要,未易敵也。不若以乜列河餌之,而伏兵以待之,必可破也。」深從之,拔陵果引兵邀擊乜列河,盡俘其眾;伏兵發,拔陵大敗,復得乜列河之眾而還。 <BR> 柔然頭兵可汗大破破六韓拔陵,斬其將孔雀等。拔陵避柔然,南徙渡河。將軍李叔仁以拔陵稍逼,求援於廣陽王深,深帥眾赴之。賊前後降附者二十萬人,深與行臺元纂表:「乞於恆州北別立郡縣,安置降戶,隨宜賑賚,息其亂心。」魏朝不從,詔黃門侍郎楊昱分處之於冀、定、瀛三州就食。深謂纂曰:「此輩復為乞活矣。」 <BR> 秋,七月,壬戌,大赦。 <BR> 八月,魏柔玄鎮民杜洛周聚眾反於上谷,改元真王,攻沒郡縣,高歡、蔡俊、尉景及段榮、安定彭樂皆從之。洛周圍魏燕州刺史博陵崔秉,九月,丙辰,魏以幽州刺史常景兼尚書為行臺,與幽州都督元譚討之。景,爽之孫也。自盧龍塞至軍都關,皆置兵守險,譚屯居庸關。 <BR> 冬,十月,吐谷渾遣兵擊趙天安,天安降,涼州復為魏。 <BR> 平西將軍高徽奉使厭噠,還,至枹罕。會河州刺史元祚卒,前刺史梁釗之子景進引莫折念生兵圍其城。長史元永等推徽行州事,勒兵固守;景進亦自行州事。徽請兵於吐谷渾,吐谷渾救之,景進敗走。徽,湖之孫也。 <BR> 魏方有事西北,二荊、西郢群蠻皆反,斷三鴉路,殺都督,寇掠,北至襄城。汝水有冉氏、向氏、田氏,種落最盛,其餘大者萬家,小者千室,各稱王侯,屯據險要,道路不通。十二月,壬午,魏主下詔曰:「朕將親御六師,掃蕩逋穢,今先討荊蠻,疆理南服。」時群蠻引梁將曹義宗等圍魏荊州,魏都督崔暹將兵數萬救之,至魯陽,不敢進。魏更以臨淮王彧為徵南大將軍,將兵討魯陽蠻,司空長史辛雄為行臺左丞,東趣葉城。別遣徵虜將軍裴衍、恆農太守京兆王羆將兵一萬,自武關出通三鴉路,以救荊州。 <BR> 衍等未至,彧軍已屯汝上,州郡被蠻寇者爭來請救,彧以處分道別,不欲應之。辛雄曰:「今裴衍未至,王士眾已集,蠻左唐突,撓亂近畿,王秉麾閫外,見可而進,何論別道!」彧恐後有得失之責,邀雄符下。雄以群蠻聞魏主將自出,心必震動,可乘勢破也,遂符彧軍,令速赴擊。群蠻聞之,果散走。 <BR> 魏主欲自出討賊,中書令袁翻諫而止。辛雄自軍中上疏曰:「凡人所以臨陳忘身,觸白刃而不憚者,一求榮名,二貪重賞,三畏刑罰,四避禍難。非此數者,雖聖王不能使其臣,慈父不能厲其子矣。明主深知其情,故賞必行,罰必信,使親疏貴賤勇怯賢愚,聞鐘鼓之聲,見旌旗之列,莫不奮激,競赴敵場,豈懨久生而樂速死哉?利害懸於前,欲罷不能耳。自秦、隴逆節,蠻左亂常,已歷數載,凡在戎役數十萬人,扞禦三方之師,敗多勝少,跡其所由,皆不明賞罰之故也。陛下雖降明詔,賞不移時,然將士之勳,歷稔不決,亡軍之卒,晏然在家,是使節士無所勸慕,庸人無所畏懾;進而擊賊,死交而賞賒,退而逃散,身全而無罪,此其所以望敵奔沮,不肯盡力者也。陛下誠能號令必信,賞罰必行,則軍威必張,盜賊必息矣。」疏奏,不省。 <BR> 曹義宗等取魏順陽、馬圈,與裴衍等戰於淅陽,義宗等敗退。衍等復取順陽,進圍馬圈。洛州刺史董紹以馬圈城堅,衍等糧少,上書言其必敗。未幾,義宗擊衍等,破之,復取順陽。魏以王羆為荊州刺史。 <BR> 邵陵王綸攝南徐州事,在州喜怒不恆,肆行非法。遨遊市裡,問賣□旦者曰:「刺史何如?」對言:「躁虐。」綸怒,令吞□旦而死。百姓惶駭,道路以目。嘗逢喪車,奪孝子服而著之,匍匐號叫。簽帥懼罪,密以聞。上始嚴責,綸不能改,於是遣代。綸悖慢逾甚,乃取一老公短瘦類上者,加以袞冕,置之高坐,朝以為君,自陳無罪;使就坐剝褫,捶之於庭。又作新棺,貯司馬崔會意,以□車輓歌為送葬之法,使嫗乘車悲號。會意不能堪,輕騎還都以聞。上恐其奔逸,以禁兵取之,將於獄賜盡,太子統流涕固諫,得免,戊子,免綸官,削爵土。 <BR> 魏山胡劉蠡升反,自稱天子,置百官。 <BR> 初,敕勒酋長斛律金事懷朔鎮將楊鈞為軍主,行兵用匈奴法,望塵知馬步多少,嗅地知軍遠近。及破六韓拔陵反,金擁眾歸之,拔陵署金為王。既而知拔陵終無所成,乃詣雲州降。仍稍引其眾南出黃瓜堆,為杜洛周所破,脫身歸爾朱榮,榮以為別將。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一百四十九
資治通鑑/卷123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123卷 卷第一百二十三 <BR> 【宋紀五】 起柔兆困敦,盡重光大荒落,凡六年。 <BR> 太祖文皇帝中之上元嘉十三年(丙子,公元四三六年) <BR> 春,正月,癸丑朔,上有疾,不朝會。 <BR> 甲寅,魏主還宮。 <BR> 二月,戊子,燕王遣使入貢於魏,請送侍子,魏主不許,將舉兵討之,壬辰,遣使才十餘輩詣東方高麗等諸國告諭之。 <BR> 司空、江州刺史、永修公檀道濟,立功前朝,威名甚重,左右腹心並經百戰,諸子又有才氣,朝廷疑畏之。帝久疾不愈,劉湛說司徒義康,以為:「宮車一日晏駕,道濟不復可制。」會帝疾篤,義康言於帝,召道濟入朝。其妻向氏謂道濟曰:「高世之勳,自古所忌。今無事相召,禍其至矣。」既至,留之累月。帝稍間,將遣還,已下渚,未發;會帝疾動,義康矯詔召道濟入祖道,因執之。三月,己未,下詔稱:「道濟潛散金貨,招誘剽猾,因朕寢疾,規肆禍心。」收付廷尉,並其子給事黃門侍郎植等十一人誅之,唯宥其孫孺。又殺司空參軍薛彤、高進之。二人皆道濟腹心,有勇力,時人比之關、張。 <BR> 道濟見收,憤怒,目光如炬,脫幘投地曰:「乃壞汝萬裡長城!」魏人聞之,喜曰:「道濟死,吳子輩不足復憚!」 <BR> 庚申,大赦;以中軍將軍南譙王義宣為江州刺史。 <BR> 辛未,魏平東將軍娥清、安西將軍古弼將精騎一萬伐燕,平州刺史拓跋嬰帥遼西諸軍會之。 <BR> 氐王楊難當自稱大秦王,改元建義,立妻為王后,世子為太子,置百官皆如天子之制,然猶貢奉宋、魏不絕。 <BR> 夏,四月,魏娥清、古弼攻燕白狼城,克之。高麗遣其將葛盧孟光將眾數萬隨陽伊至和龍迎燕王。高麗屯於臨川。燕尚書令郭生因民之憚遷,開城門納魏兵;魏人疑之,不入。生遂勒兵攻燕王,王引高麗兵入自東門,與生戰於闕下,生中流矢死。葛盧孟光入城,命軍士脫弊褐,取燕武庫精仗以給之,大掠城中。 <BR> 五月,乙卯,燕王帥龍城見戶東徙,焚宮殿,火一旬不滅;令婦人被甲居中,陽伊等勒精兵居外,葛盧孟光帥騎殿後,方軌而進,前後八十餘裡。古弼部將高苟子帥騎欲追之,弼醉,拔刀止之,故燕王得逃去。魏主聞之,怒,檻車徵弼及娥清至平城,皆黜為門卒。戊午,魏主遣散騎常侍封撥使高麗,令送燕王。 <BR> 丁卯,魏主如河西。 <BR> 六月,詔寧朔將軍蕭汪之將兵討程道養。軍至郪口,帛氐奴請降。道養兵敗,還入郪山。 <BR> 赫連定之西遷也,楊難當遂據上邽。秋,七月,魏主遣驃騎大將軍樂平王丕、尚書令劉絜督河西、高平諸軍以討之,先遣平東將軍崔賾繼詔書諭難當。 <BR> 魏散騎侍郎遊雅來聘。 <BR> 己未,零陵王太妃褚氏卒,追謚曰晉恭思皇后,葬以晉禮。 <BR> 八月,魏主畋於河西。 <BR> 魏主遣廣平公張黎發定州兵一萬二千通莎泉道。 <BR> 九月,庚戌,魏樂平王丕等至略陽;楊難當懼,請奉詔,攝上邽守兵還仇池。諸將議,以為:「不誅其豪帥,軍還之後,必相聚為亂。又,大眾遠出,不有所掠,無以充軍實,賞將士。」丕將從之,中書侍郎高允參丕軍事,諫曰:「如諸將之謀,是傷其向化之心;大軍既還,為亂必速。」丕乃止,撫慰初附,秋毫不犯,秦、隴遂安。難當以其子順為雍州刺史,守下辨。高麗不送燕王於魏,遣使奉表,稱「當與馮弘俱奉王化」。魏主以高麗違詔,議擊之,將發隴右騎卒。劉絜曰:「秦、隴新民,且當優復,俟其饒實,然後用之。」樂平王丕曰:「和龍新定,宜廣修農桑以豐軍實,然後進取,則高麗一舉可滅也。」魏主乃止。 <BR> 癸丑,封皇子浚為始興王,駿為武陵王。 <BR> 冬,十一月,己酉,魏主如稒陽,驅野馬於雲中,置野馬苑。閏月,壬子,還宮。 <BR> 初,高祖克長安,得古銅渾儀,儀狀雖舉,不綴七曜。是歲,詔太史令錢樂之更鑄渾儀,逕六尺八分,以水轉之,昏明中星與天相應。 <BR> 柔然與魏絕和親,犯魏邊。 <BR> 吐欲渾惠王慕瑰卒,弟慕利延立。 <BR> 太祖文皇帝中之上元嘉十四年(丁丑,公元四三七年) <BR> 春,正月,戊子,魏北平宣王長孫嵩卒。 <BR> 辛卯,大赦。 <BR> 二月,乙卯,魏主如幽州。三月,丁丑,魏主以南平王渾為鎮東大將軍、儀同三司,鎮和龍。己卯,還宮。 <BR> 帝遣散騎常侍劉熙伯如魏議納幣,會帝女亡而止。 <BR> 夏,四月,趙廣、張尋、梁顯等各帥眾降。別將王道恩斬程道養,送首,餘黨悉平。丁未,以輔國將軍周籍之為益州刺史。 <BR> 魏主以民官多貪,夏,五月,己丑,詔吏民得舉告守令不如法者。於是奸猾專求牧宰之失,迫脅在位,橫於閭裡;而長吏鹹降心待之,貪縱如故。 <BR> 丙申,魏主如雲中。 <BR> 秋,七月,戊子,魏永昌王健等討山胡白龍餘黨於西河,滅之。 <BR> 八月,甲辰,魏主如河西。九月,甲申,還宮。 <BR> 丁酉,魏主遣使者拜吐谷渾王慕利延為鎮西大將軍、儀同三司,改封西平王。 <BR> 冬,十月,癸卯,魏主如雲中。十一月,壬申,還宮。 <BR> 魏主復遣散騎侍郎董琬、高明等多繼金帛,使西域,招撫九國。琬等至烏孫,其王甚喜,曰:「破洛那、者舌二國皆欲稱臣致貢於魏,但無路自致耳,今使君宜過撫之。」乃遣導譯送琬詣破落那,明詣者舌。帝國聞之,爭遣使者隨琬等入貢,凡十六國。自是每歲朝貢不絕。 <BR> 魏主以其妹武威公主妻河西王牧犍,河西王遣宋繇奉表詣平城謝,且問其母及公主所宜稱。魏主使群臣議之,皆曰:「母以子貴,妻從夫爵。牧犍母宜稱河西國太后,公主於其國稱王后,於京師則稱公主。」魏主從之。 <BR> 初,牧犍娶涼武昭王之女,及魏公主至,李氏與其母尹氏遷居酒泉。頃之,李氏卒,尹氏撫之,不哭,曰:「汝國破家亡,今死晚矣。」牧犍之弟無諱鎮酒泉,謂尹氏曰:「後諸孫在伊吾,後欲就之乎?」尹氏未測其意,紿之曰:「吾子孫漂蕩,託身異域,餘生無幾,當死此,不復為氈裘之鬼也。」未幾,潛奔伊吾。無諱遣騎追及之,尹氏謂追騎曰:「沮渠酒泉許吾歸北,何為復追!汝取吾首以往,吾不復還矣。」追騎不敢逼,引還。尹氏卒於伊吾。 <BR> 牧犍遣將軍沮渠旁周入貢於魏,魏主遣侍中古弼、尚書李順賜其侍臣衣服,並徵世子封壇入侍。是歲,牧犍遣封壇如魏,亦遣使詣建康,獻雜書及敦煌趙匪文所撰《甲寅元歷》,並求雜書數十種,帝皆與之。 <BR> 李順自河西還,魏主問之曰:「卿往年言取涼州之策,朕以東方有事,未遑也。今和龍己平,吾欲即以此年西征,可乎?」對曰:「臣疇昔所言,以今觀之,私謂不謬。然國家戎車屢動,士馬疲勞,西征之義,請俟它年。」魏主乃止。 <BR> 太祖文皇帝中之上元嘉十五年(戊寅,公元四三八年) <BR> 春,二月,丁未,以吐谷渾王慕利延為都督西秦、河、沙三州諸軍事、鎮西大將軍、西秦、河二州刺史、隴西王。 <BR> 三月,癸未,魏主詔罷沙門年五十已下者。 <BR> 初,燕王弘至遼東,高麗王璉遣使勞之曰:「龍城王馮君,愛適野次,士馬勞乎?」弘慚怒,稱制讓之。高麗處之平郭,尋徙北豐。弘素侮高麗,政刑賞罰,猶如其國。高麗乃奪其侍人,取其太子王仁為質。弘怨高麗,遣使來上表求迎,上遣使者王白駒等迎之,並令高麗資遣。高麗王不欲使弘南來,遣將孫漱、高仇等殺弘於北豐,並其子孫十餘人,謚弘曰昭成皇帝。白駒等帥所領七千餘人掩討漱、仇,殺仇,生擒漱。高麗王以白駒等專殺,遣使執送之。上以遠國,不欲違其意,下白駒等獄;已而原之。 <BR> 夏,四月,納故黃門侍郎殷淳女為太子劭妃。 <BR> 五月,戊寅,魏大赦。 <BR> 丙申,魏主如五原。秋,七月,自五原北伐柔然。命樂平王丕督十五將出東道,永昌王健督十五將出西道,魏主自出中道。至浚稽山,復分中道為二:陳留王崇從大澤向涿邪山,魏主從浚稽北向天山,西登白阜,不見柔然而還。時漠北大旱,無水草,人馬多死。冬,十一月,丁卯朔,日有食之。 <BR> 十二月,丁巳,魏主至平城。 <BR> 豫章雷次宗好學,隱居廬山。嘗徵為散騎侍郎,不就。是歲,以處士徵至建康,為開館於雞籠山,使聚徒教授。帝雅好藝文,使丹陽尹廬江何尚之立玄學,太子率更令何承天立史學,司徒參軍謝元立文學,並次宗儒學為四學。元,靈運之從祖弟也。帝數幸次宗學館,令次宗以巾示冓侍講,資給甚厚。又除給事中,不就。久之,還廬山。 <BR> 臣光曰:《易》曰:「君子多識前言往行,以畜其德。」孔子曰:「辭達而已矣。」然則史者儒之一端,文者儒之餘事;至於老、莊虛無,固非所以為教也。夫學者所以求道;天下無二道,安有四學哉! <BR> 帝性仁厚恭儉,勤於為政,守法而不峻,容物而不弛。百官皆久於其職,守宰以六期為斷,吏不苟免,民有所繫。三十年間,四境之內,晏安無事,戶口蕃息;出租供徭,止於歲賦,晨出暮歸,自事而已。閭閻之內,講誦相聞;士敦操尚,鄉恥輕薄。江左風俗,於斯為美。後之言政治者,皆稱元嘉焉。 <BR> 太祖文皇帝中之上元嘉十六年(己卯,公元四三九年) <BR> 春,正月,庚寅,司徒義康進位大將軍、領司徒,南袞州刺史、江夏王義恭進位司空。 <BR> 魏主如定州。 <BR> 初,高祖遣詔,令諸子次第居荊州。臨川王義慶在荊州八年,欲為之選代,其次應在南譙王義宣。帝以義宣人才凡鄙,置不用;二月,己亥,以衡陽王義季為都督荊、湘等八州諸軍事、荊州刺史。義季嘗春月出畋,有老父被苫而耕,左右斥之,老父曰:「盤於遊畋,古人所戒。今陽和布氣,一日不耕,民失其時,奈何以從禽之樂而驅斥老農也!」義季止馬曰:「賢者也!」命賜之食,辭曰:「大王不奪農時,則境內之民皆飽大王之食,老夫何敢獨受大王之賜乎!」義季問其名,不告而退。 <BR> 三月,魏雍州刺史葛那寇上洛,上洛太守鐔長生棄郡走。 <BR> 辛未,魏主還宮。 <BR> 楊保宗與兄保顯自童亭奔魏。庚寅,魏主以保宗為都督隴西諸軍事、徵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秦州牧、武都王,鎮上邽,妻以公主;保顯為鎮西將軍、晉壽公。 <BR> 河西王牧犍通於其嫂李氏,兄弟三人傳嬖之。李氏與牧犍之姊共毒魏公主,魏主遣解毒醫乘傳救之,得愈。魏主徵李氏,牧犍不遣,厚資給,使居酒泉。 <BR> 魏每遣使者詣西域,常詔牧犍發導護送出流沙。使者自西域還,至武威,牧犍左右有告魏使者曰:「我君承蠕蠕可汗妄言云:『去歲魏天子自來伐我,士馬疫死,大敗而還;我擒其長弟樂平王丕。』我君大喜,宣言於國。又聞可汗遣使告西域諸國,稱:『魏已削弱,今天下唯我為強,若更有魏使,勿復供奉。』西域諸國頗有貳心。」使還,具以狀聞。魏主遣尚書賀多羅使涼州觀虛實,多羅還,亦言牧犍雖外修臣禮,內實乖悖。 <BR> 魏主欲討之,以問崔浩。對曰:「牧犍逆心已露,不可不誅。官軍往年北伐,雖不克獲,實無所損。戰馬三十萬匹,計在道死傷不滿八千,常歲羸死亦不減萬匹。而遠方乘虛,遽謂衰耗不能復振。今出其不意,大軍猝至,彼必駭擾,不知所為,擒之必矣。」魏主曰:「善!吾意亦以為然。」於是大集公卿議於西堂。 <BR> 弘農王奚斤等三十餘人皆曰:「牧犍,西垂下國,雖心不純臣,然繼父位以來,職貢不乏。朝廷待以籓臣,妻以公主;今其罪惡未彰,宜加恕宥。國家新徵蠕蠕,士馬疲弊,未可大舉。且聞其土地鹵瘠,難得水草,大軍既至,彼必嬰城固守。攻之不拔,野無所掠,此危道也。」 <BR> 初,崔浩惡尚書李順,順使涼州凡十二返,魏主以為能。涼武宣王數與順遊宴,對其群下時為驕慢之語;恐順洩之,隨以金寶納於順懷,順亦為之隱。浩知之,密以白魏主,魏主未之信。及議伐涼州,順與尚書古弼皆曰:「自溫圉水以西至姑臧,地皆枯石,絕無水草。彼人言,姑臧城南天梯山上,冬有積雪,深至丈餘,春夏消釋,下流成川,居民引以溉灌。彼聞軍至,決此渠口,水必乏絕。環城百里之內,地不生草,人馬飢渴,難以久留。斤等之議是也。」魏主乃命浩與斤等相詰難。眾無復它言,但云「彼無水草」。浩曰:「《漢書‧地理志》稱『涼州之畜為天下饒』,若無水草,畜何以蕃?又,漢人終不於無水草之地築城郭,建郡縣也。且雪之消釋,僅能斂塵,何得通渠溉灌乎!此言大為欺誣矣。」李順曰:「耳聞不如目見,吾嘗目見,何可共辯」浩曰:「汝受人金錢,欲為之遊說,謂我目不見便可欺邪!」帝隱聽,聞之,乃出見斤等,辭色嚴厲,群臣不敢復言,唯唯而已。 <BR> 群臣既出,振威將軍代人伊□言於帝曰:「涼州若果無水草,彼何以為國?眾議皆不可用,宜從浩言。」帝善之。 <BR> 夏,五月,丁丑,魏主治兵於西郊;六月,甲辰,發平城。使侍中宜都王穆壽輔太子晃監國,決留臺事,內外聽焉。又使大將軍長樂王稽敬、輔國大將軍建寧王崇將二萬人屯漠南以備柔然。命公卿為書以讓河西王牧犍,數其十二罪,且曰:「若親帥群臣委贄遠迎,謁拜馬首,上策也。六軍既臨,面縛輿櫬,其次也。若守迷窮城,不時悛悟,身死族滅,為世大戮。宜思厥中,自求多福!」 <BR> 己酉,改封隴西王吐谷渾慕利延為河南王。 <BR> 魏主自雲中濟河,秋,七月,己巳,至上郡屬國城。壬午,留輜重,部分諸軍,使撫軍大將軍永昌王健、尚書令劉絜與常山王素為前鋒,兩道並進;驃騎大將軍樂平王丕、太宰陽平王杜超為後繼;以平西將軍源賀為鄉導。 <BR> 魏主問賀以取涼州方略,對曰:「姑臧城旁有四部鮮卑,皆臣祖父舊民,臣願處軍前,宣國威信,示以禍福,必相帥歸命。外援既服,然後取其孤城,如反掌耳。」魏主曰:「善!」 <BR> 八月,甲午,永昌王健獲河西畜產二十餘萬。 <BR> 河西王牧犍聞有魏師,驚曰:「何為乃爾!」用左丞姚定國計,不肯出迎,求救於柔然。遣其弟徵南大將軍董來將兵萬餘人出戰於城南,望風奔潰。劉絜用卜者言,以為日辰不不利,斂兵不追,董來遂得入城。魏主由是怒之。 <BR> 丙申,魏主至姑臧,遣使諭牧犍令出降。牧犍聞柔然欲入魏邊為寇,冀幸魏主東還,遂嬰城固守;其兄子祖逾城出降,魏主具知其情,乃分軍圍之。源賀引兵招慰諸部下三萬餘落,故魏主得專攻姑臧,無復外慮。 <BR> 魏主見姑臧城外水草豐饒,由是恨李順,謂崔浩曰:「卿之昔言,今果驗矣。」對曰:「臣之言不敢不實,類皆如此。」 <BR> 魏主之將伐涼州也,太子晃亦以為疑。至是,魏主賜太子詔曰:「姑臧城東、西門外,湧泉合於城北,其大如河。自餘溝渠流入漠中,其間乃無燥地。故有此敕,以釋汝疑。」 <BR> 庚子,立皇子鑠為南平王。 <BR> 九月,丙戌,河西王牧犍兄子萬年帥所領降魏。姑臧城潰,牧犍帥其文武五千人面縛請降,魏主釋其縛而禮之。收其城內戶口二十餘萬,倉庫珍寶不可勝計。使張掖王禿髮保周、龍騎將軍穆罷、安遠將軍源賀分徇諸郡,雜胡降者又數十萬。 <BR> 初,牧犍以其弟無諱為沙州刺史、都督建康以西諸軍事、領酒泉太守,宜得為秦州刺史、都督丹嶺以西諸軍事、領張掖太守,安周為樂都太守,從弟唐兒為敦煌太守。及姑臧破,魏主遣鎮南將軍代人奚眷擊張掖,鎮北將軍封沓擊樂都。宜得燒倉庫,西奔酒泉;安周南奔吐谷渾,封沓掠數千戶而還。奚眷進攻酒泉,無諱、宜得收遺民奔晉昌,遂就唐兒於敦煌。魏主使弋陽公元絜守酒泉,及武威、張掖皆置將守之。 <BR> 魏主置酒姑臧,謂群臣曰:「崔公智略有餘,吾不復以為奇。伊□弓馬之士,而所見乃與崔公同,深可奇也!」□善射,能曳牛卻行,走及奔馬,而性忠謹,故魏主特愛之。 <BR> 魏主之西伐也,穆壽送至河上,魏主敕之曰:「吳提與牧犍相結素深,聞朕討牧犍,吳提必犯塞,朕故留壯兵肥馬,使卿輔佐太子。收田既畢,即發兵詣漠南,分伏要害以待虜至。引使深入,然後擊之,無不克矣。涼州路遠,朕不得救,卿勿違朕言!」壽頓首受命。壽雅信中書博士公孫質,以為謀主。壽、質皆信卜筮,以為柔然必不來,不為之備。質,軌之弟也。 <BR> 柔然敕連可汗聞魏主向姑臧,乘虛入寇,留其兄乞列歸與嵇敬、建寧王崇相拒於北鎮,自帥精騎深入,至善無七介山,平城大駭,民爭走中城。穆壽不知所為,欲塞西郭門,請太子避保南山,竇太后不聽而止。遣司空長孫道生、徵北大將軍張黎拒之於吐頹山。會嵇敬、建寧王崇擊破乞列歸於陰山之北,擒之,並其伯父他吾無鹿胡及將帥五百人,斬首萬餘級。敕連聞之,遁去;追至漠南而還。 <BR> 冬,十月,辛酉,魏主東還,留樂平王丕及徵西將軍賀多羅鎮涼州,徙沮渠牧犍宗族及吏民三萬戶於平城。 <BR> 癸亥,禿髮保周帥諸部鮮卑據張掖叛魏。 <BR> 十二月,乙亥,太子劭加元服,大赦。劭美鬢眉,好讀書,便弓馬,喜延賓客;意之所欲,上必從之,東宮置兵與羽林等。 <BR> 壬午,魏主至平城,以柔然入寇,無大失亡,故穆壽等得不誅。魏主猶以妹婿待沮渠牧犍,徵西大將軍、河西王如故。牧犍母卒,葬以太妃禮;為武宣王置守塚三十家。 <BR> 涼州自張氏以來,號為多士。沮渠牧犍尤喜文學,以敦煌闞駰為姑臧太守,張湛為兵部尚書,劉昺、索敞、陰興為國師助教,金城宋欽為世子洗馬,趙柔為金部郎,廣平程駿、駿從弟弘為世子侍講。魏主克涼州,皆禮而用之,以闞駰、劉昺為樂平王丕從事中郎。安定胡叟,少有俊才,往從牧犍,牧犍不甚重之,叟謂程弘曰:「貴主居僻陋之國而淫名僭禮,以小事大而心不純壹,外慕仁義而實無道德,其亡可翹足待也。吾將擇木,先集於魏;與子暫違,非久闊也。」遂適魏。歲餘而牧犍敗。魏主以叟為先識,拜虎威將軍,賜爵始復男。河內常爽,世寓涼州,不受禮命,魏主以為宣威將軍。河西右相宋繇從魏主至平城而卒。 <BR> 魏主以索敞為中書博士。時魏朝方尚武功,貴遊子弟以講學為意。敞為博士十餘年,勤於誘導,肅而有禮,貴遊皆嚴憚之,多所成立,前後顯達至尚書、牧守者數十人。常爽置館於溫水之右,教授七百餘人;爽立賞罰之科,弟子事之如嚴君。由是魏之儒風始振。高允每稱爽訓厲有方,曰:「文翁柔勝,先生剛克,立教雖殊,成人一也。」 <BR> 陳留江強,寓居涼州,獻經、史、諸子千餘卷及書法,亦拜中書博士。魏主命崔浩監秘書事,綜理史職;以中書侍郎高允、散騎侍郎張偉參典著作。浩啟稱:「陰仲達、段承根,涼土美才,請同修國史。」皆除著作郎。仲達,武威人;承根,暉之子也。 <BR> 浩集諸歷家,考校漢元以來日月薄食、五星行度,並譏前史之失,別為《魏歷》,以示高允。允曰:「漢元年十月,五星聚東井,此乃歷術之淺事;今譏漢史而不覺此謬,恐後人之譏今猶今之譏古也。」浩曰:「所謬雲何?」允曰:「案《星傳》:『太白、辰星常附日而行。』十月,日在尾、箕,昏沒於申南,而東井方出於寅北,二星何得背日而行?是史官欲神其事,不復推之於理也。」浩曰:「天文欲為變者,何所不可邪?」允曰:「此不可以空言爭,宜更審之。」坐者鹹怪允之言,唯東宮少傅遊雅曰:「高君精於歷數,當不虛也。」後歲餘,浩謂允曰:「先所論者,本不經心;乃更考究,果如君言。五星乃以前三月聚東井,非十月也。」眾乃歎服。允雖明歷,初不推步及為人論說,唯遊雅知之。雅數以災異問允,允曰:「陰陽災異,知之甚難;既已知之,復恐漏洩,不如不知也。天下妙理至多,何遽問此!」雅乃止。魏主問允:「為政何先?」時魏多封禁良田,允曰:「臣少賤,唯知農事。若國家廣田積穀,公私有備,則饑饉不足憂矣。」帝乃命悉除田禁以賦百姓。 <BR> 吐谷渾王慕利延聞魏克涼州,大懼,帥眾西遁,逾沙漠。魏主以其兄慕瑰有擒赫連定之功,遣使撫諭之,慕利延乃還故地。 <BR> 氐王楊難當將兵數萬寇魏上邽,秦州人多應之。東平呂羅漢說鎮將拓跋意頭曰:「難當眾甚,今不出戰,示之以弱,眾情離沮,不可守也。」意頭遣羅漢將精騎千餘出沖難當陳,所向披靡,殺其左右騎八人,難當大驚。會魏主以璽書責讓難當,難當引還仇池。 <BR> 南豐太妃司馬氏卒,故營陽王之後也。 <BR> 趙廣、張尋等復謀反,伏誅。 <BR> 太祖文皇帝中之上元嘉十七年(庚辰,公元四四零年) <BR> 春,正月,己酉,沮渠無諱寇魏酒泉,元絜輕之,出城與語;壬子,無諱執絜以圍酒泉。 <BR> 二月,魏假通直常侍邢穎來聘。 <BR> 三月,沮渠無諱拔酒泉。 <BR> 夏,四月,戊午朔,日有食之。庚辰,沮渠無諱寇魏張掖,禿髮保周屯刪丹;丙戌,魏主遣撫軍大將軍永昌王健督諸將討之。 <BR> 司徒義康專總朝權。上羸疾積年,心勞輒發,屢至危殆;義康盡心營奉,藥食非口所親嘗不進,或連夕不寐,內外眾事皆專決施行。性好吏職,糾剔文案,莫不精盡。上由是多委以事,凡所陳奏,入無不可;方伯以下,並令義康選用,生殺大事,或以錄命斷之。勢傾遠近,朝野輻湊,每旦府門常有車數百乘,義康傾身引接,未嘗懈倦。復能強記,耳目所經,終身不忘;好於稠人廣席,標題所憶以示聰明。士之幹練者,多被意遇。嘗謂劉湛曰:「王敬弘、王球之屬,竟何所堪!坐取富貴,復那可解!」然素無學術,不識大體,朝士有才用者皆引入己府,府僚無施及忤旨者乃斥為臺官。自謂兄弟至親,不復存君臣形跡,率心而行,曾無猜防。私置僮六千餘人,不以言臺,四方獻饋,皆以上品薦義康,而以次者供御;上嘗冬月啖甘,歎其形味並劣,義康曰:「今年甘殊有佳者。」遣人還東府取甘,大供御者三寸。 <BR> 領軍劉湛與僕射殷景仁有隙,湛欲倚義康之重以傾之。義康權勢已盛,湛愈推崇之,無復人臣之禮,上浸不能平。湛初入朝,上恩禮甚厚。湛善論治道,諳前代故事,敘致銓理,聽者忘疲。每入雲龍門,御者即解駕,左右及羽儀隨意分散,不夕不出,以此為常。及晚節驅煽義康,上意雖內離而接遇不改,嘗謂所親曰:「劉班方自西還,吾與語,常視日早晚,慮其將去;比入,吾亦視日早晚,苦其不去。」 <BR> 殷景仁密言於上曰:「相王權重,非社稷計,宜少加裁抑。」上陰然之。 <BR> 司徒左長史劉斌,湛之宗也;大將軍從事中郎王履,謐之孫也;及主簿劉敬文,祭酒魯郡孔胤秀,皆以傾諂有寵於義康;見上多疾,皆謂「宮車一日晏駕,宜立長君。」上嘗疾篤,使義康具顧命詔。義康還省,流涕以告湛及景仁。湛曰:「天下艱難,詎是幼主所御!」義康、景仁並不答。而胤秀等輒就尚書義曹索晉鹹康末立康帝舊事,義康不知也;及上疾瘳,微聞之。而斌等密謀,欲使大業終歸義康,遂邀結朋黨,伺察禁省,有不與己同者,必百方構陷之,又採拾景仁短長,或虛造異同以告湛。自是主、相之勢分矣。 <BR> 義康欲以劉斌為丹陽尹,言次,啟上陳其家貧。言未卒,上曰:「以為吳郡。」後會稽太守羊玄保求還,義康又欲以斌代之,啟上曰:「養玄保欲還,不審以誰為會稽?」上時未有所擬,倉猝曰:「我已用王鴻。」自去年秋,上不復往東府。 <BR> 五月,癸巳,劉湛遭母憂去職。湛自知罪釁已彰,無復全地,謂所親曰:「今年必敗。常日正賴口舌爭之,故得推遷耳;今既窮毒,無復此望,禍至其能久乎!」乙巳,沮渠無諱復圍張掖,不克,退保臨松。魏主不復加討,但以詔諭之。 <BR> 六月,丁丑,魏皇孫浚生,大赦,改元太平真君,取寇謙之《神書》雲「輔佐北方太平真君」故也。 <BR> 太子劭詣京口拜京陵,司徒義康、竟陵王誕等並從,南兗州刺史、江夏王義恭自江都會之。 <BR> 秋,七月,己丑,魏永昌王健擊破禿髮保周於番禾;保周走,遣安南將軍尉眷追之。 <BR> 丙申,魏太后竇氏殂。 <BR> 壬子,皇后袁氏殂。 <BR> 癸丑,禿髮保周窮迫自殺。 <BR> 八月,甲申,沮渠無諱使其中尉梁偉詣魏永昌王健請降,歸酒泉郡及所虜將士元絜等。魏主使尉眷留鎮涼州。 <BR> 九月,壬子,葬元皇后。 <BR> 上以司徒彭城王義康嫌隙已著,將成禍亂。冬,十月,戊申,收劉湛付廷尉,下詔暴其罪惡,就獄誅之,並誅其子黯、亮、儼及其黨劉斌、劉敬文、孔胤秀等八人;徙尚書庫部郎何默子等五人於廣州,因大赦。是日,敕義康入宿,留止中書省。其夕,分收湛等;青州刺史杜驥勒兵殿內以備非常,遣人宣旨告義康以湛等罪狀。義康上表遜位,詔以義康為江州刺史,侍中、大將軍如故,出鎮豫章。 <BR> 初,殷景仁臥疾五年,雖不見上,而密函去來,日以十數,朝政大小,必以諮之;影跡周密,莫有窺其際者。收湛之日,景仁使拂拭衣冠,左右皆不曉其意。其夜,上出華林園延賢堂,召景仁。景仁猶稱腳疾,以小床輿就坐;誅討處分,一皆委之。 <BR> 初,檀道濟薦吳興沈慶之忠謹曉兵,上使領隊防東掖門。劉湛為領軍,嘗謂之曰:「卿在省歲久,比當相論。」慶之正色曰:「下官在省十年,自應得轉,不復以此仰累!」收湛之夕,上開門召慶之,慶之戎服縛褲而入,上曰:「卿何意乃爾急裝?」慶之曰:「夜半喚隊主,不容緩服。」上遣慶之收劉斌,殺之。 <BR> 驍騎將軍徐湛之,逵之之子也,與義康尤親厚,上深銜之。義康敗,湛之被收,罪當死。其母會稽公主,於兄弟為長嫡,素為上所禮,家事大小,必諮而後行。高祖徵時,嘗自於新洲伐荻,有納布衫襖,臧皇后手所作也;既貴,以付公主曰:「後世有驕奢不節,可以此衣示之。」至是,公主入宮見上,號哭,不復施臣妾之禮,以錦囊盛納衣擲地曰:「汝家本貧賤,此是我母為汝父所作;今日得一飽餐,遽欲殺我兒邪!」上乃赦之。 <BR> 吏部尚書王球,履之叔父也,以簡淡有美名,為上所重。履性進利,深結義康及湛;球屢戒之,不從。誅湛之夕,履徒跣告球,球命左右為取履,先溫酒與之,謂曰:「常日語汝雲何?」履怖跣告球,球命左右為取履,先溫酒與之,謂曰:「常日語汝雲何?」履怖懼不得答。球徐曰:「阿父在,汝亦何憂!」上以球故,履得免死,廢於家。 <BR> 義康方用事,人爭求親暱,唯司徒主簿江湛早能自疏,求出為武陵內史。檀道濟嘗為其子求婚於湛,湛固辭,道濟因義康以請之,湛拒之愈堅,故不染於二公之難。上聞而嘉之。湛,夷之子也。 <BR> 彭城王義康停省十餘日,見上奉辭,便下渚;上唯對之慟哭,餘無所言。上遣沙門慧琳視之,義康曰:「弟子有還理不?」慧琳曰:「恨公不讀數百卷書!」 <BR> 初,吳興太守謝述,裕之弟也。累佐義康,數有規益,早卒。義康將南,歎曰:「昔謝述唯勸吾退,劉班唯勸吾進;今班存而述死,其敗也宜哉!」上亦曰:「謝述若存,義康必不至此!」 <BR> 以徵虜司馬蕭斌為義康諮議參軍,領豫章太守,事無大小,皆以委之。斌,摹之之子也。使龍驤將軍蕭承之將兵防守。義康左右愛念者,並聽隨從;資奉優厚,信賜相系,朝廷大事皆報示之。 <BR> 久之,上就會稽公主宴集,甚歡;主起,再拜叩頭,悲不自勝。上不曉其意,自起扶之。主曰:「車子歲暮必不為陛下所容,今特請其命。」因慟哭。上亦流涕,指蔣山曰:「必無此慮。若違今誓,便是負初寧陵。」即封所飲酒賜義康,並書曰:「會稽姊飲宴憶弟,所餘酒今封送。」故終主之身,義康得無恙。 <BR> 臣光曰:文帝之於義康,友愛之情,其始非不隆也。終於失兄弟之歡,虧君臣之義,跡其亂階,正由劉湛權利之心無有厭已。《詩》雲:「貪人敗類。」其是之謂乎! <BR> 徵南袞州刺史江夏王義恭為司徒、錄尚書事。戊寅,以臨川王義慶為南袞州刺史,殷景仁為揚州刺史,僕射、吏部尚書如故。義恭懲彭城之敗,雖為總錄,奉行文書而已,上乃安之。上年給相府錢二千萬,它物稱此;而義恭性奢,用常不足,上又別給錢,年至千萬。 <BR> 十一月,丁亥,魏主如山北。 <BR> 殷景仁既拜揚州,羸疾遂篤,上為之敕西州道上不得有車聲。癸丑,卒。十二月,癸亥,以光祿大夫王球為僕射。戊辰,以始興王浚為揚州刺史。時浚尚幼,州事悉委後軍長史範曄、主簿沈璞。曄,泰之子;璞,林子之子也。曄尋遷左衛將軍,以吏部郎沈演之為右衛將軍,對掌禁旅;又以庾炳之為吏部郎,俱參機密。演之,勁之曾孫也。 <BR> 曄有俊才,而薄情淺行,數犯名教,為士流所鄙。性躁競,自謂才用不盡,常怏怏不得志。吏部尚書何尚之言於帝曰:「範曄志趨異常,請出為廣州刺史;若在內釁成,不得不加鈇鉞。鈇鉞亟行,非國家之美也。」帝曰:「始誅劉湛,復遷範曄,人將謂卿等不能容才,朕信受讒言。但共知其如此,無能為害也。」 <BR> 是歲,魏寧南將軍王慧龍卒,呂玄伯留守其墓,終身不去。 <BR> 魏主欲以伊□為尚書,封郡公,□辭曰:「尚書務殷,公爵至重,非臣年少愚近所宜膺受。」帝問其所欲,對曰:「中、秘二省多諸文士,若恩矜不已,請參其次。」帝善之,以為中護國將軍、秘書監。 <BR> 大秦王楊難當復稱武都王。 <BR> 太祖文皇帝中之上元嘉十八年(辛巳,公元四四一年) <BR> 春,正月,癸卯,魏以沮渠無諱為徵西大將軍、涼州牧、酒泉王。 <BR> 彭城王義康至豫章,辭刺史;甲辰,以義康都督江、交、廣三州諸軍事。前龍驤參軍巴東扶令育詣闕上表,稱:「昔袁盎諫漢文帝曰:『淮南王若道路遇霜露死,陛下有殺弟之名。』文帝不用,追悔無及。彭城王義康,先朝之愛子,陛下之次弟,若有迷謬之愆,正可數之以善惡,導之以義方,奈何信疑似之嫌,一旦黜削,遠送南垂!草萊黔首,皆為陛下痛之。廬陵往事,足為龜鑒。恐義康年窮命盡,奄忽於南,臣雖微賤,竊為陛下羞之。陛下徒知惡枝之宜伐,豈知伐枝之傷樹!伏願亟召義康返於京甸,兄弟協和,君臣輯睦,則四海之望塞,多言之路絕矣。何必司徒公、揚州牧然後可以置彭城王哉!若臣所言於國為非,請伏重誅以謝陛下。」表奏,即收付建康獄,賜死。 <BR> 裴子野論曰:夫在上為善,若雲行雨施,萬物受其賜;及其惡也,若天裂地震,萬物所驚駭,其誰弗知,其誰弗見!豈戮一人之身,鉗一夫之口,所能禳逃,所能弭滅哉?是皆不勝其忿怒而有增於疾疹也。以太祖之含弘,尚掩耳於彭城之戮,自斯以後,誰易由言!有宋累葉,罕聞直諒,豈骨鯁之氣,俗愧前古?抑時王刑政使之然乎?張約隕於權臣,扶育斃於哲後,宋之鼎鑊,籲,可畏哉! <BR> 魏新興王俊荒淫不法,三月,庚戌,降爵為公。俊母先得罪死,俊積怨望,有逆謀;事覺,賜死。辛亥,魏賜鬱久閭乞列歸爵為朔方王,沮渠萬年為張掖王。 <BR> 夏,四月,沮渠唐兒叛沮渠無諱;無諱留從弟天周守酒泉,與弟宜得引兵擊唐兒,唐兒敗死。魏以無諱終為邊患,庚辰,遣鎮南將軍奚眷擊酒泉。 <BR> 秋,八月,辛亥,魏遣散騎侍郎張偉來聘。 <BR> 九月,戊戌,魏永昌王健卒。 <BR> 冬,十一月,戊子,王球卒。己亥,以丹陽尹孟顗為尚書僕射。 <BR> 酒泉城中食盡,萬餘口皆餓死,沮渠天周殺妻以食戰士。庚子,魏奚眷拔酒泉,獲天周,送平城,殺之。沮渠無諱乏食,且畏魏兵之盛,乃謀西度流沙,遣其弟安周西擊郪善。郪善王欲降,會魏使者至,勸令拒守;安周不能克,退何東城。 <BR> 氐王楊難當傾國入寇,謀據蜀土,遣其建忠將軍苻衝出東洛以御梁州兵;梁、秦二州刺史劉真道擊沖,斬之。真道,懷敬之子也。難當攻拔葭萌,獲晉壽太守申坦,遂圍涪城。巴西、梓潼二郡太守劉道錫嬰城固守,難當攻之十餘日,不克,乃還。道錫,道產之弟也。十二月,癸亥,詔龍驤將軍裴方明等帥甲士三千人,又發荊、雍二州兵以討難當,皆受劉真道節度。 <BR> 晉寧太守爨松子反,寧州刺史徐循討平之。 <BR> 天門蠻田向求等反,破漊中;荊州刺史衡陽王義季遣行參軍曹孫念討破之。 <BR> 魏寇謙之言於魏主曰:「今陛下以真君御世,建靜輪天宮之法,開古以來,未之有也。應登受符書,以彰聖德。」帝從之。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一百二十二
資治通鑑/卷120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120卷 <BR> 【宋紀二】起閼逢困敦,盡強圉單閼,凡四年。 <BR> 太祖文皇帝上之上元嘉元年(甲子,公元四二四年) <BR> 春,正月,魏改元始光。 <BR> 丙寅,魏安定殤王彌卒。 <BR> 營陽王居喪無禮,好與左右狎暱,遊戲無度。特進致仕範泰上封事曰:「伏聞陛下時在後園,頗習武備,鼓鞞在宮,聲聞於外。黷武掖庭之內,喧嘩省闥之間,非徒不足以威四夷,只生遠近之怪。陛下踐祚,委政宰臣,實用高宗諒暗之美;而更親狎小人,懼非社稷至計,經世之道也。」不聽。泰,寧之子也。 <BR> 南豫州刺史廬陵王義真,警悟愛文義,而性輕易,與太子左衛率謝靈運、員外常侍顏延之、慧琳道人情好款密。嘗雲:「得志之日,以靈運、延之為宰相,慧琳為西豫州都督。」靈運,玄之孫也,性褊傲,不遵法度,朝廷但以文義處之,不以為有實用。靈運自謂才能宜參權要,常懷憤邑。延之,含之曾孫也,嗜酒放縱。徐羨之等惡義真與靈運等遊,義真故吏範晏從容戒之,義真曰:「靈運空疏,延之隘薄,魏文帝所謂『古今文人類不護細行』者也;但性情所得,未能忘言於悟賞耳。」於是羨之等以為運、延之構扇異同,非毀執政,出靈運為永嘉太守,延之為始安太守。 <BR> 義真至歷陽,多所求索,執政每裁量不盡與。義真深怨之,數有不平之言,又表求還都。諮議參軍廬江何尚之屢諫,不聽。時羨之等已密謀廢為庶人,徙新安郡。前吉陽令堂邑張約之上疏曰:「廬陵王少蒙先皇優慈之遇,長受陛下睦受之恩,故在心必言,所懷必亮,容犯臣子之道,致招驕瓷之愆。至於天恣夙成,實有卓然之美,宜在容養,靈善掩瑕,訓盡議方,進退以漸。今猥加剝辱,幽徙遠郡,上傷陛下常棣之篤,下令遠近恇然失圖。臣伏思大宋開基造次,根條未繁,宜廣樹籓戚,敦睦以道。人誰無過,貴能自新;以武皇之愛子,陛下之懿弟,豈可以其一眚,長致淪棄哉!」書奏,以約之為梁州府參軍,尋殺之。 <BR> 夏,四月,甲辰,魏主東巡大寧。 <BR> 秦王熾磐遣鎮南將軍吉毘等帥步騎一萬,南伐白苟、車孚、崔提、旁為四國,皆降之。 <BR> 徐羨之等以南兗州刺史檀道濟先朝舊將,威服殿省,且有兵眾,乃召道濟及江州刺史王弘入朝;五月,皆至建康,廢立之謀告之。 <BR> 甲申,謝晦以領軍府屋敗,悉令家人出外,聚將士於府內;又使中書舍人邢安泰、潘盛為內應。夜,邀檀道濟同宿,晦悚動不得眠,道濟就寢便熟,晦以此服之。 <BR> 時帝於華林園為列肆,親自沽賣,以與左右引船為樂,夕,遊天淵池,即龍舟而寢。乙酉詰旦,道濟引兵居前,羨之等繼其後,入自雲龍門;安泰等先誡宿衛,莫有御者。帝未興,軍士進殺二侍者,傷帝指,扶出東閣,收璽綬,群臣拜辭,衛送故太子宮。 <BR> 侍中程道惠勸羨之等立皇弟南豫州刺史義恭。羨之等以宜都王義隆素有令望,又多符瑞,乃稱皇太后令,數帝過惡,廢為營陽王,以宜都王辰承大統,赦死罪以下。又稱皇大後令,奉還璽綬;並廢皇后為營陽王妃,遷營陽王於吳。使檀道濟入守朝堂。王至吳,止金昌亭;六月,癸丑,羨之等使邢安泰就弒之。王多力,突走出昌門,追者以門關踣而弒之。 <BR> 裴子野論曰:古者人君養子,能言而師授之辭,能行而傅相之禮。宋之教誨,雅異於斯,居中則任僕妾,處外則近趨走。太子、皇子,有帥,有侍,是二職者,皆臺皂也。制其行止,授其法則,導達臧否,罔弗由之;言不及於禮義,識不達於今古,謹敕者能勸之以吝嗇,狂愚者或誘之以兇慝。雖有師傅,多以耆艾大夫為之;雖有友及文學,多以膏粱年少為之;具位而已,亦弗與遊。幼王臨州,長史行事;宣傳教命,又有典簽;往往專恣,竊弄威權,是以本枝雖茂而端良甚寡。嗣君沖幼,世繼奸回,雖惡物醜類,天然自出,然習則生常,其流遠矣。降及太宗,舉天下而棄之,亦暱比之為也。嗚呼!有國有家,其鑒之矣! <BR> 傅亮帥行臺百官奉法駕迎宜都王於江陵。」祠部尚書蔡廓至尋陽,遇疾不堪前;亮與之別。廓曰:「營陽在吳,宜厚加供奉;一旦不幸,卿諸人有弒主之名,欲立於世,將可得邪!」時亮已與羨之議害營陽王,乃馳信止之,不及。羨之大怒曰:「與人共計議,如何旋背即賣惡於人邪?」羨之等以遣使者殺前廬陵王義真於新安。 <BR> 羨之以荊州地重,恐宜都王至,或別用人,乃亟以錄命除領軍將軍謝晦行都督荊、湘等七州諸軍事、荊州刺史,欲令居外為援,精兵舊將,悉以配之。 <BR> 秋,七月,行臺至江陵,立行門於城南,題曰「大司馬門」。傅亮帥百僚詣門上表,進璽紱,儀物甚盛,宜都王時年十八,下教曰:「猥以不德,廖降大命,顧己兢悸,何以克堪!輒當暫歸朝廷,展哀陵寢,並與賢彥申寫所懷。望體其心,勿為辭費。府州佐史並稱臣,請題榜諸門,一依宮省;王皆不許。教州、府、國綱紀宥所統內見刑,原逋責。 <BR> 諸將佐聞營陽、廬陵王死,皆以為疑,勸王不可東下。司馬王華曰:「先帝有大功於天下,四海所服;雖嗣主不綱,人望未改。徐羨之中才寒士,傅亮布衣諸生,非有晉宣帝、王大將軍之心明矣;受寄崇重,未容遽敢背德。畏廬陵嚴斷,將來必不自容;以殿下寬睿慈仁,遠近所知,且越次奉迎,冀以見德;悠悠之論,殆必不然。又,羨之等五人,同功並位,孰肯相讓!就懷不軌,勢必不行。廢主若存,慮其將來受禍,致此殺害;蓋由貪生過深,寧敢一朝頓懷逆志!不過欲握權自固,以少主仰待耳。殿下但當長驅六轡,以副天人之心。」王曰:「卿復欲為宋昌邪!」長史王曇首、南蠻校尉到彥之皆勸王行,曇首仍陳天人符應。王乃曰:』諸公受遺,不容背義。且勞臣舊將,內外充滿,今兵力又足以制物,夫何所疑!」乃命王華總後任,留鎮荊州。王欲使到彥之將兵前驅,彥之曰:「了彼不反,便應朝服順流;若使有虞,此師既不足恃,更開嫌隙之端,非所以副遠邇之望也。」會雍州刺史褚叔度卒,乃遣彥之權鎮襄陽。 <BR> 甲戌,王發江陵,引見傅亮,號泣,哀動左右。既而問義真及少帝薨廢本末,悲哭嗚咽,侍側都莫能仰視。亮流汗沾背,不能對;乃布腹心於到彥之、王華等,深自結納。王以府州文武嚴兵自衛,臺所遣百官眾力不得近部伍。中兵參軍朱容子抱刀處王所乘舟戶外,不解帶者累旬。魏主還宮。 <BR> 秦王熾磐遣太子暮末帥徵北將軍木弈乾等步騎三萬,出貂渠谷,攻河西白草嶺、臨松郡,皆破之,徙民二萬餘口而還。 <BR> 八月,丙申,宜都王至建康,群臣迎拜於新亭。徐羨之問傅亮曰:「王可方誰?」亮曰:「晉文、景以上人。」羨之曰:「必能明我赤心。」亮曰:「不然。」 <BR> 丁酉,王謁初寧陵,還,止中堂。百官奉璽綬,王辭讓數四,乃受之,即皇帝位於中堂。備法駕入宮,御太極前殿,大赦,改元,文武賜位二等。 <BR> 戊戌,謁太廟。詔復廬陵王先封,迎其柩及孫修華、謝妃還建康。 <BR> 庚子,以行荊州刺史謝晦為真。晦將行,與蔡廓別,屏人問曰:「吾其免乎?」廓曰:「卿受先帝顧命,任以社稷,廢昏立明,義無不可。但殺人二兄而以之北面,挾震主之威,據上流之重,以古推今,自免為難。」晦始懼不得去,既發,顧望石頭城,喜曰:「今得脫矣!」 <BR> 癸卯,徐羨之進位司徒,王弘進位司空,傅亮加開府儀同三司,謝晦進號衛將軍,檀道濟進號徵北將軍。 <BR> 有司奏車駕依故事臨華林園聽訟。詔曰:「政刑多所未悉;可如先者,二公推訊。」 <BR> 帝以王曇首、王華為侍中,曇首領右衛將軍。華領驍騎將軍,朱容子為右軍將軍。 <BR> 甲辰,追尊帝母胡婕妤曰章皇后。封皇弟義恭為江夏王,義宣為竟陵王,義季為衡陽王;仍以義宣為左將軍,鎮石頭。 <BR> 徐羨之等欲即以到彥之為雍州,帝不許;徵彥之為中領軍,委以戎政。彥之自襄陽南下,謝晦已至鎮,慮彥之不過己。彥之至楊口,步往江陵,深布誠款,晦亦厚自結納;彥之留馬及利劍、名刀以與晦,晦由此大安。 <BR> 柔然紇升蓋可汗聞魏太宗殂,將六萬騎入雲中,殺掠吏民,攻拔盛樂宮。魏世祖自將輕騎討之,三日二夜至雲中。紇升蓋引騎圍魏主五十餘重,騎逼馬首,相次如堵。將士大懼,魏主顏色自若,眾情乃安。紇升蓋以弟子於陟斤為大將,魏人射殺之;紇升蓋懼,遁去。尚書令劉絜言於魏主曰:「大檀自恃其眾,必將復來,請俟收田畢,大發兵為二道,東西並進以討之。」魏主然之。 <BR> 九月,丙子,立妃袁氏為皇后;耽之曾孫也。 <BR> 冬,十月,吐谷渾威王阿柴卒。阿柴有子二十人,疾病,召諸子弟謂之曰:「先公車騎,以大業之故,捨其子拾虔而授孤;孤敢私於緯代而忘先君之志乎!我死,汝曹當奉慕瑰為主。」緯代者,阿柴之長子;慕瑰者,阿柴之母弟、叔父烏紇提之子也。阿柴又命諸子各獻一箭,取一箭授其弟慕利延使折之,慕利延折之;又取十九箭使折之,慕利延不能折。阿柴乃諭之曰:「汝曹知之乎?孤則易折,眾則難摧。汝曹當戮力一心,然後可以保國寧家。」言終而卒。 <BR> 慕瑰亦有才略,撫納秦、涼失業之民及氐、羌雜種至五六百落,部眾轉盛。 <BR> 十二月,魏主命安集將軍長孫翰、安北將軍尉眷北擊柔然,魏主自將屯柞山。柔然北遁,諸軍追之,大獲而還。翰,肥之子也。 <BR> 詔拜營陽王母張氏為營陽太妃。 <BR> 林邑王範陽邁寇日南、九德諸郡。 <BR> 宕昌王梁彌匆遣子彌黃入見於魏。宕昌,羌之別種也。羌地東接中國,西通西域,長數千里,各有酋帥,部落分地,不相統攝;而宕昌最強,有民二萬餘落,諸種畏之。 <BR> 夏主將廢太子瑰而立少子酒泉公倫。瑰聞之,將兵七萬北伐倫。倫將騎三萬拒之,戰於高平,倫敗死。倫兄太原公昌將騎一萬襲瑰,殺之,並其眾八萬五千,歸於統萬。夏主大悅,立昌為太子。夏主好自矜大,名其四門:東曰招魏,南曰朝宋,西曰服涼,北曰平朔。 <BR> 太祖文皇帝上之上元嘉二年(乙丑,公元四二五年) <BR> 春,正月,徐羨之、傅亮上表歸政,表三上,帝乃許之。丙寅,始親萬機。羨之仍遜位還第,徐羨之、程道惠及吳興太守王韶之等並謂非宜,敦勸甚苦,乃復奉詔視事。 <BR> 辛未,帝祀南郊,大赦。 <BR> 己卯,魏主還平城。 <BR> 二月,燕有女子化為男。燕主以問群臣,沿書左丞傅權對曰:「西漢之末,雌雞化為雄,猶有王莽之禍。況今女化為男,臣將為君之兆也。」 <BR> 三月,丙寅,魏主尊保母竇氏為保太后。密後之殂也,世祖尚幼,太宗以竇氏慈良,有操行,使保養之。竇氏撫視有恩,訓導有禮,世神德之,故加以尊號,奉養不異所在。 <BR> 丁巳,魏以長孫嵩為太尉,長孫翰為司徒,奚斤為司空。 <BR> 夏,四月,秦王熾磐遣平遠將軍叱盧犍等,襲河西鎮南將軍沮渠白蹄於臨松,擒之,徙其民五千餘戶於枹罕。 <BR> 魏主遣龍驤將軍步堆等來聘,始復通好。 <BR> 六月,武都惠文王楊盛卒。初,盛聞晉亡,不改義熙年號,謂世子玄曰:「吾老矣,當終為晉臣,汝善事宋帝。」及盛卒,玄自稱都督隴右諸軍事、徵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秦州刺史、武都王,遣使來告喪,始用元喜年號。 <BR> 秋,七月,秦王熾磐鎮南將軍吉毘等南擊黑水羌酋丘擔,大破之。 <BR> 八月,夏武烈帝殂,葬嘉平陵,廟號世祖;太子昌即皇帝位。大赦,改元承光。 <BR> 王弘自以始不預定策,不受司空;表讓彌年,乃許之。乙酉,以弘為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BR> 冬,十月,丘擔以其眾降秦,秦以擔為歸善將軍;拜折衝將軍乞伏信帝為平羌校尉以鎮之。 <BR> 癸卯,魏主大舉伐柔然,五道並進。長孫翰等從東道出黑漠,廷尉卿長孫道生等出白、黑二漠之間,魏主從中道,東平公娥清出栗園,奚斤等從西道,出爾寒山。諸軍至漠南,捨輜重,輕騎,繼十五日糧,度漠擊之。柔然部落大驚,絕跡北走。 <BR> 十一月,以武都世子玄為北秦州刺史、武都王。 <BR> 初,會稽孔寧子為帝鎮西諮議參軍,及即位,以寧子為步兵校尉;與侍中王華並有富貴之願,疾徐羨之、傅亮專權,日夜構之於帝。會謝晦二女當適彭城王義康、新野侯義賓,遣其妻曹氏及長子世休送女至建康。帝欲誅羨之、亮,並發兵討晦,聲言當伐魏,取河南,又言拜京陵,治行裝艦。亮與晦書曰:「薄伐河朔,事猶未已,朝野之慮,憂懼者多。」又言:「朝士多諫北征,上當遣外監萬幼宗往相諮訪。」時朝廷處分異常,其謀頗洩。 <BR> 太祖文皇帝上之上元嘉三年(丙寅,公元四二六年) <BR> 春,正月,謝晦弟黃門侍郎㬭馳使告晦,晦猶謂不然,以傅亮書示諮議參軍何承天曰;「外間所聞,鹹謂西討已定,幼宗豈有上理!」晦尚謂虛妄,使承天豫立答詔啟草,言伐虜宜須明年。江夏內史程道惠得尋陽人書,言「朝廷將有大處分,其事已審」,使其輔國府中兵參軍樂冏封以示晦。晦問承天曰:「若果爾,卿令我雲何?」對曰:「蒙將軍殊顧,常思報德。事變至矣,何敢隱情!然明日戒嚴,動用軍法,區區所懷,懼不得盡。」晦懼曰:「卿豈欲我自裁邪?」承天曰:「尚未至此。以王者之重,舉天下以攻一州,大小既殊,逆順又異。境外求全,上計也。其次以腹心將兵屯義陽,將軍自帥大眾戰於夏口;若敗,即趨義陽以出北境,其次也。」晦良久曰:「荊州用武之地,兵糧易給,聊且決戰,走復何晚!」乃使承天造立表檄,又與衛軍諮議參軍琅邪顏邵謀舉兵,邵飲藥而死。 <BR> 晦立幡戒嚴,謂司馬庾登之曰:「今當自下,欲屈卿以三千人守城,備御劉粹。」登之曰:「下官親老在都,又素無部眾,情計二三,不敢受此旨。」晦仍問諸將佐:「戰士三千足守城否?」南蠻司馬周超對曰:「非徒守城而已,若有外寇,可以立功。」登之因曰:「超必能力,下官請解司馬、南郡以授之。」晦即於坐命超為司馬,領南義陽太守;轉登之為長史,南郡如故。登之,蘊之孫也。 <BR> 帝以王弘、檀道濟始不預廢弒之謀,弘弟曇首又為帝所親委,事將發,密使報弘,且召道濟,欲使討晦。王華等皆以為不可,帝曰:「道濟止於脅從,本非創謀。殺害之事,又所不關。吾撫而使之,必將無慮。」乙丑,道濟至建康。 <BR> 丙寅,下詔暴羨之、亮、晦殺營陽、廬陵王之罪,命有司誅之,且曰:「晦據有上流,或不即罪,朕當親帥六師為其過防。可遣中領軍在彥之即日電發,徵北將軍檀道濟駱驛繼路,符衛軍府州,以時收翦,已命雍州刺史劉粹等斷其走伏。罪止元兇,餘無所問。」 <BR> 是日,詔召羨之、亮。羨之行至西明門外,謝㬭正直,遣報亮雲:「殿內有異處分。」亮辭以嫂病暫還,遣信報羨之,羨之還西州,乘內人問訊車出郭,步走至新林,入陶灶中自經死。亮乘車出郭門,乘馬奔兄迪墓,屯騎校尉郭泓收之。至廣莫門,上遣中書舍人以詔書示亮,並謂曰:「以公江陵之誠,當使諸子無恙。」亮讀詔書訖,曰:「亮受先帝布衣之眷,遂蒙顧託。黜昏立明,社稷之計也。欲加之罪,其無辭乎!」於是誅亮而徙其妻子於建安;誅羨之二子,而宥其兄子佩之。誅晦子世休,收系謝㬭。 <BR> 帝將討謝晦,問策於檀道濟,對曰:「臣昔與晦同從北征,入關十策,晦有其九,才略明練,殆為少敵。然未嘗孤軍決勝,戎事恐非其長。臣悉晦智,晦悉臣勇。今奉王命以討之,可未陳而擒也。」丁卯,徵王弘為侍中、司徒、錄尚書事、揚州刺史,以彭城王義康為都督荊、湘等八州諸軍事、荊州刺史。 <BR> 樂冏復遣使告謝晦以徐、傅及㬭等已誅。晦先舉羨之、亮哀,次發子弟兇問,既而自出射堂勒兵。晦從高祖徵討,指麾處分,莫不曲盡其宜,數日間,四遠投集,得精兵三萬人。乃奉表稱羨之、亮等忠貞,橫被冤酷。且言:「臣等若志欲執權,不專為國,初廢營陽,陛下在遠,武皇之子尚有童幼,擁以號令,誰敢非之!豈得溯流三千里,虛館七旬,仰望鸞旗者哉!故廬陵王,於營陽之世積怨犯上,自貽非命。不有所廢,將何以興!耿弇不以賊遺君、父,臣亦何負於宋室邪!此皆王弘、王曇首、王華險躁猜忌,讒構成禍。今當舉兵以除君側之惡。」 <BR> 秦王熾磐復遣使如魏,請用師於夏。 <BR> 初,袁皇后生皇子劭,後自詳視,使馳白帝曰:「此兒形貌異常,必破國亡家,不可舉。」即欲殺之。帝狼狽至後殿戶外,手撥幔禁之,乃止。以尚在諒暗,故秘之。閏月,丙戌,始言劭生。 <BR> 帝下詔戒嚴,大赦,諸軍相次進路以討謝晦。晦以弟遯為竟陵內史,將萬人總留任,帥眾二萬發江陵,列舟艦自江津至於破塚,旌旗蔽日,歎曰:「恨不得以此為勤王之師!」 <BR> 晦欲遣兵襲湘州刺史張邵,何承天以邵兄益州刺史茂度與晦善,曰:「邵意趣未可知,不宜遽擊之。」晦以書招邵,邵不從。 <BR> 二月,戊午,以金紫光祿大夫王敬弘為尚書左僕射,建安太守鄭鮮之為右僕射。敬弘,廙之曾孫也。 <BR> 庚申,上發建康。命王弘與彭城王義康居守,入居中書下省;侍中殷景仁參掌留任;帝姊會稽長公主留止臺內,總攝六宮。 <BR> 謝晦自江陵東下,何承天留府不從。晦至江口,到彥之已至彭城洲。庾登之據巴陵,畏懦不敢進;會霖雨連日,參軍劉和之曰:「彼此共有雨耳;檀徵北尋至,東軍方強,唯宜速戰。」登之恇怯,使小將陳祐作大囊,貯茅懸於帆檣,雲可以焚艦,用火宜須晴,以緩戰期。晦然之,停軍十五日。乃使中兵參軍孔延秀攻將軍蕭欣於彭城洲,破之。又攻洲口柵,陷之。諸將鹹欲退還夏口,到彥之不可。乃保隱圻。晦又上表自訟,且自矜其捷,曰:「陛下若梟四凶於廟庭,懸三監於降闕,臣便勒眾旋旗,還保所任。」 <BR> 初,晦與徐羨之、傅亮為自全之計,以為晦據上流,而檀道濟鎮廣陵,各有強兵,足以制朝廷;羨之、亮居中秉權,可得持久。及聞道濟帥眾來上,惶懼無計。 <BR> 道濟既至,與到彥之軍合,牽艦緣岸。晦始見艦數不多,輕之,不即出戰。至晚,因風帆上,前後連咽;西人離沮,無復鬥心,戊辰,臺軍至,忌置洲尾,列艦過江,晦軍一時皆潰。晦夜出,投巴陵,得小船還江陵。 <BR> 先是,帝遣雍州刺史劉粹自陸道帥步騎襲江陵,至沙橋;周超帥萬餘人逆戰,大破之,士眾傷死者過半。俄而晦敗問至。初,晦以粹善,以粹子曠之為參軍;帝疑之,王弘曰:「粹無私,必無憂也。」及受命南討,一無所顧,帝以此嘉之。晦亦不殺曠之,遣還粹所。 <BR> 丙子,帝自蕪湖東還。 <BR> 晦至江陵,無它處分,唯愧謝周超而已。其夜,超捨軍單舸詣到彥之降。晦從散略盡,乃攜其弟遯等七騎北走。遯肥壯,不能乘馬,晦每待之,行不得速。己卯,至安陸延頭,為戍主光順之所執,檻送建康。 <BR> 到彥之至馬頭,何承天自歸。彥之因監荊州府事,以周超為參軍;劉粹以沙橋之敗告,乃執之。於是誅晦、㬭、遯及其兄弟之子,並同黨孔延秀、周超等。晦女彭城王妃被發徒跣,與晦訣曰:「大丈夫當橫屍戰場,奈何狼藉都市!」庾登之以無任,免官禁錮;何承天及南蠻行參軍新興王玄謨等皆見原。晦之走也,左右皆棄之。唯延陵蓋追隨不捨,帝以蓋為鎮軍功曹督護。 <BR> 晦之起兵,引魏南蠻校尉王慧龍為授。慧龍帥眾一萬拔思陵戍,進圍項城。聞晦敗,乃退。 <BR> 益州刺史張茂度受詔襲江陵;晦敗,茂度軍始至白帝。議者疑茂度有貳心,帝以茂度弟邵有誠節,赦不問,使還。 <BR> 三月,辛己,帝還建康,徵謝靈運為秘書監,顏延之為中書侍郎,賞遇甚厚。 <BR> 帝以慧琳道人善談論,因與議朝廷大事,遂參權要,賓客輻湊,門車常有數十兩,四方贈賂相系,方筵七八,座上恆滿。琳著高屐,披貂裘,置通呈、書佐。會稽孔覬嘗詣之,遇賓客填咽,暄涼而已。覬慨然曰:「遂有黑衣宰相,可謂冠屨失所矣!」 <BR> 夏,五月,乙未,以檀道濟為徵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江州刺史,到彥之為南豫州刺史。遣散騎常待袁渝等十六人分行諸州郡縣,觀察吏政,訪求民隱;又使郡縣各言損益。丙午,上臨延賢堂聽訟,自是每歲三訊。 <BR> 左僕射王敬弘,性恬淡,有重名;關署文案,初不省讀。嘗預聽訟,上問以疑獄,敬弘不對。上變色,問左右:「何故不以訊牒副僕射?」敬弘曰:「臣乃得訊牒讀之,正自不解。」上甚不悅,雖加禮敬,不復以時務及之。 <BR> 六月,以右衛將軍王華為中護軍,待中如故。華以王弘輔政,王曇首為上所親任,與己相埒,自謂力用不盡,每歎息曰:「宰相頓有數人,天下何由得治!」是時,宰相無常官,唯人主所與議論政事、委以機密者,皆宰相也,故華有是言。亦有任侍中而不為宰相者;然尚書令、僕,中書監、令,侍中,侍郎,給事中,皆當時要官也。 <BR> 華與劉湛、王曇首、殷景仁俱為侍中,風力局幹,冠冕一時。上嘗與四人於合殿宴飲,甚悅。既罷出,上目遂良久,歎曰:「此四賢,一時之秀,同管喉唇,恐後世難繼也!」 <BR> 黃門侍郎謝弘微與華等皆上所重,當時號曰五臣。弘微,琰之從孫也。精神端審,時然後言,婢僕之前不妄語笑,由是尊卑大小,敬之若神。從叔混特重之,常曰:「微子異不傷物,同不害正,吾無間然。」 <BR> 上欲封王曇首、王華等,拊御床曰:「此坐非卿兄弟,無復今日。」因出封詔以示之。曇首固辭曰:「近日之事,賴陛下英明,罪人斯得。臣等豈可因國之災以為身幸!」上乃止。 <BR> 魏主詔問公卿:「今當用兵,赫連、蠕蠕,二國何先?」長孫嵩、長孫翰、奚斤皆曰:「赫連土著,未能為患。不如先伐蠕蠕,若追而及之,可以大獲;不及則獵於陰山,取其禽獸皮角以充軍實。」太常崔浩曰:「蠕蠕鳥集獸逃,舉大眾追之則不能及,輕兵追之又不足以制敵。赫連氏土地不過千里,政刑殘虐,人神所棄,宜先伐之。」尚書劉絜、武京候安原請先伐燕。於是魏主自雲中西巡至五原,因畋於陰山,東至和兜山。秋,八月,還平城。 <BR> 詔殿中將軍吉恆聘於魏。燕太子永卒,立次子翼為太子。 <BR> 秦王熾磐伐河西,至廉川,遣太子暮末等步騎三萬攻西安,不克,又攻番禾。河西王蒙遜發兵御之,用遣使說夏主,使乘虛襲枹罕。夏主遣徵南大將軍呼盧古將騎二萬攻苑川,車騎大將軍韋伐將騎三萬攻南安。熾磐聞之,引歸。九月,徙其境內老弱、畜產於澆河及莫河仍寒川,留左丞相曇達守枹罕。韋伐攻拔南安,獲秦秦州刺史翟爽、南安太守李亮。 <BR> 吐谷渾握逵等帥部眾二萬餘落叛秦,奔昂川,附於吐谷渾王慕瑰。 <BR> 大旱,蝗。 <BR> 左光祿大夫範泰上表曰:「婦人有三從之義,無自專之道。謝晦婦女猶在尚方,唯陛下留意。」有詔原之。 <BR> 魏主聞夏世祖殂,諸子相圖,國人不安,欲伐之。長孫嵩等皆曰:「彼若城守,以逸待勞,大檀聞之,乘虛入寇,此危道也。」 <BR> 崔浩曰:「往年以來,熒惑再守羽林、鉤己而行,其佔秦亡。今年五星並出東方,利於西伐。天人相應,不可失也。」嵩固爭之,帝大怒,責嵩在官貪汙,命武士頓辱之。於是遣司空奚斤帥四萬五千人襲蒲阪,宋兵將軍周幾是由萬人襲陝城,以河東太守薛謹為鄉導。謹,辨之子也。 <BR> 魏主欲以中書博士平棘李順總前驅之兵,訪於崔浩,浩曰:「順誠有籌略,然臣與之婚姻,深知其為人果於去就,不可專委。」帝乃止。浩與順由是有隙。 <BR> 冬,十月,丁巳,魏主發平城。 <BR> 秦左丞相曇達與夏呼盧古戰於嵻㟍山,曇達兵敗。十一月,呼盧古、韋伐進攻枹罕。秦王熾磐遷保定連。呼盧古入南城,鎮京將軍趙壽生帥死士三百人力戰卻之。呼盧古、韋伐又攻沙州刺史出連虔於湟河,虔遣後將軍乞伏萬年擊敗之。又攻西平,執安西將軍庫洛幹,坑戰士五千餘人,掠民二萬餘戶而去。仇池氐楊興平求內附。梁、南秦二州刺史吉翰遣始平太守寵諮據武興。氐王楊產遣其弟難當將兵拒諮,諮擊走之。 <BR> 魏主行至君子津,會天暴寒,冰合,戊寅,師輕騎二萬濟河襲統萬。壬午,冬至,夏主方燕群臣,魏師奄至,上下驚擾。魏主軍於黑水,去城三十餘裡。夏主出戰而敗,退走入城。門未及閉,內三郎豆代田帥眾乘勝入西宮,焚其西門;宮門閉,代田逾宮垣而出。魏主拜代田勇武將軍。魏軍夜宿城北,癸未,分兵四掠,殺獲數萬,得牛馬十餘萬。魏主謂諸將曰:「統萬未可得也,它年當與卿等取之。」乃徙其民萬餘家而還。 <BR> 夏弘農太守曹達聞周幾將至,不戰而走。魏師乘勝長驅,遂入三輔。會幾卒於軍中,蒲阪守將東平公乙鬥聞奚斤將至,遣使詣統萬告急。使者至統萬,魏軍已圍其城;還,告乙鬥曰:「統萬已敗矣。」乙鬥懼,棄城西奔長安,斤遂克蒲板。夏主之弟助興先守長安,乙鬥至,與助興棄長安,西奔安定。十二月,斤入長安,秦、雍氐羌皆詣斤降。河西王蒙遜及氐王楊玄聞之,皆遣使附魏。 <BR> 前吳郡太守徐佩之聚黨百餘人,謀以明年正會於殿中作亂,事覺,壬戌,收斬之。 <BR> 營陽太妃張氏卒。 <BR> 秦徵南將軍吉毘鎮南漒,隴西人辛澹帥戶三千據城逐毘,毘走還枹罕,澹南奔億池。 <BR> 魏初得中原,民多逃隱。天興中,詔採諸漏戶,令輸繒帛;於是自佔為紬繭羅觳戶者甚眾,不隸郡縣,賦役不均。是歲,始詔一切罷之,以屬郡縣。 <BR> 太祖文皇帝上之上元嘉四年(丁卯,公元四二七年) <BR> 春,正月,辛巳,帝祀南郊。 <BR> 乙酉,魏主還平城。統萬徙民在道多死,能至平城者什才六七。 <BR> 己亥,魏主如幽州。夏主遣平原公定帥眾二萬向長安。魏主聞之,伐木陰山,大造攻具,再謀伐夏。 <BR> 山羌叛秦。二月,秦王熾磐遣左丞相曇達招慰武始諸羌,徵南將軍吉毘招慰洮陽諸羌。羌人執曇達送夏;吉毘為羌所擊,奔還,士馬死傷者什八九。 <BR> 魏主還平城。 <BR> 乙卯,帝如丹徒,己巳,謁京陵。初,高祖既貴,命藏微時耕具以示子孫。帝至故宮見之,有慚色。近侍或進曰:「大舜躬耕歷山,伯禹親事水土。陛下不睹遺物,安知先帝之至德,稼穡之艱難乎!」 <BR> 三月,丙子,魏主遣高涼王禮鎮長安。禮,斤之孫也。又詔執金吾桓貸造橋於君子津。 <BR> 丁丑,魏廣平王連卒。 <BR> 丁亥,帝還建康。 <BR> 戊子,尚書右僕射鄭鮮之卒。秦王熾磐以輔國將軍段暉為涼州刺史,鎮樂都;平西將軍麴景為沙州刺史,鎮四平;寧朔將軍出連輔政為梁州刺史,鎮赤水。 <BR> 夏,四月,丁未,魏員外散騎常侍步堆等來聘。 <BR> 庚戌,以廷尉王徽之為交州刺史,徵前刺史杜弘文。弘文有疾,自輿就路;或勸之待病癒,弘文曰:「吾杖節三世,常欲投軀帝庭,況被徵乎!」遂行,卒於廣州。弘文,慧度之子也。 <BR> 魏奚斤與夏平原公定相持於長安。魏主欲乘虛伐統萬,簡兵練士,部分諸將,命司徒長孫翰等將三萬騎為前驅,常山五素等將步兵三萬為後繼,南陽王伏真等將步兵三萬部送攻具,將軍賀多羅將精騎三千為前候。素,遵之子也。五月,魏主發平城,命龍驤將軍代人陸俟督諸軍鎮大磧以備柔然。辛巳,濟君子津。 <BR> 壬午,中護軍王華卒。 <BR> 魏主至拔鄰山,築城,捨輜重,以輕騎三萬倍道先行。群臣鹹諫曰:「統萬城堅,非朝夕可拔。今輕車討之,進不可克,退無所資,不若與步兵、攻具一時俱往。」帝曰:「用兵之術,攻城最下。必不得已,然後用之。今以步兵、攻具皆進,彼必懼而堅守。若攻不時拔,食盡兵疲,外無所掠,進退無地。不如以輕騎直抵其城,彼見步兵未至,意必寬弛;吾羸形以誘之,彼或出戰,則成擒矣。所以然者,吾之軍士去家二千餘裡,又隔大河,所謂『置之死地而後生』者也。故以之攻城則不足,決戰則有餘矣。」遂行。 <BR> 六月癸卯朔,日有食之。 <BR> 魏主至統萬,分軍伏於深谷,以少眾至城下。夏將狄子玉降魏。言:「夏主聞有魏師,遣使召平原公定,定曰:『統萬堅峻,未易攻拔。待我擒奚斤,然後徐往。內外擊之,蔑不濟矣。』故夏主堅守以待之。」魏主患之。乃退軍以示弱,遣娥清及永昌王健帥騎五千西掠居民。 <BR> 魏軍士有得罪亡奔夏者,言魏軍糧盡,士卒食菜,輜重在後,步兵未至,宜急擊之。夏主從之。甲辰,將步騎三萬出城。長孫翰等皆言:「夏兵步陳難陷,宜避其鋒。」魏主曰:「吾遠來求賊,惟恐不出。今既出矣。乃避而不擊,彼奮我弱,非計也。遂收眾偽遁,引而疲之。夏兵為兩翼,鼓譟追之,行五六里,會有風雨從東南來,揚沙晦冥。宦者趙倪,頗曉方術,言於魏主曰:「今風雨從賊上來,我向之,彼背之,天不助人;且將士飢渴,願陛下攝騎避之,更待後日。」崔浩叱之曰:「是何言也!吾千里制勝,一日之中,豈得變易!賊貪進不止,後軍已絕,宜隱軍分出,奄擊不意。風道在人,豈有常也!」魏主曰:「善!」乃分騎為左右隊以掎之。魏主馬蹶而墜,幾為夏兵所獲;拓跋齊以身捍蔽,決死力戰,夏兵乃退。魏主騰馬得上,刺夏尚書斛黎文,殺之,又殺騎兵十餘人,身中流矢,奮擊不輟,夏眾大潰。齊,翳槐子玄孫也。 <BR> 魏人乘勝逐夏主至城北,殺夏主之弟河南公滿及兄子蒙遜,死者萬餘人。夏主不及入城,遂奔上邽。魏主微服逐奔者,入其城;拓跋齊固諫,不聽。夏人覺之,諸門悉閉;魏主因與齊等入其宮中,得婦人裙,系之槊上,魏主乘之而上,僅乃得免。會日暮,夏尚書僕射問至奉夏主之母出走,長孫翰將八千騎追夏主至高平,不及而還。 <BR> 乙巳,魏主入城,獲夏王、公、卿、將、校及諸母、后妃、姊妹、宮人以萬數,馬三十餘萬匹,牛羊數千萬頭,府庫珍寶、車旗、器物不可勝計,頒賜將士有差。 <BR> 初,夏世祖性豪侈,築統萬城,高十仞,基厚三十步,上廣十步,宮牆高五仞,其堅可以厲刀斧。臺榭壯大,皆雕鏤圖畫,被以綺繡,窮極文采。魏主顧謂左右曰:「蕞爾國而用民如此,欲不亡,得乎!」 <BR> 得夏太史令張淵、徐辯,復以為太史令。得故晉將毛修之、秦將軍庫洛幹,歸庫洛幹於秦,以毛修之善烹調,用為太官令。魏主見夏著作郎天水趙逸所為文,譽夏主太過,怒曰:「此豎無道,何敢如是!誰所為邪?當速推之!」崔浩曰:「文士褒貶,多過其實,蓋非得已,不足罪也。」乃止。魏主納夏世祖三女為貴人。 <BR> 奚斤與夏平原公定猶相拒於長安。魏主命宗正娥清、太僕丘堆帥騎五千略地關右。定聞統萬已破,遂奔上邽;斤追至雍,不及而還。清、堆攻夏貳城,拔之。 <BR> 魏主詔斤等班師。斤上疏言:「赫連昌亡保上邽,鳩合餘燼,未有蟠據之資;今因其危,滅之為易。請益鎧馬,平昌而還。」魏主不許。斤固請,乃許之,給斤兵萬人,遣將軍劉拔送馬三千匹,並留娥清、丘堆使共擊夏。 <BR> 辛酉,魏主自統萬東還,以常山王素為徵南大將軍、假節,與執金吾桓貸、莫雲留鎮統萬。雲,題之弟也。 <BR> 秦王熾磐還枹罕。 <BR> 秋,七月,己卯,魏主至柞嶺。柔然寇雲中,聞魏已克統萬,乃遁去。 <BR> 秦王熾磐謂群臣曰:「孤知赫連氏必無成,昌險歸魏,今果如孤言。」八月,遣其叔父平遠將軍渥頭等入貢於魏。 <BR> 壬子,魏主還至平城,以所獲頒賜留臺百官有差。 <BR> 魏主為人,壯健鷙勇,臨城對陣,親犯矢石,左右死傷相繼,神色自若;由是將士畏服,鹹盡死力。性儉率,服御飲膳,取給而已。群臣請增峻京城及修宮室曰:「《易》雲:『王公設險,以守其國。』又蕭何雲:『天子以四海為家,不壯不麗,無以重威。』」帝曰:「古人有言:『在德不在險。』屈丐蒸土築城而朕滅之。豈在城也?今天下未平,方須民力,土功之事,朕所未為。蕭何之對,非雅言也。」每以為財者軍國之本,不可輕費。至於賞賜,皆死事勳績之家,親戚貴寵未嘗橫有所及。命將出師,指授節度,違之者多致負敗。明於知人,或拔幹於卒伍之中,唯其才用所長,不論本末。聽察精敏,下無遁情,賞不遺賤,罰不避貴,雖所甚愛之人,終無寬假。常曰:「法者,朕與天下共之,何敢輕也。」然性殘忍,果於殺戮,往往已殺而復悔之。 <BR> 九月,丁酉,安定民舉城降魏。 <BR> 氐王楊玄遣將軍苻白作圍秦梁州刺史出連輔政於赤炎。城中糧盡,民執輔政以降。輔政至駱谷,逃還。冬,十月,秦以驍騎將軍吳漢為平南將軍、梁州刺史,鎮南漒。 <BR> 十一月,魏主遣司馬公孫軌兼大鴻臚,持節策拜楊玄為都督荊、梁等四州諸軍事、梁州刺史、南秦王。及境,玄不出迎;軌責讓之,欲奉策以還,玄懼而郊迎。魏主善之,以軌為尚書。軌,表之子也。 <BR> 十二月,秦梁州刺史吳漢為群羌所攻,帥戶二千還於枹罕。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一百十九
資治通鑑/卷121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121卷 【宋紀三】起著雍執徐,盡上章敦牂,凡三年。 <BR> 太祖文皇帝上之中元嘉五年(戊辰,公元四二八年) <BR> 春,正月,辛未,魏京兆王黎卒。 <BR> 荊州刺史、彭城王義康,性聰察,在州職事修治。左光祿大夫範泰謂司徒王弘曰:「天下事重,權重難居。卿兄弟盛滿,當深存降挹。彭城王,帝之次弟,宜徵還入朝,共參朝政。」弘納其言。時大旱,疾疫,弘上表引咎遜位,帝不許。 <BR> 秦商州刺史領澆河太守姚浚叛,降河西,秦王熾磐以尚書焦嵩代浚,帥騎三千討之。二月,嵩為吐谷渾元緒所執。 <BR> 魏改元神䴥。 <BR> 魏平北將軍尉眷攻夏主於上邽,夏主退屯平涼。奚斤進軍安定,與丘堆、娥清軍合。斤馬多疫死,士卒乏糧,乃深壘自固。遣丘堆督租於民間,士卒暴掠,不設儆備。夏主襲之,堆兵敗,以數百騎還城。夏主乘勝,日來城下鈔掠,不得芻牧,諸將患之。監軍侍御史安頡曰:「受詔滅賊,今更為賊所困,退守窮城,若不為賊殺,當坐法誅,進退皆無生理。而諸王公晏然曾不為計乎?」斤曰:「今軍士無馬,以步擊騎,必無勝理,當須京師救騎至,合擊之。」頡曰:「今猛寇遊逸於外,吾兵疲食盡,不一決戰,則殆在旦夕,救騎何可待乎!等於就死,死戰,不亦可乎!」斤又以馬少為辭。頡曰:「今斂諸將所乘馬,可得二百匹,頡請募敢死之士出擊之,就不能破敵,亦可以折其銳。且赫連昌狷而無謀,好勇而輕,每自出挑戰,眾皆識之。若伏兵掩擊,昌可擒也。」斤猶難之。頡乃陰與尉眷等謀,選騎待之。既而夏主來攻城,頡出應之。夏主自出陳前搏戰,軍士識其貌,爭赴之。會天大風,揚塵,晝昏,夏主財走,頡追之,夏主馬蹶而墜,遂擒之。 <BR> 夏大將軍、領司徒、平原王定收其餘眾數萬,奔還平涼,即皇帝位,大赦,改元勝光。 <BR> 三月,辛巳,赫連昌至平城,魏主館之於西宮,門內器用皆給乘輿之副,又以妹始平公主妻之;假常忠將軍,賜爵會稽公。以安頡為建節將軍,賜爵西平公;尉眷為寧北將軍,進爵漁陽公。 <BR> 魏主常使赫連昌侍從左右,與之單騎共逐鹿,深入山澗。昌素有勇名,諸將威以為不可。魏主曰:「天命有在,亦何所懼!」親遇如初。 <BR> 奚斤自以為元帥,而昌為偏裨所擒,深恥之。乃捨輜重,繼三日糧,追夏主於平涼。娥清欲循水而往,斤不從,自北道邀其走路。至馬髦嶺,夏軍將遁,會魏小將有罪亡歸於夏,告以魏軍食少無水。夏主乃分兵邀斤,前後夾擊之,魏兵大潰,斤及娥清、劉拔皆為夏所擒,士卒死者六七千人。 <BR> 丘堆守輜重在安定,聞斤敗,棄輜重奔長安,與高涼王禮偕奔薄阪,夏人復取長安。魏主大怒,命安頡斬丘堆,代將其眾,鎮薄阪以拒之。 <BR> 夏,四月,夏主遣使請和於魏,魏主以詔諭之使降。 <BR> 壬子,魏主西巡。戊午,畋於河西。大赦。 <BR> 五月,秦文昭王熾磐卒,太子暮末即位,大赦,改元永弘。 <BR> 平陸令河南成粲復勸王弘遜位,弘從之,累表陳請。帝不得已,六月,庚戌,以弘為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BR> 甲寅,魏主如長川。 <BR> 葬秦文昭王於武平陵,廟號太祖。秦王暮末以右丞相元基為侍中、相國、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以鎮軍大將軍、河州牧謙屯為驃騎大將軍,徵安北將軍、涼州刺史段暉為輔國大將軍、御史大夫,叔父右禁將軍千年為鎮北將軍、涼州牧,鎮湟河,以徵北將軍木弈幹為尚書令、車騎大將軍,以徵南將軍吉毘為尚書僕射、衛大將軍。 <BR> 河西王蒙遜因秦喪,伐秦西平。西平太守麴承謂之曰:「殿下若先取樂都,則西平必為殿下之有。西平苟望風請服,亦明主之所疾也。」蒙遜乃釋西平,攻樂都。相國元基帥騎三千救樂都,甫入城,而河西兵至,攻其外城,克之;絕其水道,城中飢渴,死者太半。東羌乞提從元基救樂都,陰與河西通謀,下繩引內其兵,登城者百餘人,鼓譟燒門;元基帥左右奮擊,河西兵乃退。 <BR> 初,文昭王疾病,謂暮末曰:「吾死之後,汝能保境則善矣。沮渠成都為蒙遜所親重,汝宜歸之。」至是,暮末遣使詣蒙遜,許歸成都以求和。蒙遜引兵還,遣使入秦弔祭。暮末厚資送成都,遣將軍王伐送之。蒙遜猶疑之,使恢武將軍沮渠奇珍伏兵於捫天嶺,執伐並其騎士三百人以歸。既而遣尚書郎王杼送伐還秦,並遺暮末馬千匹及錦罽銀繒。秋,七月,暮末遣記室郎中馬艾如河西報聘。 <BR> 魏主還宮。八月,復如廣寧觀溫泉。 <BR> 柔然紇升蓋可汗遣其子將萬餘騎寇魏邊。魏主自廣寧還,追之,不及。九月,還宮。 <BR> 冬,十月,甲辰,魏主北巡。壬子,畋於牛川。 <BR> 秦涼州牧乞伏千年,嗜酒殘虐,不恤政事,秦王暮未遣使讓之,千年懼,奔河西。暮末以叔父光祿大夫沃陵為涼州牧,鎮湟河。 <BR> 徐州刺史王仲德遣步騎二千伐魏濟陽、陳留。 <BR> 魏主還宮。 <BR> 魏定州丁零鮮於臺陽第二千餘家叛,入西山,州郡不能討。閏月,魏主遣鎮南將軍叔孫建討之。 <BR> 十一月,乙未朔,日有食之。 <BR> 魏主如西河校獵。十二月,甲申,還宮。 <BR> 河西王蒙遜伐秦,至磐夷,秦相國元基等將騎萬五千拒之。蒙遜還攻西平,徵虜將軍出連輔政等將騎二千救之。 <BR> 秘書監謝靈運,自以名輩才能,應參時政。上唯接以文義,每侍宴談賞而已。王曇首、王華、殷景仁名位素出靈運下,並見任遇,靈運意甚不平,多稱疾不朝直;或出郭遊行,且二百里,經旬不歸,既無表聞,又不請急。上不欲傷大臣意,諷令自解。靈運乃上表陳疾,上賜假,令還會稽。而靈運遊飲自若,為法司所糾,坐免官。 <BR> 是歲,師子王剎利摩訶及天竺迦毘黎王月愛,皆遣使奉表入貢,表辭皆如浮屠之言。 <BR> 魏鎮遠將軍平舒侯燕鳳卒。 <BR> 太祖文皇帝上之中元嘉六年(己巳,公元四二九年) <BR> 春,正月,王弘上表乞解州、錄,以授彭城王義康,帝優詔不許。癸丑,以義康為侍中、都督揚、南徐、袞三州諸軍事、司徒、錄尚書事、領南徐州刺史。弘與義康二府並置佐領兵,共輔朝政。弘既多疾,且欲委遠大權,每事推讓義康,由是義康專總內外之務。 <BR> 又以撫將軍江夏王義恭為都督荊、湘等八州諸軍事、荊州刺史,以待中劉湛為南蠻校尉,行府州事。帝與義恭書,誡之曰:「天下艱難,家國事重,雖曰守成,實亦未易。隆替安危,在吾曹耳,豈可不感尋王業,大懼負荷!汝性褊急,志之所滯,其欲必行,意所不存,從物回改。此最弊事,宜念裁抑。衛表遇士大夫以禮,與小人有恩;西門、安於,矯性齊美;關羽、張飛,任偏同弊。行己舉事,深宜鑒此!若事異今日,嗣子幼蒙,司徒當周公之事,汝不可不盡祗順之理。爾時天下安危,決汝二人耳。 <BR> 「汝一月自用錢不可過三十萬,若能省此,益美。西楚府捨,略所諳究,計當不須改作,日求新異。凡訊獄多決當時,難可逆慮,此實為難。至訊日,虛懷博盡,慎無以喜怒加人。能擇善者而從之,美自歸己;不可專意自決,以矜獨斷之明也!名器深宜慎惜,不可妄以假人。暱近爵賜,尤應裁量。吾於左右雖為少恩,如聞外論不以為非也。以貴凌物,物不服;以威加人,人不厭;此易達事耳。 <BR> 「聲樂嬉遊,不宜令過;蒲酒漁獵,一切勿為。供用奉身,皆有節度,奇服異器,不宜興長。又宜數引見佐史。相見不數,則彼我不親;不親,無因得盡人情;人情不盡,復何由知眾事也!」 <BR> 夏酒泉公俊自平涼奔魏。 <BR> 丁零鮮於臺陽等請降於魏,魏主赦之。 <BR> 秦出連輔政等未至西平,河西王蒙遜拔西平,執太守麴承。 <BR> 二月,秦王暮末立妃梁氏為王后,子萬載為太子。 <BR> 三月,丁巳,立丘子劭為太子。戊午,大赦。 <BR> 辛酉,以左衛將軍殷景仁為中領軍。帝以章太后早亡;奉太后所生蘇氏甚謹。蘇氏卒,帝往臨哭,欲追加封爵,使群臣議之。景仁以為古典無之,乃止。 <BR> 初,秦尚書隴西辛進從文昭王遊陵霄觀,彈飛鳥,誤中秦王暮末之母,傷其面。及暮末即位,問母面傷之由,母以狀告。暮末怒,殺進,並其五族二十七人。夏,四月,癸亥,以尚書左射王敬弘為尚書令,臨川王義慶為左僕射,吏部尚書濟陽江夷為右僕射。 <BR> 初,魏太祖命尚書郎鄧淵撰《國記》十餘卷,未成而止。世祖更命崔浩與中書侍郎鄧穎等續成之,為《國書》三十卷。穎,淵之子也。 <BR> 魏主將擊柔然,治兵於南郊,先祭天,然後部勒行陳。內外群臣皆不欲行,保太后固止之,獨崔浩勸之。 <BR> 尚書令劉絜等共推太史令張淵、徐辯使言於魏主曰:「今茲己巳,三陰之歲,歲星襲月,太白在西方,不可舉兵,北伐必敗。雖克,不利於上。」群臣因共贊之曰:「淵等少時嘗諫苻堅南伐,堅不從而敗,所言無不中,不可違也。」魏主意不決,詔浩與淵等論難於前。 <BR> 浩詰淵、辯曰:「陽為德,陰為刑,故日食修德,月食修刑。夫王者用刑,小則肆諸市朝,大則陳諸原野。今出兵以討有罪,乃所以修刑也。臣竊觀天文,比年以來,月行掩昴,至今猶然。其佔,三年天子大破旄頭之國。蠕蠕、高車,旄頭之眾也。願陛下勿疑。」淵、辯復曰:「蠕蠕,荒外無用之物,得其地不可耕而食,得其民不可臣而使,輕疾無常,難得而制;有何汲汲,而勞士馬以伐之?」浩曰:「淵、辯言天道,猶是其職,至於人事形勢,尤非其所知。此乃漢世常談,施之於今,殊不合事宜。何則?蠕蠕本國家北邊之臣,中間叛去。今誅其元惡,收其良民,令復舊役,非無用也。世人皆謂淵、辯通解數術,明決成敗,臣請試問之:屬者統萬未亡之前,有無敗徵?若其不知,是無術也;知而不言,是不忠也。」時赫連昌在坐,淵等自以未嘗有言,慚不能對。魏主大悅。 <BR> 既罷,公卿或尤浩曰:「今南寇方伺國隙,而捨之北伐;若蠕蠕遠遁,前無所獲,後有強寇,將何以待之?」浩曰:「不然。今不先破蠕蠕,則無以待南寇。南人聞國家克統萬以來,內懷恐懼,故揚聲動眾以衛淮北。比吾破蠕蠕,往還之間,南寇必不動也。且彼步我騎,彼能北來,我亦南往;在彼甚困,於我未勞。況南北殊俗,水陸異宜,設使國家與之河南,彼亦不能守也。何以言之?以劉裕之雄傑,吞併關中,留其愛子,輔以良將,精兵數萬,猶不能守。全軍覆沒,號哭之聲,至今未已。況義隆今日君臣非裕時之比!主上英武,士馬精強,彼若果來,譬如以駒犢鬥虎狼也,何懼之有!蠕蠕恃其絕遠,謂國家力不能制,自寬日久,故夏則散眾放畜,秋肥乃聚,背寒向溫,南來寇鈔。今掩其不備,必望塵駭散。牡馬護牝,牝馬戀駒,驅馳難制,不得水草,不過數日,必聚而困弊,可一舉而滅也。暫勞永逸,時不可失,患在上無此意。今上意已決,奈何止之!」寇謙之謂浩曰:「蠕蠕果可克乎?」浩曰:「必克。但恐諸將瑣瑣,前後顧慮,不能乘勝深入,使不全舉耳。」 <BR> 先是,帝因魏使者還,告魏主曰:「汝趣歸我河南地!不然,將盡我將士之力。」魏主方議伐柔然,聞之大笑,謂公卿曰:「龜鱉小豎,自救不暇,夫何能為!就使能來,若不先滅蠕蠕,乃是坐待寇至,腹背受敵,非良策也。吾行決矣。」 <BR> 庚寅,魏主發平城,使北平王長孫嵩、廣陵公樓伏連居守。魏主自東道向黑山,使平陽王長孫翰自西道向大娥山,同會柔然之庭。 <BR> 五月,壬辰朔,日有食之。 <BR> 王敬弘固讓尚書令,表求還東。癸巳,更以敬弘為侍中、特進、左光祿大夫,聽其東歸。 <BR> 丁未,魏主至漠南,捨輜重,帥輕騎兼馬襲擊柔然,至栗水,柔然紇升蓋可汗先不裝置,民畜滿野,驚怖散去,莫相收攝。紇升蓋燒廬舍,絕跡西走,莫知所之。其弟匹黎先主東部,聞有魏寇,帥眾欲就其兄;遇長孫翰,翰邀擊,大破之,殺其大人數百。 <BR> 夏主欲復取統萬,引兵東至侯尼城,不敢進而還。 <BR> 河西王蒙遜伐秦,秦王暮末留相國元基守枹罕,遷保定連。 <BR> 南安太守翟承伯等據罕幵谷以應河西,幕末擊破之,進至治城。 <BR> 西安太守莫者幼眷據汧川以叛,暮末討之,為幼眷所敗,還於定連。 <BR> 蒙遜至枹罕,遣世子興國進攻定連。六月,暮末逆擊興國於治城,擒之,追擊蒙遜至譚郊。 <BR> 吐谷渾王慕瑰遣其弟沒利延,將騎五千會蒙遜伐秦,暮末遣輔國大將軍段暉等邀擊,大破之。 <BR> 柔然紇升蓋可汗既走,部落四散,竄伏山谷,雜畜布野,無人收視。魏主循栗水西行,至菟園水,分軍搜討,東西五千裡,南北三千里,俘斬甚眾。高車諸部乘魏兵勢,鈔掠柔然。柔然種類前後降魏者三十餘萬落,獲戎馬百餘萬匹,畜產、車廬,瀰漫山澤,亡慮數百萬。 <BR> 魏主循弱水西行,至涿邪山,諸將慮深入有伏兵,勸魏主留止,寇謙之以崔浩之言告魏主,魏主不從。秋,七月,引兵東還;至黑山,以所獲班賜將士有差。既而得降人言:「可汗先被病,聞魏兵至,不知所為,乃焚穹廬,以車自載,將數百人入南山。民畜窘聚,方六十里無人統領,相去百八十里,追兵不至,乃徐西遁,唯此得免。」後聞涼州賈胡言:「若復前行二日,則盡滅之矣。」魏主深悔之。紇升蓋可汗憤悒而卒,子吳提立,號敕連可汗。 <BR> 武都孝昭王楊玄疾病,欲以國授其弟難當。難當固辭,請立玄子保宗而輔之;玄許之。玄卒,保宗立。難當妻姚氏勸難當自立,難當乃廢保宗,自稱都督雍、涼、秦三州諸軍事、徵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秦州刺史、武都王。 <BR> 河西王蒙遜遣使送谷三十萬斛以贖世子興國於秦,秦王暮末不許。蒙遜乃立興國母弟菩提為世子。暮末以興國為散騎常侍,以其妹平昌公主妻之。 <BR> 八月,魏主至漠南,聞高車東部屯巳尼陂,人畜甚眾,去魏軍千餘裡,遣左僕射安原等將萬騎擊之。高車諸部迎降者數十萬落,獲馬牛羊百餘萬。 <BR> 冬,十月,魏主還平城。徙柔然、高車降附之民於漠南,東至濡源,西暨五原陰山,三千里中,使之耕牧而收其貢賦;命長孫翰、劉絜、安原及侍中代人古弼同鎮撫之。自是魏之民間馬牛羊及氈皮為之價賤。 <BR> 魏主加崔浩侍中、特進、撫軍大將軍,以賞其謀畫之功。浩善佔天文,常置銅鋌於酢器中,夜有所見,即以鋌畫紙作字以記其異。魏主每如浩家,問以災異,或倉猝不及束帶;奉進疏食,不暇精美,魏主必為之舉箸,或立嘗而還。魏主嘗引浩出入臥內,從容謂浩曰:「卿才智淵博,事朕祖考,著忠三世,故朕引卿以自近。卿宜盡忠規諫,勿有所隱。朕雖或時忿恚,不從卿言,然終久深思卿言也。」嘗指浩以示新降高車渠帥曰:「汝曹視此人尪纖懦弱,不能彎弓持矛,然其胸中所懷,乃過於兵甲。朕雖有徵伐之志而不能自決,前後有功,皆此人所教也。」又敕尚書曰:「凡軍國大計,汝曹所不能決者,皆當諮浩,然後施行。」 <BR> 秦王暮末之弟軻殊羅烝於文昭王左夫人禿髮氏,暮末知而禁之。軻殊羅懼,與叔父什寅謀殺暮末,奉沮渠興國以奔河西。使禿髮氏盜門鑰,鑰誤,門者以告暮末。暮末悉收其黨殺之,而赦軻殊羅。執什寅,鞭之,什寅曰:「我負汝死,不負汝鞭!」暮末怒,刳其腹,投屍於河。 <BR> 夏主少兇暴無賴,不為世祖所知。是月,畋於陰槃,登苛藍山,望統城泣曰:「先帝若以朕承大業者,豈有今日之事乎!」 <BR> 十一月,己丑朔,日有食之,不盡如鉤,星晝見,至晡方沒,河北地暗。 <BR> 魏主西巡,至柞山。 <BR> 十二月,河西王蒙遜、吐谷渾王慕瑰皆遣使入貢。 <BR> 是歲,魏內都大官中山文懿公李先、青冀二州刺史安同皆卒。先年九十五。 <BR> 秦地震,野草皆自反。 <BR> 太祖文皇帝上之中元嘉七年(庚午,公元四三零年) <BR> 春,正月,癸巳,以吐谷渾王慕瑰為徵西將軍,沙州刺史、隴西公。 <BR> 庚子,魏主還宮。壬寅,大赦。癸卿,復如廣寧,臨溫泉。 <BR> 二月,西卿,魏平陽威王長孫翰卒。 <BR> 戊辰,魏主還宮。 <BR> 帝自踐位以來,有恢復河南之志。三月,戊子詔簡甲卒五萬給右將軍到彥之,統安北將軍王仲德、袞州刺史竺靈秀舟師入河,又使驍騎將軍段宏將精騎八千直指虎牢,豫州刺史劉德武將兵一萬繼進,後將軍長沙王義欣將兵三萬監徵討諸軍事。義欣,道憐之子也。 <BR> 先遣殿中將軍田奇使於魏,告魏主曰:「河南舊是宋土,中為彼所侵,今當修復舊境,不關河北。」魏主大怒曰:「我生發未燥,已聞河南是我地。此豈可得!必若進軍,今當權斂戍相避,須冬寒地淨,河冰堅合,自更取之。」 <BR> 甲午,以前南廣平太守尹沖為司州刺史。長沙王義欣出鎮彭城,為眾軍聲援。以遊擊將軍胡籓戍廣陵,行府州事。 <BR> 壬寅,魏封赫連昌為秦王。 <BR> 魏有新徒敕勒千餘家,苦於將吏侵漁,出怨言,期以草生牛馬肥,亡歸漠北。尚書令劉絜、左僕射安原奏請及河冰未解,徙之河西。向春冰解,使不得北遁。魏主曰:「此曹習俗,放散日久,譬如囿中之鹿,急則奔突,緩之自定。吾區處自有道,不煩徙也。」絜等固請不已,乃聽分徙三萬餘落於河西,西至白鹽池。敕勒皆驚駭,曰:「圈我於河西,欲殺我也!」謀西奔涼州。劉絜屯五原河北,安原屯悅拔城以備之。癸卯,敕勒數千騎叛,北走,絜追討之;走者無食,相枕而死。 <BR> 魏南邊諸將表稱:「宋人大嚴,將入寇。請兵三萬,先其未發,逆擊之,足以挫其銳氣,使不敢深入。」因請悉誅河北流民在境上者,以絕其鄉導。魏主使公卿議之,皆以為當然。崔浩曰:「不可。南方下濕,入夏之後,水潦方降,草木蒙密,地氣鬱蒸,易生疾癘,不可行師。且彼既嚴備,則城守必固,留屯久攻,則糧運不繼;分軍四掠,則眾力單寡,無以應敵。以今擊之,未見其利。彼若果能北來,宜待其勞倦,秋涼馬肥,因敵取食,徐往擊之,此萬全之計也。朝廷群臣及西北守將,從陛下征伐,西平赫連,北破蠕蠕,多獲美女、珍寶,牛馬成群。南邊諸將聞而慕之,亦欲南鈔以取資財,皆營私計,為國生事,不可從也。」魏主乃止。 <BR> 諸將復表:「南寇已至,所部兵少,乞簡幽州以南勁兵助己戍守,乃就漳水造船嚴備以拒之。」公卿皆以為宜如所請,並署司馬楚之、魯軌、延之等為將帥,使招誘南人。浩曰:「非長策也。楚之等皆彼所畏忌,今聞國家悉發幽州以南精兵,大造舟艦,隨以輕騎,謂國家欲存立司馬氏,誅除劉宗,必舉國震駭,懼於滅亡,當悉發精銳,並心竭力,以死爭之,則我南邊諸將無以御之。今公卿欲以威力卻敵,乃所以速之也。張虛聲而召實害,此之謂矣。故楚之之徒,往則彼來,止則彼息,其勢然也。且楚之等皆纖利小才,止能招合輕薄無賴而不能成大功,徒使國家兵連禍結而已。昔魯軌說姚興以取荊州,至則敗散,為蠻人掠賣為奴,終於禍及姚泓,此已然之效也。」魏主未以為然。浩乃復陳天時,以為南方舉兵必不利,曰:「今茲害氣在揚州,一也;庚午自刑,先發者傷,二也;日食晝晦,宿值鬥、牛,三也;熒惑伏於翼、軫,主亂及喪,四也;太白未出,進兵者敗,五也。夫興國之君,先修人事,次盡地利,後觀天時,故萬舉萬全。今劉義隆新造之國,人事未洽;災變屢見,天時不協;舟行水涸,地利不盡。三者無一可,而義隆行之,必敗無疑。」魏主不能違眾言,乃詔冀、定、相三州造船三千艘,簡幽州以南戍兵集河上以備之。 <BR> 秦乞伏什寅母弟前將軍白養、鎮衛將軍去列,以什寅之死,有怨言,秦王暮末皆殺之。 <BR> 夏,四月,甲子,魏主如去中。 <BR> 敕勒萬餘落復叛走,魏主使尚書封鐵追討,滅之。 <BR> 六月,己卿,以氐王楊難當為冠軍將軍、秦州刺史、武都王。 <BR> 魏主使平南大將軍、丹楊王大毘,屯河上,以司馬楚之為安南大將軍、荊州刺史,封琅邪王,頓穎川以備宋。 <BR> 吐谷渾王慕瑰將其眾萬八千襲秦定連,秦輔國大將軍段暉等擊走之。 <BR> 到彥之自淮入泗,水滲,日行才十里,自四月至秋七月,始至須昌。乃溯河西上。 <BR> 魏主以河南四鎮兵少,命諸軍悉收眾北渡。戊子,魏碻磝戍兵棄城去。戊戌,滑臺戍兵亦去。庚子,魏主以大鴻臚陽平公杜超為都督冀、定、相三州諸軍事、太宰,進爵陽平王,鎮鄴,為諸軍節度。超,密太后之兄也。庚戌,魏洛陽、虎牢戍兵皆棄城去。 <BR> 到彥之留朱修之守滑臺,尹沖守虎牢,建武將軍杜驥守金墉。驥,預之玄孫也。諸軍進頓靈昌津,列守南岸,至於潼關。於是司、袞既平,諸軍皆喜,王仲德獨有憂色,曰:「請賢不諳北土情偽,必墮其計。胡虜雖仁義不足,而兇狡有餘,今斂戍北歸,必並力完聚。若河冰既合,將復南來,豈可不以為憂乎!」 <BR> 甲寅,林邑王範陽邁遣使入貢,自陳與交州不睦,乞蒙恕宥。八月,魏主遣冠軍將軍安頡督護諸軍,擊到彥之。丙寅,彥之遣裨將吳興姚聳夫渡河攻冶板,與頡戰;聳夫兵敗,死者甚眾。戊寅,魏主遣徵西大將軍長孫道生會丹陽王大毘屯河上以御彥之。 <BR> 燕太祖寢疾,召中書監申秀、侍中陽哲於內殿,屬以後事。九月,病甚,輦而臨軒,命太子翼攝國事,勒兵聽政,以備非常。 <BR> 宋夫人慾立其子受居,惡翼聽政,謂翼曰:「上疾將瘳,奈何遽欲代父臨天下乎!」翼性仁弱,遂還東宮,日三往省疾。宋夫人矯詔絕內外,遣閽寺傳問而已,翼及諸子、大臣並不得見,唯中給事胡福獨得出入,專掌禁衛。福慮宋夫人遂成其謀,乃言於司徒、錄尚書事、中山公弘,弘與壯士數十人被甲入禁中,宿衛皆不戰而散。宋夫人命閉東閤,弘家僮庫鬥頭勁捷有勇力,逾閤而入,至於皇堂,射殺女御一人。太祖驚懼而殂。弘遂即天王位,遣人巡城告曰:「天降兇禍,大行崩背,太子不侍疾,群公不奔喪,疑有逆謀,社稷將危。吾備介弟之親,遂攝大位以寧國家,百官叩門入者,進陛二等。」太子翼帥東宮兵出戰而敗,兵皆潰去,弘遣使賜翼死。太祖有子百餘人,弘皆殺之。謚太祖民皇帝,長谷陵。 <BR> 己丑,夏主遣其弟謂以代伐魏鄜城,魏平西將軍始平公隗歸等擊之,殺萬餘人,謂以代遁去。夏主自將數萬人邀擊隗歸於鄜城東,留其弟上谷公社幹、廣陽公度洛孤守平涼,遣使來求和,約合兵滅魏,遙分河北:自恆山以東屬宋,以西屬夏。 <BR> 魏主聞之,治兵,將伐夏,群臣鹹曰:「劉義隆兵猶在河中,捨之西行,前寇未可必克,而義隆乘虛濟河,則失山東矣。」魏主以問崔浩,對曰:「義隆與赫連定遙相招引,以虛聲唱和,共大國,義隆望定進,定徒義隆前,皆莫敢先入;譬如連雞,不得俱飛,無能為害也。臣始謂義隆軍來,當屯止河中,兩道北上,東道向冀州,西道沖鄴,如此,則陛下當自討之,不得徐行。今則不然,東西列兵徑二千里,一處不過數千,形分勢弱。以此觀之,儜兒情見,此不過欲固河自守,無北渡意也。赫連定殘根易摧,擬之必僕。克定之後,東出潼關,席捲而前,則威震南極,江、淮以北無立草矣。聖策獨發,非愚近所及,願陛下勿疑。」甲辰,魏主如統萬,遂襲平涼,以衛兵將軍王斤鎮蒲板。斤,建之子也。 <BR> 秦自正月不雨,至於九月,民流叛者甚眾。 <BR> 冬,十月,以竟陵王義宣為南徐州策史,獨戍石頭。 <BR> 戊午,立錢署,鑄四銖錢。 <BR> 到彥之、王仲德沿河置守,還保東平。乙亥,魏安頡自委粟津濟河,攻金墉。金墉城不治既久,又無糧食。杜驥欲棄城走,恐獲罪。初,高祖滅秦,遷其鐘虡於江南,有大鐘沒於洛水,帝使姚聳夫將千五百人往取之。驥紿之曰:「金墉城已修完,糧食亦足,所乏者人耳。今虜騎南渡,當相與並力御之。大功既立,牽鐘未晚。」聳夫從之。既至,見城不可守,乃引去,遂南遁。丙子,安頡拔洛陽,殺將士五千餘人。杜驥歸,言於帝曰:』本欲以死固守,姚聳夫及城遽走,人情沮敗,不可復禁。」上大怒,誅聳夫於壽陽。聳夫勇健,諸偏裨莫及也。 <BR> 魏河北諸軍會於七女津。到彥之恐其南渡,遣裨將王蟠龍溯流奪其船,杜超等擊斬之。安頡與龍驤將軍陸俟進攻虎牢,辛巳,拔之;尹沖及滎陽太守清河崔模降魏。 <BR> 秦王暮末為河西所逼,遣其臣王愷、烏訥闐請迎於魏,魏人許以平涼、安定封之。暮末乃焚城邑,毀寶器,帥戶萬五千,東如上邽。至高田穀,給事黃門侍郎郭恆謀劫詛興國以叛;事覺,暮末殺之。夏主聞暮末將至,發兵拒之。暮末留保南安,其故地皆入於吐谷渾。 <BR> 十一月,乙酉,魏主至平涼,夏上谷公社乾等嬰城固守。魏主使赫連昌招之,不下,乃使安西將軍古弼等將兵趣安定。夏主自鄜城還安定,將步騎二萬北救平涼,與弼遇,弼偽退以誘之;夏主追之,魏主使高車馳擊之,夏兵大敗,斬首數千級。夏主還走,登鶉觚原,為方陣以自固,魏兵就圍之。 <BR> 壬辰,加徵南大將軍檀道濟都督徵討諸軍事,帥眾伐魏。 <BR> 甲午,魏壽光侯叔孫建、汝陰公長孫道生濟河而南。 <BR> 到彥之聞洛陽、虎牢不守,諸軍相繼奔敗,欲引兵還。殿中將軍垣護之以書諫之,以為宜使竺靈秀朱修之守滑臺,自帥大軍進擬河北,且曰:「昔人有連年攻戰,失眾乏糧,猶張膽爭前,莫肯輕退。況今青州豐穰,濟漕流通,士馬飽逸,威力無損。若空棄滑臺,坐喪成業,豈朝廷受任之旨邪!」彥之不從。護之,苗之子也。 <BR> 彥之慾焚舟步走,王仲德曰:「洛陽既陷,虎牢不守,自然之勢也。今虜去我猶千里,滑臺尚有強兵,若遽捨舟南走,士卒必散。當引舟入濟,至馬耳谷口,吏詳所宜。」彥之先有目疾,至是大動;且將士疾疫,乃引兵自清入濟。南至歷城,焚舟棄甲,步趨彭城。竺靈秀棄須昌,南奔湖陸,表、袞大擾。長沙王義欣在彭城,將佐恐魏兵大至,勸義欣委鎮還都,義欣不從。 <BR> 魏兵攻濟南,濟南太守武進蕭承之帥數百人拒之。魏眾大集,承之使偃兵,開城門。眾曰:「賊眾我寡,奈何輕敵之甚!」承之曰:「今懸守窮城,事已危急,若復示弱,必為所屠,唯當見強以待之耳。」魏人疑有伏兵,遂引去。魏軍圍夏主數日,斷其水草,人馬飢渴。丁酉,夏主引眾下鶉觚原。魏武衛將軍丘眷擊之,夏眾大潰,死者萬餘人。夏主中重創,單騎走,收其餘眾,驅民五萬,西保上邽。魏人獲夏主之弟丹陽公烏視拔、武陵公禿骨及公侯以下百餘人。是日,魏兵乘勝進攻安定,夏東平公乙鬥棄城奔長安,驅略數千家,西奔上邽。 <BR> 戊戌,魏叔孫建攻竺靈秀於湖陸,靈秀大敗,死者五千餘人。建還頓城。 <BR> 己亥,魏主如安定。庚子,還,臨平涼,掘塹圍之。安慰初附,赦秦、雍之民,賜覆七年。夏隴西守將降魏。 <BR> 辛丑,魏安頡督諸軍攻滑臺。 <BR> 河西王蒙遜遣尚書郎宗舒等入貢於魏,魏主與之宴,執崔浩之手以示舒等曰:「汝所聞崔公,此則是也。才略之美,於今無比。朕動止諮之,豫陳成敗,若合符契,未嘗失也。」 <BR> 魏以叔孫建都督冀、青等四州諸軍事。 <BR> 魏尚書庫結帥騎五千迎秦王暮末。秦衛將軍吉毘以為不宜內徙,暮末從之,庫結引還。 <BR> 南安諸羌萬餘人叛秦,推安南將軍、督八郡諸軍事、廣寧太守焦遺為主,遺不從,乃劫遺族子長城護軍亮為主,帥眾攻南安。暮未請救於氐王楊難當,難當遣將軍苻南帥騎三千救之,暮末與之合擊諸羌。諸羌潰,亮奔還廣寧,暮未進軍攻之,以手令與焦遺使取亮;十二月遺斬亮者出降,暮末進遺號鎮國將軍。秦略陽太守弘農楊顯以郡降夏。 <BR> 辛酉,以長沙王義欣為豫州刺史,鎮壽陽。壽陽土荒民散,城郭頹敗,盜賊公行。義欣隨宜經理,境內安業,道不拾遺,城府完實,遂為盛籓。芍陂久廢,義欣修治堤防,引河水入陂,溉田萬餘頃,無復旱災。 <BR> 丁卯,夏上谷公社幹、廣陽公度洛孤出降,魏克平涼。 <BR> 關中侯豆代田得奚斤、娥清等,獻於魏主。魏主以夏主之後賜代田,命斤膝行執酒以奉代田,謂斤曰:「全汝生者,代田也。」賜代田爵井陘侯,加散騎常侍、右衛將軍,領內都幢將。 <BR> 夏長安、臨晉、武功守將皆走,關中悉入於魏。魏主留巴東公延普鎮安定,以鎮西將軍王斤鎮長安。壬申,魏主東還,以奚斤為宰士,使負酒食以從。 <BR> 王斤驕矜不法,信用左右,調役百姓,民不堪命,南奔漢川者數千家。魏主案治得實,斬斤以徇。 <BR> 右將軍到彥之、安北將軍王仲德皆下獄免官,袞州刺史竺靈秀坐棄軍伏誅。上見垣護之書而善之,以為北高平太守。 <BR> 彥之之北伐也,甲兵資實甚盛;乃敗還,委棄蕩盡,府藏、武庫為之空虛。它日,上與群臣宴,有荒外降人在坐。上問尚書庫部郎顧琛:「庫中仗猶有幾許?」琛詭對:「有十萬人仗。」上既問而悔之,得琛對,甚喜。琛,和之曾孫也。 <BR> 彭城王義康與王弘並錄尚書,義康意猶怏怏,欲得揚州,形於辭旨;以弘弟曇首居中,為上所親委,愈不悅。弘以老病,屢乞骸骨,曇首自求吳郡,上皆不許。義康謂人曰:』王公久病不起,神州詎宜臥治!」曇首勸弘減府中文武之半以授義康,上聽割二千人,義康乃悅。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一百二十
資治通鑑/卷103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103卷   【晉紀二十五】 起重光協洽,盡旃蒙大淵獻,凡五年。 ==太宗簡文皇帝== ===太宗簡文皇帝鹹安元年(辛未,公元三七一年)=== 春,正月,袁瑾、朱輔求救於秦,秦王堅以瑾為揚州刺史,輔為交州刺史,遣武衛將軍武都王鑒、前將軍張蠔帥步騎二萬救之。大司馬溫遣淮南太守桓伊、南頓太守桓石虔等擊鑒、蠔於石橋,大破之,秦兵退屯慎城。伊,宣之子也。丁亥,溫拔壽春。擒瑾及輔並其宗族,送建康斬之。 秦王堅徙關東豪傑及雜夷十五萬戶於關中,處烏桓於馮翊、北地,丁零翟斌於新安、澠池。諸因亂流移、欲還舊業者,悉聽之。 二月,秦以魏郡太守韋鐘為青州刺史,中壘將軍梁成為兗州刺史,射聲校尉徐成為幷州刺史,武衛將軍王鑒為豫州刺史,左將軍彭越為徐州刺史,太尉司馬皇甫覆為荊州刺史,屯騎校尉天水姜宇為涼州刺史,扶風內史王統為益州刺史,秦州刺史西縣侯雅為使持節、都督秦、晉、涼、雍州諸軍事、秦州牧,吏部尚書楊安為使持節、都督益、梁州諸軍事、梁州刺史。復置雍州,治蒲阪;以長樂公丕為使持節、徵東大將軍、雍州刺史。成,平老之子;統,擢之子也。堅以關東初平,守令宜得人,令王猛以便宜簡召英俊,補六州守令,授訖,言臺除正。 三月,壬辰,益州刺史建成定公周楚卒。 秦後將軍金城俱難攻蘭陵太守張閔子於桃山,大司馬溫遣兵擊卻之。 秦西縣侯雅、楊安、五統、徐成及羽林左監朱肜、揚武將軍姚萇帥步騎七萬伐仇池公楊纂。 代將長孫斤謀弒代王什翼犍,世子寔格之,傷脅,遂執斤,殺之。 夏,四月,戊午,大赦。 秦兵至鷲峽,楊纂帥眾五萬拒之。梁州刺史弘農楊亮遣督護郭寶、卜靖帥千餘騎助纂,與秦兵戰於峽中;纂兵大敗,死者什三、四。寶等亦沒,纂收散兵遁還。西縣侯雅進攻仇池,楊統帥武都之眾降秦。纂懼,面縛出降,雅送纂於長安。以統為南秦州刺史;加楊安都督南秦州諸軍事,鎮仇池。 王猛之破張天錫於枹罕也,獲其將敦煌陰據及甲士五千人。秦王堅既克楊纂,遣據帥其甲士還涼州,使著作郎梁殊、閻負送之,因命王猛為書諭天錫曰:「昔貴先公稱籓劉、石者,惟審於強弱也。今論涼土之力,則損於往時;語大秦之德,則非二趙之匹;而將軍翻然自絕,無乃非宗廟之福也歟!以秦之威,旁振無外,可以回弱水使東流,返江、河使西注。關東既平,將移兵河右,恐非六郡士民所能抗也。劉表謂漢南可保,將軍謂西河可全,吉兇在身,元龜不遠,宜深算妙慮,自求多福,無使六世之業一旦而墜地也!」天錫大懼,遣使謝罪稱籓。堅拜天錫使持節、都督河右諸軍事、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涼州刺史、西平公。 吐谷渾王闢奚聞楊纂敗,五月,遣使獻馬千匹、金銀五百斤於秦。秦以闢奚為安遠將軍、漒川侯。闢奚,葉延之子也,好學,仁厚而無威斷。三弟專恣,國人患之。長史鐘惡地,西漒羌豪也,謂司馬乞宿雲曰:「三弟縱橫,勢出王右,幾亡國矣。吾二人位為元輔,豈得坐而視之!詰朝月望,文武並會,吾將討焉。王之左右皆吾羌子,轉目一顧,立可擒也。」宿雲請先白王,惡地曰:「王仁而無斷,白之必不從。萬一事洩,吾屬無類矣。事已出口,何可中變!」遂於坐收三弟,殺之。闢奚驚怖,自投床下,惡地、宿雲趨而扶之曰:「臣昨夢先王刺臣雲:『三弟將為逆,不可不討。』故誅之耳。」闢奚由是發病恍惚,命世子視連曰:「吾禍及同生,何以見之於地下!國事大小,任汝治之,吾餘年殘命,寄食而已。」遂以憂卒。 視連立,不飲酒遊畋者七年,軍國之事,委之將佐。鐘惡地諫,以為:「人主當自娛樂,建威佈德。」視連泣曰:「孤自先世以來,以仁孝忠恕相承。先王念友愛之不終,悲憤而亡。孤雖纂業,屍存而已,聲色遊娛,豈所安也!威德之建,當付之將來耳。」 代世子寔病傷而卒。 秋,七月,秦王堅如洛陽。 代世子寔娶東部大人賀野幹之女,有遺腹子,甲戌,生男,代王什翼犍為之赦境內,名曰涉圭。 大司馬溫以梁、益多寇,周氏世有威名,八月,以寧州刺史周仲孫監益、梁二州諸軍事,領益州刺史。仲孫,光之子也。 秦以光祿勳李儼為河州刺史,鎮武始。 王猛以潞川之功,請以鄧羌為司隸。秦王堅下詔曰:「司隸校尉,董牧皇畿,吏責甚重,非所以優禮名將。光武不以吏事處功臣,實貴之也。羌有廉、李之才,朕方委以征伐之事,北平匈奴,南蕩揚、越,羌之任也,司隸何足以嬰之!其進號鎮軍將軍,位特進。」 九月,秦王堅還長安。歸安元侯李儼卒於上邽,堅復以儼子辯為河州刺史。 冬,十月,秦王堅如鄴,獵於西山,旬餘忘返。伶人王洛叩馬諫曰:「陛下群生所繫,今久獵不歸,一旦患生不虞,奈太后、天下何!」堅為之罷獵還宮。王猛因進言曰:「畋獵誠非急務,王洛之言,不可忘也。」堅賜洛帛百匹,拜官箴左右,自是不復獵。 大司馬溫恃其材略位望,陰蓄不臣之志,嘗撫枕歎曰:「男子不能流芳百世,亦當遺臭萬年!」術士杜炅能知人貴賤,溫問炅以己祿位所至,炅曰:「明公勳格宇宙,位極人臣。」溫不悅。溫欲先立功河朔,以收時望,還受九錫。及枋頭之敗,威名頓挫。既克壽春,謂參軍郗超曰:「足以雪枋頭之恥乎?」超曰:「未也。」久之,超就溫宿,中夜,謂溫曰:「明公都無所慮乎?」溫曰:「卿欲有言邪?」超曰:「明公當天下重任,今以六十之年,敗於大舉,不建不世之勳,不足以鎮愜民望!」溫曰:「然則奈何?」超曰:「明公不為伊、霍之舉者,無以立大威權,鎮壓四海。」溫素有心,深以為然,遂與之定議。以帝素謹無過,而床第易誣,乃言「帝早有痿疾,嬖人相龍、計好、朱炅寶等,參侍內寢,二美人田氏、孟氏生三男,將建儲立王,傾移皇基。」密播此言於民間,時人莫能審其虛實。 十一月,癸卯,溫自廣陵將還姑孰,屯於白石。丁未,詣建康,諷褚太后,請廢帝,立丞相會稽王昱,並作令草呈之。太后方在佛屋燒香,內侍啟雲:「外有急奏。」太后出,倚戶視奏數行,乃曰:「我本自疑此!」至半,便止,索筆益之曰:「未亡人不幸罹此百憂,感念存沒,心焉如割。」 己酉,溫集百官於朝堂。廢立既曠代所無,莫有識其故典者,百官震心栗。溫亦色動,不知所為。尚書僕射王彪之知事不可止,乃謂溫曰:「公阿衡皇家,當倚傍先代。」乃命取《霍光傳》,禮度儀制,定於須臾。彪之朝服當階,神彩毅然,曾無懼容。文武儀準,莫不取定,朝廷以此服之。於是宣太后令,廢帝為東海王,以丞相、錄尚書事、會稽王昱統承皇極。百官入太極前殿,溫使督護竺瑤、散騎侍郎劉亨收帝璽綬。帝著白帢單衣,步下西堂,乘犢車出神虎門,群臣拜辭,莫不歔欷。侍御史、殿中監將兵百人衛送東海第。溫帥百官具乘輿法駕,迎會稽王於會稽邸。王於朝堂變服,著平巾幘、單衣,東向流涕,拜受璽綬,是日,即皇帝位,改元。溫出次中堂,分兵屯衛。溫有足疾,詔乘輿入殿。溫撰辭,欲陳述廢立本意,帝引見,便泣下數十行,溫兢懼,竟不能一言而出。 太宰武陵王晞,好習武事,為溫所忌,欲廢之,以事示王彪之。彪之曰:「武陵親尊,未有顯罪,不可以猜嫌之間便相廢徙。公建立聖明,當崇獎王室,與伊、周同美;此大事,宜更深詳。」溫曰:「此已成事,卿勿復言!」乙卯,溫表「晞聚納輕剽,息綜矜忍;袁真叛逆,事相連染。頃日猜懼,將成亂階。請免晞官,以王歸籓。」從之,並免其世子綜、梁王□逢等官。溫使魏郡太守毛安之帥所領宿衛殿中。安之,虎生之弟也。 庚戌,尊褚太后曰崇德太后。 初,殷浩卒,大司馬溫使人□書吊之。浩子涓不答,亦不詣溫,而與武陵王晞遊。廣州刺史庾蘊,希之弟也,素與溫有隙。溫惡殷、庾宗強,欲去之。辛亥,使其弟秘逼新蔡王晃詣西堂叩頭自列,稱與晞及子綜、著作郎殷涓、太宰長史庾倩、掾曹秀、捨人劉強、散騎常侍庾柔等謀反;帝對之流涕,溫皆收付廷尉。倩、柔,皆蘊之弟也。癸丑,溫殺東海王三子及其母。甲寅,御史中丞譙王恬承溫旨,請依律誅武陵王晞。詔曰:「悲惋惶怛,非所忍聞,況言之哉!其更詳議!」恬,承之孫也。乙卯,溫重表固請誅晞,詞甚酷切。帝乃賜溫手詔曰:「若晉祚靈長,公便宜奉行前詔;如其大運去矣,請避賢路。」溫覽之,流汗變色,乃奏廢晞及三子,家屬皆徙新安郡。丙辰,免新蔡王晃為庶人,徙衡陽;殷涓、庾倩、曹秀、劉強、庾柔皆族誅,庾蘊飲鴆死。蘊兄東陽太守友子婦,桓豁之女也,故溫特赦之。庾希聞難,與弟會稽王參軍邈及子攸之逃於海陵陂澤中。溫既誅殷、庾,威勢翕赫,侍中謝安見溫遙拜。溫驚曰:「安石,卿何事乃爾?」安曰:「未有君拜於前,臣揖於後。」 戊午,大赦,增文武位二等。 己未,溫如白石,上書求歸姑孰。庚申,詔進溫丞相,大司馬如故,留京師輔政;溫固辭,仍請還鎮。辛酉,溫自白石還姑孰。 秦王堅聞溫廢立,謂群臣曰:「溫前敗灞上,後敗枋頭,不能思愆自貶以謝百姓,方更廢君以自說,六十之叟,舉動如此,將何以自容於四海乎!諺曰:『怒其室而作色於父。』其桓溫之謂矣。」 秦車騎大將軍王猛,以六州任重,言於秦王堅,請改授親賢;及府選便宜,輒已停寢,別乞一州自效。堅報曰:「朕之於卿,義則君臣,親逾骨肉,雖復桓、昭之有管、樂,玄德之有孔明,自謂逾之。夫人主勞於求才,逸於得士。既以六州相委,則朕無東顧之憂,非所以為優崇,乃朕自求安逸也。夫取之不易,守之亦難,苟任非其人,患生慮表,豈獨朕之憂,亦卿之責也,故虛位臺鼎而以分陝為先。卿未照朕心,殊乖素望。新政俟才,宜速銓補;俟東方化洽,當袞衣西歸。」仍遣侍中梁讜詣鄴諭旨,猛乃視事如故。 十二月,大司馬溫奏:「廢放之人,屏之以遠,不可以臨黎元。東海王宜依昌邑故事,築第吳郡。」太后詔曰:「使為庶人,情有不忍,可特封王。」溫又奏:「可封海西縣侯。」庚寅,封海西縣公。 溫威振內外,帝雖處尊位,拱默而已,常懼廢黜。先是,熒惑守太微端門,逾月而海西廢。辛卯,熒惑逆行入太微,帝甚惡之。中書侍郎郗超在直,帝謂超曰:「命之修短,本所不計,故當無復近日事邪?」超曰:「大司馬臣溫,方內固社稷,外恢經略,非常之事,臣以百口保之。」及超請急省其父,帝曰:「致意尊公,家國之事,遂至於此,由吾不能以道匡衛,愧歎之深,言何能諭!」因詠庾闡詩雲:「志士痛朝危,忠臣哀主辱。」遂泣下沾襟。帝美風儀,善容止,留心典籍,凝塵滿席,湛如也。雖神識恬暢,然無濟世大略,謝安以為惠帝之流,但清談差勝耳。 郗超以溫故,朝中皆畏事之。謝安嘗與左衛將軍王坦之共詣超,日旰未得前,坦之慾去,安曰:「獨不能為性命忍須臾邪?」 秦以河州刺史李辯領興晉太守,還鎮枹罕。徙涼州治金城。張天錫聞秦有兼併之志,大懼,立壇於姑臧南,刑三牲。帥其官屬,遙與晉三公盟。遣從事中郎韓博奉表送盟文,並獻書於大司馬溫,期以明年夏同大舉,會於上邽。是歲,秦益州刺史王統攻隴西鮮卑乞伏司繁於度堅山,司繁帥騎三萬拒統於苑川。統潛襲度堅山,司繁部落五萬餘皆降於統;其眾聞妻子已降秦,不戰而潰。司繁無所歸,亦詣統降。秦王堅以司繁為南單於,留之長安;以司繁從叔吐雷為勇士護軍,撫其部眾。 ===太宗簡文皇帝鹹安二年(壬申,公元三七二年)=== 春,二月,秦以清河房曠為尚書左丞,徵曠兄默及清河崔逞、燕國韓胤為尚書郎,北平陽陟、田勰、陽瑤為著作佐郎,郝略為清河相,皆關東士望,王猛所薦也。瑤,騖之子也。 冠軍將軍慕容垂言於秦王堅曰:「臣叔父評,燕之惡來輩也,不宜復汙聖朝,願陛下為燕戮之。」堅乃出評為範陽太守,燕之諸王悉補邊郡。 臣光曰:古之人,滅人之國而人悅,何哉?為人除害故也。彼慕容評者,蔽君專政,忌賢疾功,愚闇貪虐,以喪其國,國亡不死,逃遁見擒。秦王堅不以為誅首,又從而寵秩之,是愛一人而不愛一國之人也,其失人心多矣。是以施恩於人而人莫之恩,盡誠於人而人莫之誠。卒於功名不遂,容身無所,由不得其道故也。 三月,戊年,遣侍中王坦之徵大司馬溫入輔,溫復辭。 秦王堅詔:「關東之民學通一經,才成一藝者,在所郡縣以禮送之。在官百石以上,學不通一經,才不成一藝者,罷遣還民。」 夏,四月,徙海西公於吳縣西柴裡,敕吳國內史刁彝防衛,又遣御史顧允監察之。彝,協之子也。 六月,癸酉,秦以王猛為丞相、中書監、尚書令、太子太傅、司隸校尉,特進、常侍、持節、將軍、侯如故;陽平公融為使持節、都督六州諸軍事、鎮東大將軍、冀州牧。 庾希、庾邈與故青州刺史武沈之子遵,聚眾夜入京口城,晉陵太守卞眈逾城奔曲阿。希詐稱受海西公密旨誅大司馬溫。建康震擾,內外戒嚴。卞眈發諸縣兵二千人擊希,希敗,閉城自守。溫遣東海內史周少孫討之。秋,七月,壬辰,拔其城,擒希、邈及其親黨,皆斬之。眈,壺之子也。 甲寅,帝不豫,急召大司馬溫入輔,一日一夜發四詔。溫辭不至。初,帝為會稽王,娶王述從妹為妃,生世子道生及弟俞生。道生疏躁無行,母子皆以幽廢死。餘三子,鬱、朱生、天流,皆早夭。諸姬絕孕將十年,王使善相者視之,皆曰:「非其人。」又使視諸婢媵,有李陵容者,在織坊中,黑而長,宮人謂之「崑崙」,相者驚曰:「此其人也!」王召之侍寢,生子昌明及道子。己未,立昌明為皇太子,生十年矣。以道子為琅邪王,領會稽國,以奉帝母鄭太妃之祀。遺詔:「大司馬溫依周公居攝故事。」又曰:「少子可輔者輔之,如不可,君自取之。」侍中王坦之自持詔入,於帝前毀之。帝曰:「天下,儻來之運,卿何所嫌!」坦之曰:「天下,宣、元之天下,陛下何得專之!」帝乃使坦之改詔曰:「家國事一稟大司馬,如諸葛武侯、王丞相故事。」是日,帝崩。 群臣疑惑,未敢立嗣,或曰:「當須大司馬處分。」尚書僕射王彪之正色曰:「天子崩,太子代立,大司馬何容得異!若先面諮,必反為所責。」朝議乃定。太子即皇帝位,大赦。崇德太后令,以帝沖幼,加在諒闇,令溫依周公居攝故事。事已施行,王彪之曰:「此異常大事,大司馬必當固讓,使萬機停滯,稽廢山陵,未敢奉令,謹具封還。」事遂不行。 溫望簡文臨終禪位於己,不爾便當居攝。既不副所望,甚憤怨,與弟沖書曰:「遺詔使吾依武侯、王公故事耳。」溫疑王坦之、謝安所為,心銜之。詔謝安徵溫入輔,溫又辭。 八月,秦丞相猛至長字,復加都督中外諸軍事。猛辭曰:「元相之重,儲傅之尊,端右事繁,京牧任大,總督戎機,出納帝命,文武兩寄,鉅細並關,以伊、呂、蕭、鄧之賢,尚不能兼,況臣猛之無似!」章三四上,秦王堅不許,曰:「朕方混壹四海,非卿誰可委者?卿之不得辭宰相,猶朕不得辭天下也。」 猛為相,堅端拱於上,成官總己於下,軍國內外之事,無不由之。猛剛明清肅,善惡著白,放黜屍素,顯拔幽滯,勸課農桑,練習軍旅,官必當才,刑必當罪。由是國富兵強,戰無不克,秦國大治。堅敕太子宏及長樂公丕等曰:「汝事王公,如事我也。」 陽平公融在冀州,高選綱紀,以尚書郎房默、河間相申紹為治中別駕,清河崔宏為州從事,管記室。融年少,為政好新奇,貴苛察;申紹數規正,導以寬和,融雖敬之,未能盡從。後紹出為濟北太守,融屢以過失聞,數致譴讓,乃自恨不用紹言。 融嘗坐擅起學捨為有司所糾,遣主簿李纂詣長安自理;纂憂懼,道卒。融問申紹:「誰可使者?」紹曰:「燕尚書郎高泰,清辯有膽智,可使也。」先是丞相猛及融屢闢泰,泰不起;至是,融謂泰曰:「君子救人之急,卿不得復辭!」泰乃從命。至長安,丞相猛見之,笑曰:「高子伯於今乃來,何其遲也!」泰曰:「罪人來就刑,何問遲速!」猛曰:「何謂也?」泰曰:「昔魯僖公以泮宮發頌,劉宣王以稷下垂聲。今陽平公開建學宮,追蹤劉、魯,未聞明詔褒美,乃更煩有司舉劾。明公阿衡聖朝,懲勸如此,下吏何所逃其罪乎!」猛曰:「是吾過也。」事遂得釋。猛因歎曰:「高子伯豈陽平所宜吏乎!」言於秦王堅。堅召見,悅之,問以為治之本,對曰:「治本在得人,得人在審舉,審舉在核真,未有官得其人而國家不治者也。」堅曰:「可謂辭簡而理博矣。」以為尚書郎。秦固請還州,堅許之。 九月,甲寅,追尊故會稽王妃王氏曰順皇後,尊帝母李氏為淑妃。 冬,十月,丁卯,葬簡文帝於高平陵。 彭城妖人盧悚自稱大道祭酒,事之者八百餘家。十一月,遣弟子許龍如吳,晨,到海西公門,稱太后密詔,奉迎興復;公初欲從之,納保母諫而止。龍曰:「大事垂捷,焉用兒女子言乎!」公曰:「我得罪於此,幸蒙寬宥,豈敢妄動!且太后有詔,便應官屬來,何獨使汝也?汝必為亂!」因叱左右縛之,龍懼而走。甲午,悚帥眾三百人,晨攻廣莫門。詐稱海西公還,由雲龍門突入殿庭,略取武庫甲仗,門下吏士駭愕不知所為。遊擊將軍毛安之聞難,帥眾直入雲龍門,手自奮擊;左衛將軍殷康,中領軍桓秘入止車門,與安之並力討誅之,並黨與死者數百人。海西公深慮橫禍,專飲酒,恣聲色,有子為育,時人憐之。朝廷以其安於屈辱,故不復為虞。 秦都督北蕃諸軍事、鎮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朔方桓侯梁平老卒。平老在鎮十餘年,鮮卑、匈奴憚而愛之。 三吳大旱,饑,人多餓死。 ==烈宗孝武皇帝上之上== ===太宗簡文皇帝寧康元年(癸酉,公元三七三年)=== 春,正月,己丑朔,大赦,改元。 二月,大司馬溫來朝。辛巳,詔吏部尚書謝安、侍中王坦之迎於新亭。是時,都下人情恟恟,或雲欲誅王、謝,因移晉室。坦之甚懼,安神色不變,曰:「晉祚存亡,決於此行。」溫既至,百官拜於道側。溫大陳兵衛,延見朝士,有位望者皆戰懾失色,坦之流汗沾衣,倒執手版。安從容就席,坐定,謂溫曰:「安聞諸侯有道,守在四鄰,明公何須壁後置人邪!」溫笑曰:「正自不能不爾。」遂命左右撤之,與安笑語移日。郗超常為溫謀主,安與坦之見溫,溫使超臥帳中聽其言。風動帳開,安笑曰:「郗生可謂入幕之賓矣。」時天子幼弱,外有強臣,安與坦之盡忠輔衛,卒安晉室。 溫治盧悚入宮事,收尚書陸始付廷尉,免桓秘官,連坐者甚眾;遷毛安之為右衛將軍,桓秘由是怨溫。三月,溫有疾,停建康十四日,甲午,還姑孰。 夏,代王什翼犍使燕鳳入貢於秦。 秋,七月,己亥,南郡宣武公桓溫薨。初,溫疾篤,諷朝廷求九錫,屢使人趣之。謝安、王坦之故緩其事,使袁宏具草。宏以示王彪之,彪之歎其文辭之美,因曰:「卿固大才,安可以此示人!」謝安見其草,輒改之,由是歷旬不就。宏密謀於彪之,彪之曰:「聞彼病日增,亦當不復支久,自可更小遲回。」宏從之。溫弟江州刺史沖,問溫以謝安、王坦之所任,溫曰:「渠等不為汝所處分。」其意以為,己存,彼必不敢立異,死則非沖所制;若害之,無益於沖,更失時望故也。溫以世子熙才弱,使沖領其眾。於是桓秘與熙弟濟謀共殺沖,沖密知之,不敢入。俄頃,溫薨,沖先遣力士拘錄熙、濟而後臨喪。秘遂被廢棄,熙、濟俱徙長沙。詔葬溫依漢霍光及安平獻王故事。沖稱溫遺命,以少子玄為嗣,時方五歲,襲封南郡公。 庚戌,加右將軍、荊州刺史桓豁徵西將軍,督荊、楊、雍、交、廣五州諸軍事。以江州刺史桓沖為中軍將軍、都督揚、豫、江三州諸軍事、揚、豫二州刺史,鎮姑孰;竟陵太守桓石秀為寧遠將軍、江州刺史,鎮尋陽。石秀,豁之子也。沖既代溫居任,盡忠王室,或勸沖誅除時望,專執時權,沖不從。始,溫在鎮,死罪皆專決不請。沖以為生殺之重,當歸朝廷,凡大辟皆先上,須報,然後行之。 謝安以天子幼沖,新喪元輔,欲請崇德太后臨朝。王彪之曰:「前世人主幼在襁褓,母子一體,故可臨朝;太后亦不能決事,要須顧問大臣。今上年出十歲,垂及冠婚,反令從嫂臨朝,示人君幼弱,豈所以光揚聖德乎!諸公必欲行此,豈僕所制,所惜者大體耳。」安不欲委任桓沖,故使太后臨朝,己得以專獻替裁決,遂不從彪之之言。八月,壬子,太后復臨朝懾政。 梁州刺史楊亮遣其子廣襲仇池,與秦梁州刺史楊安戰,廣兵敗,沮水諸戌皆委城奔潰。亮懼,退守磬險。九月,安進攻漢川。 丙申,以王彪之為尚書令,謝安為僕射,領吏部,共掌朝政。安每歎曰:「朝廷大事,眾所不能決者,以諮王公,無不立決。」 以吳國內史刁彝為徐、兗二州刺史,鎮廣陵。 冬,秦王堅使益州刺史王統、秘書監朱肜帥卒二萬出漢川,前禁將軍毛當、鷹揚將軍徐成帥卒三萬出劍門,入寇梁、益;梁州刺史楊亮帥巴獠萬餘拒之,戰於青谷。亮兵敗,奔固西城。肜遂拔漢中。徐成攻劍門,克之。楊安進攻梓潼,梓潼太守周颺固守涪城,遣步騎數千送母、妻自漢水趣江陵,朱肜邀而獲之,颺遂降於安。十一月,安克梓潼。荊州刺史桓豁遣江夏相竺瑤救梁、益;瑤聞廣漢太守趙長戰死,引兵退。益州刺史周仲孫勒兵拒朱肜於綿竹,聞毛當將至成都,仲孫帥騎五千奔於南中。奉遂取梁、益二州,邛、莋、夜郎皆附於秦。秦王堅以楊安為益州牧,鎮成都;毛當為州刺史,鎮漢中;姚萇為寧州刺史,屯墊江;王統為南秦州刺史,鎮仇池。 秦王堅欲以周虓為尚書郎。虓曰:「蒙晉厚恩,但老母見獲,失節於此,母子獲全,秦之惠也。雖公侯之貴,不以為榮,況郎官乎!」遂不仕。每見堅,或箕踞而坐,呼為氐賊。嘗值元會,儀衛甚盛,堅問之曰:「晉朝元會,與此何如?」虓攘袂厲聲曰:「犬羊相聚,何敢比擬天朝!」秦人以虓不遜,屢請殺之,堅待之彌厚。 周仲孫坐失守免官。桓沖以冠軍將軍毛虎生為益州刺史,領建平太守,以虎生子球為梓潼太守。虎生與球代秦,至巴西,以糧乏,退屯巴東。 以侍中王坦之為中書令,領丹楊尹。 是歲,鮮卑勃寒寇掠隴右,秦王堅使乞伏司繁討之。勃寒請降,遂使司繁鎮勇士川。 有彗星出於尾箕,長十餘丈,經太微,掃東井;自四月始見,及秋冬不滅。秦太史令張孟言於秦王堅曰:「尾、箕,燕分;東井,秦分也。令彗起尾、箕而掃東井,十年之後,燕當滅秦;二十年之後,代當滅燕。慕容□父子兄弟,我之仇敵,而佈列朝廷,貴盛莫二,臣竊憂之,宜翦其抱魁桀者,以消天變。」堅不聽。 陽平公融上疏曰:「東胡跨據六州,南面稱帝,陛下勞師累年,然後得之,本非慕義而來。今陛下親而幸之,使其父子兄弟森然滿朝,執權履職,勢傾勳舊。臣愚以為狼虎之心,終不可養,星變如此,願少留意。」堅報曰:「朕方混六合為一家,視夷狄為赤子。汝宜息慮,勿懷耿介。夫惟修德可以禳災,苟能內求諸己,何懼外患乎!」 === 太宗簡文皇帝寧康二年(甲戌,公元三七四年)=== 春,正月,癸未朔,大赦。 己酉,刁彝卒。二月,癸丑,以王坦之為都督徐、兗、青三州諸軍事、徐、兗二州刺史,鎮廣陵。詔謝安總中書。安好聲律,期功之慘,不廢絲竹,士大夫效之,遂以成俗。王坦之屢以書苦諫之曰:「天下之寶,當為天下惜之。」安不能從。 三月,秦太尉建寧列公李威卒。 夏,五月,蜀人張育、楊光起兵擊秦,有眾二萬,遣使來請兵。秦王堅遣鎮軍將軍鄧羌帥甲士五萬討之。益州刺史竺瑤、威遠將軍桓石虔帥眾三萬攻墊江,姚萇兵敗,退屯五城。瑤、石虔屯巴東。張育自號蜀王,與巴獠酋帥張重、尹萬等五萬餘人進圍成都。六月,育改元黑龍。秋,七月,張育與張重等爭權,舉兵相攻,秦楊安、鄧羌襲育,敗之,育與楊光退屯綿竹。八月,鄧羌敗晉兵於涪西。九月,楊安敗張重、尹萬於成都南,重死,斬首二萬三千級。鄧羌擊張育、楊光於綿竹,皆斬之。益州復入於秦。 冬,十二月,有人入秦明光殿大呼曰:「甲申、乙酉,魚羊食人,悲哉無復遺!」秦王堅命執之,不獲。秘書監朱肜、秘書侍郎略陽趙整固請誅諸鮮卑,堅不聽。整,宦官也,博聞強記,能屬文,好直言,上書及面諫,前後五十餘事。慕容垂夫人得幸於堅,堅與之同輦遊於後庭,整歌曰:「不見雀來入燕室,但見浮雲蔽白日。」堅改容謝之,命夫人下輦。 是歲,代王什翼犍擊劉衛辰,南走。 === 太宗簡文皇帝寧康三年(乙亥,公元三七五年)=== 春,正月,辛亥,大赦。 夏,五月,丙午,藍田獻侯王坦之卒;臨終與謝安、桓沖書,惟以國家為憂,言不及私。 桓沖以謝安素有重望,欲以揚州讓之,自求外出。桓氏族黨皆以為非計,莫不扼腕苦諫,郗超亦深止之,沖皆不聽,處之澹然。甲寅,詔以沖都督徐、豫、兗、青、揚五州諸軍事、徐州刺史,鎮京口;以安領揚州刺史,並加侍中。 六月,秦清河武侯王猛寢疾,秦王堅親為之祈南、北郊及宗廟、社稷,分遣侍臣遍禱河、嶽諸神。猛疾少療,為之赦殊死以下。猛上疏曰:「不圖陛下以臣之命而虧天地之德,開闢已來,未之有也。臣聞報德莫如盡言,謹以垂沒之命,竊獻遺款。伏惟陛下,威烈振乎八荒,聲教光乎六合,九州百郡,十居其七,平燕定蜀,有如拾芥。夫善作者不必善成,善始者不必善終,是以古先哲王,知功業之不易,戰戰兢兢,如臨深谷。伏惟陛下,追蹤前聖,天下幸甚!」堅覽之悲慟。秋,七月,堅親至猛第視疾,訪以後事。猛曰:「晉雖僻處江南,然正朔相承,上下安和,臣沒之後,願勿以晉為圖。鮮卑、西羌,我之仇敵,終為人患,宜漸除之,以便社稷。」言終而卒。堅比斂,三臨哭,謂太子宏曰:「天不欲使吾平壹六合耶!何奪吾景略之速也!」葬之如漢霍光故事。 八月,癸巳,立皇後王氏,大赦。後,濛之孫也。以後父晉陵太守蘊為光祿大夫,領五兵尚書,封建昌縣侯,蘊固辭不受。 九月,帝講《孝經》,始覽典和籍,延儒士。謝安薦東莞徐邈補中書捨人,每被顧問,多所匡益。帝或宴集,酣樂之後,好為手詔詩章以賜侍臣,或文詞率爾,所言穢雜;邈應時收斂還省刊削,皆使可觀,經帝重覽,然後出之,時議以此多邈。 冬,十月,癸酉朔,日有食之。 秦王堅下詔曰:「新喪賢輔,百司或未稱朕心,可置聽訟觀於未央南,朕五日一臨,以求民隱。今天下雖未大定,權可偃武修文,以稱武侯雅旨。其增崇儒教,禁老、莊、圖讖之學,犯者棄市。」妙簡學生,太子及公侯百僚之子皆就學受業;中外四禁、二衛、四軍長上將士,皆令受學。二十人給一經生,教讀音句,後宮置典學以教掖庭,選閹人及女隸敏慧者詣博士授經。尚書郎王佩讀讖,堅殺之,學讖者遂絕。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一百二
資治通鑑/卷122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122卷 <BR> 【宋紀四】 起重光協洽,盡旃蒙大淵獻,凡五年。 <BR> 太祖文皇帝上之下元嘉八年(辛未,公元四三一年) <BR> 春,正月,壬午朔,燕大赦,改元大興。 <BR> 丙申,檀道道濟等自清水救滑臺,魏叔孫建、長孫道生拒之。丁酉,道濟至壽張,遇魏安平公乙謝眷,道濟帥寧塑將軍王仲德、驍騎將軍段宏奮擊,大破之;轉戰至高梁亭,斬魏濟州刺史悉煩庫結。 <BR> 夏主擊秦將姚獻,敗之;遂遣其叔父北平公韋伐帥眾一萬攻南安。城中大饑,人相食。秦侍中、徵虜將軍出連輔政,侍中、右衛將軍乞伏延祚,吏部尚書乞伏跋跋,逾城奔夏;秦王暮末窮蹙,輿櫬出降,並沮渠興國送於上邽。秦太子司直焦楷奔廣寧,泣謂其父遺曰:「大人荷國寵靈,居籓鎮重任。今本朝顛覆,豈得不率見眾唱大義以殄寇仇!」遺曰:「今主上已陷賊庭,吾非愛死而忘義,顧以大兵追之,是趣絕其命也。不如擇王族之賢者,奉以為主而伐之,庶有濟也。」楷乃築誓眾,二旬之間,赴者萬餘人。會遺病卒,楷不能獨舉事,亡奔河西。二月,戊午,以尚書右僕射江夷為湘州刺史。 <BR> 檀道濟等進至濟上,二十餘日間,前後與魏三十餘戰,道濟多捷。軍至歷城,叔孫建等縱輕騎邀其前後,焚燒穀草。道濟軍乏食,不能進。由是安頡、司馬楚之等得專力攻滑臺,魏主復使楚兵將軍王慧龍助之。朱修之堅守數月,糧盡,與士卒燻鼠食之。辛酉,魏克滑臺,執修之及東郡太守申謨,虜獲萬餘人。謨,鐘之曾孫也。 <BR> 癸酉,魏主還平城,大饗,告廟,將帥及百官皆受賞,戰士賜覆十年。 <BR> 於是魏南鄙大水,民多餓死。尚書令劉絜言於魏主曰:「自頃邊寇內侵,戎車屢駕;天贊聖明,所在克殄;方難既平,皆蒙優錫。而郡國之民,雖不徵討,服勤農桑,以供軍國,實經世之大本,府庫之所資。今自山以東,遍遭水害,應加哀矜,以弘覆育。」魏主從之,復境內一歲租賦。 <BR> 檀道濟等食盡,自歷城引還;軍士有亡降魏者,具告之。魏人追之,眾恟懼,將潰。道濟夜唱籌量沙,以所餘少米覆其上。及旦,魏軍見之,謂道濟資糧有餘,以降者為妄而斬之。時道濟兵少,魏兵甚盛,騎士四合。道濟命軍士皆被甲,己白服乘輿,引兵徐出。魏人以為有伏兵,不敢逼,稍稍引退,道濟全軍而返。 <BR> 青州刺史蕭思話聞道濟南歸,欲委鎮保險,濟南太守蕭承之固諫,不從。丁丑,思話棄鎮奔平昌;參軍劉振之戍下邳,聞之,亦委城走。魏軍竟不至,而東陽積聚已為百姓所焚。思話坐徵,系尚方。 <BR> 燕王立夫人慕容氏為王后。 <BR> 庚戌,魏安頡等還平城。魏主嘉朱修之守節,拜侍中,妻以宗女。 <BR> 初,帝之遣到彥之也,戒之曰:「若北國兵動,先其未至,逕前入河;若其不動,留彭城勿進。」及安頡得宋俘,魏主始聞其言。謂公卿曰:「卿輩前謂我用崔浩計為謬,驚怖固諫。常勝之家,始皆自謂逾人,至於歸終,乃不能及。」 <BR> 司馬楚之上疏,以為諸方已平,請大舉伐宋,魏主以兵久勞,不許。徽楚之為散騎常侍,以王慧龍為滎陽太守。 <BR> 慧龍在郡十年,農戰並修,大著聲績,歸附者萬餘家。帝縱反間於魏,雲「慧龍自以功高位下,欲引宋人入寇,因執司馬楚之以叛。」魏主聞之,賜慧龍璽書曰:「劉義隆畏將軍如虎,欲相中害,朕自知之。風塵之言,想不足介意。」帝復遣客呂玄伯刺之,曰:「得慧龍首,封二百戶男,賞絹千匹。」玄伯詐為降人,求屏人有所論;慧龍疑之,使人探其懷,得尺刀。玄伯叩頭請死,慧龍曰:「各為其主耳。」釋之。左右諫曰:「宋人為謀未已,不殺玄伯,無以制將來。」慧龍曰:「死生有命,彼亦安能害我!我以仁義為扞蔽,又何憂乎!」遂捨之。 <BR> 夏五月,庚寅,魏主如雲中。 <BR> 六月,乙丑,大赦。 <BR> 夏主殺乞伏暮末及其宗族五百人。 <BR> 夏主畏魏人之逼,擁秦民十餘萬口,自治城濟河,欲擊河西王蒙遜而奪其地。吐谷渾王慕瑰遣益州刺史慕利延、寧州刺史拾虔帥騎三萬,乘其半濟,邀擊之,執夏主定以歸,沮渠興國被創而死。拾虔,樹洛幹之子也。 <BR> 魏之邊吏獲柔然邏者二十餘人,魏主賜衣服而遣之,柔然悅。閏月,乙未,柔然敕連可汗遣使詣魏,魏主厚禮之。 <BR> 魏主遣散騎侍郎周紹來聘,且求昏;帝依違答之。 <BR> 荊州刺史江夏王義恭,年寢長,欲專政事,長史劉湛每裁抑之,遂與湛有隙。帝心重湛,使人詰讓義恭,且和解之。是時,王華、王曇首皆卒,領軍將軍殷景仁素與湛善,白帝以時賢零落,徵湛為太子詹事,加給事中,共參政事。以雍州刺史張邵代湛為撫軍長史、南蠻校尉。頃之,邵坐在雍州營私畜聚,贓滿二百四十五萬,下廷尉,當死。左衛將軍謝述上表,陳邵先朝舊勳,蒙優貸。帝手詔酬納,免邵官,削爵土。述謂其子綜曰:「主上矜邵夙誠,特加曲恕,吾所言謬會,故特見酬納耳。若此跡宣佈,則為侵奪主恩,不可之大者也。」使綜對前焚之。帝后謂邵曰:「卿之獲免,謝述有力焉。」 <BR> 秋,七月,己酉,魏主如河西。 <BR> 八月,乙酉,河西王蒙遜遣子安周入待於魏。 <BR> 吐谷渾王慕瑰遣侍郎謝太寧奉表於魏,請送赫連定。己丑,魏以慕瑰為大將軍,封西秦王。 <BR> 左僕射臨川王義慶固求解職;甲辰,以義慶為中書令,丹陽尹如故。 <BR> 九月,癸丑,魏主還宮。庚申,加太尉長孫嵩柱國大將軍。以左光祿大夫崔浩為司徒,徵西大將軍長孫道生為司空。道生性清儉,一熊皮鄣泥,數十年不易。魏主使歌工歷頌群臣曰:「智如崔浩,廉若道生。」 <BR> 魏主欲選使者詣河西,崔浩薦尚書李順,乃以順為太常。拜河西王蒙遜為侍中、都督涼州、西域、羌、戎諸軍事、太傅、行徵西大將軍、涼州牧、涼王,王武威、張掖、敦煌、酒泉、西海、金城、西平七郡。冊曰:「盛衰存亡,與魏升降。北盡窮發,南極庸、□昏,西被崑嶺,東至河曲,王實徵之,以夾輔皇室。」置將相、群卿、百官,承製假授,建天子旌旗,出入警蹕,如漢初諸侯王故事。 <BR> 壬申,魏主詔曰:「今二寇摧殄,將偃武修文,理廢職,舉逸民。範陽盧玄、博陵崔綽、趙郡李靈、河間邢穎、勃海高允、廣平遊雅、太原張偉等,皆賢俊之冑,冠冕州邦。《易》曰:『我有好爵,吾與爾縻之。』如玄之比者,盡敕州郡以禮發遣。」遂徵玄等及州郡所遣至者數百人,差次敘用。崔綽以母老固辭。玄等皆拜中書博士。玄,諶之曾孫;靈,順之從父兄也。 <BR> 玄舅崔浩,每與玄言,輒歎曰:「對子真使我懷古之情更深。」浩欲大整流品,明辨姓族。玄止之曰:「夫創製立事,各有其時;樂為此者,詎有幾人!宜加三思。」浩不從,由是得罪於眾。 <BR> 初,魏昭成帝始製法令:「反逆者族。其餘當死者聽入金、馬贖罪。殺人者聽與死家馬牛、葬具以平之。盜官物,一備五;私物,一備十。」四部大人共坐王庭決辭訟,無系訊連逮之苦,境內安之。太祖入中原,患前代律令峻密,命三公郎王德刪定,務崇簡易。季年被疾,刑罰濫酷;太宗承之,吏文亦深。冬,十月,戊寅,世祖命崔浩更定律令,除五歲、四歲刑,增一年刑;巫蠱者,負羖羊、抱犬沉諸淵。初令官階九品者得以官爵除刑。婦人當刑而孕,產後百日乃決。闕左懸登聞鼓,以達冤人。 <BR> 魏主如漠南,十一月,丙辰,北部敕勒莫弗庫若干帥所部數萬騎,驅鹿數百萬頭,詣魏主行在。魏主大獵以賜從官。十二月,丁丑,還宮。 <BR> 是歲,涼王改元義和。 <BR> 林邑王範陽邁寇九德,交州兵擊卻之。 <BR> 太祖文皇帝上之下元嘉九年(壬申,公元四三二年) <BR> 春,正月,丙午,魏主尊保太后竇氏為皇太后,立貴人赫連氏為皇后,子晃為皇太子。大赦,改元延和。 <BR> 燕王立慕容後之子王仁為太子。 <BR> 三月,庚戌,衛將軍王弘進位太保,加中書監。丁巳,徵南大將軍檀道濟進位司空,還鎮尋陽。 <BR> 壬申,吐谷渾王慕瑰送赫連定於魏,魏人殺之。慕瑰上表曰:「臣俘擒僭逆,獻捷王府,爵秩雖崇而士不增廓,車旗既飾而財不周賞,願垂鑒察。」魏主下其議。公卿以為:「慕瑰所致唯定而已,塞外之民皆為己有,而貪求無厭,不可許也。」魏主乃詔曰:「西秦王所得金城、枹罕、隴西之地,朕即與之,乃是裂土,何須復廓。西秦款至,綿絹隨使疏數,臨時增益,非一賜而止也。」自是慕瑰貢使至魏者稍簡。魏方士祁纖奏改代為萬年,以代尹為萬年尹,代令為萬年令。崔浩曰:「昔太祖應天受命,兼稱代、魏以法殷商。國家積德,當享年萬億,不待假名以為益也。纖之所聞,皆非正義,復舊號。」魏主從之。 <BR> 夏,五月,壬申,華容文昭公王弘卒。弘明敏有思致,而輕率少威儀,性褊隘,好折辱人,人以此少之。雖貴顯,不營財利;及卒,家無餘業。帝聞之,特賜錢百萬,米千斛。 <BR> 魏主治兵於南郊,謀伐燕。 <BR> 帝遣使者趙道生聘於魏。 <BR> 六月,戊寅,司徒、南徐州刺史彭城王義康改領揚州刺史。 <BR> 詔分青州置冀州,治歷城。 <BR> 吐谷渾王慕瑰遣其司馬趙叔入貢,且來告捷。 <BR> 庚寅,魏主伐燕。命太子晃錄尚書事,時晃才五歲。又遣左僕射安原、建寧王崇等屯漠南以備柔然。 <BR> 辛卯,魏主遣散騎常侍鄧穎來聘。 <BR> 乙未,以吐谷渾王慕瑰為都督西秦、河、沙三州諸軍事、徵西大將軍、西秦、河二州刺史,進爵隴西王,且命慕瑰悉歸南方將士先沒於夏者,得百五十餘人。 <BR> 又加北秦州刺史楊難當徵西將軍。難當以兄子保宗為鎮將軍,鎮宕昌;以其子為秦州刺史,守上邽。保宗謀襲難當,事洩,難當囚之。 <BR> 壬寅,以江夏王義恭為都督南袞等六州諸軍事、開府儀同三司、南袞州刺史,臨川王義慶為都督荊、雍等七州諸軍事、荊州刺史,竟陵王義宣為中書監,衡陽王義秀為南徐州刺史。初,高祖以刑州居上流之重,土地廣遠,資實兵甲居朝廷之半,故遺詔令諸子居之。上以義慶宗室令美,且烈武王有大功於社稷,故特用之。 <BR> 秋,七月,己未,魏主至濡水。庚申,遣安東將軍奚斤發幽州民及密雲丁零萬餘人,運攻具,出南道,會和龍。魏主至遼西,燕王遣其侍御史崔聘奉牛酒犒師。己巳,魏主至和龍。 <BR> 庚午,以領軍將軍殷景仁為尚書僕射,太子詹事劉湛為領軍將軍。 <BR> 益州刺史劉道濟,粹之弟也,信任長史費謙、別駕張熙等,聚斂興利,傷政害民,立官冶,禁民鼓鑄而貴賣鐵器,商賈失業,吁嗟滿路。 <BR> 流民許穆之,變姓名稱司馬飛龍,自雲晉室近親,往依氐王楊難當。難當因民之怨,資飛龍以兵,使侵擾益州。飛龍招合蜀人,得千餘人,攻殺巴興令,逐陰平太守;道濟遣軍擊斬之。道濟欲以五城人制氐奴、梁顯為參軍督護,費謙固執不與。氐奴等與鄉人趙廣構扇縣人,詐言司馬殿下猶在陽泉山中,聚眾得數千人,引向廣漢;道濟參軍程展會治中李抗之,將五百人擊之,皆敗死。巴西人詔唐頻聚眾應之,趙廣等進攻涪城,陷之。於是涪陵、江陽、遂寧諸郡守皆棄城走,蜀土僑、舊俱反。 <BR> 燕石城太守李崇等十郡降於魏。魏主發其民三萬穿圍暫以守和龍。崇,績之子也。 <BR> 八月,燕王使數萬人出戰,魏昌黎公丘等擊破之,死者萬餘人。燕尚書高紹帥萬餘家保羌胡固;辛巳,魏主攻紹,斬之。平東將軍賀多羅攻帶方,撫軍大將軍永昌王健攻建德,驃騎大將軍樂平王丕攻冀陽,皆拔之。九月,乙卯,魏主引兵西還,徙營丘、成周、遼東、樂浪、帶方、玄菟六郡民三萬家於幽州。 <BR> 燕尚書郭淵勸燕王送款獻女於魏,乞為附庸。燕王曰:「負釁在前,結忿已深,降附取死,不如守志更圖也。」 <BR> 魏主之圍和龍也,宿衛之士多在戰陳,行宮人少。雲中鎮將朱受之謀與南人襲殺魏主,因入和龍,浮海南歸;以告冠軍將軍毛修之,毛修之不從,乃止。既而事洩,朱修之逃奔燕。魏人數伐燕,燕王遣修之南歸求救。修之泛海至東萊,遂還建康,拜黃門侍郎。 <BR> 趙廣等進攻成都,劉道濟嬰城自守。賊眾頓聚日久,不見司馬飛龍,欲散去。廣懼,將三千人及羽儀詣陽泉寺,詐雲迎飛龍。至則謂道人枹罕程道養曰:「汝但自言是飛龍,則坐享富貴;不則斷頭!」道養惶怖許諾。廣乃推道養為蜀王、車騎大將軍、益、梁二州牧,改元泰始,備置百官。以道養弟道助為驃騎將軍、長沙王,鎮涪城;趙廣、帛氐奴、梁顯及其黨張尋、嚴遐皆為將軍,奉道養還成都,眾至十餘萬,四面圍城,使人謂道濟曰:「但送費謙、張熙來,我輩自解去。」道濟遣中兵參軍裴方明、任浪之各將千餘人出戰,皆敗還。 <BR> 冬,十一月,乙巳,魏主還平城。 <BR> 壬子,以少府中山甄法崇為益州刺史。 <BR> 初,燕王嫡妃王氏,生長樂公崇,崇於兄弟為最長。及即位,立慕容氏為王后,王氏不得立,又黜崇,使鎮肥如。崇母弟廣平公朗、樂陵公邈相謂曰:「今國家將亡,人無愚智皆知之。王復受慕容後譖,吾兄弟死無日矣!」乃相與亡奔遼西,說崇使降魏,崇從之。會魏主使給事郎王德招崇,十二月,己丑,崇使邈如魏,請舉郡降。燕王聞之,使其將封羽圍崇於遼西。 <BR> 魏主徵諸名士之未仕者,州郡多逼遣之。魏主聞之,下詔令守宰以禮申諭,任其進退,毋得逼遣。 <BR> 初,帝以少子紹為廬陵孝獻王嗣,以江夏王義恭子郎為營陽王嗣;庚寅,封紹為廬陵王,郎為南豐縣王。 <BR> 裴方明等復出擊程道養營,破之,焚其積聚。 <BR> 賊黨江陽楊孟子將千餘人屯城南,參軍梁俊之統南樓,投書說諭孟子,邀使入城見劉道濟,道濟版為主簿,剋期討賊。趙廣知其謀,孟子懼,將所領奔晉原,晉原太守文仲興與之同拒守。趙廣遣帛氐奴攻晉原,破之,仲興、孟子皆死。裴方明復出擊賊,屢戰,破之,賊遂大潰;程道養收眾得七千人,還廣漢,趙廣別將五千餘人還涪城。 <BR> 先是,張熙說道濟糶倉谷,故自九月末圍城至十二月,糧儲俱盡。方明將二千人出城求食,為賊所敗,單馬獨還,賊眾復大集。方明夜縋而上,道濟為設食,涕泣不能食。道濟曰:「卿非大丈夫,小敗何苦!賊勢既衰,臺兵垂至,但令卿還,何憂於賊!」即減左右以配之。賊於城外揚言,雲「方明已死」,城中大恐。道濟夜列炬火,出方明以示眾,眾乃安。道濟悉出財物於北射堂,令方明募人。時城中或傳道濟已死,莫有應者。梁俊之說道濟遣左右給使三十餘人出外,且告之曰:「吾病小損,各聽歸家休息。」給使既出,城中乃安,應募者日有千餘人。 <BR> 初,晉謝混尚晉陵公主。混死,詔公主與謝氏絕婚;公主悉以混家事委混從子弘微。混仍世宰輔,僮僕千人,唯有二女,年數歲,弘微為之紀理生業,一錢尺帛有文簿。九年而高祖即位,公主降號東鄉君,聽還謝氏。入門,室宇倉廩,不異平日,田疇墾闢,有加於舊。東鄉君歎曰:「僕射平生重此子,可謂知人;僕射為不亡矣!」親舊見者為之流涕。是歲,東鄉君卒,公私鹹謂貲財宜歸二女,田宅、僮役應屬弘微。弘微一無所取,自以私祿葬東鄉君。 <BR> 混女夫殷睿好樗蒲,聞弘微不取財物,乃奪其妻妹及伯母、兩姑之分以還戲責。內人皆化弘微之讓,一無所爭。或譏之曰:「謝氏累世財產,充殷君一朝戲責。理之不允,莫此為大。卿視而不言,譬棄物江海以為廉耳。設使立清名而令家內不足,亦吾所不取也。」弘微曰:「親戚爭財,為鄙之甚。今內人尚能無言,豈可導之使爭乎!分多共少,不至有乏,身死之後,豈復見關也!」 <BR> 禿髮保周自涼奔魏,魏封保周為張掖公。 <BR> 魏李順復奉使至涼。涼王蒙遜遣中兵校郎楊定歸謂順曰:「年衰多疾,腰髀不隨,不堪拜伏;比三五日訊息小差,當相見。」順曰:「王之老疾,朝廷所知;豈得自安,不見詔使!」明日,蒙遜延順入至庭中,蒙遜箕坐隱-{幾}-,無動起之狀。順正色大言曰:「不謂此叟無禮乃至於此!今不憂覆而敢陵侮天地,魂魄逝矣,何用見之!」握節將出。涼王使定歸追止之,曰:「太常既雅恕衰疾,傳聞朝廷有不拜之詔,是以敢自安耳。」順曰:「齊桓公九合諸侯,一匡天下,周天下賜胙,命無下拜,桓公猶不敢失臣禮,下拜登受。今王雖功高,未如齊桓;朝廷雖相崇重,未有不拜之詔;而遽自偃蹇,此豈社稷之福邪!」蒙遜乃起,拜授詔。 <BR> 使還,魏主問以涼事。順曰:「蒙遜控制河右逾三十年,經涉艱難,粗識機變,綏集荒裔,群下畏服;雖不能貽厥孫謀,猶足以終其一世。然禮者德之輿,敬者身之基也;蒙遜無禮,不敬,以臣觀之,不復年矣。」魏主曰:「易世之後,何時當滅?」順曰:「蒙遜諸子,臣略見之,皆庸才也。如聞敦煌太守牧犍,器性粗立,繼蒙遜者,必此人也。然比之於父,皆雲不及。此殆天之所以資聖明也。」魏主曰:「朕方有事東方,未暇西略。如卿所言,不過數年之外,不為晚也。」 <BR> 初,罽賓沙門曇無讖,自雲能使鬼治病,且有秘術。涼王蒙遜甚重之,謂之「聖人」,諸女及子婦皆往受術。魏主聞之,使李順往徵之。蒙遜留不遣,仍殺之。魏主由是怒涼。蒙遜荒淫猜虐,群下苦之。 <BR> 太祖文皇帝上之下元嘉十年(癸酉,公元四三三年) <BR> 春,正月,乙卯,魏主遣永昌王健督諸軍救遼西。 <BR> 己未,大赦。 <BR> 丙寅,魏以樂安王範為都督秦、雍等五州諸軍事、衛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長安鎮都大將。魏主以範年少,更選舊德平西將軍崔徽、徵北大將軍雁門張黎為之副,共鎮長安。徽,宏之弟也。範廉恭寬惠,徽務敦大體,黎清約公平,政刑簡易,輕徭薄賦,關中遂安。 <BR> 二月,庚午,魏主以馮崇為都督幽、平、東夷諸軍事、車騎大將軍、幽、平二州牧,封遼西王,隸其國尚書事,食遼西十郡,承製假授尚書、刺史、徵虜已下官。 <BR> 魏平涼休屠徵西將軍金崖、羌涇州刺史狄子玉與安定鎮將延普爭權,崖、子玉舉兵攻普,不克,退保胡空谷。魏主以虎牢鎮大將陸俟為安定鎮大將,擊崖等,皆擒之。 <BR> 魏主徵陸俟為散騎常侍,出為懷荒鎮大將,未期歲,高車諸莫弗訟俟嚴急無恩,復請前鎮將郎孤。魏主徵俟還,以孤代之。俟既至,言於帝曰:「不過期年,郎孤必敗,高車必叛。」帝怒,切責之,使以建業公歸第。明年,諸莫弗果殺郎孤而叛。帝大驚,立召俟問之曰:「卿何以知其然也?」俟曰:「高車不知上下之禮,故臣臨之以威,制之以法,欲以漸訓導,使知分限。而諸莫弗惡臣所為,訟臣無恩,稱孤之美。臣以罪去,孤獲還鎮,悅其稱譽,益收名聲,專用寬恕待之。無禮之人,易生驕慢,不過期年,無復上下,孤所不堪,必將復以法裁之。如此,則眾心怨懟,必生禍亂矣。」帝笑曰:「卿身雖短,思慮何長也!」即日復以為散騎常侍。 <BR> 壬午,魏主如河西,遣兼散騎常侍宋宣來聘,且為太子晃求婚;帝依違答之。 <BR> 劉道濟卒,梁俊之、裴方明等密埋其屍於齋後,詐為道濟教命以答簽疏,雖其母、妻亦不知也。程道養於毀金橋登壇郊天,方明將三千人出擊之,道養等大敗,退保廣漢。 <BR> 荊州刺史臨川王義慶以巴東太守周籍之督巴西等五郡諸軍事,將二千人救成都。 <BR> 三月,亡人司馬天助降於魏,自稱晉會稽世子元顯之子;魏人以為青、徐二州刺史、東海公。 <BR> 壬子,魏主還宮。 <BR> 趙廣等自廣漢至郫,連營百數。周籍之與裴方明等合兵攻郫,克之,進擊廣等於廣漢,廣等走還涪及五城。夏,四月,戊寅,始發劉道濟喪。 <BR> 帝聞梁、南秦二州刺史甄法護刑政不治,失氐、羌之和,乃自徒中起蕭思話為梁、南秦二州刺史。法護,法崇之兄也。 <BR> 涼王蒙遜病甚,國人共議,以世子菩提幼弱,立菩提之兄敦煌太守牧犍為世子,加中外都督、大將軍、錄尚書事。蒙遜卒,謚曰武宣王,廟號太祖。牧犍即河西王位,大赦,改元永和,立子封壇為世子,加撫軍大將軍、錄尚書事,遣使請命於魏。牧犍聰穎好學,和雅有度量,故國人立之。 <BR> 先是,魏主遣李順迎武宣王女為夫人。會卒,牧犍稱先王遺意,遣左丞宋繇送其妹興平公主於魏,拜右昭儀。 <BR> 魏主謂李順曰:「卿言蒙遜死,今則驗矣;又言牧犍立,何其妙哉!朕克涼州,亦當不遠。」於是賜絹千匹,廄馬一乘,進號安西將軍,寵待彌厚,政事無鉅細,皆與之參議。 <BR> 遣順拜牧犍都督涼沙河三州、西域羌戎諸軍事、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涼州刺史、河西王,以宋繇為河西王右相。牧犍以無功受賞,留順,上表乞安、平一號;優詔不許。 <BR> 牧犍尊敦煌劉昺為國師,親拜之,命官屬以下皆北面受業。 <BR> 五月,己亥,魏主如山北。林邑王範陽邁遣使入貢,求領交州;詔答以道遠,不許。裴方明進軍向涪城,破張尋、唐頻、擒程道助,斬嚴遐,於是趙廣等皆奔散。 <BR> 六月,魏永昌王健、左僕射安原督諸軍擊和龍,將軍樓孛文別將五千騎圍凡城。燕守將封羽以凡城降,收其三千餘家而還。辛巳,魏人發秦、雍兵一萬,築小城於長安城內。 <BR> 秋,八月,馮崇上表請說降其父,魏主不聽。 <BR> 九月,益州刺史甄法崇至成都,收費謙,誅之。程道養、張尋將二千餘家逃入郪山,餘黨各擁眾藏竄山谷,時出為寇不絕。 <BR> 戊午,魏主遣兼大鴻臚崔賾持節,拜氐王相難當為徵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秦、梁二州牧、南秦王。賾,逞之子。 <BR> 楊難當因蕭思話未至,甄法護將下,舉兵襲梁州,破白馬,獲晉昌太守張範,敗法護參軍魯安期等;又攻葭萌,獲晉壽太守範延郎。冬,十一月,丁未,法護棄城奔洋川之西城。難當遂有漢中之地,以其司馬趙溫為梁、秦二州刺史。 <BR> 甲寅,魏主還宮。 <BR> 十二月,己巳,魏大赦。 <BR> 辛未,魏主如陰山之北。 <BR> 魏寧朔將軍盧玄來聘。 <BR> 前秘書監謝靈運,好為山澤之遊,窮幽極險。從者數百人,伐木開徑;百姓驚擾,以為山賊。會稽太守孟顗與靈運有隙,表其有異志,發兵自防。靈運詣自陳,上以為臨川內史。靈運遊放自若,廢棄郡事,為有司所糾。是歲,司徒遣使隨州從事鄭望生收靈運;靈運執望生,興兵逃逸,作詩曰:「韓亡子房奮,秦帝魯連恥。」追討,擒之。廷尉奏靈運帥眾反叛,論正斬刑。上愛其才,欲免官而已。袁城王義康堅執,謂不恕。乃降死一等,徙廣州。久之,或告靈運令人買兵器,結健兒,欲於三江口篡取之,不果。詔於廣州棄市。靈運恃才放逸,多所陵忽,故及於禍。 <BR> 魏立徐州於外黃,以刁雍為刺史。 <BR> 太祖文皇帝上之下元嘉十一年(甲戌,公元四三四年) <BR> 春,正月,戊戌,燕王遣使請和於魏,魏主不許。 <BR> 楊難當以克漢中告捷於魏,送雍州流民七千家於長安。蕭思話至襄陽,遣橫野司馬蕭承之為前驅。承之緣道收兵,得千人,進據磝頭。楊難當焚掠漢中,引眾西還,留趙溫守梁州;又遣其魏興太守薛健據黃金山。思話遣陰平太守蕭坦攻鐵城戍,拔之。 <BR> 二月,趙溫、薛健與其馮翊太守蒲甲子合攻坦營,坦擊破之,溫等退保西水。臨川王義慶遣龍驤將軍裴方明將三千人助承之,拔黃金戍而據之。溫棄州城,退據小城,健、甲子退保下桃城。思話繼至,與承之共擊趙溫等,屢破之。行參軍王靈濟別將出洋川,攻南城,拔之,擒其守將趙英。南城空無所資,靈濟引兵還,與承之合。 <BR> 魏主以西海公主妻柔然敕連可汗,又納其妹為夫人,遣穎川王提往逆之。丁卯,敕連遣其異母兄禿鹿傀送妹,並獻馬二千匹。魏主以其妹為左昭儀。提,曜之子也。 <BR> 辛卯,魏主還宮;三月,甲寅,復如河西。 <BR> 楊難當遣其子和將兵與蒲甲子等共擊蕭承之,相拒四十餘日,圍承之數十重,短兵接,弓矢無所復施。氐悉衣犀甲,戈矛所不能入。承之斷槊長數尺,以大斧椎之,一槊輒貫數人。氐不能當,燒營走,據大桃。閏月,承之等追擊之,至南城,氐敗走,斬獲甚眾,悉收漢中故地,置戍於葭萌水。 <BR> 初,桓希既敗,氐王楊盛據漢中,梁州刺史範元之、傅歆皆治魏興,唯得魏興、上庸、新城三郡。及索邈為刺史,乃治南城。至是,南城為氐所焚,不可復固,蕭思話徙鎮南鄭。 <BR> 甲戌,赫連昌叛魏西走;丙子,河西候將格殺之。魏人並其群弟誅之。 <BR> 己卯,魏主還宮。 <BR> 辛巳,燕王遣尚書高顒上表稱籓,請罪於魏,乞以季女充掖庭;魏主乃許之,徵其太子王仁入朝。燕王送魏使者於什門還平城。什門在燕二十一年,不屈節。魏主下詔褒稱,以比蘇武,拜治書御史,賜羊千口,帛千匹,策告宗廟,頒示天下。 <BR> 戊子,休屠金當川圍魏陰密。夏,四月,乙未,魏徵西大將軍常山王素擊之。丁未,魏主行如河西。壬戌,獲當川,斬之。 <BR> 甄法護坐委鎮,賜死於獄。楊難當遣使奉表謝罪,帝下詔赦之。 <BR> 河西王牧犍遣使上表,告嗣位。戊寅,詔以牧犍為都督涼、秦等四州諸軍事、徵西大將軍、涼州刺史、河西王。 <BR> 六月,甲辰,魏主還宮。 <BR> 燕王不遣太子質魏,散騎常侍劉滋諫曰:「昔劉禪有重山之險,孫皓有長江之阻,皆為晉擒。何則?強弱之勢異也。今吾弱於吳、蜀而魏強於晉,不從其欲,將有危亡之禍。願亟遣太子,而修政事,撫百姓,收離散,賑饑窮,勸農桑,省賦役,社稷猶庶幾可保。」燕王怒,殺之,辛亥,魏主遣撫軍大將軍永昌王健等伐燕,收其禾稼,徙民而還。 <BR> 秋,七月,壬午,魏主如美稷,遂至隰城,命陽平王它督諸軍擊山胡白龍於西河。它,熙之子也。 <BR> 魏主輕山胡,日引數十騎登山臨視之。白龍伏壯士十餘處掩擊之,魏主墜馬,幾為所擒。內和行長代人陳建以身扞之,大呼奮擊,殺胡數人,身被十餘瘡,魏主乃免。 <BR> 九月,戊子,大破胡眾,斬白龍,屠其城。冬,十月,甲午,魏人破白龍餘黨於五原,誅數千人,以其妻子賜將士。 <BR> 直一月,魏主還宮。十二月,甲辰,復如雲中。 <BR> 太祖文皇帝上之下元嘉十二年(乙亥,公元四三五年) <BR> 春,正月,己未朔,日有食之。 <BR> 辛酉,大赦。 <BR> 辛未,上祀南郊。 <BR> 燕王數為魏所攻,遣使詣建康稱籓奉貢。癸酉,詔封為燕王,江南謂之黃龍國。 <BR> 甲申,魏大赦,改元太延。 <BR> 有老父投書於敦煌東門,求之,不獲。書曰:「涼王三十年若七年。」河西王牧犍以問奉常張慎,對曰:「昔虢之將亡,神降於莘。願殿下崇德修政,以享三十年之祚;若盤於遊田,荒於酒色,臣恐七年將有大變。」牧犍不悅。 <BR> 二月,丁未,魏主還宮。 <BR> 三月,癸亥,燕王遣大將湯燭入貢於魏,辭以太子王仁有疾,故未之遣。 <BR> 領軍將軍劉湛與僕射殷景仁素善,湛之入也,景仁實引之。湛既至,以景仁位遇本不逾己,而一旦居前,意甚憤憤;俱被時遇,以景仁專管內任,謂為間己,猜隙漸生。知帝信仗景仁,不可移奪,時司徒義康專秉朝權,湛嘗為義康上佐,遂委心自結,欲因宰相之力以回上意,傾黜景仁,獨當時務。 <BR> 夏,四月,己巳,帝加景仁中書令、中護軍,即家為府;湛加太子詹事。湛愈憤怒,使義康毀景仁於帝;帝遇之益隆。景仁對親舊歎曰:「引之令入,入便噬人!」乃稱疾解職,表疏累上。帝不許,使停家養病。 <BR> 湛議遣人若劫盜者於外殺之,以為帝雖知,當有以解之,不能傷義康至親之愛。帝微聞之,遷護軍府於西掖門外,使近宮禁,故湛謀不行。 <BR> 義康僚屬及諸附麗湛者,潛相約勒,無敢歷殷氏之門。彭城王主簿沛郡劉敬文父成,未悟其機,詣景仁求郡。敬文遽往謝湛曰:「老父悖耄,遂就殷鐵幹祿。由敬文暗淺,上負生成,闔門慚懼,無地自處。」唯後將軍司馬庾炳之遊二人之間,皆得其歡心,而密輸忠於朝廷。景仁臥家不朝謁,帝常使炳之銜命往來,湛不疑也。炳之,登之之弟也。 <BR> 燕王遣右衛將軍孫德來乞師。 <BR> 五月,庚申,魏主進宜都公穆壽爵為王,汝陰公長孫道生為上黨王,宜城公奚斤為恆農王,廣陵公樓伏連為廣陵王;加壽徵東大將軍。壽辭曰:「臣祖父崇所以得效功前朝,流福於後者,由梁眷之忠也。今眷元勳未錄,而臣獨弈世受賞,心實愧之。」魏主悅,求眷後,得其孫,賜爵郡公。壽,觀之子也。 <BR> 龜茲、疏勒、烏孫、悅般、渴槃阤、鄯善、焉耆、車師、粟持九國入貢於魏。魏主以漢世雖通西域,有求則卑辭而來,無求則驕慢不服。蓋自知去中國絕遠,大兵不能至故也。今報使往來,徒為勞費,終無所益,欲不遣使。有司固請,以為:「九國不憚險遠,慕義入貢,不宜拒絕,以抑將來。」乃遣使者王恩生等二十輩使西域。恩生等始度流沙,為柔然所執,恩生所敕連可汗,持魏節不屈。魏主聞之,切責敕連,敕連乃遣恩生等還。竟不能達西域。 <BR> 甲戌,魏主如雲中。 <BR> 六月,甲午,魏主以時和年豐,嘉瑞沓臻,詔大酺五日,遍祭百神,用答天貺。 <BR> 丙午,高句麗王璉遣使入貢於魏,且請國諱。魏主使錄帝系及諱以與之;拜璉都督遼海諸軍事、徵東將軍、遼東郡公、高句麗王。璉,釗之曾孫也。 <BR> 戊申,魏主命驃騎大將軍樂平王丕、鎮東大將軍徒河屈垣等帥騎四萬伐燕。 <BR> 揚州諸郡大水,己酉,運徐、豫、南兗谷以賑之。揚州西曹主簿沈亮建議,以為酒糜谷而不足療饑,請權禁止;詔從之。亮,林子之子也。 <BR> 秋,七月,魏主畋於稒陽。 <BR> 己卯,魏樂平王丕等至和龍。燕王以牛酒犒軍,獻甲三千。屈垣責其不送侍子,掠男女六千口而還。 <BR> 八月,丙戌,魏主如河西。九月,甲戌,還宮。 <BR> 魏左僕射河間公安原,恃寵驕恣;或告原謀為逆,冬,十月,癸卯,原坐族誅。 <BR> 甲辰,魏主如定州;十一月,乙丑,如冀州;己巳,敗於廣州;丙子,如鄴。 <BR> 魏人數伐燕,燕日危蹙,上下憂懼。太常楊□昏復勸燕王速遣太子入侍。燕王曰:「吾未忍為此。若事急,且東依高麗以圖後舉。」□昏曰:「魏舉天下以擊一隅,理無不克。高麗無信,始雖相親,終恐為變。」燕王不聽,密遣尚書陽伊請迎於高麗。 <BR> 丹陽尹蕭摹之上言:「佛化被於中國,已歷四代,形像塔寺,所在千數。自頃以來,情敬浮末,不以精誠為至,更為奢競為重,材竹銅彩,糜損無極;無關神祇,有累人事,不為之防,流遁未息。請自今欲鑄銅像及造塔寺者,皆當列言,須報乃得為之。」詔從之。摹之,思話從叔也。 <BR> 魏秦州刺史薛謹擊吐沒骨,滅之。 <BR> 楊難當釋楊保宗之囚,使鎮童亭。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一百二十一
資治通鑑/卷125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125卷 <BR> 【宋紀七】 起強圉大淵獻,盡上章攝提格,凡四年。 <BR> 太祖文皇帝中之下元嘉二十四年(丁亥,公元四四七年) <BR> 春,正月,甲戌,大赦。 <BR> 魏吐京胡及山胡曹僕渾等反;二月,徵東將軍武昌王提等討平之。 <BR> 癸未,魏主如中山。 <BR> 魏師之克敦煌也,沮渠牧犍使人斫開府庫,取金玉及寶器,因不復閉。小民爭入盜取之,有司索盜不獲。至是,牧犍所親及守藏者告之,且言牧犍父子多蓄毒藥,潛殺人前後以百數;姊妹皆學左道。有司索牧犍家,得所匿物。魏主大怒,賜沮渠昭儀死,並誅其宗族,唯沮渠祖以先降得免。又有告牧犍猶與故臣民交通謀反者,三月,魏主遣崔浩就第賜牧犍死,謚曰哀王。 <BR> 魏人徙定州丁零三千家於平城。 <BR> 六月,魏西征諸將扶風公處真等八人,坐盜沒軍資及虜掠贓各千萬計,並斬之。 <BR> 初,上以貨重物輕,改鑄四銖錢。民多翦鑿古錢,取銅盜鑄。上患之。錄尚書事江夏王義恭建議,請以大錢一當兩。右僕射何尚之議曰:「夫泉貝之興,以估貨為本,事存交易,豈假多鑄!數少則幣重,數多則物重,多少雖異,濟用不殊。況復以一當兩,徒崇虛價者邪?若今制遂行,富人之貲自倍,貧者彌增其困,懼非所以使之均壹也。」上卒從義恭議。 <BR> 秋,八月,乙未,徐州刺史衡陽文王義季卒。義季自彭城王義康之貶,遂縱酒不事事。帝以書誚責,且戒之,義季猶酣飲自若,以至成疾而終。 <BR> 魏樂安宣王範卒。 <BR> 冬,十月,壬午,胡籓之子誕世殺豫章太守桓隆之,據郡反,欲奉前彭城王義康為主;前交州刺史檀和之去官歸,過豫章,擊斬之。 <BR> 十一月,甲寅,封皇子渾為汝陰王。 <BR> 十二月,魏晉王伏羅卒。 <BR> 楊文德據葭蘆城,招誘氐、羌,武都等五郡氐皆應之。 <BR> 太祖文皇帝中之下元嘉二十五年(戊子,公元四四八年) <BR> 春,正月,魏仇池鎮將皮豹子帥諸軍擊之。文德兵敗,棄城奔漢中。豹子收其妻子、僚屬、軍資及楊保宗所尚魏公主而還。 <BR> 初,保宗將叛,公主勸之。或曰:「奈何叛父母之國?」公主曰:「事成,為一國之母,豈比小縣公主哉!」魏主賜之死。 <BR> 楊文德坐失守,免官,削爵土。 <BR> 二月,癸卯,魏主如定州,罷塞圍役者;遂如上黨,誅潞縣叛民二千餘家,徙河西離石民五千餘家於平城。 <BR> 閏月,己酉,帝大蒐於宣武場。 <BR> 初,劉湛既誅,庾炳之遂見寵任,累遷吏部尚書,勢傾朝野。炳之無文學,性強急輕淺。既居選部,好詬詈賓客,且多納貨賂,士大夫皆惡之。 <BR> 炳之留令史二人宿於私宅,為有司所糾。上薄其過,欲不問。僕射何尚之因極陳炳之之短曰:「炳之見人有燭盤、佳驢,無不乞丐;選用不平,不可一二;交結朋黨,構扇是非,亂俗傷風,過於範曄,所少,賊一事耳。縱不加罪,故宜出之。」上欲以炳之為丹陽尹。尚之曰:「炳之蹈罪負恩,方復有尹京赫赫之授,乃更成其形勢也。古人云:『無賞無罰,雖堯、舜不能為治。』臣昔啟範曄,亦懼犯顏,苟曰愚懷,九死不悔。歷觀古今,未有眾過藉藉,受貨數百萬,更得高官厚祿如炳之者也。」上乃免炳之官,以徐湛之為丹陽尹。彭城太守王玄謨上言:「彭城要兼水陸,請以皇子撫臨州事。」夏,四月,乙卯,以武陵王駿為安北將軍、徐州刺史。 <BR> 五月,甲戌,魏以交趾公韓拔為鄯善王,鎮鄯善,賦役其民,比之郡縣。 <BR> 當兩大錢行之經時,公私不以為便;己卯,罷之。 <BR> 六月,丙寅,荊州刺史南譙王義宣進位司空。 <BR> 辛酉,魏主如廣德宮。 <BR> 秋,八月,甲子,封皇子彧為淮陽王。 <BR> 西域般悅國去平城萬有餘裡,遣使詣魏,請與魏東西合擊柔然。魏主許之,中外戒嚴。 <BR> 九月,辛未,以尚書右僕射何尚之為左僕射,領軍將軍沈演之為吏部尚書。 <BR> 丙戌,魏主如陰山。 <BR> 魏成周公萬度歸擊焉耆,大破之,焉耆王鳩屍卑那奔龜茲。魏主詔唐和與前部王車伊洛帥所部兵會度歸討西域。和說降柳驢等六城,因共擊波居羅城,拔之。 <BR> 冬,十月,辛丑,魏弘農昭王奚斤卒,子它觀襲。魏主曰:「斤關西之敗,罪固當死;朕以斤佐命先朝,復其爵邑,使得終天年,君臣之分亦足矣。」乃降它觀爵為公。 <BR> 癸亥,魏大赦。 <BR> 十二月,魏萬度歸自焉耆西討龜茲,留唐和鎮焉耆。柳驢戍主乙直伽謀叛,和擊斬之,由是諸胡鹹附,西域復平。 <BR> 魏太子朝於行宮,遂從伐柔然。至受降城,不見柔然,因積糧於城內,置戍而還。 <BR> 太祖文皇帝中之下元嘉二十六年(己丑,公元四四九年) <BR> 春,正月,戊辰朔,魏主饗群臣於漠南。甲戌,復伐柔然。高涼王那出東道,略陽王羯兒出西道,魏主與太子出涿邪山,行數千里。柔然處羅可汗恐懼,遠遁。 <BR> 二月,己亥,上如丹徒,謁京陵。三月,丁巳,大赦。募諸州樂移者數千家以實京口。 <BR> 庚寅,魏主還平城。 <BR> 夏,五月,壬午,帝還建康。 <BR> 庚寅,魏主如陰山。 <BR> 帝欲經略中原,群臣爭獻策以迎合取寵。彭城太守王玄謨尤好進言,帝謂侍臣曰:「觀玄謨所陳,令人有封狼居須意。」御史中丞袁淑言於上曰:「陛下今當席捲趙、魏,檢玉岱宗;臣逢千載之會,願上封禪書。」上悅。淑,耽之曾孫也。秋,七月,辛未,以廣陵王誕為雍州刺史。上以襄陽外接關、河,欲廣其資力,乃罷江州軍府,文武悉配雍州;湘州入臺租稅,悉給襄陽。 <BR> 九月,魏主伐柔然。高涼王那出東道,略陽王羯兒出中道。柔然處羅可汗悉國中精兵圍那數十里;那掘塹堅守,相持數日。處羅數挑戰,輒為那所敗。以那眾少而堅,疑大軍將至,解圍夜去。那引兵追之,九日九夜。處羅益懼,棄輜重,逾穹隆嶺遠遁。那收其輜重,引軍還,與魏主會於廣澤。略陽王羯兒收柔然民畜凡百餘萬。自是柔然衰弱,屏跡不敢犯魏塞。冬,十二月,戊申,魏主還平城。 <BR> 沔北諸山蠻寇雍州,建威將軍沈慶之帥後軍中兵參軍柳元景、隨郡太守宗愨等二萬人討之,八道俱進。先是,諸將討蠻者皆營於山下以迫之,蠻得據山發矢石以擊,官軍多不利。慶之曰:「去歲蠻田大稔,積穀重巖,不可與之曠日相守也。不若出其不意,沖其腹心,破之必矣。」乃命諸軍斬木登山,鼓譟而前,群蠻震恐。因其恐而擊之,所向奔潰。 <BR> 太祖文皇帝中之下元嘉二十七年(庚寅,公元四五零年) <BR> 春,正月,乙酉,魏主如洛陽。 <BR> 沈慶之自冬至春,屢破雍州蠻。因蠻所聚谷以充軍食,前後斬首三千級,虜二萬八千餘口,降者二萬五千餘戶。幸諸山大羊蠻憑險築城,守禦甚固。慶之擊之,命諸軍連營於山中,開門相通,各穿池於營內,朝夕不外汲。頃之,風甚,蠻潛兵夜來燒營。諸軍以池水沃火,多出弓弩夾射之,蠻兵散走。蠻所據險固,不可攻,慶之乃置六戍以守之。久之,蠻食盡,稍稍請降;悉遷於建康以為營戶。 <BR> 魏主將入寇。二月,甲午,大獵於梁川。帝聞之,敕淮、泗諸郡:「若魏寇小至,則各堅守;大至,則拔民歸壽陽。」邊戍偵候不明,辛亥,魏主自將步騎十萬奄至。南頓太守鄭琨、穎川太守郭道隱並棄城走。 <BR> 是時,豫州刺史南平王鑠鎮壽陽,遣左軍行參軍陳憲行汝南郡事,守懸瓠,城中戰士不滿千人,魏主圍之。 <BR> 三月,以軍興,減內外百官俸三分之一。 <BR> 魏人晝夜攻懸瓠,多作高樓,臨城以射之,矢下如雨。城中負戶以汲,施大鉤於沖車之端以牽樓堞,壞其南城。陳憲內設女牆,外立木柵以拒之。魏人填塹,肉薄登城,憲督厲將士苦戰,積屍與城等。魏人乘屍上城。短兵相接,憲銳氣愈奮,戰士無不一當百,殺傷萬計,城中死者亦過半。 <BR> 魏主遣永昌王仁將步騎萬餘,驅所掠六郡生口北屯汝陽。時徐州刺史武陵王駿鎮彭城,帝遣間使命駿發騎,繼三日糧襲之。駿發百里內馬得千五百匹,分為五軍,遣參軍劉泰之帥安北騎兵行參軍垣謙之、田曹行參軍臧肇之、集曹行參軍尹定、武陵左常侍杜幼文、殿中將軍程天祚等將之,直趨汝陽。魏人唯虎救兵自壽陽來,不備彭城。丁酉,泰之等潛進擊之,殺三千餘人,燒其輜重,魏人奔散,諸生口悉得東走。魏人偵知泰之等兵無後繼,復引兵擊之。垣謙之先退,士卒驚亂,棄仗走。泰之為魏人所殺,肇之溺死,天祚為魏所擒,謙之、定、幼文及士卒免者九百餘人,馬還者四百匹。 <BR> 魏主攻懸瓠四十二日,帝遣南平內史臧質詣壽陽,與安蠻司馬劉康祖共將兵救懸瓠。魏主遣殿中尚書任城公乞地真逆拒之。質等擊斬乞地真。康祖,道錫之從兄也。 <BR> 夏,四月,魏主引兵還。癸卯,至平城。 <BR> 壬子,安北將軍武陵王駿降號鎮軍將軍,垣謙之伏誅,尹定、杜幼文付尚方;以陳憲為龍驤將軍、汝南、新蔡二郡太守。 <BR> 魏主遺帝書曰:「前蓋吳反逆,扇動關、隴。彼復使人就而誘之,丈夫遺以弓矢,婦人遺以環釧;是曹正欲譎誑取賂,豈有遠相服從之理!為大丈夫,何不自來取之,而以貨誘我邊民?募往者復除七年,是賞奸也。我今來至此土所得多少,孰與彼前後得我民邪? <BR> 「彼若欲存劉氏血食者,當割江以北輸之,攝守南渡。如此,當釋江南使彼居之。不然,可善敕方鎮、剌史、守宰嚴供帳之具,來秋當往取揚州。大勢已至,終不相縱。彼往日北通蠕蠕,西結赫連、沮渠、吐谷渾,東連馮私、高麗。凡此數國,我皆滅之。以此而觀,彼豈能獨立! <BR> 「蠕蠕吳提、吐賀真皆已死,我今北征,先除有足之寇。彼若不從命,來秋當復往取之;以彼無足,故不先討耳。我往之日,彼作何計,為握塹自守,為築垣以自障也?我當顯然往取揚州,不若彼翳行竊步也。彼來偵諜,我已擒之,復縱還。其人目所盡見,委曲善問之。 <BR> 「彼前使裴方明取仇池,既得之,疾其勇功,已不能容;有臣如此尚殺之,烏得與我校邪!彼非我敵也。彼常欲與我一交戰,我亦不痴,復非苻堅,何時與彼交戰?晝則遣騎圍繞,夜則離彼百里外宿;吳人正有斫營伎,彼募人以來,不過行五十里,天已明矣。彼募人之首,豈得不為我有哉! <BR> 「彼公時舊臣雖老,猶有智策,知今已殺盡,豈非天資我邪!取彼亦不須我兵刃,此有善咒婆羅門,當使鬼縛以來耳。」 <BR> 侍中、左衛將軍江湛遷吏部尚書。湛性公廉,與僕射徐湛之並為上所寵信,時稱「江徐」。 <BR> 魏司徒崔浩,自恃才略及魏主所寵任,專制朝權,嘗薦冀、定、相、幽、並五州之士數十人,皆起家為郡守。太守晃曰:「先徵之人,亦州郡之選也;在職已久,勤勞未答,宜先補郡縣,以新徵者代為郎吏。且守令治民,宜得更事者。」浩固爭而遣之。中書侍郎、領著作郎高允聞之,謂東宮博士管恬曰:「崔公其不免乎!苟遂其非而校勝於上,將何以堪之!」 <BR> 魏主以浩監秘書事,使與高允等共撰《國記》,曰:「務從實錄。」著作令史閔湛、郗標,性巧佞,為浩所寵信。浩嘗注《易》及《論語》、《詩》、《書》,湛、標上疏言:「馬、鄭、王、賈不如浩之精微,乞收境內諸書,班浩所注,令天下習業。並求敕浩注《禮傳》,令後生得觀正義。」浩亦薦湛、標有著述才。湛、標又勸浩刊所撰《國史》於石,以彰直筆。高允聞之,謂著作郎宗欽曰:「湛、標所營,分寸之間,恐為崔門萬世之禍,吾徒亦無□類矣!」浩竟用湛、標議,刊石立於郊壇東,方百步,用功三百萬。浩書魏之先世,事皆詳實,列於衢路,往來見者鹹以為言。北人無不忿恚,相與譖浩於帝,以為暴揚國惡。帝大怒,使有司案浩及秘書郎吏等罪狀。 <BR> 初,遼東公翟黑子有寵於帝,奉使幷州,受布千匹。事覺,黑子謀於高允曰:「主上問我,當以實告,為當諱之?」允曰:「公帷幄寵臣,有罪首實,庶或見原,不可重為欺罔也。」中書侍郎崔覽、公孫質曰:「若首實,罪不可測,不如諱之」黑子怨允曰:「君奈何誘人就死地!」入見帝,不以實對,帝怒,殺之。帝使允授太子經。及崔浩被收,太子召允至東宮,因留宿。明旦,與俱入朝,至宮門,謂允曰:「入見至尊,吾自導卿;脫至尊有問,但依吾語。」允曰:「為何等事也?」太子曰:「人自知之。」太子見帝言「高允小心真密旦微賤;制由崔浩,請赦其死。」帝召允,問曰:「《國書》皆浩所為乎?」對曰:「《太祖記》,前著作郎鄧淵所為;《先帝記》及《今記》,臣與浩共為之。然浩所領事多,總裁而已;至於著述,臣多於浩。」帝怒曰:「允罪甚於浩,何以得生!」太子懼,曰:「天威嚴重,允小臣,迷亂失次耳。臣向問,皆雲浩所為。」帝問允:「信如東官所言乎?」對曰:「臣罪當滅族,不敢虛妄。殿下以臣侍講日久,哀臣,欲丐其生耳,實不問臣,臣亦無此言,不敢迷亂。」帝顧謂太子曰:「直哉!此人情所難,而允能為之!臨死不易辭,信也:為臣不欺君,貞也。宜特除其罪以旌之。」遂赦之。 <BR> 於是召浩前,臨詰之。浩惶惑不能對。允事事申明,皆有條理。帝命允為詔,誅浩及僚屬宗欽、段承根等,下至僮吏,凡百二十八人,皆夷五族;允持疑不為。帝頻使催切,允乞更一見,然後為詔。帝引使前,允曰:「浩之所坐,若更有餘釁,非臣敢知;若直以觸犯,罪不至死。」帝怒,命武士執允。太子為之拜請,帝意解,乃曰:「無斯人,當更有數千口死矣。」 <BR> 六月,己亥,詔誅清河崔氏與浩同宗者無遠近,及浩姻家範陽盧氏、太原郭氏、河東柳氏,並夷其族,餘皆止誅其身。執浩置檻內,送城南,衛士數十人溲其上,呼聲嗷嗷,聞於行路。宗欽臨刑歎曰:「高允其殆聖乎!」 <BR> 它日,太子讓允曰:「人亦當知機。吾欲為卿脫死,既聞端緒,而卿終不從,激怒帝如此。每念之,使人心悸。」允曰:「夫史者,所以記人主善惡,為將來勸戒,故人主有所畏忌,慎其舉措。崔浩孤負聖恩,以私慾沒其廉潔,愛憎蔽其公直,此浩之責也。至於書朝廷起居,言國家得失,此為史之大體,未為多違。臣與浩實同其事,死生榮辱,義無獨殊。誠荷殿下再造之慈,違心苟免,非臣所願也。」太子動容稱歎。允退,謂人曰:「我不奉東宮指導者,恐負翟黑子故也。」 <BR> 初,冀州刺史崔賾,武城男崔模,與浩同宗而別族;浩常輕侮之,由是不睦。及浩誅,二家獨得免。賾,逞之子也。 <BR> 辛丑,魏主北巡陰山。魏主既誅崔浩而悔之,會北部尚書宣城公李孝伯病篤,或傳已卒,魏主悼之曰:「李宣城可惜!」既而曰:「朕失言,崔司徒可惜,李宣城可哀!」孝伯,順之從父弟也,自浩之誅,軍國謀議皆出孝伯,寵眷亞於浩。 <BR> 初,車師大帥車伊洛世服於魏,魏拜伊洛平西將軍,封前部王。伊洛將入朝,沮渠無諱斷其路,伊洛屢與無諱戰,破之。無諱卒,弟安周奪其子乾壽兵,伊洛遣人說乾壽,乾壽遂帥其民五百餘家奔魏;伊洛又說李寶弟欽等五十餘人下之,皆送於魏。伊洛西擊焉耆,留其子歇守城。沮渠安周引柔然兵間道襲之,攻拔其城。歇走就伊洛,共收餘眾,保焉耆鎮,遣使上書於魏主,言:「為沮渠氏所攻,首尾八年,百姓饑窮,無以自存。臣今棄國出奔,得免者才三分之一,已至焉耆東境,乞垂賑救!」魏主詔開焉耆倉以賑之。 <BR> 吐谷渾王慕利延為魏所逼,上表求入保越巂,上許之;慕利延竟不至。 <BR> 上欲伐魏,丹楊尹徐湛之、吏部尚書江湛、彭城太守王玄謨等並勸之;左軍將軍劉康祖以為「歲月已晚,請待明年。」上曰:「北方苦虜虐政,義徒並起。頓兵一週,沮向義之心,不可。」 <BR> 太子步兵校尉沈慶之諫曰:「我步彼騎,其勢不敵。檀道濟再行無功,到彥之失利而返。今料王玄謨等,未逾兩將,六軍之盛,不過往時,恐重辱王師。」上曰:「王師再屈,別自有由,道濟美寇自資,彥之中塗疾動。虜所恃者唯馬;今夏水浩汗,河道流通,泛舟北下,碻磝必走,滑臺小戍,易可覆拔。克此二城,館谷弔民,虎牢、洛陽,自然不固。比及冬初,城守相接,虜馬過河,即成擒也。」慶之又固陳不可。上使徐港之、江湛難之。慶之曰:「治國譬如治家,耕當問奴,織當訪婢。陛下今欲伐國,而與白麵書生輩謀之,事何由濟!」上大笑。太子劭及護軍將軍蕭思話亦諫,上皆不從。 <BR> 魏主聞上將北伐,復與上書曰:「彼此和好日久,而彼志無厭,誘我邊民。今春南巡,聊省我民,驅之使還。今聞彼欲自來,設能至中山及桑乾川,隨意而行,來亦不迎,去亦不送。若厭其區宇者,可來平城居,我亦往揚州,相與易。彼年已五十,未嘗出戶,雖自力而來,如三歲嬰兒,與我鮮卑生長馬上者果如何哉!更無餘物可以相與,今送獵馬十二匹並氈、藥等物。彼來道遠,馬力不足,可乘;或不服水土,藥可自療也。」 <BR> 秋,七月,庚午,詔曰:「虜近雖摧挫,獸心靡革。比得河朔、秦、雍華戎表疏,歸訴困棘,跂望綏拯,潛相糾結以候王師;芮芮亦遣間使遠輸誠款,誓為掎角;經略之會,實在茲日。可遣寧朔將軍王玄謨帥太子步兵校尉沈慶之、鎮軍諮議參軍申坦水軍入河,受督於青、冀二州刺史蕭斌;太子左衛率臧質、驍騎將軍王方回徑造許、洛;徐、兗二州刺史武陵王駿、豫州刺史南平王鑠各勒所部,東西齊舉;梁、南、北秦三州刺史劉秀之震盪汧、隴;太尉江夏王義恭出次彭城,為眾軍節度。」坦,鐘之曾孫也。 <BR> 是時軍旅大起,王公、妃主及朝士、牧守,下至富民,各獻金帛、雜物以助國用。又以兵力不足,悉發青、冀、徐、豫、二兗六州三五民丁,倩使暫行,符到十日裝束;緣江五郡集廣陵,緣淮三郡集盱眙。又募中外有馬步眾藝武力之士應科者,皆加厚賞。有司又奏軍用不充,揚、南徐、兗、江四州富民家貲滿五十萬,僧尼滿二十萬,並四分借一,事息即還。 <BR> 建武司馬申元吉引兵趨碻磝。乙亥,魏濟州刺史王買德棄城走。蕭斌遣將軍崔猛攻樂安,魏青州刺史張淮之亦棄城走。斌與沈慶之留守碻磝,使王玄謨進圍滑臺。雍州刺史隨王誕遣中兵參軍柳元景、振威將軍尹顯祖、奮武將軍曾方平、建武將軍薛安都、略陽太守龐法起將兵出弘農。後軍外兵參軍龐季明,年七十餘,自以關中豪右,請入長安招會夷、夏,誕許之;乃自貲谷入盧氏,盧氏民趙難納之。季明遂誘說士民,應之者甚眾,安都等因之,自熊耳山出;元景引兵繼進。豫州刺史南平王鑠遣中兵參軍胡盛之出汝南,梁坦出上蔡向長社。魏荊州刺史魯爽鎮長社,棄城走。爽,軌之子也。幢主王陽兒擊魏豫州刺史僕蘭,破之,僕蘭奔虎牢;鑠又遣安蠻司馬劉康祖將兵助坦,進逼虎牢。 <BR> 魏群臣初聞有宋師,言於魏主,請遣兵救緣河谷帛。魏主曰:「馬今未肥,天時尚熱,速出必無功。若兵來不止,且還陰山避之。國人本著羊皮褲,何用綿帛!展至十月,吾無憂矣。」 <BR> 九月,辛卯,魏主引兵南救滑臺,命太子晃屯漠南以備柔然,吳王餘守平城。庚子,魏發州郡兵五萬分給諸軍。 <BR> 王玄謨士眾甚盛,器械精嚴;而玄謨貪愎好殺。初圍滑臺,城中多茅屋,眾請以火箭燒之。玄謨曰:「彼吾財也,何遽燒之!」城中即撤屋穴處。時河、洛之民競出租谷、操兵來赴者日以千數,玄謨不即其長帥而以配私暱;家付匹布,責大梨八百;由是眾心失望。攻城數月不下,聞魏救將至,眾請發車為營,玄謨不從。 <BR> 冬,十月,癸亥,魏主至枋頭,使關內侯代人陸真夜與數人犯圍,潛入滑臺,撫慰城中,且登城視玄謨營曲折還報。乙丑,魏主渡河,眾號百萬,鞞鼓之聲,震動天地;玄謨懼,退走。魏人追擊之,死者萬餘人,麾下散亡略盡,委棄軍資器械山積。 <BR> 先是,玄謨遣鐘離太守垣護下以百舸為前鋒,據石濟,在滑臺西南百二十里。護之聞魏兵將至,馳書勸玄謨急攻曰:「昔武皇攻廣固,死沒者甚眾。況今事迫於曩日,豈得計士眾傷疲!願以屠城為急。」玄謨不從。及玄謨敗退,不暇報護之。魏人以所得玄謨戰艦,連以鐵鎖三重,斷河以絕護之還路。河水迅急,護之中流而下。每至鐵鎖,以長柯斧斷之,魏不能禁;唯失一舸,餘皆完備而返。 <BR> 蕭斌遣沈慶之將五千人救玄謨,慶之曰:「玄謨士眾疲老,寇虜已逼,得數萬人乃可進。小軍輕往,無益也。」斌固遣之。會玄謨遁還,斌將斬之,慶之固諫曰:「佛狸威震天下,控弦百萬,豈玄謨所能當!且殺戰將以自弱,非良計也。」斌乃止。 <BR> 斌欲固守碻磝,慶之曰:「今青、冀虛弱,而坐守窮城,若虜眾東過,清東非國家有也。碻敖磝孤絕,復作未修之滑臺耳。」會詔使至,不聽斌等退師。斌復召諸將議之,江並謂宜留。慶之曰:「閫外之事,將軍得以專之。詔從遠來,不知事勢。節下有一范增不能用,空議何施!」斌及坐者並笑曰:「沈公乃更學問!」慶之厲聲曰:「眾人雖知古今,不如下官耳學也。」斌乃使王玄謨戍碻磝申坦,垣護之據清口,自帥諸軍還歷城。 <BR> 閏月,龐法起等諸軍入盧氏,斬縣令李封,以趙難為盧氏令,使帥其眾為鄉導。柳元景自百丈崖從諸軍於盧氏。法起等進攻弘農,辛未,拔之,擒魏弘農太守李初古拔。薛安都留屯弘農。丙戌,龐法起進向潼關。 <BR> 魏主命諸將分道並進:永昌王仁自洛陽趨壽陽,尚書長孫真趣馬頭,楚王建趣鐘離,高涼王那自青州趣下邳,魏主自東平趣鄒山。 <BR> 十一月,辛卯,魏主至鄒山,魯郡太守崔邪利為魏所擒。魏主見秦始皇石刻,使人排而僕之,以太牢祠孔子。 <BR> 楚王建自清西進,屯蕭城;步尼公自清東進,屯留城。武陵王駿遣參軍馬文恭將兵向蕭城,江夏王義恭遣軍主嵇玄敬將兵向留城。文恭為魏所敗。步尼公遇玄敬,引兵趣苞橋,欲渡清西;沛縣民燒苞橋,夜於林中擊鼓,魏以為宋兵大至,爭渡苞水,溺死者殆半。 <BR> 詔以柳元景為弘農太守。元景使薛安都、尹顯祖先引兵就龐法起等於陝,元景於後督租。陝城險固,諸軍攻之不拔。魏洛州刺吏張是連提帥眾二萬度崤救陝,安都等與戰於城南,魏人縱突騎,諸軍不能敵;安都怒,脫兜鍪,解鎧,唯著絳納兩當衫,馬亦去具裝,瞋目橫矛,單騎突陳;所向無前,魏人夾射不能中。如是數四,殺傷不可勝數。會日暮,別將魯元保引兵自函谷關至,魏兵乃退。元景遣軍副柳元怙將步騎二千救安都等,夜至,魏人不之知。明日,安都等陳於城西南。曾方平謂安都曰:「今勍敵在前,堅城在後,是吾取死之日。卿若不進,我當斬卿;我若不進,卿斬我也!」安都曰:「善,卿言是也!」遂合戰。元怙引兵自南門鼓譟直出,旌旗甚盛,魏眾驚駭。安都挺身奮擊,流血凝肘,矛折,易之更入,諸軍齊奮。自旦至日昃,魏眾大潰,斬張是連提及將卒三千餘級。其餘赴河塹死者甚眾,生降二千餘人。明日,元景至,讓降者曰:「汝輩本中國民,今為虜盡力,力屈乃降,何也?」皆曰:「「虜驅民使戰,後出者滅族,以騎蹙步,未戰先死,此將軍所親見也。」諸將欲盡殺之,元景曰:「今王旗北指,當令仁聲先路。」盡釋而遣之,皆稱萬歲而去。甲午,克陝城。 <BR> 龐法起等進攻潼關,魏戍主婁須棄城走,法起等據之。關中豪桀所在蜂起,及四山羌、胡皆來送款。 <BR> 上以王玄謨敗退,魏兵深入,柳元景等不宜獨進,皆召還。元景使薛安都斷後,引兵歸襄陽。詔以元景為襄陽太守。 <BR> 魏永昌王仁攻懸瓠、項城,拔之。帝恐魏兵至壽陽,召劉康祖使還。癸卯,仁將八萬騎追及康祖於尉武。康祖有眾八千人,軍副胡盛之慾依山險間行取至,康祖怒曰:「臨河求敵,遂無所見;幸其自送,奈何避之!」乃結車營而進,下令軍中曰:「顧望者斬首,轉步者斬足!」魏人四面攻之,將士皆殊死戰。自旦至晡,殺魏兵萬餘人,流血沒踝,康祖身被十創,意氣彌厲。魏分其眾為三,且休且戰。會日暮風急,魏以騎負草燒車營,康祖隨補其闕。有流矢貫康祖頸,墜馬死,餘眾不能戰,遂潰,魏人掩殺殆盡。 <BR> 南平王鑠使左軍行參軍王羅漢以三百人戍尉武。魏兵至,眾欲南依卑林以自固,羅漢以受命居此,不去。魏人攻而擒之,鎖其頸,使三郎將掌之;羅漢夜斷三郎將首,抱鎖亡奔盱眙。 <BR> 魏永昌王仁進逼壽陽,焚掠馬頭、鐘離,南平王鑠嬰城固守。 <BR> 魏軍在蕭城,支彭城十餘裡。彭城兵雖多,而食少,太尉江夏王義恭欲棄彭城南歸。安北中兵參軍沈慶之以為歷城兵少食多,欲為函箱車陳,以精兵為外翼,奉二王及妃女直趨歷城;分兵配護軍蕭思話,使留守彭城。太尉長史何勖欲席捲奔鬱洲,自海道還京師。義恭去意已判。唯二議彌日未決。安北長史沛郡太守張暢曰:「若歷城、鬱洲有可至之理,下官敢不高贊!今城中乏食,百姓鹹有走志,但以關扃嚴固,欲去莫從耳。一旦動足,則各自逃散,欲至所在,何由可得!今軍食是寡,朝夕猶未窘罄;豈有捨萬安之術而就危亡之道?若此計必行,下官請以頸血汙公馬蹄。」武陵王駿謂義恭曰:「阿父既為總統,去留非所敢幹,道民忝為城主,而委鎮奔逃,實無顏復奉朝廷。必與此城共其存沒,張長史言不可異也。」義恭乃止。 <BR> 壬子,魏主至彭城,立氈屋於戲馬臺以望城中。 <BR> 馬文恭之敗也,隊主蒯應沒於魏。魏主遣應至小市門求酒及甘蔗;武陵王駿與之,仍就求橐駝。明日,魏主使尚書李孝伯至南門,餉義恭貂裘,餉駿橐駝及騾,且曰:「魏主致意安北,可暫出見我;我亦不攻此城,何為勞苦將士,備守如此!」駿使張暢開門出見之,曰:「安北致意魏主,常遲面寫,但以人臣無境外之交,恨不暫悉。備守乃邊鎮之常,悅以使之,則勞而無怨耳。」魏主求甘橘及借博具,皆與之;復餉氈及九種鹽胡豉。又借樂器,義恭應之曰:「受任戎行,不繼樂具。」孝伯問暢:「何為匆匆閉門絕橋?」暢曰:「二王以魏主營壘未立,將士疲勞。此精甲十萬,恐輕相陵踐,故閉城耳。待休息士馬,然後共治戰場,刻日交戲。」孝伯曰:「賓有禮,主則擇之。」暢曰:「昨見眾賓至門,未為有禮。」魏主使人來言曰:「致意太尉、安北,何不遣人來至我所?彼此之情,雖不可盡。要須見我小大,知我老小,觀我為人。若諸佐不可遣,亦可使僮幹來。」暢以二王命對曰:「魏主形狀才力,久為來往所具。李尚書親自銜命,不患彼此不盡,故不復遣使。」孝伯又曰:「王玄謨亦常才耳,南國何意作如此任使,以致奔敗?自入此境七百餘裡,主人竟不能一相拒逆。鄒山之險,君家所憑,前鋒始接,崔邪利遽藏入穴,諸將倒曳出之。魏主賜其餘生,今從在此。」暢曰:「王玄謨南土偏將,不謂為才,但以之為前驅,大軍未至,河冰向合,玄謨因夜還軍,致戎馬小亂耳。崔邪利陷沒,何損於國!魏主自以數十萬眾制一崔邪利,乃足言邪!知入境七百里無相拒者,此自太尉神算,鎮軍聖略,用兵有機,不用相語。」孝伯曰:「魏主當不圍此城,自帥眾軍直造瓜步。南事若辦,彭城不待圍;若其不捷,彭城亦非所須也。我今當南飲江湖以療渴耳。」暢曰:「去留之事,自適彼懷。若虜馬遂得飲江,便為無復天道。」先是童謠雲:「虜馬飲江水,佛狸死卯年。」故暢云然。暢音容雅麗,孝伯與左右皆歎息。孝伯亦辯贍,且去,謂暢曰:「長史深自愛,相去步武,恨不執手。」暢曰:「君善自愛,冀蕩定有期,相見無遠。君若得還宋期,今為相識之始」。 <BR> 上起楊文德為輔國將軍,引兵自漢中西入,搖動汧、隴。文德宗人楊高帥陰平、平武群氐拒之。文德擊高,斬之,陰平、平武悉平。梁、南秦二州刺史劉秀之遣文德伐啖提氐,不克,執送荊州;使文德從祖兄頭戍葭蘆。 <BR> 丁未,大赦。 <BR> 魏主攻彭城,不克。十二月,丙辰朔,引兵南下,使中書郎魯秀出廣陵,高涼王那出山陽,永昌王仁出橫江,所過無不殘滅,城邑皆望風奔潰。戊午,建康纂嚴。己未,魏兵至淮上。 <BR> 上使輔國將軍臧質將萬人救彭城。至盱眙,魏主已過淮。質使冗從僕射胡崇之、積弩將軍臧澄之營東山,建威將軍毛熙祚據前浦,質營於城南。乙丑,魏燕王譚攻崇之等三營,皆敗沒,質案兵不敢救。澄之,燾之孫;熙祚,修之之兄子也。是夕,質軍亦潰,質棄輜重器械,單將七百人赴城。 <BR> 初,盱眙太守沈璞到官,王玄謨猶在滑臺,江淮無警。璞以郡當衝要,乃繕城浚隍,積財谷,儲矢石,為城守之備。僚屬皆非之,朝廷亦以為過。及魏兵南向,守宰多棄城走。或勸璞宜還建康,璞曰:「虜若以城小不顧,夫復何懼!若肉薄來攻,此乃吾報國之秋,諸君封侯之日也,奈何去之!諸君嘗見數十萬人聚於小城之下而不敗者乎?昆陽、合肥,前事之明驗也。」眾心稍定。璞收集得二千精兵,曰:「足矣!」及臧質向城,眾謂璞曰:「虜若不攻城,則無所事眾;若其攻城,則城中止可容見力耳。地狹人多,鮮不為患。且敵眾我寡,人所共知,若以質眾能退敵完城者,則全功不在我;若避罪歸都,會資舟楫,必更相蹂踐。正足為患,不若閉門勿受。」璞歎曰:「虜必不能登城,敢為諸君保之。舟楫之計,固已久息,虜之殘害,古今未有,屠剝之苦,眾所共見,其中幸者,不過得驅還北國作奴婢耳。彼雖烏合,寧不憚此邪!所謂『同舟而濟,胡、越一心』者也。今兵多則虜退速,少則退緩。吾寧可欲專功而留虜乎!」乃開門納質。質見城中豐實,大喜,眾皆稱萬歲,因與璞共守。魏人之南寇也,不繼糧用,唯以抄掠為資。及過淮,民多竄匿,抄掠無所得,人馬饑乏;聞盱眙有積粟,欲以為北歸之資。既破崇之等,一攻城不拔,即留其將韓元興以數千人守盱眙,自帥大眾南向。由是盱眙得益完守備。 <BR> 庚午,魏主至瓜步,壞民廬舍,及伐葦為筏,聲言欲渡江。建康震懼,民皆荷擔而立。壬午,內外戒嚴,丹陽統內盡戶發丁,王公以下子弟皆從役。命領軍將軍劉遵考等將兵分守津要,遊邏上接於湖,下至蔡洲,陳艦列營,周亙江濱。自採石至於暨陽,六七百里。太子劭出鎮石頭,總統水軍,丹楊尹徐湛之守石頭倉城,吏部尚書江湛兼領軍,軍事處置悉以委焉。 <BR> 上登石頭城,有憂色,謂江湛曰:「北伐之計,同議者少。今日士民勞怒,不得無慚。貽大夫之憂,予之過也。」又曰:「檀道濟若在,豈使胡馬至此?」上又登莫府山,觀望形勢,購魏主及王公首,許以封爵、金帛。又募人繼野葛酒置空村中,欲以毒魏人,竟不能傷。 <BR> 魏主鑿瓜步山為蟠道,於其上設氈屋。魏主不飲河南水,以橐駝負河北水自隨。餉上橐駝、名馬,並求和,請婚。上遣奉朝請田奇餉以珍羞異味。魏主得黃甘,即啖之,並大進酃酒。左右有附耳語者,疑食中有毒。魏主不應,舉手指天,以其孫示奇曰:「吾遠來至此,非欲為功名,實欲繼好息民,永結姻援。宋若能以女妻此孫,我以女妻武陵王,自今匹馬不復南顧。」 <BR> 奇還,上召太子劭及群臣議之。眾並謂宜許,江湛曰:「戎狄無親,許之無益。」劭怒,謂湛曰:「今三王在厄,詎宜苟執異議!」聲色甚厲。坐散,俱出,劭使班劍及左右排湛,湛幾至僵仆。 <BR> 劭又言於上曰:「北伐敗辱,數州淪破,獨有斬江湛、徐湛之可以謝天下。」上曰:「北伐自是我意,江、徐但不異耳。」由是太子與江、徐不平,魏亦竟不成婚。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一百二十四
資治通鑑/卷126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126卷 <BR> 【宋紀八】 起重光單閼,盡玄黓執徐,凡二年。 <BR> 太祖文皇帝下之上元嘉二十八年(辛卯,公元四五一年) <BR> 春,正月,丙戌朔,魏主大會群臣於瓜步山上,班爵行賞有差。魏人緣江舉火;太子石衛率尹弘言於上曰:「六夷如此,必走。」丁亥,魏掠居民、焚廬舍而去。 <BR> 故誕世之反也,江夏王義恭等奏彭城王義康數有怨言,搖動民聽,故不逞之族因以生心,請徙義康廣州。上將徙義康,先遣使語之,義康曰:「人生會死,吾豈愛生!必為亂階,雖遠何益!請死於此,恥復屢遷。」竟未及往。魏師之瓜步,人情忷懼。上慮不逞之人復奉義康為亂;太子劭及武陵王駿、尚書左僕射何尚之屢啟宜早為之所;上乃遣中書舍人嚴龍繼藥賜義康死。義康不肯服,曰:「佛教不許自殺;願隨宜處分。」使者以被掩殺之。 <BR> 江夏王義恭以碻磝不可守,召王玄謨還歷城;魏人追擊敗之,遂取碻磝。 <BR> 初,上聞魏將入寇,命廣陵太守劉懷之逆燒城府、船乘,盡帥其民渡江。山陽太守蕭僧珍悉斂其民入城,臺送糧仗詣盱眙及滑臺者,以路不通,皆留山陽;蓄陂水令滿,須魏人至,決以灌之。魏人過山陽,不敢留,因攻盱眙。 <BR> 魏主就臧質求酒,質封溲便與之;魏主怒,築長圍,一夕而合;運東山土石以填塹,作浮橋於君山,絕水陸道。魏主遺質書曰:「吾今所遣鬥兵,盡非我國人,城東北是丁零與胡,南是氐、羌。設使丁零死,正可減常山、趙郡賊;胡死,減幷州賊;氐、羌死,減關中賊。卿若殺之,無所不利。」質復書曰:「省示,具悉奸懷。爾自恃四足,屢犯邊境。王玄謨退於東,申坦散於西,爾知其所以然邪?爾獨不聞童謠之言乎?蓋卯年未至,故以二軍開飲江之路耳;冥期使然,非復人事。寡人受命相滅,期之白登,師行未遠。爾自送死,豈容復令爾生全,饗有桑乾哉!爾有幸得為亂兵所殺,不幸則生相鎖縛,載以一驢,直送都市耳。我本圖全,若天地無靈,力屈於爾,齏之,粉之,屠之,裂之,猶未足以謝本朝。爾智識及眾力,豈能勝苻堅邪!今春雨已降,兵方四集,爾但安意攻城,勿遽走!糧食乏者可見語,當出廩相貽。得所送劍刀,欲令我揮之爾身邪!」魏主大怒,作鐵床,於其上施鐵鑱,曰:「破城得質,當坐之此上。」質又與魏眾書曰:「爾語虜中諸士庶:佛狸見與書,相待如此。爾等正朔之民,何為自取縻滅,豈可不知轉禍為福邪!」並寫臺格以與之雲:「斬佛狸首,封萬戶侯,賜布、絹各萬匹。」 <BR> 魏人以鉤車鉤城樓,城內系以驅緪,數百人唱呼引之,車不能退。既夜,縋桶懸卒出,截其鉤,獲之。明日,又以沖車攻城,城土堅密,每至,頹落不過數升。魏人乃肉薄登城,分番相代,墜而復升,莫有退者,殺傷萬計,屍與城平。凡攻之三旬,不拔。會魏軍中多疾疫,或告以建康遣水軍自海入淮,又敕彭城斷其歸路;二月,丙辰朔,魏主燒攻具退走。盱眙人慾追之,沈璞曰:「今兵不多,雖可固守,不可出戰;但整舟楫,示若欲北渡者,以速其走,計不須實行也。」 <BR> 臧質以璞城主,使之上露板,璞固辭,歸功於質。上聞,益嘉之。 <BR> 魏師過彭城,江夏王義恭震懼不敢擊。或告「虜驅南口萬餘,夕應宿安王陂,去城數十里,今追之,可悉得。」諸將皆請行,義恭禁不許。明日,驛使至,上敕義恭悉力急追。魏師已遠,義恭乃遣鎮軍司馬檀和之向蕭城。魏人先已聞之。盡殺所驅者而去。程天祚逃歸。 <BR> 魏人凡破南兗、徐、兗、豫、青、冀六州,殺掠不可勝計,丁壯者即加斬截,嬰兒貫於槊上,盤舞以為戲。所過郡縣,赤地無餘,春燕歸,巢於林木。魏之士馬死傷亦過半,國人皆尤之。 <BR> 上每命將出師,常授以成律,交戰日時,亦待中詔,是以將帥趑趄,莫敢自決。又江南白丁,輕進易退,此其所以敗也。自是邑裡蕭條,元嘉之政衰矣。 <BR> 癸酉,詔賑恤郡縣民遭寇者,蠲其稅調。 <BR> 甲戌,降太尉義恭為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BR> 戊寅,魏主濟河。 <BR> 辛巳,降鎮軍將軍武陵王駿為北中郎將。 <BR> 壬午,上如瓜步。是日,解嚴。 <BR> 初,魏中書學生盧度世,玄之子也,坐崔浩事亡命匿高陽鄭羆家。吏囚羆子,掠治之。羆戒其子曰:「君子殺身成仁,雖死不可言。」其子奉父命,吏以火爇其體,終不言而死。及魏主臨江,上遣殿上將軍黃延年使於魏,魏主問曰:「盧度世亡命,已應至彼。」延年曰:「都下不聞有度世也。」魏主乃赦度世及其族逃亡籍沒者。度世自出,魏主以為中書侍郎。度世為其弟娶鄭羆妹以報德。 <BR> 三月,乙酉,帝還宮。 <BR> 己亥,魏主還平城,飲至告廟,以降民五萬餘家分置近畿。 <BR> 初,魏主過彭城,遣人語城中曰:「食盡且去,須麥熟更來。」及期,江夏王義恭議欲芟麥翦苗,移民堡聚。鎮軍錄事參軍王孝孫曰:「虜不能復來,既自可保;如其更至,此議亦不可立。百姓閉在內城,饑饉日久,方春之月,野採自資;一入堡聚,餓死立至,民知必死,何可制邪!虜若必來,芟麥無晚。」四坐默然,莫之敢對。長史張暢曰:』孝孫之議,實有可尋。」鎮軍府典簽董元嗣侍武陵王駿之側,進曰:「王錄事議不可奪。」別駕王子夏曰:「此論誠然。」暢斂板白駿曰:「下官欲命孝孫彈子夏。」駿曰:「王別駕有何事邪?」暢曰:「芟麥移民,可謂大議,一方安危,事繫於此。子夏親為州端,曾無同異;及聞元嗣之言,則歡笑酬答。阿意左右,何以事君!」子夏、元嗣皆大慚,義恭之議遂寢。 <BR> 初,魯宗之奔魏,其子軌為魏荊州刺史、襄陽公,鎮長社。常思南歸,以昔殺劉康祖及徐湛之之父,故不敢來。軌卒,子爽襲父官爵。爽少有武幹,與弟秀皆有寵於魏主,秀為中書郎。既而兄弟各有罪,魏主詰責之。爽、秀懼誅,從魏主自瓜步還,至湖陸,請曰:「奴與南有仇,每兵來,常恐禍及墳墓。乞共迎喪還葬平城。」魏主許之,爽至長社,殺魏戍兵數百人,帥部曲及願從者千餘家奔汝南。夏,四月,爽遣秀詣壽陽,奉書於南平王鑠以請降。上聞之,大喜,以爽為司州刺史,鎮義陽;秀為穎川太守,餘弟侄並授官爵,賞賜甚厚。魏人毀其墳墓。徐湛之以為廟算遠圖,特所獎納,不敢苟申私怨,乞屏居田裡;不許。青州民司馬順則自稱晉室近屬,聚眾號齊王。梁鄒戍主崔勳之詣州,五月,乙酉,順則乘虛襲據梁鄒城。又有沙門自稱司馬百年,亦聚眾號安定王以應之。 <BR> 壬寅,魏大赦。 <BR> 己巳,以江夏王義恭領南兗州刺史,徙鎮盱眙。增督十二州諸軍事。 <BR> 戊申,以尚書左僕射何尚之為尚書令,太子詹事徐湛之為僕射、護軍將軍。尚之以湛之國戚,任遇隆重,每事推之。詔湛之與尚之並受辭訴。尚之雖為令,而朝事悉歸湛之。 <BR> 六月,壬戌,魏改元正平。 <BR> 魏主命太子少傅遊雅、中書侍郎胡方回等更定律令,多所增損,凡三百九十一條。 <BR> 魏太子晃監國,頗信任左右,又營園田,收其利。高允諫曰:「天地無私,故能覆載,王者無私,故能容養。今殿下國之儲貳,萬方所則,而營立私田,畜養雞犬,乃至酤販市廛,與民爭利;謗聲流佈,不可追掩。夫天下者,殿下之天下,富有四海,何求而無,乃與販夫販婦競此尺寸之利乎!昔虢之將亡,神賜之土田,漢靈帝私立府藏,皆有顛覆之禍;前鑒若此,甚可畏也。武王愛國、邵、齊、華,所以王天下;殷紂受飛廉、惡來,所以喪其國。今東宮俊乂不少,頃來侍御左右者,恐非在朝之選。願殿下斥去佞邪,親近忠良,所在田園,分給貧下,販賣之物,以時收散;如此,則休聲日至,謗議可除矣。」不聽。 <BR> 太子為政精察,而中常侍宗愛,性險暴,多不法,太子惡之。給事中仇尼道盛、侍郎任平城有寵於太子,頗用事,皆與愛不協。愛恐為道盛等所糾,遂構告其罪,魏主怒,斬道盛等於都街,東宮官屬多坐死,帝怒甚。戊辰,太子以憂卒。壬申,葬金陵,謚曰景穆。帝徐知太子無罪,甚悔之。 <BR> 秋,七月,丁亥,魏主如陰山。 <BR> 青、冀二州刺史蕭斌遣振武將軍劉武之等擊司馬順則、司馬百年,皆斬之。癸亥,梁鄒平。 <BR> 蕭斌、王玄謨皆坐退敗免官。上問沈慶之曰:「斌欲斬玄謨而卿止之,何也?」對曰:「諸將奔退,莫不懼罪;自歸而死,將至逃散,故止之。」 <BR> 九月,癸巳,魏主還平城;冬,十月,庚申,復如陰山。 <BR> 上遣使至魏,魏遣殿中將軍郎法祐來修好。 <BR> 己巳,魏上黨靖王長孫道生卒。 <BR> 十二月,丁丑,魏主封景穆太子之子濬為高陽王;既而以皇孫世嫡,不當為籓王,乃止。時濬生四年,聰達過人,魏主愛之,常置左右。徙秦王翰為東平王,燕王譚為臨淮王,楚王建為廣陽王,吳王餘為南安王。 <BR> 帝使沈慶之徙彭城流民數千家於瓜步,徵北參軍程天祚徙江西流民數千家於姑孰。 <BR> 帝以吏部郎王僧綽為侍中。僧綽,曇首之子也,幼有大成之度,眾皆以國器許之。好學,有思理,練悉朝典。尚帝女東陽獻公主。在吏部,諳悉人物,舉拔鹹得其分。及為侍中,年二十九,沉深有局度,不以才能高人。帝頗以後事為念,以其年少,欲大相付託,朝政小大,皆與參焉。帝之始親政事也,委任王華、王曇首、殷景仁、謝弘微、劉湛,次則範曄、沈演之、庾炳之,最後江湛、徐湛之、何瑀之及僧綽,凡十二人。 <BR> 康和入朝於魏,魏主厚禮之。 <BR> 太祖文皇帝下之上元嘉二十九年(壬辰,公元四五二年) <BR> 春,正月,魏所得宋民五千餘家在中山者謀叛,州軍討誅之。冀州刺史張掖王沮渠萬年坐與叛者通謀。賜死。 <BR> 魏世祖追悼景穆太子不已,中常侍宗愛懼誅,二月,甲寅,弒帝,尚書左僕射蘭延、侍中和疋、薛提等秘不發喪。延、疋以皇孫濬沖幼,欲立長君,徵秦王翰,置之秘室;提以濬嫡皇孫,不可廢。議久不決。宗愛知之,自以得罪於景穆太子,而素惡秦王翰,善南安王餘,乃密迎餘自中宮便門入禁中,矯稱赫連皇后令召延等。延等以愛素賤,不以為疑,皆隨入。愛先使宦者三十人持兵伏於禁中,延等入,以次收縛,斬之;殺秦王翰於永巷而立餘。大赦,改元承平,尊皇后為皇太后,以愛為大司馬、大將軍、太師、都督中外諸軍事、領中秘書,封馮翊王。庚午,立皇子休仁為建安王。 <BR> 三月,辛卯,魏葬太武皇帝於金陵,廟號世祖。 <BR> 上聞魏世祖殂,更謀北伐,魯爽等復勸之。上訪於群臣,太子中庶子何偃以為:「淮、泗數州瘡痍未復,不宜輕動。」上不從。偃,尚之之子也。 <BR> 夏,五月,丙申,詔曰:「虐虜窮兇,著於自昔;未勞資斧,已伏天誅。拯溺蕩穢,今其會也。可符驃騎、司空二府,各部分所統,東西應接。歸義建績者,隨勞酬獎。」於是遣撫軍將軍蕭思話督冀州刺史張永等向碻磝,魯爽、魯秀、程天祚將荊州甲士四萬出許、洛,雍州刺史臧質帥所領趣潼關。永,茂度之子也。沈慶之固諫北伐;上以其異議,不使行。 <BR> 青州刺史劉興祖上言,以為:「河南阻饑,野無所掠;脫諸城固守,非旬月可拔。稽留大眾,轉輸方勞;應機乘勢,事存急速。今偽帥始死,兼逼暑時,國內猜擾,不暇遠赴。愚謂宜長驅中山,據其關要。冀州以北,民人尚豐,兼麥已向熟,因資為易,向義之徒,必應響赴。若中州震動,黃河以南,自當消潰。臣請發青、冀七千兵,遣將領之,直入其心腹。若前驅克勝,張永及河南眾軍宜一時濟河,使聲實兼舉,並建司牧,撫柔初附,西拒太行,北塞軍都,因事指麾,隨宜加授,畏威欣寵,人百其懷。若能成功,清壹可待;若不克捷,不為大傷。並催促裝束,伏聽敕旨。」上意止存河南,亦不從。上又使員外散騎侍郎琅邪徐爰隨軍向碻磝,銜中旨授諸將方略,臨時宣示。 <BR> 尚書令何尚之以老請致仕,退居方山。議者鹹謂尚之不能固志。既而詔書敦諭數四,六月,戊申朔,尚之復起視事。御史中丞袁涉錄自古隱士有跡無名者為《真隱傳》以嗤之。 <BR> 秋,七月,張永等至碻磝,引兵圍之。 <BR> 壬辰,徙汝陽王渾為武昌王,淮陽王彧為湘東王。 <BR> 初,潘淑妃生始興王濬。元皇后性妒,以淑妃有寵於上,恚恨而殂,淑妃專總內政。由是太子劭深惡淑妃及濬。濬懼為將來之禍,乃曲意事劭,劭更與之善。 <BR> 吳興巫嚴道育,自言能辟穀服食,役使鬼物;因東陽公主婢王鸚鵡出入主家。道育謂主曰:「神將有符賜主。」主夜臥,見流光若螢,飛入書笥,開視,得二青珠;由是主與劭、濬皆信惑之。劭、濬並多過失,數為上所詰責;使道育訴請,欲令過不上聞。道育曰:「我已為上天陳請,必不洩露。」劭等敬事之,號曰:「天師」。其後遂與道育、鸚鵡及東陽主奴陳天與、黃門陳慶國共為巫蠱,琢玉為上形像,埋於含章殿前;劭補天與為隊主。 <BR> 東陽主卒,鸚鵡應出嫁,劭、濬慮語洩,濬府佐吳興沈懷遠;素為濬所厚,以鸚鵡嫁之為妾。 <BR> 上聞天與領隊,以讓劭曰:「汝所用隊主副,並是奴邪?」劭懼,以書告濬。濬復書曰:「彼人若所為不已,正可促其餘命,或是大慶之漸耳。」劭、濬相與往來書疏,常謂上為「彼人」,或曰:「其人」,謂江夏王義恭為「佞人」。 <BR> 鸚鵡先與天與私通,既適懷遠,恐事洩,白劭使密殺之。陳慶國懼,曰:「巫蠱事,唯我與天與宣傳往來。今天與死,我其危哉!」乃具以其事白上。上大驚,即遣收鸚鵡;封籍其家,得劭、濬書數百紙,皆咒詛巫蠱之言;又得所埋玉人,命有司窮治其事。道育亡命,捕之不獲。 <BR> 先是,濬自揚州剌史出鎮京口,及廬陵王紹以疾解揚州,意謂己必復得之。既而上用南譙王義宣,濬殊不樂,乃求鎮江陵;上許之。濬入朝,遣還京口,為行留處分,至京口數日而巫蠱事發。上惋歎彌日,謂潘淑妃曰:「太子圖富貴,更是一理,虎頭復如此,非復思慮所及。汝母子豈可一日無我邪!」遣中使切責劭、濬,劭、濬惶懼無辭,惟陳謝而已。上雖怒甚,猶未忍罪也。 <BR> 諸軍攻碻磝,治三攻道:張永等當東道,濟南太守申坦等當西道,揚武司馬崔訓當南道。攻之累旬,不拔。八月,辛亥夜,魏人自地道潛出,燒崔訓營及攻具;癸丑夜,又燒東圍及攻具;尋復毀崔訓攻道。張永夜撤圍退軍,不告諸將,士卒驚擾;魏人乘之,死傷塗地。蕭思話自往,增兵力攻旬餘,不拔。是時,青、徐不稔,軍食乏。丁卯,思話命諸軍皆退屯歷城,斬崔訓,系張永、申坦於獄。 <BR> 魯爽至長社,魏戍主禿髡幡棄城走。臧質頓兵近郊,不以時發,獨遣冠軍司馬柳元景帥後軍行參軍薛安都等向潼關,元景等進據洪關。梁州刺史劉秀之遣司馬馬汪與左軍中兵參軍蕭道成,將兵向長安。道成,承之之子也。魏冠軍將軍封禮自浢津南渡,赴弘農。九月,司空高平公兒烏幹屯潼關,平南將軍黎公遼屯河內。 <BR> 吐谷渾王慕利延卒,樹洛幹之子拾寅立,始居伏羅川;遣使來請命,亦請命於魏。丁亥,以拾寅為安西將軍、西秦、河、沙三州刺史、河南王;魏以拾寅為鎮西大將軍、沙州刺史、西平王。 <BR> 庚寅,魯爽與魏豫州刺史拓跋僕蘭戰於大索,破之,進攻虎牢。聞碻磝敗退,與柳元景皆引兵還。蕭道成、馬汪等聞魏救兵將至,還趣仇池。己丑,詔解蕭思話徐州,更領冀州刺史,鎮歷城。 <BR> 上以諸將屢出無功,不可專責張永等,賜思話詔曰:「虜既乘利,方向盛冬,若脫敢送死,兄弟父子自共當之耳。言及增憤!可以示張永、申坦。」又與江夏王義恭書曰:「早知諸將輩如此,恨不以白刃驅之。今者悔何所及!」義恭尋奏免思話官,從之。 <BR> 魏南安隱王餘自以違次而立,厚賜群下,欲以收眾心;旬月之間,府藏虛竭。又好酣飲及聲樂、畋獵,不恤政事。宗愛為宰相,錄三省,總宿衛,坐召公卿,專恣日甚。餘患之,謀奪其權;愛憤怒。冬,十月,丙午朔,餘夜祭東廟,愛使小黃門賈周等就弒餘,而秘之,唯羽林郎中代人劉尼知之。尼勸愛立皇孫濬,愛驚曰:「君大痴人!皇孫若立,豈忘正平時事乎!」尼曰:「若爾,今當立誰?」愛曰:「待還宮,當擇諸王賢者立之。」 <BR> 尼恐愛為變,密以狀告殿中尚書源賀。賀時與尼俱典兵宿衛,乃與南部尚書陸麗謀曰:「宗愛既立南安,還復殺之。今又不立皇孫,將不利於社稷。」遂與麗定謀,共立皇孫。麗,俟之子也。戊申,賀與尚書長孫渴侯嚴兵守衛宮禁,使尼、麗迎皇孫於苑中。麗抱皇孫於馬上,入平城,賀、渴侯開門納之。尼馳還東廟,大呼曰:「宗愛弒南安王,大逆不道,皇孫已登大位,有詔,宿衛之士皆還宮!」眾鹹呼萬歲。遂執宗愛、賈周等,勒兵而入,奉皇孫即皇帝位。登永安殿,大赦,改元興安。殺愛、周,皆具五刑,夷三族。 <BR> 西陽五水群蠻反,自淮、汝至於江、沔,鹹被其患。詔太尉中兵參軍沈慶之督江、豫、荊、雍四州兵討之。 <BR> 魏以驃騎大將軍拓跋壽樂為太宰、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長孫渴侯為尚書令,加儀同三司。十一月,壽樂、渴侯坐爭權,並賜死。 <BR> 癸未,魏廣陽簡王建、臨淮宣王譚皆卒。 <BR> 甲申,魏主母閭氏卒。 <BR> 魏南安王餘之立也,以古弼為司徒,張黎為太尉。及高宗立,弼、黎議不合旨,黜為外都大官;坐有怨言,且家人告其為巫蠱,皆被誅。 <BR> 壬寅,廬陵昭王紹卒。 <BR> 魏追尊景穆太子為景穆皇帝,皇妣閭氏為恭皇后,尊乳母常氏為保太后。 <BR> 隴西屠各王景文叛魏,署置王侯;魏統萬鎮將南陽王惠壽、外都大官於洛拔督四州之眾討平之,徙其黨三千餘家於趙、魏。 <BR> 十二月,戊申,魏葬恭皇后於金陵。 <BR> 魏世祖晚年,佛禁稍弛,民間往往有私習者。及高宗即位,群臣多請復之。乙卯,詔州郡縣眾居之所,各聽建佛圖一區;民欲為沙門者,聽出家。大州五十人,小州四十人。於是向所毀佛圖,率皆修復。魏主親為沙門師賢等五人下髮,以師賢為道人統。 <BR> 丁巳,魏以樂陵王擊忸為太尉,南部尚書陸麗為司徒,鎮西將軍杜元寶為司空。麗以迎立之功,受心膂之寄,朝臣無出其右者,賜爵平原王。麗辭曰:「陛下,國之正統,當承基緒;效順奉迎,臣子常職,不敢慆天之功以幹大賞。」再三不受,魏主不許。麗曰:「臣父奉事先朝,忠勤著效。今年逼桑榆,願以臣爵授之。」帝曰:「朕為天下主,豈不能使卿父子為二王邪!」戊午,進其父建業公俟爵為東平王。又命麗妻為妃,復其子孫。麗力辭不受,帝益嘉之。 <BR> 以東安公劉尼為尚書僕射,西平公源賀為徵北將軍,並進爵為王。帝班賜群臣,謂源賀曰:「卿任意取之。」賀辭曰:「南北未賓,府庫不可虛也。」固與之,乃取戎馬一匹。 <BR> 高宗之立也,高允預其謀,陸麗等皆受重賞,而不及允,允終身不言。甲子,周忸坐事賜死。時魏法深峻,源賀奏:「謀反之家,男子十三以下本不預謀者,宜免死沒官。」從之。 <BR> 江夏王義恭還朝。辛未,以義恭為大將軍、南徐州刺史,錄尚書如故。 <BR> 初,魏入中原,用《景初曆》,世祖克沮渠氏,得趙匪文《玄始曆》,時人以為密,是歲,始行之。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一百二十五
資治通鑑/卷127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127卷 <BR> 【宋紀九】 昭陽大荒落,一年。 <BR> 太祖文皇帝下之下元嘉三十年(癸巳,公元四五三年) <BR> 春,正月,戊寅,以南譙王義宣為司徒、揚州刺史。 <BR> 蕭道成等帥氐、羌攻魏武都,魏高平鎮將苟莫於將突騎二千救之。道成等引還南鄭。 <BR> 壬午,以徵北將軍始興王濬為荊州刺史。帝怒未解,故濬久留京口;既除荊州,乃聽入朝。 <BR> 戊子,詔江州刺史武陵王駿統諸軍討西陽蠻,軍於五洲。 <BR> 嚴道育之亡命也,上分遣使者搜捕甚急。道育變服為尼,匿於東宮,又隨始興王濬至京口,。或出止民張晤家。濬入朝,復載還東宮,欲與俱往江陵。丁巳,上臨軒,濬入受拜。是日,有告道育在張晤家者,上遣掩捕,得其二婢,雲道育隨徵北還都。上謂濬與太子劭已斥遣道育,而聞其猶與往來,惆悵惋駭,乃命京口送二婢,須至檢覆,乃治劭、濬之罪。潘淑妃抱濬泣曰:「汝前祝詛事發,猶冀能刻意思愆;何意更藏嚴道育!上怒甚,我叩頭乞恩不能解,今何用生為!可送藥來,當先自取盡,不忍見汝禍敗也。」濬奮衣起曰:「天下事尋自當判,願小寬慮,必不上累!」 <BR> 己未,魏京兆王杜元寶坐謀反誅;建寧王崇及其子濟南王麗皆為元寶所引,賜死。 <BR> 帝欲廢太子劭,賜始興王濬死,先與侍中王僧綽謀之;使僧綽尋漢魏以來廢太子、諸王典故,送尚書僕射徐湛之及吏部尚書江湛。 <BR> 武陵王駿素無寵,故屢出外籓,不得留建康;南平王鑠、建平王宏皆為帝所愛。鑠妃,江湛之妹;隨王誕妃,徐湛之之女也。湛勸帝立鑠,湛之意欲立誕。僧綽曰:「建立之事,仰由聖懷。臣謂唯宜速斷,不可稽緩。『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願以義割恩,略小不忍;不爾,便應坦懷如初,無煩疑論。事機雖密,易致宣廣,不可使難生虎表,取笑千載。」帝曰:「卿可謂能斷大事。然此事至重,不可不殷勤三思。且彭城始亡。人將謂我無復慈愛之道。」僧綽曰:「臣恐千載之後,言陛下唯能裁弟,不能裁兒。」帝默然。江湛同侍坐,出閣,謂僧綽曰:「卿向言將不太傷切直!」僧綽曰:「弟亦恨君不直!」 <BR> 鑠自壽陽入朝,既至,失旨。帝欲立宏,嫌其非次,是以議久不決。每夜與湛之屏人語,或連日累夕。常使湛之自秉燭,繞壁檢行,慮有竊聽者。帝以其謀告潘淑妃,淑妃以告濬,濬馳報劭。劭乃密與腹心隊主陳叔兒、齋帥張超之等謀為逆。 <BR> 初,帝以宗室強盛,慮有內難,特加東宮兵,使與羽林相若,至有實甲萬人。劭性黠而剛猛,帝深倚之。及將作亂,每夜饗將士,或親自行酒。王僧綽密以啟聞,會嚴道育婢將至,癸亥夜,劭詐為帝詔雲:「魯秀謀反,汝可平明守闕,帥眾入。」因使張超之等集素所畜養兵士二千餘人,皆被甲;召內外幢隊主副,豫加部勒,雲有所討。夜,呼前中庶子右軍長史蕭斌、左衛率袁叔、中舍人殷仲素、左積弩將軍王正見並入宮。劭流涕謂曰:「主上信讒,將見罪廢。內省無過,不能受枉。明旦當行大事,望相與戮力。」因起,遍拜之。眾驚愕,莫能對。久之,淑、斌皆曰:「自古無此,願加善思!」劭怒,變色。斌懼,與眾俱曰:「當竭身奉命。」淑叱之曰:「卿便謂殿下真有是邪?殿下幼嘗患風,或是疾動耳。」劭愈怒,因眄淑曰:「事當克不?」淑曰:「居不疑之地,何患不克!但恐既克之後,不為天地所容,大禍亦旋至耳。假有此謀,猶將可息。」左右引淑出,曰:「此何事,而雲可罷乎!」淑還省,繞床行,至四更乃寢。 <BR> 甲子,宮門未開,劭以朱衣加戎服上,乘畫輪車,與蕭斌同載,衛從如常入朝之儀。呼袁淑甚急,淑眠不起,劭停車奉化門催之相續。淑徐起,至車後;劭使登車,又辭不上,劭命左右殺之。守門開,從萬春門入。舊制,東宮隊不得入城。劭以偽詔示門衛曰:「受敕,有所收討。」令後隊速來。張超之等數十人馳入雲龍門及齋閣,拔刀徑上合殿。帝其夜與徐湛之屏人語至旦,燭猶未滅,門階戶席直衛兵尚寢未起。帝見超之入,舉幾捍之,五指皆落,遂弒之。湛之驚起,趣北戶,未及開,兵人殺之。劭進至合殿中閣,聞帝已殂,出坐東堂,蕭斌執刀侍直,呼中書舍人顧嘏,嘏震懼,不時出,既至,問曰:「欲共見廢,何不早啟?」嘏未及答,即於前斬之。江湛直上省,聞喧噪聲,歎曰:「不用王僧綽言,以至於此!」乃匿傍小屋中,劭遣兵就殺之。宿衛舊將羅訓、徐罕皆望風屈附。左細仗主、廣威將軍吳興卜天與不暇被甲,執刀持弓,疾呼左右出戰。徐罕曰:「殿下入,汝欲何為!」天與罵曰:「殿下常來,雲何於今乃作此語!只汝是賊!」手射劭於東堂。幾中之。劭黨擊之,斷臂而死。隊將張泓之、朱道欽、陳滿與天與俱戰死。左衛將軍尹弘惶怖通啟,求受處分。劭使人從東閣入,殺潘淑妃及太祖親信左右數十人,急召始興王使帥眾屯中堂。 <BR> 濬時在西州,府舍人朱法瑜告濬曰:「臺內喧噪,宮門皆閉,道上傳太子反,未測禍變所至。」濬陽驚曰:「今當奈何?」法瑜勸入據石頭。濬未得劭信,不知事之濟不,騷擾不知所為。將軍王慶曰:「今宮內有變,未知主上安危,凡在臣子,當投袂赴難;憑城自守,非臣節也。」濬不聽,乃從南門出,逕向石頭,文武從者千餘人。時南平王鑠戍石頭,兵十亦千餘人。俄而劭遣張超之馳馬召濬,濬屏人問狀,即戎服乘馬而去。朱法瑜固止濬,濬不從;出中門,王慶又諫曰:「太子反逆,天下怨憤。明公但當堅閉城門,坐食積粟,不過三日,兇黨自離。公情事如此,今豈宜去!」濬曰:「皇太子令,敢有復言者斬!」既入,見劭,劭謂濬曰:「潘淑妃遂為亂兵所害。」濬曰:「此是下情由來所願。」 <BR> 劭詐以太祖詔召大將軍義恭、尚書令何尚之入,拘於內;並召百官,至者才數十人。劭遽即位;下詔曰:「徐湛之、江湛弒逆無狀,吾勒兵入殿,已無所及,號惋崩衄,肝心破裂。今罪人斯得,元兇克珍,可大赦,改元太初。」 <BR> 即位畢,亟稱疾還永福省,不敢臨喪;以白刃自守,夜則列燈以防左右。以蕭斌為尚書僕射、領軍將軍,以何尚之為司空,前右衛率檀和之戍石頭,徵虜將軍營道侯義綦鎮京口。義綦,義慶之弟也。乙丑,悉收先給諸處兵還武庫,殺江、徐親黨尚書左丞荀赤松、右丞臧凝之等。凝之。燾之孫也。以殷仲素為黃門侍郎,王正見為左軍將軍,張超之、陳叔兒等皆拜官、賞賜有差。輔國將軍魯秀在建康,劭謂秀曰:「徐湛之常欲相危,我已為卿除之矣。」使秀與屯騎校尉龐秀之對掌軍隊。劭不知王僧綽之謀,以僧綽為吏部尚書,司徒左長史何偃為侍中。 <BR> 武陵王駿屯五洲,沈慶之自巴水來,諮受軍略。三月,乙亥,典簽董元嗣自建康至五洲,具言太子殺逆,駿使元嗣以告僚佐。沈慶之密謂腹心曰:「蕭斌婦人,其餘將帥,皆易與耳。東宮同惡,不過三十人;此外屈逼,必不為用。今輔順討逆,不憂不濟也。」 <BR> 壬午,魏尊保太后為皇太后,追贈祖考,官爵兄弟,皆如外戚。 <BR> 太子劭分浙江五郡為會州,省揚州,立司隸校尉,以其妃父殷沖為司隸校尉。沖,融之曾孫也。以大將軍義恭為太保,荊州刺史南譙王義宣為太尉,始興王濬為驃騎將軍,雍州刺史臧質為丹陽尹,會稽太守隨王誕為會州刺史。 <BR> 劭料檢文帝巾箱及江湛家書疏,得王僧綽所啟饗士並前代故事,甲申,收僧綽,殺之。僧綽弟僧虔為司徒左西屬,所親鹹勸之逃,僧虔泣曰:「吾兄奉國以忠貞,撫我以慈愛,今日之事,苦不見及耳;若得同歸九泉,猶羽化也。」劭因誣北第諸王侯,雲與僧綽謀反,殺長沙悼王瑾、瑾弟臨川哀王燁、桂陽孝侯覬、新渝懷侯玠,皆劭素所惡也。瑾義欣之子;義華,義慶之子;玠,義慶之弟子也。 <BR> 劭密與沈慶之手書,令殺武陵王駿。慶之求見王,王懼,辭以疾。慶之突入,以劭書示王,王泣求入內與母訣,慶之曰:「下官受先帝厚恩,今日之事,唯力是視;殿下何見疑之深!」王起再拜曰:「家國安危,皆在將軍。」慶之即命內外勒兵。府主簿顏竣曰:「今四方未知義師之舉,劭據有天府,若首尾不相應,此危道也。宜待諸鎮協謀,然後舉事。」慶之厲聲曰:「今舉大事,而黃頭小兒皆得參預,何得不敗!宜斬以徇眾!」王令竣拜謝慶之,慶之曰:「君但當知筆札事耳!」於是專委慶之處分。旬日之間,內外整辦,人以為神兵。竣,延之之子也。 <BR> 庚寅,武陵王戒嚴誓眾。以沈慶之領府司馬;襄陽太守柳元景、隨郡太守宗愨為諮議參軍,領中兵;江夏內史朱修之行平東將軍;記室參軍顏設為諮議參軍,領錄事,兼總內外;以諮議參軍劉延孫為長史、尋陽太守,行留府事。延孫,道產之子也。 <BR> 南譙王義宣及臧質皆不受劭命,與司州刺史魯爽同舉兵以應駿。質、爽俱詣江陵見義宣,且遣使勸進於王。辛卯,臧質子敦等在建康者聞質舉兵,皆逃亡。劭欲相慰悅,下詔曰:「臧質,國戚勳臣,方贊翼京輦,而子弟波迸,良可怪歎。可遣宣譬令還,鹹復本位。」劭尋錄得敦,使大將軍義恭行訓杖三十,厚給賜之。 <BR> 癸巳,劭葬太祖於長寧陵,謚曰景皇帝,廟號中宗。 <BR> 乙未,武陵王發西陽;丁酉,至尋陽。庚子,王命顏竣移檄四方,使共討劭。州郡承檄,翕然響應。南譙王義宣遣臧質引兵詣尋陽,與駿同下,留魯爽於江陵。 <BR> 劭以兗、冀二州刺史蕭思話為徐、兗二州刺史,起張永為青州刺史。思話自歷城引部曲還平城,起兵以應尋陽;建武將軍垣護之在歷城,亦帥所領赴之。南譙王義宣版張永為冀州刺史。永遣司馬崔勳之等將兵赴義宣。義宣慮蕭思話與永不釋前憾,自為書與思話,使長史張暢為書與永,勸使相與坦懷。 <BR> 隨王誕將受劭命,參軍事沈正說司馬顧琛曰:「國家此禍,開闢未聞。今以江東驍銳之眾,唱大義於天下,其誰不響應!豈可使殿下北面凶逆,受其偽寵乎!」琛曰:「江東忘戰日久,雖逆順不同,然強弱亦異,當須四方有義舉者,然後應之,不為晚也。」正曰:「天下未嘗有無父無君之國,寧可自安仇恥而責義於餘方乎!今正以弒逆冤醜,義不同天,舉兵之日,豈求必全邪!馮衍有言:『大漢之貴臣,將不如荊、齊之賤士乎!』況殿下義兼臣子,事實國家者哉!」琛乃與正共入說誕,誕從之。正,田子之兄子也。 <BR> 劭自謂素習武事,語朝士曰:「卿等但助我理文書,勿措意戎旅;若有寇難,吾自當之,但恐賊虜不敢動耳。」及聞四方兵起,始憂懼,戒嚴,悉召下番將吏,遷淮南岸居民於北岸,盡聚諸王及大臣於城內,移江夏王義恭處尚書下捨,分義恭諸子處侍中下省。 <BR> 夏,四月,癸卯朔,柳元景統寧朔將軍薛安都等十二軍發湓口,司空中兵參軍徐遺寶以荊州之眾繼之。丁未,武陵王發尋陽,沈慶之總中軍以從。 <BR> 劭立妃殷氏為皇后。 <BR> 庚戌,武陵王檄書至建康,劭以示太常顏延之曰:「彼誰筆也?」延之曰:「竣之筆也。」劭曰:「言辭何至於是!」延之曰:「竣尚不顧老臣,安能顧陛下!」劭怒稍解。悉拘武陵王子於侍中下省,南譙王義宣子於太倉空捨。劭欲盡殺三鎮士民家口,江夏王義恭、何尚之皆曰:「凡舉大事者不顧家;且多是驅逼,今忽誅其室累,正足堅彼意耳。」劭以為然,乃下書一無所問。 <BR> 劭疑朝廷舊臣皆不為己用,乃厚撫魯秀及右軍參軍王羅漢,悉以軍事委之;以蕭斌為謀主,殷沖掌文符。蕭斌勸劭勒水軍自上決戰,不爾則保據梁山。江夏王義恭以南軍倉猝,船舫陋小,不利水戰,乃進策曰:「賊駿小年未習軍旅,遠來疲弊,宜以逸待之。今遠出梁山,則京都空弱,東軍乘虛,或能為患。若分力兩赴,則兵散勢離。不如養銳待期,坐而觀釁。割棄南岸,柵斷石頭,此先朝舊法,不憂賊不破也。」劭善之。斌厲色曰:「南中郎二十年少,能建如此大事,豈復可量!三方同惡,勢據上流;沈慶之甚練軍事,柳元景、宗愨屢嘗立功。形勢如此,實非小敵。唯宜及人情未離,尚可決力一戰;端坐檯城,何由得久!今主,鹹無戰意,豈非天也!」邵不聽。或勸劭保石頭城,劭曰:「昔人所以固石頭城者,俟諸侯勤王耳。我若守此,誰當見救!唯應力戰決之;不然,不克。」日日自出行軍,慰勞將士,親督都水治船艦。壬子,焚淮南岸室屋、淮內船舫,悉驅民家渡水北。 <BR> 立子偉之為皇太子。以始興王濬妃父褚湛之為丹陽尹。湛之,裕之之兄子也。濬為侍中、中書監、司徒、錄尚書六條事,加南平王鑠開府儀同三司,以南兗州刺史建平王宏為江州刺史。太尉司馬寵秀之自石頭先眾南奔,人情由是大震。以營道侯義綦為湘州刺史,檀和之為雍州刺史。 <BR> 癸丑,武陵王軍於鵲頭。宣城太守王僧達得武陵王檄,未知所從。客說之曰:「方今釁逆滔天,古今未有。為君計,莫若承義師之檄,移告傍郡。苟在有心,誰不響應!此上策也。如其不能,可躬帥向義之徒,詳擇水陸之便,致身南歸,亦其次也。」僧達乃自侯道南奔,逢武陵王於鵲頭。王即以為長史。僧達,弘之子也。王初發尋陽,沈慶之謂人曰:「王僧達必來赴義。」人問其故,慶之曰:「吾見其在先帝前議論開張,執意明決;以此言之,其至必也。」 <BR> 柳元景以舟艦不堅,憚於水戰,乃倍道兼行,丙辰,至江寧步上,使薛安帥鐵騎曜兵於淮上,移書朝士,為陳逆順。 <BR> 劭加吳興太守汝南周嶠冠軍將軍。隨王誕檄亦至,嶠素恇怯,回惑不知所從;府司馬丘珍孫殺之,舉郡應誕。 <BR> 戊午,武陵王至南洲,降者相屬;乙未,軍於溧洲。王自發尋陽,有疾,不能見將佐,唯顏竣出入臥內,擁王於膝,親視起居。疾屢危篤,不任諮稟,竣皆專決。軍政之外,間以文教書檄,應接遐邇,昏曉臨哭,若出一人。如是累旬,自舟中甲士亦不知王之危疾也。 <BR> 癸亥,柳元景潛至新亭,依山為壘。新降者皆勸元景速進,元景曰:「不然。理順難恃,同惡相濟,輕進無防,實啟寇心。」 <BR> 元景營未立,劭龍驤將軍詹叔兒覘知之,勸劭出戰,劭不許。甲子,劭使蕭斌統步軍,褚湛之統水軍,與魯秀、王羅漢、劉簡之等精兵合萬人,攻新亭壘,劭自登朱雀門督戰。元景宿令軍中曰:「鼓繁氣易衰,叫數力易竭;但銜枚疾戰,一聽吾鼓聲。」劭將士懷劭重賞,皆殊死戰。元景水陸受敵,意氣彌強,麾下勇士,悉遣出鬥,左右唯留數人宣傳。劭兵勢垂克,魯秀擊退鼓,劭眾遽止。元景乃開壘鼓譟以乘之,劭眾大潰,墜淮死者甚多。劭更帥餘眾,自來攻壘,元景復大破之,所殺傷過於前戰,士卒爭赴死馬澗,澗為之溢;劭手斬退者,不能禁。劉簡之死,蕭斌被創,劭僅以身免,走還宮。魯秀、褚湛之、檀和之皆南奔。 <BR> 丙寅,武陵王至江寧。丁卯,江夏王義恭單騎南奔;劭殺義恭十二子。 <BR> 劭、濬憂迫無計,以輦迎蔣侯神像置宮中,稽顙乞恩,拜為大司馬,封鐘山王;拜蘇侯神為驃騎將軍。以濬為南徐州刺史,與南平王鑠並錄尚書事。 <BR> 戊辰,武陵王軍於新亭,大將軍義恭上表勸進。散騎侍郎徐愛在殿中誑劭,雲自追義恭,遂歸武陵王。時王軍府草創,不曉朝章;爰素所諳練。乃以爰兼太常丞,撰即位儀注。乙巳,王即皇帝位,大赦。文武賜爵一等,從軍者二等。改謚大行皇帝曰文,廟號太祖。以大將軍義恭為太尉、錄尚書六條事、南徐州刺史。是日,劭亦臨軒拜太子偉之,大赦,唯劉駿、義恭、義宣、誕不在原例。庚子,以南譙王義宣為中書監、丞相、錄尚書六條事、揚州刺史,隨王誕為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荊州刺史,藏質為東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江州刺史,沈慶之為領軍將軍,蕭思話為尚書左僕射。壬申,以王僧達為右僕射,柳元景為侍中、左衛將軍,宗愨為右衛將軍,張暢為吏部尚書,劉延孫、顏竣並為侍中。 <BR> 五月,癸酉朔,臧質以雍州兵二萬至新亭。豫州刺史劉遵考遣其將夏侯獻之帥步騎五千軍於瓜步。 <BR> 先是,世祖遣寧朔將軍顧彬之將兵東入,受隨王誕節度。誕遣參軍劉季之將兵與彬之俱向建康,誕自頓西陵,為之後繼。劭遣殿中將軍燕欽等拒之,相遇於曲阿奔牛塘,欽等大敗。劭於是緣淮樹柵以自守,又決破崗、方山埭以絕東軍。時男丁既盡,召婦女供役。 <BR> 甲戌,魯秀等募勇士攻大航,克之。王羅漢聞官軍已渡,即放仗降,緣渚幢隊以次奔散,器仗鼓蓋充塞路衢。是夜,劭閉守六門,於門內鑿塹立柵;城中沸亂,丹陽尹尹弘等文武將吏爭逾城出降。劭燒輦及兗冕服於宮庭。蕭斌宣令所統,皆使解甲,自石頭戴白幡來降;詔斬斌於軍門。濬勸劭載寶貨逃入海,劭以人情離散,不果行。 <BR> 乙亥,輔國將軍朱修之克東府,丙子,諸軍克臺城,各由諸門入會於殿庭,獲王正見,斬之。張超之走至合殿御床之所。為軍士所殺,刳腸割心,諸將臠其肉,生啖之。建平等七王號哭俱出。劭穿西垣,入武庫井中,隊副高禽執之。劭曰:「天子何在?」禽曰:「近在新亭。」至殿前,臧質見之慟哭,劭曰:「天地所不覆載,丈人何為見器?」又謂質曰:「可得為啟乞遠徙不?」質曰:「主上近在航南,自當有處分。」縛劭於馬上,防送軍門。時不見傳國璽,以問劭,劭曰:』在嚴道育處。」就取,得之。斬劭及四子於牙下。濬帥左右數十人挾南平王鑠南走,遇江夏王義恭於越城。濬下馬曰:「南中郎今何所作?」義恭曰:「上已君臨萬國。」又曰:「虎頭來得無晚乎?」義恭曰:「殊當恨晚。」又曰:「故當不死邪?」義恭曰:「可詣行闕請罪。」又曰:「未審猶疑賜一職自效不?」義恭又曰:「此未可量。」勒與俱歸,於道斬之,及其三子。劭、濬父子首並梟於大航,暴屍於市。劭妃殷氏及劭、濬諸女、妾媵,皆賜死於獄。汙瀦劭所居齋。殷氏且死,謂獄丞江恪曰:「汝家骨肉相殘,何以枉殺無罪人?」恪曰:』受拜皇后,非罪而何?」殷氏曰:「此權時耳,當以鸚鵡為後。」褚湛之之南奔也,濬即與褚妃離絕,故免於誅。嚴道育、王鸚鵡並都街鞭殺,焚屍,揚灰於江。殷沖、尹弘、王羅漢及淮南太守沈璞皆伏誅。 <BR> 庚辰,解嚴,辛巳,帝如東府,百官請罪,詔釋之。甲申,尊帝母路淑媛為皇太后。太后,丹陽人也。乙酉,立妃王氏為皇后。後父偃,導之玄孫也。戊子,以柳元景為雍州刺史。辛卯,追贈袁淑為太尉,謚忠憲公;徐湛之為司空,謚忠烈公;江湛為開府儀同三司,謚忠簡公;王僧綽為金紫光祿大夫,謚簡侯。壬辰,以太尉義恭為揚、南徐二州刺史,進位太傅,領大司馬。 <BR> 初,劭以尚書令何尚之為司空、領尚書令,子徵北長史偃為侍中,父子並居權要。及劭敗,尚之左右皆散,自洗黃閣。殷沖等既誅,人為之寒心。帝以尚之、偃素有令譽,且居劭朝用智將迎,時有全脫,故特免之,復以尚之為尚書令,偃為大司馬長史,任遇無改。 <BR> 甲午,帝謁初寧、長寧陵。追贈卜天與益州刺史,謚壯侯,與袁叔等四家,長給稟祿。張泓之等各贈郡守。戊戌,以南平王鑠為司空,建平王宏為尚書左僕射,蕭思話為中書令、丹陽尹。六月,丙午,帝還宮。 <BR> 初,帝之討西陽蠻也,臧質使柳元景將兵會之。及質起兵,欲奉南譙王義宣為主,潛使元景帥所領西還,元景即以質書呈帝,語其信曰:「臧冠軍當是未知殿下義舉耳。方應伐逆,不容西還。」質以此恨之。及元景為雍州,質慮其為荊、江後患,建議元景當為爪牙,不宜遠出。帝重違其言,戊申,以元景為護軍將軍,領石頭戍事。 <BR> 己酉,以司州刺史魯爽為南豫州刺史。庚戌,以衛軍司馬徐遺寶為兗州刺史。 <BR> 庚申,詔有司論功行賞,封顏竣等為公、侯。 <BR> 辛未,徙南譙王義宣為南郡王,隨王誕為竟陵王,立義宣次子宜陽侯愷為南譙王。 <BR> 閏月,壬申,以領軍將軍沈慶之為南兗州刺史,鎮盱眙。癸酉,以柳元景為領軍將軍。 <BR> 乙亥,魏太皇太后赫連氏殂。 <BR> 丞相義宣固辭內任及子愷王爵。甲午,更以義宣為荊、湘二州刺史,愷為宜陽縣王,將佐以下並加賞秩。以竟陵王誕為揚州刺史。 <BR> 秋,七月,辛丑朔,日有食之。甲寅,詔求直言。辛酉,詔省細作並尚方雕文塗飾;貴戚競利,悉皆禁絕。 <BR> 中軍錄事參軍周朗上疏,以為:「毒之在體,必割其緩處。歷下、泗間,不足戍守。議者必以為胡衰不足避,而不知我之病甚於胡矣。今空守孤城,徒費財役。使虜但發輕騎三千,更互出入,春來犯麥,秋至侵禾,水陸漕輸,居然復絕;於賊不勞而邊已困,不至二年,卒散民盡,可蹺足而待也。今人知不以羊追狼、蟹捕鼠,而令重車弱卒與肥與悍胡相逐,其不能濟固宜矣。又,三年之喪,天下之達喪;漢氏節其臣則可矣,薄其子則亂也。凡法有變於古而刻於情,則莫能順焉;至乎敗於禮而安於身,必遽而奉之。今陛下以大孝始基,宜反斯謬。又,舉天下以奉一君,何患不給?一體炫金,不及百兩,一歲美衣,不過數襲;而必收寶連櫝,集服累笥,目豈常視,身未時親,是櫝帶寶、笥著衣也,何糜蠹之劇,惑鄙之甚邪!且細作始並,以為儉節;而市造華怪,即傳於民。如此,則遷也,非罷也。凡闕庶民,制度日侈,見車馬不辯貴賤,視冠服不知尊卑。尚方今造一物,小民明已睥睨;宮中朝制一衣,庶家晚已裁學。侈麗之源,實先宮閫。又,設官者宜官稱事立,人稱官置。王侯識未堪務,不應強仕。且帝子未官,人誰謂賤?但宜詳置賓友,茂擇正人,亦何必列長史、參軍、別架從事,然後為貴哉!又,俗好以毀沈人,不知察其所以致毀;以譽進人,不知測其所以致譽。毀徒皆鄙,則宜擢其毀者;譽黨悉庸,則宜退其譽者。如此,則毀譽不妄,善惡分矣。凡無世不有言事,無時不有下令。然昇平不至,昏危相繼,何哉?設令之本非實故也。」書奏,忤旨,自解去職。朗,嶠之弟也。 <BR> 侍中謝莊上言:「詔雲:『貴戚競利,悉皆禁絕。』此實允愜民聽。若有犯違,則應依制裁糾;若廢法申恩,便為明詔既下而聲實乘爽也。臣愚謂大臣在祿位者,尤不宜與民爭利。不審可得在此詔不?」莊,弘微之子也。 <BR> 上多變易太祖之制,郡縣以三週為滿,宋之善政,於是乎衰。 <BR> 乙丑,魏濮陽王閭若文、徵西大將軍永昌王仁皆坐謀叛,仁賜死於長安,若文伏誅。 <BR> 南平穆王鑠素負才能,意當輕上;又為太子劭所任,出降最晚。上潛使人毒之,己巳,鑠卒,贈司徒,以商臣之謚謚之。 <BR> 南海太守蕭簡據廣州反。簡,斌之弟也。詔新南海太守南昌鄧琬、始興太守沈法系討之。法系,慶之之從弟也。簡誑其眾曰:「臺軍是賊劭所遣。」眾信之,為之固守。琬先至,止為一攻道;法系至,曰:「宜四面並攻;若守一道,何時可拔!」琬不從。法系曰:「更相申五十日。」日盡又不克,乃從之。八道俱攻,一日即破之。九月,丁卯,斬簡,廣州平。法系封府庫付琬而還。 <BR> 冬,十一月,丙午,以左軍將軍魯秀為司州刺史。 <BR> 辛酉,魏主如信都、中山。 <BR> 十二月,癸未,以將置東宮,省太子率更令等官,中庶子等各減舊員之半。 <BR> 甲午,魏主還平城。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一百二十六
資治通鑑/卷097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097卷 <BR> 【晉紀十九】 起玄黓攝提格,盡強圉協洽,凡六年。 <BR> === 顯宗成皇帝下鹹康八年(壬寅,公元三四二年)=== <BR> 春,正月,己未朔,日有食之。 <BR> 乙丑,大赦。 <BR> 豫州刺史庾懌以酒餉江州刺史王允之;允之覺其毒,飲犬,犬斃,密奏之。帝曰:「大舅已亂天下,小舅復欲爾邪!」二月,懌飲鴆而卒。 <BR> 三月,初以武悼後配食武帝廟。 <BR> 庾翼在武昌,數有妖怪,欲移鎮樂鄉。徵虜長史王述與庾冰箋曰:「樂鄉去武昌千有餘裡,數萬之眾,一旦移徙,興立城壁,公私勞擾。又江州當溯流數千里,供給軍府,力役增倍。且武昌實江東鎮戍之中,非但扞禦上流而已;緩急赴告,駿奔不難。若移樂鄉,遠在西陲,一朝江渚有虞,不相接救。方岳重將,固當居要害之地,為內外形勢,使窺窬之心不知所向。昔秦忌亡胡之讖,卒為劉、項之資;周圍惡檿弧之謠,而成褒姒之亂。是以達人君子,直道而行,禳避之道,皆所不取;正當擇人事之勝理,思社稷之長計耳。」朝議亦以為然。翼乃止。 <BR> 夏,五月,乙卯,帝不豫;六月,庚寅,疾篤。或詐為尚書符,敕宮門無得內宰相;眾皆失色。庾冰曰:「此必詐也。」推問,果然。帝二子丕、弈,皆在襁褓。庾冰自以兄弟秉權日久,恐易世之後,親屬愈疏,為它人所間,每說帝以國有強敵,宜立長君;請以母親弟琅邪王嶽為嗣,帝許之。中書令何充曰:「父子相傳,先王舊典,易之者鮮不致亂。故武王不授聖弟,非不愛也。今琅邪踐阼,將如孺子何!」冰不聽。下詔,以嶽為嗣,並以弈繼琅邪哀王。壬辰,冰、充及武陵王晞、會稽王昱、尚書令諸葛恢並受顧命。癸巳,帝崩。帝幼沖嗣位,不親庶政;及長,頗有勤儉之德。 <BR> 甲午,琅邪王即皇帝位,大赦。 <BR> 己亥,封成帝子丕為琅邪王,弈為東海王。 <BR> 康帝亮陰不言,委政於庾冰、何充。秋,七月,丙辰,葬成帝於興平陵。帝徒行送喪,至閶闔門,乃升素輿至陵所。既葬,帝臨軒,庾冰、何充侍坐。帝曰:「朕嗣鴻業,二君之力也。」充曰:「陛下龍飛,臣冰之力也;若如臣議,不睹昇平之世。」帝有慚色。己未,以充為驃騎將軍、都督徐州、揚州之晉陵諸軍事、領徐州刺史,鎮京口,避諸庾也。 <BR> 冬,十月,燕王皝遷都龍城,赦其境內。 <BR> 建威將軍翰言於皝曰:「宇文強盛日久,屢為國患。今逸豆歸篡竊得國,群情不附。加之性識庸闇,將帥非才,國無防衛,軍無部伍。臣久在其國,悉其地形;雖遠附強羯,聲勢不接,無益救援;今若擊之,百舉百克。然高句麗去國密邇,常有闚□之志。彼知宇文既亡,禍將及己,必乘虛深入,掩吾不備。若少留兵則不足以守,多留兵則不足以行。此心腹之患也,宜先除之;觀其勢力,一舉可克。宇文自守之虜,必不能遠來爭利。既取高句麗,還取宇文,如返手耳。二國既平,利盡東海,國富兵強,無返顧之憂,然後中原可圖也。」皝曰:「善!」將擊高句麗。高句麗有二道,其北道平闊,南道險狹,眾欲從北道。翰曰:「虜以常情料之,必謂大軍從北道,當重北而輕南。王宜帥銳兵從南道擊之,出其不意,丸都不足取也。別遣偏師出北道,縱有蹉跌,其腹心己潰,四支無能為也。」皝從之。 <BR> 十一月,皝自將勁兵四萬出南道,以慕容翰、慕容霸為前鋒,別遣長史王寓等將兵萬五千出北道,以伐高句麗。高句麗王釗果遣弟武帥精兵五萬拒北道,自帥羸兵以備南道。慕容翰等先至,與釗合戰,皝以大眾繼之。左常侍鮮於亮曰:「臣以俘虜蒙王國士之恩,不可以不報;今日,臣死日也!」獨與數騎先犯高句麗陣,所向摧陷。高句麗陣動,大眾因而乘之,高句麗兵大敗。左長史韓壽斬高句麗將阿佛和度加,諸軍乘勝追之,遂入丸都。釗單騎走,輕車將軍慕輿泥追獲其母周氏及妻而還。會王寓等戰於北道,皆敗沒,由是皝不復窮追。遣使招釗,釗不出。 <BR> 皝將還,韓壽曰:「高句麗之地,不可戍守。今其主亡民散,潛伏山谷;大軍既去,必復鳩聚,收其餘燼,猶足為患。請載其父屍、囚其生母而歸,俟其束身自歸,然後返之,撫以恩信,策之上也。」皝從之。發釗父乙弗利墓。載其屍,收其府庫累世之寶,虜男女五萬餘口,燒其宮室,毀丸都城而還。 <BR> 十二月,壬子,立妃褚氏為皇后。徵豫章太守褚裒為待中、尚書。裒自以後父,不願居中任事,苦求外出;乃除建威將軍、江州刺史,鎮半洲。 <BR> 趙王虎作臺觀四十餘所於鄴,又營洛陽、長安二宮,作者四十餘萬人;又欲自鄴起閣道至襄國,敕河南四州治南伐之備,並、朔、秦、雍嚴西討之資,青、冀、幽州為東徵之計,皆三五發卒。諸州軍造甲者五十餘萬人,船伕十七萬人,為水所沒,虎狼所食者三分居一。加之公侯、牧宰競營私利,百姓失業愁困。貝丘人李弘因眾心之怨,自言姓名應讖,連結黨與,署置百寮;事發,誅之,連坐者數千家。 <BR> 虎畋獵無度,晨出夜歸,又多微行,躬察作役。侍中京兆韋謏諫曰:「陛下忽天下之重,輕行斤斧之間,猝有狂夫之變,雖有智勇,將安所施!又興役無時,廢民耘獲,吁嗟盈路,殆非仁聖之所忍為也。」虎賜謏谷帛,而興繕滋繁,遊察自若。 <BR> 秦公韜有寵於虎,太子宣惡之。右僕射張離領五兵尚書,欲求媚於宣,說之曰:「今諸侯吏兵過限,宜漸裁省,以壯本根。」宣使離為奏:「秦、燕、義陽、樂平四公,聽置吏一百九十七人,帳下兵二百人;自是以下,三分置一,餘兵五萬,悉配東宮。」於是諸公鹹怨,嫌釁益深矣。 <BR> 青州上言:「濟南平陵城北石虎,一夕移於城東南,有狼狐千餘跡隨之,跡皆成蹊。」虎喜曰:「石虎者,朕也;自西北徙而東南者,天意欲使朕平蕩江南也。其敕諸州兵明年悉集,朕當親董六師,以奉天命。」群臣皆賀,上《皇德頌》者一百七人。制:「徵士五人出車一乘,牛二頭,米十五斛,絹十匹,調不辦者斬。」民至鬻子以供軍須,猶不能給,自經於道樹者相望。 <BR> 康皇帝 <BR> === 康皇帝下建元元年(癸卯,公元三四三年)=== <BR> 春,二月,高句麗王釗遣其弟稱臣入朝於燕,貢珍異以千數。燕王皝乃還其父屍,猶留其母為質。 <BR> 宇文逸豆歸遣其相莫淺渾將兵擊燕;諸將爭欲擊之,燕王皝不許。莫淺渾以為皝畏之,酣飲縱獵,不復裝置。皝使慕容輸出擊之,莫淺渾大敗,僅以身免,盡俘其眾。庾翼為人慷慨,喜功名,不尚浮華。琅邪內史桓溫,彝之子也,尚南康公主,豪爽有風概。翼與之友善,相期以寧濟海內。翼嘗薦溫於成帝曰:「桓溫有英雄之才,願陛下勿以常人遇之,常婿畜之。宜委以方、邵之任,必有弘濟艱難之勳」。時杜乂、殷浩並才名冠世,冀獨弗之重也,曰:「此輩宜束之高閣,俟天下太平,然後徐議其任耳。「浩累辭徵辟,屏居墓所,幾將十年,時人擬之管、葛。江夏相謝尚、長山令王濛常伺其出處,以卜江左興亡。嘗相與省之,知浩有確然之志,既返,相謂曰:「深源不起,當如蒼生何!」尚,鯤之子也。翼請浩為司馬;詔除侍中、安西軍司,浩不應。翼遺浩書曰:「王夷甫立名非真,雖雲談道,實長華競。明德君子,遇會處際,寧可然乎!」浩猶不起。 <BR> 殷羨為長沙相,在郡貪殘,庾冰與翼書屬之。翼報曰:「殷君驕豪,亦似由有佳兒,弟故小令物情容之。大較江東之政,以嫗煦豪強,常為民蠹;時有行法,輒施之寒劣。如往年偷石頭倉米一百萬斛,皆是豪將輩,而直殺倉督監以塞責。山遐為餘姚長,為官出豪強所藏二千戶,而眾共驅之,令遐不得安席。雖皆前宰之惛謬,江東事去,實此之由。兄弟不幸,橫陷此中,自不能拔足於風塵之外,當共明目而治之。荊州所統二十餘郡,唯長沙最惡;惡而不黜,與殺督監者復何異邪!」遐,簡之子也。 <BR> 翼以滅胡取蜀為己任,遣使東約燕王皝,西約張駿,刻期大舉。朝議多以為難,唯庾冰意與之同,而桓溫、譙王無忌皆贊成之。無忌,承之子也。 <BR> 秋,七月,趙汝南太守戴開帥數千人詣翼降。丁巳,下詔議經略中原。翼欲悉所部之眾北伐,表桓宣為都督司、雍、梁三州、荊州之四郡諸軍事、梁州刺史,前趣丹水;桓溫為前鋒小督、假節,帥眾入臨淮;並發所統六州奴及車牛驢馬,百姓嗟怒。 <BR> 代王什翼犍復求婚於燕,燕王皝使納馬千匹為禮;什翼犍不與,又倨慢無子婿禮。八月,皝遣世子俊帥前軍師評等擊代。什翼犍帥眾避去,燕人無所見而還。 <BR> 漢主壽卒,謚曰昭文,廟號中宗;太子勢即位,大赦。 <BR> 趙太子宣擊鮮卑斛谷提,大破之,斬首三萬級。 <BR> 宇文逸豆歸執段遼弟蘭,送於趙,並獻駿馬萬匹。趙王虎命蘭帥所從鮮卑五千人屯令支。 <BR> 庾翼欲移鎮襄陽,恐朝廷不許,乃奏雲移鎮安陸。帝及朝士皆遣使譬止翼,翼遂違詔北行;至夏口,復上表請鎮襄陽。翼時有眾四萬,詔加翼都督徵討諸軍事。先是車騎將軍、揚州刺史庾冰屢求出外,辛巳,以冰都督荊、江、寧、益、梁、交、廣七州、豫州之四郡諸軍事,領江州刺史,假節,鎮武昌,以為翼繼援。徵徐州刺史何充為督揚、豫、徐州之琅邪諸軍事,領揚州刺史,錄尚書事,輔政。以琅邪內史桓溫為都督青、徐、兗三州諸軍事、徐州刺史,徵江州刺史褚裒為衛將軍,領中書令。 <BR> 冬,十一月,己巳,大赦。 <BR> === 康皇帝下建元二年(甲辰,公元三四四年)=== <BR> 春,正月,趙王虎享群臣於太武殿,有白雁百餘集馬道之南,虎命射之,皆不獲。時諸州兵集者百餘萬,太史令趙攬密言於虎曰:「白雁集庭,宮室將空之象,不宜南行。」虎信之,乃臨宣武觀,大閱而罷。 <BR> 漢主勢改元太和,尊母閻氏為皇太后,立妻李氏為皇后。 <BR> 燕王皝與左司馬高詡謀伐宇文逸豆歸。詡曰:「宇文強盛,今不取,必為國患,伐之必克;然不利於將。」出而告人曰:「吾往必不返,然忠臣不避也。」於是皝自將伐逸豆歸。以慕容翰為前鋒將軍,劉佩副之;分命慕容軍、慕容恪、慕容霸及折衝將軍慕輿根將兵,三道並進。高詡將發,不見其妻,使人語以家事而行。 <BR> 逸豆歸遣南羅大涉夜幹將精兵逆戰,皝遣人馳謂慕容翰曰:「涉夜幹勇冠三軍,宜小避之。」翰曰:「逸豆歸掃其國內精兵以屬涉夜幹,涉夜幹素有勇名,一國所賴也。今我克之,其國不攻自潰矣。且吾孰知涉夜幹之為人,雖有虛名,實易與耳,不宜避之,以挫吾兵氣。」遂進戰。翰自出衝陣,涉夜幹出應之;慕容容霸從傍邀擊,遂斬涉夜幹。宇文士卒見涉夜乾死,不戰而潰;燕兵乘勝逐之,遂克其都城。逸豆歸走死漠北,宇文氏由是散亡。皝悉收其畜產、資貨,徙其部眾五千餘落於昌黎,闢地千餘裡。更命涉夜幹所居城曰威德城,使弟彪戍之而還。高詡、劉佩皆中流矢卒。 <BR> 詡善天文,皝嘗謂曰:「卿有佳書而不見與,何以為忠盡!」詡曰:「臣聞人君執要,人臣執職。執要者逸,執職者勞。是以後稷播種,堯不預焉。占候、天文,晨夜其苦,非至尊之所宜親,殿下將焉用之!」皝默然。 <BR> 初,逸豆歸事趙甚謹,貢獻屬路。及燕人伐逸豆歸,趙王虎使右將軍白勝、幷州刺史王霸自甘松出救之。比至,宇文氏已亡,因攻威德城,不克而還;慕容彪追擊,破之。 <BR> 慕容翰之與宇文氏戰也,為流矢所中,臥病積時不出。後漸差,於其家試騁馬。或告翰稱病而私飛騎乘,疑欲為變。燕王皝雖藉翰勇略,然中心終忌之,乃賜翰死。翰曰:「吾負罪出奔,既而復還,今日死已晚矣。然羯賊跨據中原,吾不自量,欲為國家蕩壹區夏。此志不遂,沒有遺恨,命矣夫!」飲藥而卒。 <BR> 代王什翼犍遣其大人長孫秩迎婦於燕。 <BR> 夏,四月,涼州將張瓘敗趙將王擢於三交城。 <BR> 初,趙領軍王朗言於趙王虎曰:「盛冬雪寒,而皇太子使人伐宮材,引於漳水,役者數萬,吁嗟滿道,陛下宜因出遊罷之。」虎從之。太子宣怒。會熒惑守房,宣使太史令趙攬言於虎曰:「房為天王,今熒惑守之,其殃不細。宜以貴臣王姓者當之。」虎曰:「誰可者?」攬曰:「無貴於王領軍。」虎意惜朗,使攬更言其次。攬無以對,因曰:「其次唯中書監王波耳。」虎乃下詔,追罪波前議枯矢事,腰斬之,及其四子,投屍漳水;既而愍其無罪,追贈司空,封其孫為侯。 <BR> 趙平北將軍尹農攻燕凡城,不克而還。 <BR> 漢太史令韓皓上言:「熒惑守心,乃宗廟不修之譴。」漢主勢命群臣議之。相國董皎、侍中王嘏以為:「景、武創業,獻、文承基,至親不遠,無宜疏絕。」乃更命祀成始祖、太宗,皆謂之漢。 <BR> 徵西將軍庾翼使梁州刺史桓宣擊趙將李羆於丹水,為羆所敗,翼貶宣為建威將軍。宣慚憤成疾,秋,八月,庚辰,卒。翼以長子方之為義城太守,代領宣眾;又以司馬應誕為襄陽太守,參軍司馬勳為梁州刺史,戍西城。 <BR> 中書令褚裒固辭樞要;閏月,丁巳,以裒為左將軍、都督兗州、徐州之琅邪諸軍事、兗州刺史,鎮金城。 <BR> 帝疾篤,庾冰、庾翼欲立會稽王昱為嗣;中書監何充建議立皇子聃,帝從之。九月,丙申,立聃為皇太子。戊戌,帝崩於式乾殿。己亥,何充以遺旨奉太子即位,大赦。由是冰、翼深恨充。尊皇后褚氏為皇太后。時穆帝方二歲,太后臨朝稱制。何充加中書監,錄尚書事。充自陳既錄尚書,不宜復監中書;許之,復加侍中。 <BR> 充以左將軍褚裒,太后之父,宜綜朝政,上疏薦裒參錄尚書;乃以裒為侍中、衛將軍、錄尚書事,持節、督、刺史如故。裒以近戚,懼獲譏嫌,上疏固請居籓;改授都督徐、兗、青三州、揚州之二郡諸軍事、衛將軍、徐、兗二州刺史,鎮京口。尚書奏:「裒見太后,在公庭則如臣禮,私覿則嚴父。」從之。 <BR> 冬,十月,乙丑,葬康帝於崇平陵。 <BR> 江州刺史庾冰有疾;太后徵冰輔政,冰辭,十一月,庚辰,卒。庾翼以家國情事,留子方之為建武將軍,戍襄陽。方之年少,以參軍毛穆之為建武司馬以輔之。穆之,寶之子也。翼還鎮夏口,詔翼復督江州,又領豫州刺史。翼辭豫州,復欲移鎮樂鄉,詔不許。翼仍繕修軍器,大佃積穀,以圖後舉。 <BR> 趙王虎作河橋於靈昌津,採石為中濟,石下,輒隨流,用功五百餘萬而橋不成,虎怒,斬匠而罷。 <BR> 孝宗穆皇帝上之上 <BR> === 孝宗穆皇帝下永和元年(乙巳,公元三四五年)=== <BR> 春,正月,甲戌朔,皇太后設白紗帷於太極殿,抱帝臨軒。 <BR> 趙義陽公鑒鎮關中,役煩賦重,文武有長髮者,輒拔為冠纓,餘以給宮人。長史取發白趙王虎,虎徵鑒還鄴。以樂平公苞代鎮長安。發雍、洛、秦、幷州十六萬人治長安未央宮。 <BR> 虎好獵,晚歲,體重不能跨馬,乃造獵車千乘,刻期校獵。自靈昌津南至滎陽東極陽都為獵場,使御史監察其中禽獸,有犯者罪至大辟。民有美女,佳牛馬,御史求之不得,皆誣以犯獸,論死者百餘人。發諸州二十六萬人修洛陽宮。發百姓牛二萬頭,配朔州牧官。增置女官二十四等,東宮十二等,公侯七十餘國皆九等,大發民女三萬餘人,料為三等以配之;太子、諸公私令採發者又將萬人。郡縣務求美色,多強奪人妻,殺其夫及夫自殺者三千餘人。至鄴,虎臨軒簡第,以使者為能,封侯者十二人。荊楚、揚、徐之民流叛略盡;守令坐不能綏懷,下獄誅者五十餘人。金紫光祿大夫逯明因侍切諫,虎大怒,使龍騰拉殺之。 <BR> 燕王皝以牛假貧民,使佃苑中,稅其什之八,自有牛者稅其七。記室參軍封裕上書諫,以為:「古者什一而稅,天下之中正也。降及魏、晉,仁政衰薄,假官田官牛者不過稅其什六,自在有牛者中分之,猶不取其七八也。自永嘉以來,海內蕩析,武宣王綏之以德,華夷之民,萬裡輻湊,襁負而歸之者,若赤子之歸父母。是以戶口十倍於舊,無用者什有三四。及殿下繼統,南摧強趙,東兼高句麗,北取宇文,拓地三千里,增民十萬戶,是宜悉罷苑囿以賦新民,無牛者官賜之牛,不當更收重稅也。且以殿下之民用殿下之牛,牛非殿下之有,將何在哉!如此,則戎旗南指之日,民誰不簞食壺漿以迎王師,石虎誰與處矣!川瀆溝渠有廢塞者,皆應通利,旱由灌溉,潦則疏洩。一夫不耕,或受之饑。況遊食數萬,何以得家給人足乎?今官司猥多,虛費廩祿,苟才不周用,皆宜澄汰。工商末利,宜立常員。學生三年無成,徒塞英俊之路,皆當歸之於農。殿下聖德寬明,博採芻蕘。參軍王憲、大夫劉明並以言事忤旨,主者處以大辟,殿下雖恕其死,猶免官禁錮。夫求諫諍而罪直言,是猶適越而北行,必不獲其所志矣!右長史宋該等阿媚苟容,輕劾諫士,己無骨鯁,嫉人有之,掩蔽耳目,不忠之甚者也。」皝乃下令,稱:「覽封記室之諫,孤實懼焉。國以民為本,民以谷為命,可悉罷苑囿以給民之無田者。實貧者,官與之牛;力有餘願得官牛者,並依魏、晉舊法,溝瀆果有益者,令以時修治。今戎事方興,勳伐既多,歲未可喊,俟中原平一,徐更議之。工商、學生皆當裁擇。夫人臣關言於人主,至難也,雖有狂妄,當擇其善者而從之。王憲、劉明,雖罪應廢黜,亦由孤之無大量也,可悉復本官,仍居諫司。封生蹇蹇,深得王臣之體,其賜錢五萬。宣示內外,有欲陳孤過者,不拘貴賤,勿有所諱!」皝雅好文學,常親臨庠序講授,考校學徒至千餘人,頗有妄濫者,故封裕及之。 <BR> 詔徵衛將軍褚裒,欲以為揚州刺史、錄尚書事。吏部尚書劉遐、長史王胡之說裒曰:「會稽王令德雅望,國之周公也,足下宜以大政授之。」裒乃固辭,歸籓。壬戌,以會稽王昱為撫軍大將軍,錄尚書六條事。昱清虛寡慾,尤善玄言,常以劉惔、王濛及穎川韓伯為談客,又闢郗超為撫軍掾,謝萬為從事中郎。超,鑒之孫也,少卓犖不羈。父愔,簡默沖退而嗇於財,積錢至數千萬,嘗開庫任超所取;超散施親故,一日都盡。萬,安之弟也,清曠秀邁,亦有時名。 <BR> 燕有黑龍、白龍見於龍山,交首遊戲,解角而去。燕王皝親祀以太牢,赦其境內,命所居新宮曰和龍。 <BR> 都亭肅侯庾翼疽發於背。表子爰之行輔國將軍、荊州刺史,委以後任;司馬義陽朱燾為南蠻校尉,以千人守巴陵。秋,七月,庚午,卒。 <BR> 翼部將幹瓚等作亂,殺冠軍將軍曹據。朱燾與安西長史江虨,建武司馬毛穆之、將軍袁真等共誅之。虨,統之子也。 <BR> 八月,豫州刺史路永叛奔趙,趙王虎使永屯壽春。 <BR> 庾翼既卒,朝議皆以諸庾世在西籓,人情所安,宜依翼所請,以庾爰之代其任。何充曰:「荊楚,國之西門,戶口百萬。北帶強胡,西鄰勁蜀,地勢險阻,周旋萬裡。得人則中原可定,失人則社稷可憂,陸抗所謂『存則吳存,亡則吳亡』者也,豈可以白麵少年當之哉!桓溫英略過人,有文武器幹。西夏之任,無出溫者。」議者又曰:「庾爰之肯避溫乎?如令阻兵,恥懼不淺。」充曰:「溫足以制之,諸君勿憂。」 <BR> 丹楊尹劉惔每奇溫才,然知其有不臣之志,謂會稽王昱曰:「溫不可使居形勝之地,其位號常宜抑之。」勸昱自鎮上流,以己為軍司,昱不聽;又請自行,亦不聽。 <BR> 庚辰,以徐州刺史桓溫為安西將軍、持節、都督荊、司、雍、益、梁、寧六州諸軍事、領護南蠻校尉、荊州刺史,爰之果不敢爭,又以劉惔監沔中諸軍事,領義成太守,代庾方之。徙方之、爰之於豫章。 <BR> 桓溫嘗乘雪欲獵,先過劉惔,惔見其裝束甚嚴,謂之曰:「老賊欲持此何為?」溫笑曰:「我不為此,卿安得坐談乎!」 <BR> 漢主勢之弟大將軍廣,以勢無子,求為太弟,勢不許。馬當、解思明諫曰:「陛下兄弟不多,若復有所廢,將益孤危。」固請許之。勢疑其與廣有謀,收當、思明斬之,夷其三族。遣太保李弈襲廣於涪城,貶廣為臨邛侯,廣自殺。思明被收,歎曰:「國之不亡,以我數人在也,今其殆矣!」言笑自若而死。思明有智略,敢諫諍;馬當素得人心。及其死,士兵無不哀之。 <BR> 冬,十月,燕王皝使慕容恪攻高句麗,拔南蘇,置戍而還。 <BR> 十二月,張駿伐焉耆,降之。是歲,駿分武威等十一郡為涼州,以世子重華為刺史;分興晉等八郡為河州,以寧戎校尉張瓘為刺史;分敦煌等三郡及西域都護等三營為沙州,以西胡校尉楊宣為刺史。駿自稱大都督、大將軍、假涼王,督攝三州,始置祭酒、郎中、大夫、舍人、謁者等官,官員皆仿天朝而微變其名,車服旌族擬於王者。 <BR> 趙王虎以冠軍將軍姚弋仲為持節、十郡六夷大都督、冠軍大將軍。弋仲清儉鯁直,不治威儀,言無畏避,虎甚重之。朝之大議,每與參決,公卿皆憚而下之。武城左尉,虎寵姬之弟也,嘗入弋仲營,侵擾其部眾。弋仲執而數之曰:「爾為禁尉,迫脅小民,我為大臣,目所親見,不可縱也。」命左右斬之。尉叩頭流血,左右固諫,乃止。 <BR> 燕王皝以為古者諸侯即位,各稱元年,於是始不用晉年號,自稱十二年。 <BR> 趙王虎使徵東將軍鄧恆將兵數萬屯樂安,治攻具,為取燕之計。燕王皝以慕容霸為平狄將軍,戍徒河;恆畏之,不敢犯。 <BR> === 孝宗穆皇帝下永和二年(丙午,公元三四六年)=== <BR> 春,正月,丙寅,大赦。 <BR> 己卯,都鄉文穆侯何充卒。充有器局,臨朝正色,以社稷為己任,所選用皆以功效,不私親舊。 <BR> 初,夫餘居於鹿山,為百濟所侵,部落衰散,西徙近燕,而不裝置。燕王皝遣世子俊帥慕容軍、慕容恪、慕輿根三將軍、萬七千騎襲夫餘。俊居中指授,軍事皆以任恪。遂拔夫餘,虜其王玄及部落五萬餘口而還。皝以玄為鎮軍將軍,妻以女。 <BR> 二月,癸丑,以左光祿大夫蔡謨領司徒,與會稽王昱同輔政。 <BR> 褚裒薦前光祿大夫顧和、前司徒左長史殷浩;三月,丙子,以和為尚書令,浩為建武將軍、揚州刺史。和有母喪,固辭不起,謂所親曰:「古人有釋衰絰從王者,以其才足幹時故也。如和者,正足以虧孝道、傷風俗耳。」識者美之。浩亦固辭。會稽王昱與浩書曰:「屬當厄運,危弊理極,足下沈識淹長,足以經濟。若復深存挹退,苟遂本懷,吾恐天下之事於此去矣。足下去就,即時之廢興,則家國不異,足下宜深思之。」浩乃就職。 <BR> 夏,四月,己酉朔,日有食之。 <BR> 五月,丙戌,西平忠成公張駿薨。官屬上世子重華為使持節、大都督、太尉、護羌校尉、涼州牧、西平公、假涼王;赦其境內;尊嫡母嚴氏為大王太后,母馬氏為王太后。 <BR> 趙中黃門嚴生惡尚書朱軌,會久雨,生譖軌不修道路,又謗訕朝政,趙王虎囚之。蒲洪諫曰:「陛下既有襄國、鄴宮,又修長安、洛陽宮殿,將以何用?作獵車千乘,環數千里以養禽獸,奪人妻女十萬餘口以實後宮,聖帝明王之所為,固若是乎?今又以道路不修,欲殺尚書。陛下德政不修,天降淫雨,七旬乃霽。霽方二日,雖有鬼兵百萬,亦未能去道路之塗潦,而況人乎!政刑如此,其如四海何!其如後代何!願止作役,罷苑囿,出宮女,赦朱軌,以副眾望。」虎雖不悅,亦不之罪,為之罷長安、洛陽作役,而竟誅朱軌。又立私論朝政之法,聽吏告其君,奴告其主。公卿以下,朝覲以目相顧,不必復相過從談語。 <BR> 趙將軍王擢擊張重華,襲武街,執護軍曹權、胡宣,徙七千餘戶於雍州。涼州刺史麻秋、將軍孫伏都攻金城,太守張沖請降,涼州震動。重華悉發境內兵,使徵南將軍裴恆將之以御趙。恆壁於廣武,久而不戰。涼州司馬張耽言於重華曰:「國之存亡在兵,兵之勝敗在將。今議者舉將,多推宿舊。夫韓信之舉,非舊德也。蓋明主之舉,舉無常人,才之所堪,則授以大事。今強寇在境,諸將不進,人情危懼。主簿謝艾,兼資文武,可用以御趙。」重華召艾,問以方略;艾願請兵七千人,必破趙以報。重華拜艾中堅將軍,給步騎五千,使擊秋。艾引兵出振武,夜有二梟鳴於牙中,艾曰:「六博得梟者勝。今梟鳴牙中,克敵之兆也。」進與趙戰,大破之,斬首五千級。重華封艾為福祿伯。 <BR> 麻秋之克金城也,縣令敦煌車濟不降,伏劍而死。秋又攻大夏,護軍梁式執太守宋晏,以城應秋,秋遣晏以書誘致宛戍都尉敦煌宋矩。矩曰:「為人臣,功既不成,唯有死節耳!」先殺妻子而後自刎。秋曰:「皆義士也。」收而葬之。 <BR> 冬,漢太保李弈自晉壽舉兵反,蜀人多從之,眾至數萬。漢主勢登城拒虞,弈單騎突門,門者射而殺之,其眾綿潰。勢大赦境內,改年嘉寧。勢驕淫,不恤國事,多居禁中,罕接公卿,疏忌舊臣,信任左右,讒謅並進,刑罰苛濫,由是中外離心。蜀土先無獠,至是始從山出,自巴西至犍為、梓潼,佈滿山谷十餘萬落,不可禁制,大為民患。加以饑饉,四境之內,遂至蕭條。 <BR> 安西將軍桓溫將伐漢,將佐皆以為不可。江夏相袁喬勸之曰:「夫經略大事,固非常情所及,智者了於胸中,不必待眾言皆合也。今為天下之患者,胡、蜀二寇而已。蜀雖險固,比胡為弱,將欲除之,宜先其易者。李勢無道,臣民不附,且恃其險遠,不修戰備。宜以精卒萬人輕繼疾趨,比其覺之,我已出其險要,可一戰擒也。蜀地富饒,戶口繁庶,諸葛武侯用之抗衡中夏,若得而有之,國家之大利也。論者恐大軍既西,胡必窺覦,此似是而非。胡聞我萬裡遠徵,以為內有重備,必不敢動;縱有侵軼,緣江諸軍足以拒守,必無憂也。」溫從之。喬,瑰之子也。 <BR> 十一月,辛未,溫帥益州刺史周撫、南郡太守譙王無忌伐漢,拜表即行;委安西長史範汪以留事,加撫督梁州之四郡諸軍事;使袁喬帥二千人為前鋒。 <BR> 朝廷以蜀道險遠,溫眾少而深入,皆以為憂,惟劉惔以為必克。或問其故,惔曰:「以博知之。溫,善博者也,不必得則不為。但恐克蜀之後,溫終專制朝廷耳。」 <BR> === 孝宗穆皇帝下永和三年(丁未,公元三四七年)=== <BR> 春,二月,桓溫軍至青衣。漢主勢大發兵,遣叔父右衛將軍福、從兄鎮南將軍權、前將軍昝堅等將之,自山陽趣合水。諸將欲伏於江南以待晉,昝堅不從,引兵自江北鴛鴦碕渡向犍為。 <BR> 三月,溫至彭模。議者欲分為兩軍,異道俱進,以分漢兵之勢。袁喬曰:「今懸軍深入萬裡之外,勝則大功可立,不勝則□類無遺,當合勢齊力,以取一戰之捷。若分兩軍,則眾心不一,萬一偏敗,大事去矣。不如全軍而進,棄去釜甑,繼三日糧,以示無還心,勝可必也。」溫從之,留參軍孫盛、周楚將贏兵守輜重,溫自將步卒直指成都。楚,撫之子也。 <BR> 李福進攻彭模,孫盛等奮擊,走之。溫進,遇李權,三戰三捷,漢兵散走歸成都,鎮東將軍李位都迎詣溫降。昝堅至犍為,乃知與溫異道,還,自沙頭津濟,比至,溫已軍於成都之十里陌,堅眾自潰。 <BR> 勢悉眾出戰於成都之笮橋,溫前鋒不利,參軍龔護戰死,矢及溫馬首。眾懼,欲退,而鼓吏誤鳴進鼓;袁喬拔劍督士卒力戰,遂大破之。溫乘勝長驅至成都,縱火燒其城門。漢人惶懼,無復鬥志。勢夜開東門走,至葭萌,使散騎常侍王幼送降文於溫,自稱「略陽李勢叩頭死罪」,尋輿櫬面縛詣軍門。溫解縛焚櫬,送勢及宗室十餘人於建康;引漢司空譙獻之等以為參佐,舉賢旌善,蜀人悅之。 <BR> 日南太守夏侯覽貪縱,侵刻胡商,又科調船材,雲欲有所討,由是諸國恚憤。林邑王文攻陷日南,將士死者五六千,殺覽,以屍祭天。檄交州刺史朱蕃,請以郡北橫山為界。文既去,蕃使督護劉雄戍日南。 <BR> 漢故尚書僕射王誓、鎮東將軍鄧定、平南將軍王潤、將軍隗文等皆舉兵反,眾各萬餘。桓溫自擊定,使袁喬擊文,皆破之。溫命益州刺史周撫鎮彭模,斬王誓、王潤。溫留成都三十日,振旅還江陵。李勢至建康,封歸義侯。夏,四月,丁巳,鄧定、隗文等入據成都,徵虜將軍楊謙棄涪城,退保德陽。 <BR> 趙涼州刺史麻秋攻枹罕。晉昌太守郎坦以城大難守,欲棄外城。武成太守張悛曰:「棄外城則動眾心,大事去矣。」寧戎校尉張璩從悛言,固守大城。秋帥眾八萬,圍塹數重,雲梯地突,百道皆進。城中御之,秋眾死傷數萬。趙王虎復遣其將劉渾等帥步騎二萬會之。郎坦恨言不用,教軍士李嘉潛引趙兵千餘人登城;璩督諸將力戰,殺二百餘人,趙兵乃退。璩燒其攻具,秋退保大夏。 <BR> 虎以中書監石寧為徵西將軍,帥並、司州兵二萬餘人為秋等後繼。張重華將宋秦等帥戶二萬降於趙。重華以謝艾為使持節、軍師將軍,帥步騎三萬進軍臨河。艾乘軺車,戴白窺,鳴鼓而行。秋望見,怒曰:「艾年少書生,冠服如此,輕我也」。命黑槊龍驤三千人馳擊之,艾左右大擾。或勸艾宜乘馬,艾不從,下車,踞胡床,指麾處分;趙人以為有伏兵,懼不敢進。別將張瑁自間道引兵截趙軍後,趙軍退,艾乘勢進擊,大破之,斬其將杜勳、汲魚,獲首虜一萬三千級,秋單馬奔大夏。 <BR> 五月,秋與石寧復帥眾十二萬進屯河南,劉寧、王擢略地晉興、廣武、武街,至於曲柳。張重華使將軍牛旋御之,退守枹罕,姑臧大震。重華欲親出拒之,謝艾固諫。別駕從事索遐曰:「君者,一國之鎮,不可輕動」。乃以艾為使持節、都督徵討諸軍事、行衛將軍,遐為軍正將軍,帥步騎二萬拒之。別將楊康敗劉寧於沙阜,寧退屯金城。 <BR> 六月,辛酉,大赦。 <BR> 秋,七月,林邑復陷日南,殺督護劉雄。 <BR> 隗文、鄧定等立故國師範長生之子賁為帝而奉之,以妖異惑眾,蜀人多歸之。 <BR> 趙王虎復遣徵西將軍孫伏都、將軍劉渾帥步騎二萬會麻秋軍,長驅濟河,擊張重華,遂城長最。謝艾建牙誓眾,有風吹旌旗東南指,索遐曰:「風為號令,今旌旗指敵,天所贊也。」艾軍於神鳥,王擢與艾前鋒戰,敗走,還河南。八月,戊午,艾進擊秋,大破之,秋遁歸金城。虎聞之,歎曰:「吾以偏師定九州,今以九州之力困於枹罕。彼有人焉,未可圖也!」艾還,討叛虜斯骨真等萬餘落,皆破平之。 <BR> 趙王虎據十州之地,聚斂金帛,及外國所獻珍異,府庫財物,不可勝紀;猶自以為不足,悉發前代陵墓,取其金寶。 <BR> 沙門吳進言於虎曰:「胡運將衰,晉當復興,宜苦役晉人以厭其氣。」虎使尚書張群發近郡男女十六萬人,車十萬乘,運士築華林苑及長牆於鄴北,廣袤數十里。申鐘、石璞、趙攬等上疏陳天文錯亂,百姓凋弊。虎大怒曰:「使苑牆朝成,吾夕沒無恨矣。」促張群使然燭夜作;暴風大雨,死者數萬人。郡國前後送蒼麟十六,白鹿七,虎命司虞張曷柱調之以駕芝蓋,大朝會列於殿庭。 <BR> 九月,命太子宣出祈福於山川,因行遊獵。宣乘大輅,羽葆華蓋,建天子旌旗,十有六軍戎卒十八萬,出自金明門。虎從其後宮升陵霄觀望之,笑曰:「我家父子如是,自非天崩地陷,當復何愁!但抱子弄孫,日為樂耳。」 <BR> 宣所捨,輒列人為長圍,四面各百里,驅禽獸,至暮皆集其所,使文武跪立,重行圍守,炬火如晝,命勁騎百餘馳射其中,宣與姬妾乘輦臨觀,獸盡而止。或獸有迸逸,當圍守者,有爵則奪馬,步驅一日,無爵則鞭之一百。士卒饑凍死者萬有餘人,所過三州十五郡,資儲皆無孑遺。 <BR> 虎覆命秦公韜繼出,自幷州至於秦、雍,亦如之。宣怒其與己鈞敵,愈嫉之。宦者趙生得幸於宣,無寵於韜,微勸宣除之,於是始有殺韜之謀矣。 <BR> 趙麻秋又襲張重華將張瑁,敗之,斬首三千餘級。枹罕護軍李逵帥眾七千降於趙,自河以南氐、羌皆附於趙。 <BR> 冬,十月,乙丑,遣侍御史俞歸至涼州,授張重華侍中、大都督、督隴右、關中諸軍事、大將軍、涼州刺史、西平公。歸至姑臧,重華欲稱涼王,未肯受詔,使所親沈猛私謂歸曰:「主公弈世為晉忠臣,今曾不如鮮卑,何也?朝廷封慕容皝為燕王,而主公才為大將軍,何以褒勸忠賢乎!明臺宜移河右,共勸州主為涼王。人臣出使,苟利社稷,專之可也。」歸曰:「吾子失言!昔三代之王也,爵之貴者莫若上公;及周之衰,吳、楚始僭號稱王,而諸侯亦不之非,蓋以蠻夷畜之也;借使齊、魯稱王,諸侯豈不四面攻之乎!漢高祖封韓、彭為王,尋皆誅滅,蓋權時之宜,非厚之也。聖上以貴公忠賢,故爵以上公,任以方伯,寵榮極矣,豈鮮卑夷狄所可比哉!且吾聞之,功有大小,賞有重輕。今貴公始繼世而為王,若帥河右之眾,東平胡、羯,修復陵廟,迎天子返洛陽,將何以加之乎?」重華乃止。武都氐王楊初遣使來稱籓;詔以初為使持節、徵南將軍、雍州刺史、仇池公。 <BR> 十二月,振威護軍蕭敬文殺徵虜將軍楊謙,攻涪城,陷之,自稱益州牧,遂取巴西,通於漢中。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九十六
資治通鑑/卷096
資治通鑑 =【晉紀十八】= 起著雍淹茂,盡重光赤奮若,凡四年。 == 顯宗成皇帝中之下鹹康四年(戊戌,公元三三八年)== 春,正月,燕王皝遣都尉趙槃如趙,聽師期。趙王虎將擊段遼,募驍勇者三萬人,悉拜龍騰中郎。會遼遣段屈雲襲趙幽州,幽州刺史李孟退保易京。虎乃以桃豹為橫海將軍,王華為渡遼將軍,帥舟師十萬出漂渝津;支雄為龍驤大將軍,姚弋仲為冠軍將軍,帥步騎七萬前鋒以伐遼。 三月,趙槃還至棘城。燕王皝引兵攻掠令支以北諸城。段遼將追之。慕容翰曰:「今趙兵在南,當並力御之;而更與燕鬥,燕王自將而來,其士卒精銳,若萬一失利,將何以御南敵乎!」段蘭怒曰:「吾前為卿所誤,以成今日之患,吾不復墮卿計中矣!」乃悉將見眾追之。皝設伏以待之,大破蘭兵,斬首數千級,掠五千戶及畜產萬計以歸。 趙王虎進屯金臺。支雄長驅入薊,段遼所署漁陽、上谷、代郡守相皆降,取四十餘城。北平相陽裕帥其民數千家登燕山以自固,諸將恐其為後患,欲攻之。虎曰:「裕儒生,矜惜名節,恥於迎降耳,無能為也。」遂過之,至徐無。段遼以弟蘭既敗,不必復戰,帥妻子、宗族、豪大千餘家,棄令支,奔密雲山。將行,執慕容翰手泣曰:「不用卿言,自取敗亡。我固苦心,令卿失所,深以為愧。」翰北奔宇文氏。 遼左右長史劉群、盧諶、崔悅等封府庫請降。虎遣將軍郭太、麻秋帥輕騎二萬追遼,至密雲山。獲其母妻,斬首三千級。遼單騎走險,遣其子乞特真奉表及獻名馬於趙,虎受之。 虎入令支官,論功封賞各有差。徙段國民二萬餘戶於司、雍、兗、豫四州;士大夫之有才行,皆擢敘之。陽裕詣軍門降。虎讓之曰:「卿昔為奴虜走,今為士人來,豈識知天命,將逃匿無地邪?」對曰:「臣昔事王公,不能匡濟;逃於段氏,復不能全。今陛下天網高張,籠絡四海,幽、冀豪傑莫不風從,如臣比肩,無所獨愧。生死之命,惟陛下制之!」虎悅,即拜北平太守。 夏,四月,癸丑,以慕容皝為徵北大將軍、幽州牧,領平州刺史。 成主期驕虐日甚,多所誅殺,而籍沒其資財、婦女,由是大臣多不自安。漢王壽素貴重,有威名,期及建寧王越等皆忌之。壽懼不免,每當入朝,常詐為邊書,辭以警急。 初,巴西處士龔壯,父、叔皆為李特所殺。壯欲報仇,積年不除喪。壽數以禮闢之,壯不應;而往見壽,壽密問壯以自安之策。壯曰:「巴、蜀之民本皆晉臣,節下若能發兵西取成都,稱籓於晉,誰不爭為節下奮臂前驅者?如此則福流子孫,名垂不朽,豈徒脫今日之禍而已!」壽然之,陰與長史略陽羅恆、巴西解思明謀攻成都。 期頗聞之,數遣許涪至壽所,伺其動靜;又鴆殺壽養弟安北將軍攸。壽乃詐為妹夫任調書,雲期當取壽;其眾信之,遂帥步騎萬餘人自涪襲成都,許賞以城中財物,以其將李弈為前鋒。期不意其至,初不裝置。壽世子勢為翊軍校尉,開門納之,遂克成都,屯兵宮門。期遣侍中勞壽。壽奏建寧王越、景騫、田褒、姚華、許涪及徵西將軍李遐、將軍李西等懷奸亂政,皆收殺之。縱兵大掠,數日乃定。壽矯以太后任氏令廢期為邛都縣公,幽之別宮。追謚戾太子曰哀皇帝。 羅恆、解思明、李弈等勸壽稱鎮西將軍、益州牧、成都王,稱籓於晉,送邛都公於建康;任調及司馬蔡興、侍中李艷等勸壽自稱帝。壽命筮之,佔者曰:「可數年天子。」調喜曰:「一日尚足,況數年乎!」思明曰:「數年天子,孰與百世諸侯?」壽曰:「朝聞道,夕死可矣。」遂即皇帝位,改國號曰漢,大赦,改元漢興。以安車束帛徵龔壯為太師。壯誓不仕,壽所贈遺,一無所受。壽改立宗廟,追尊父驤曰獻皇帝,母昝氏曰皇太后。立妃閆氏為皇后,世子勢為皇太子。更以舊廟為大成廟,凡諸制度,多所改易。以董皎為相國,羅恆為尚書令,解思明為廣漢太守,任調為鎮北將軍、梁州刺史,李弈為西夷校尉,從子權為寧州刺史。公、卿、州、郡,悉用其僚佐代之;成氏舊臣、近親及六郡士人,皆見疏斥。邛都公期歎曰:「天下主乃為小縣公,不如死!」五月,縊而卒。壽謚曰幽公,葬以王禮。 趙王虎以燕王皝不會趙兵攻段遼而自專其利,欲伐之。太史令趙攬諫曰:「歲星守燕分,師必無功。」虎怒,鞭之。皝聞之,嚴兵裝置:罷六卿,納言,常伯,冗騎常侍官。趙戎卒數十萬,燕人震恐。皝謂內史高詡曰:「將若之何?」對曰:「趙兵雖強,然不足憂,但堅守以拒之,無能為也。」 虎遣使四出,招誘民夷,燕成周內史崔燾、居就令遊泓、武原令常霸、東夷校尉封抽、護軍宋晃等皆應之,凡得三十六城。泓,邃之兄子也。冀陽流寓之士共殺太守宋燭以降於趙。燭,晃之從兄也。營丘內史鮮於屈亦遣使降趙。武寧令廣平孫興曉諭吏民共收屈,數其罪而殺之,閉城拒守。朝鮮令昌黎孫泳帥眾拒趙。大姓王清等密謀應趙,泳收斬之;同謀數百人惶怖請罪,泳皆釋之,與同拒守。樂浪太守鞠彭以境內皆叛,選鄉裡壯士二百餘人共還棘城。 戊子,趙兵進逼棘城。燕王皝欲出亡,帳下將慕輿根諫曰:「趙強我弱,大王一舉足則趙之氣勢遂成,使趙人收略國民,兵強谷足,不可復敵。竊意趙人正欲大王如此耳,奈何入其計中乎?今固守堅城,其勢百倍,縱其急攻,猶足支援,觀形察變,間出求利。如事之不濟,不失於走,奈何望風委去,為必亡之理乎!」皝乃止,然猶懼形於色。玄菟太守河間劉佩曰:「今強寇在外,眾心恟懼,事之安危,繫於一人。大王此際無所推委,當自強以厲將士,不宜示弱。事急矣,臣請出擊之,縱無大捷,足以安眾。」乃將敢死數百騎出沖趙兵,所向披靡,斬獲而還,於是士氣百倍。皝問計於封弈,對曰:「石虎兇虐已甚,民神共疾,禍敗之至,其何日之有!今空國遠來,攻守勢異,戎馬雖強,無能為患;頓兵積日,釁隙自生,但堅守以俟之耳。」皝意乃安。或說皝降,皝曰:「孤方取天下,何謂降也!」 趙兵四面蟻附緣城,慕輿根等晝夜力戰,凡十餘日,趙兵不能克,壬辰,引退。皝遣其子恪帥二千騎追擊之,趙兵大敗,斬獲三萬餘級。趙諸軍皆棄甲逃潰,惟遊擊將軍石閔一軍獨全。閔名瞻,內黃人,本姓冉,趙主勒破陳午,獲之,命虎養以為子。閔驍勇善戰,多策略。虎愛之,比於諸孫。 虎還鄴,以劉群為中書令,盧諶為中書侍郎。蒲洪以功拜使持節、都督六夷諸軍事、冠軍大將軍,封西平郡公。石閔言於虎曰:「蒲洪雄俊,得將士死力,諸子皆有非常之才,且握強兵五萬,屯據近畿;宜密除之,以安社稷。」虎曰:「吾方倚其父子以取吳、蜀,奈何殺之!」待之愈厚。 燕王皝分兵討諸叛城,皆下之。拓境至凡城。崔燾、常霸奔鄴,封抽、宋晃、遊漲奔高句麗。皝賞鞠彭、慕輿根等而治諸叛者,誅滅甚眾;功曹劉翔為之申理,多所全活。 趙之攻棘城也,燕右司李洪之弟普以為棘城必敗,勸洪出避禍。洪曰:「天道幽遠,人事難知。且當委任,勿輕動取悔。」普固請不已,洪曰:「卿意見明審者,當自行之。吾受慕容氏大恩,義無去就,當效死於此耳。」與普流涕而訣。普遂降趙,從趙軍南歸,死於喪亂;洪由是以忠篤著名。 趙王虎遣渡遼將軍曹伏將青州之眾戍海島,運谷三百萬斛以給之;又以船三百艘運谷三十萬斛詣高句麗,使典農中郎將王典帥眾萬餘屯田海濱;又令青州造船千艘,以謀擊燕。 趙太子宣帥步騎二萬擊朔方鮮卑斛摩頭,破之,斬首四萬餘級。 冀州八郡大蝗,趙司隸請坐守宰。趙王虎曰:「此朕失敗所致,而欲委咎守宰,豈罪己之意邪!司隸不進讜言,佐朕不逮,而欲妄陷無辜,可白衣領職!」 虎使襄城公涉歸、上庸公日歸帥眾戍長安。二歸告鎮西將軍石廣私樹恩澤,潛謀不軌;虎追廣至鄴,殺之。 乙未,以司徒導為太傅,都督中外諸軍事;郗鑒為太尉,庾亮為司空。六月,以尋為丞相,罷司徒官以並丞相府。導性寬厚,委任諸將趙胤、賈寧等,多不奉法,大臣患之。庾亮與郗鑒箋曰:「主上自八九歲以及成人,入則在宮人之手,出則唯武官、小人,讀書無從受音句,顧問未嘗遇君子。秦政欲愚其黔首,天下猶知不可,況欲愚其主哉!人主春秋既盛,宜復子明闢。不稽首歸政,甫居師傅之尊,多養無賴之士;公與下官並荷託付之重,大奸不掃,何以見先帝於地下乎!」欲共起兵廢導,鑒不聽。南蠻校尉陶稱,侃之子也,以亮謀語導。或勸導密為之備,導曰:「吾與元規休慼是同,悠悠之談,宜絕智者之口。則如君言,元規若來,吾便角巾還第,復何懼哉!」又與稱書,以為:「庾公帝之元舅,宜善事之!」徵西參軍孫盛密諫亮曰:「王公常有世外之懷,豈肯為凡人事邪!此必佞邪之徒欲間內外耳。」亮乃止。盛,楚之孫也。是時亮雖居外鎮,而遙執朝廷之權,既據上流,擁強兵,趣勢者多歸之。導內不能平,常遇西風塵起,舉扇自蔽,徐曰:「元規塵汙人!」導以江夏李充為丞相掾。充以時俗崇尚浮虛,乃著《學箴》。以為老子云「絕仁棄義,民復孝慈,」豈仁義之道絕,然後孝慈乃生哉?蓋患乎情仁義者寡,而利仁義者眾,將寄責於聖人而遣累乎陳跡也。凡人見形者眾,及道者鮮,逐跡逾篤,離本逾遠。故作《學箴》以祛其蔽曰:「名之攸彰,道之攸廢;及損所隆,乃崇所替。非仁無以長物,非義無以齊恥,仁義固不可遠,去其害仁義者而已。」 漢李弈從兄廣漢太守乾告大臣謀廢立。秋,七月,漢主壽使其子廣與大臣盟於前殿,徙乾為漢嘉太守;以李閎為荊州刺史,鎮巴郡。閎,恭之子也。 八月,蜀中久雨,百姓饑疫,壽命群臣極言得失。龔壯上封事稱:「陛下起兵之初,上指星辰,昭告天地,歃血盟眾,舉國稱籓,天應人悅,大功克集。而論者未諭,權宜稱制。今淫雨百日,饑疫並臻,天其或者將以監示陛下故也。愚謂宜遵前盟,推奉建康,彼必不愛高爵重位以報大功;雖降階一等,而子孫無窮,永保福祚,不亦休哉!論者或言二州附晉則榮,六郡人事之不便。昔公孫述在蜀,羈客用事,劉備在蜀,楚士多貴。及吳、鄧西伐,舉國屠滅,寧分客主!論者不達安固之基,苟惜名位,以為劉氏守令方仕州郡;曾不知彼乃國亡主易,豈同今日義舉,主榮臣顯哉!論者又謂臣當為法正。臣蒙陛下大恩,恣臣所安;至於榮祿,無問漢、晉,臣皆不處,復何為傚法正乎!」壽省書內慚,秘而不宣。 九月,漢僕射任顏謀反,誅。顏,任太后之弟也。漢主壽因盡誅成主雄諸子。 冬,十月,光祿勳顏含以老遜位。論者以「王導帝之師傅,名位隆重,百僚宜為降禮。」太常馮懷以問含。含曰:「王公雖貴重,理無偏敬。降禮之言,或是諸君事宜;鄙人老矣,不識時務。」既而告人曰:「吾聞伐國不問仁人,向馮祖思問佞於我,我豈有邪德乎!」郭璞嘗遇含,欲為之筮。含曰:「年在天,位在人。修己而天不與者,命也;守道而人不知者,性也;自有性命,無勞蓍龜。」致仕二十餘年,年九十三而卒。 代王翳槐之弟什翼犍質於趙,翳槐疾病,命諸大人立之。翳槐卒,諸大人梁蓋等以新有大故,什翼犍在遠,來未可必;比其至,恐有變亂,謀更立君。而翳槐次弟屈,剛猛多詐,不如屈弟孤仁厚,乃相與殺屈而立孤。孤不可,自詣鄴迎什翼犍,請身留為質;趙王虎義而俱遣之。十一月,什翼犍即代王位於繁畤北,改元曰建國,分國之半以與孤。 初,代王猗盧既卒,國多內難,部落離散,拓跋氏寢衰。及什翼犍立,雄勇有智略,能修祖業,國人附之,始置百官,分掌眾務。以代人燕鳳為長史,許謙為郎中令。始制反逆、殺人、奸盜之法,號令明白,政事清簡,無系訊連逮之煩,百姓安之。於是東自濊貊,西及破落那,南距陰山,北盡沙漠,率皆歸服,有眾數十萬人。 十二月,段遼自密雲山遣使求迎於趙;既而中悔,復遣使求迎於燕。 趙王虎遣徵東將軍麻秋帥眾三萬迎之,敕秋曰:「受降如受敵,不可輕也。」以尚書左丞陽裕,遼之故臣,使為秋司馬。 燕王皝自帥諸將軍迎遼,遼密與燕謀覆趙軍。皝遣慕容恪伏精騎七千於密雲山,大敗麻秋於三藏口,死者什六七。秋步走得免,陽裕為燕所執。 趙將軍範陽鮮於亮失馬,步緣山不能進,因止,端坐;燕兵環之,叱令起。亮曰:「身是貴人,義不為小人所屈。汝曹能殺亟殺,不能則去!」亮儀觀豐偉,聲氣雄厲,燕兵憚之,不敢殺,以白皝。皝以馬迎之,與語,大悅,用為左常侍,以崔毖之女妻之。 皝盡得段遼之眾。待遼以上賓之禮,以陽裕為郎中令。 趙王虎聞麻秋敗,怒,削其官爵。 == 顯宗成皇帝中之下鹹康五年(己亥,公元三三九年)== 春,正月,辛丑,大赦。 三月,乙丑,廣州刺史鄧嶽將兵擊漢寧州,漢建寧太守孟彥執其刺史霍彪以降。 徵西將軍庾亮欲開復中原,表桓宣為都督沔北前鋒諸軍事、司州刺史,鎮襄陽;又表其弟臨川太守懌為監梁、雍二州諸軍事、染州刺史,鎮魏興;西陽太守翼為南蠻校尉,領南郡太守,鎮江陵;皆假節。又請解豫州,以授徵虜將軍毛寶。詔以寶監揚州之江西諸軍事、豫州刺史,與西陽太守樊峻帥精兵萬人戍邾城。以建威將軍陶稱為南中郎將、江夏相,入沔中。稱將二百人下見亮,亮素惡稱輕狡,數稱前後罪惡,收而斬之。後以魏興險遠,命庾懌徙屯半洲;更以武昌太守陳囂為梁州刺史,趣漢中。遣參軍李松攻漢巴郡、江陽。夏,四月,執漢荊州刺史李閎、巴郡太守黃植送建康。漢主壽以李弈為鎮東將軍,代閎守巴郡。 庾亮上疏言:「蜀甚弱而胡尚強,欲帥大眾十萬移鎮石城,遣諸軍羅布江、沔為伐趙之規。」帝下其議。丞相導請許之。大尉鑒議,以為:「資用未備,不可大舉。」 太常蔡謨議,以為:「時有否泰,道有屈伸,苟不計強弱而輕動,則亡不終日,何功之有!為今之計,莫若養威以俟時。時之可否系胡之強弱,胡之強弱系石虎之能否。自石勒舉事,虎常為爪牙,百戰百勝,遂定中原,所據之地,同於魏世。勒死之後,虎挾嗣君,誅將相;內難既平,剪削外寇,一舉而拔金墉,再戰而擒石生,誅石聰如拾遺,取郭權如振槁,四境之內,不失尺土。以是觀之,虎為能乎,將不能也?論者以胡前攻襄陽不能拔,謂之無能為。夫百戰百勝之強而以不拔一城為劣,譬諸射擊百發百中而一失,可以謂之拙乎? 「且石遇,偏師也,桓平北,邊將也,所爭者疆場之土,利則進,否則退,非所急也。今徵西以重鎮名賢,自將大軍欲席捲河南,虎必自帥一國之眾來決勝負,豈得以襄陽為比哉!今徵西欲與之戰,何如石生?若欲城守,何如金墉?欲阻沔水,何如大江?欲拒石虎,何如蘇峻?凡此數者,宜詳校之。 「石生猛將,關中精兵,徵西之戰殆不能勝也。金墉險固,劉曜十萬眾不能拔,徵西之守殆不能勝也。又當是時,洛陽、關中皆舉兵擊虎,今此三鎮反為其用;方之於前,倍半之勢也。石生不能敵其半,而徵西欲當其倍,愚所疑也。蘇峻之強不及石虎,沔水之險不及大江;大江不能御蘇峻,而欲以沔水御石虎,又所疑也。昔祖士稚在譙,佃於城北界,胡來攻,豫置軍屯以御其外。谷將熟,胡果至,丁夫戰於外,老弱獲於內,多持炬火,急則燒谷而走。如此數年,竟不得其利。當是時,胡唯據河北,方之於今,四分之一耳;士稚不能捍其一,而徵西欲以御其四,又所疑也。 「然此但論徵西既至之後耳,尚未論道路之慮也。自沔以西,水急岸高,魚貫溯流,首尾百里。若胡無宋襄之義,及我未陣而擊之,將若之何?今王土與胡,水陸異勢,便習不同;胡若送死,則敵之有餘,若棄江遠進,以我所短擊彼所長,懼非廟勝之算也。」 朝議多與謨同。乃詔亮不聽移鎮。 燕前軍師慕容評、廣威將軍慕容軍、折衝將軍慕輿根、蕩寇將軍慕輿泥襲趙遼西,俘獲千餘家而去。趙鎮遠將軍石成、積弩將軍呼延晃、建威將軍張支等追之,評等與戰,斬晃、支首。 段遼謀反於燕,燕人殺遼及其黨與數十人,送遼首於趙。 五月,代王什翼犍會諸大人於參合陂,議都灅源川。其母王氏曰:「吾自先世以來,以遷徙為業。今國家多難,若城郭而居,一旦寇來,無所避之。」乃止。 代人謂它國之民來附者皆為烏桓,什翼犍分之為二部,各置大人以監之。弟孤監其北,子寔君監其南。 什翼犍求昏於燕,燕王皝以其妹妻之。 秋,七月,趙王虎以太子宣為大單於,建天子旌旗。 庚申,始興文獻公王導薨,喪葬之禮視漢博陸候及安平獻王故事,參用天子之禮。 導簡素寡慾,善因事就功,雖無日用之益而歲計有餘。輔相三世,倉無儲谷,衣不重帛。初,導與庾亮共薦丹楊尹何充於帝,請以為己副,且曰:「臣死之日,願引充內侍,則社稷無虞矣。」由是加吏部尚書。及導薨,微庾亮為丞相、揚州刺史、錄尚書事;亮固辭。辛酉,以充為護軍將軍,亮弟會稽內史冰為中書監、揚州刺史,參錄尚書事。 冰既當重任,經綸時務,不捨晝夜,賓禮朝賢,升擢後進,由是朝野翕然稱之,以為賢相。初,王導輔政,每從寬恕;冰頗任威刑,丹楊尹殷融諫之。冰曰:「前相之賢,猶不堪其弘,況如吾者哉!」範汪謂冰曰:「頃天文錯度,足下宜盡消御之道。」冰曰:「玄象豈吾所測,正當勤盡人事耳。」又隱實戶口,料出無名萬餘人,以充軍實。冰好為糾察,近於繁細,後益矯違,復存寬縱,疏密自由,律令無用矣。 八月,壬午,復改丞相為司徒。 南昌文成公郗鑒疾篤,以府事付長史劉遐,上疏乞骸骨,且曰:「臣所統錯雜,率多北人,或逼遷徙,或是新附,百姓懷土,皆有歸本之心;臣宣國恩,示以好惡,處與田宅,漸得少安。聞臣疾篤,眾情駭動,若當北渡,必啟寇心。太常臣謨,平簡貞正,素望所歸,謂可以為都督、徐州刺史。」詔以蔡謨為太尉軍司,加侍中、辛酉,鑒薨,即以謨為徵北將軍、都督徐、兗、青三州諸軍事、徐州刺史,假節。 時左衛將軍陳光請伐趙,詔遣光攻壽陽。謨上疏曰:「壽陽城小而固。自壽陽至琅邪,城壁相望,一城見攻,眾城必救。又,王師在路五十餘日,前驅未至,聲息久聞,賊之郵驛,一日千里,河北之騎,足以來赴。夫以白起、韓信、項籍之勇,猶發梁焚舟,背水而陣。今欲停船水渚,引兵造城,前對堅敵,顧臨歸路,此兵法之所誡。若進攻未拔,胡騎猝至,懼桓子不知所為而舟中之指可掬也。今光所將皆殿中精兵,宜令所向有徵無戰。而頓之堅城之下,以國之爪士擊寇之下邑,得之則利薄而不足損敵,失之則害重而足以益寇,懼非策之長者也。」乃止。 初,陶侃在武昌,議者以江北有邾城,宜分兵戍之。侃每不答,而言者不巳。侃乃渡水獵,引將佐語之曰:「我所以設險而禦寇者,正以長江耳。邾城隔在江北,內無所倚,外接群夷。夷中利深,晉人貪利,夷不堪命,必引虜入寇。此乃致禍之由,非禦寇也。且吳時戍此城,用三萬兵,今縱有兵守之,亦無益於江南;若羯虜有可乘之會,此又非所資也。」 及庾亮鎮武昌,卒使毛寶、樊峻戍邾城。趙王虎惡之,以夔安為大都督,帥石鑒、石閔、李農、張貉、李菟等五將軍、兵五萬人寇荊、揚北鄙,二萬騎攻邾城。毛寶求救於庾亮,亮以城固,不時遣兵。 九月,石閔敗晉兵於沔陰,殺將軍蔡懷;夔安、李農陷沔南;朱保敗晉兵於白石,殺鄭豹等五將軍;張貉陷邾城,死者六千人,毛寶、樊峻突圍出走,赴江溺死。夔安進據胡亭,寇江夏;義陽將軍黃沖、義陽太守鄭進皆降於趙。安進圍石城,竟陵太守李陽拒戰,破之,斬首五千餘級,安乃退。遂掠漢東,擁七千餘戶遷於幽、冀。 是時,庾亮猶上疏欲遷鎮石城,聞邾城陷。乃止。上表陳謝,自貶三等,行安西將軍;有詔復位。以輔國將軍庾懌為豫州刺史,監宣城、廬江、歷陽、安豐四郡諸軍事,假節,鎮蕪湖。 趙王虎患貴戚豪恣,乃擢殿中御史李巨為御史中丞,特加親任,中外肅然。虎曰:「朕聞良臣如猛虎,高步曠野而豺狼避路,信哉!」 虎以撫軍將軍李農為使持節、監遼西、北平諸軍事、徵東將軍、營州牧,鎮令支。農帥眾三萬與徵北大將軍張舉攻燕凡城。燕王皝以榼盧城大悅綰為御難將軍,授兵一千,使守凡城。及趙兵至,將吏皆恐,欲棄城走。綰曰:「受命禦寇,死生以之。且憑城堅守,一可敵百,有敢妄言惑眾者斬!」眾然後定。綰身先士卒,親冒矢石;舉等攻之經旬,不能克,乃退。虎以遼西迫近燕境,數遭攻襲,乃悉徙其民於冀州之南。 漢主壽疾病,羅恆、解思明復議奉晉;壽不從。李演復上書言之;壽怒,殺演。 壽常慕漢武、魏明之為人,恥聞父兄時事,上書者不得言先世政教,自以為勝之也。舍人杜襲作詩十篇,託言應璩以諷諫。壽報曰:「省詩知意。若今人所作,乃賢哲之話言;若古人所作,則死鬼之常辭耳。」 燕王皝自以稱王未受晉命,冬,遣長史劉翔、參軍鞠運來獻捷論功,且言權假之間,並請刻期大舉,共平中原。皝擊高句麗,兵及新城,高句麗王釗乞盟,乃還。又使其子恪、霸擊宇文別部。霸年十三,勇冠三軍。 張駿立辟雍、明堂以行禮。十一月,以世子重華行涼州事。 十二月,丁丑,趙太保桃豹卒。 丙戌,以驃騎將軍琅邪王嶽為侍中、司徒。 漢李弈寇巴東,守將勞楊敗死。 == 顯宗成皇帝中之下鹹康六年(庚子,公元三四零年)== 春,正月,庚子朔,都亭文康侯庾亮薨。以護軍將軍、錄尚書何充為中書令。庾戌,以南郡太守庾翼為都督江、荊、司、雍、梁、益六州諸軍事、安西將軍、荊州刺史,假節,代亮鎮武昌。時人疑翼年少,不能繼其兄。翼悉心為治,戎政嚴明,數年之間,公私充實,人皆稱其才。 辛亥,以左光祿大夫陸玩為侍中、司空。宇文逸豆歸忌慕容翰才名。翰乃陽狂酣飲,或臥自便利,或被發歌呼,拜跪乞食。宇文舉國賤之,不復省錄,以故得行來自遂,山川形便,皆默記之。燕王皝以翰初非叛亂,以猜嫌出奔,雖在它國,常潛為燕計;乃遣商人王車通市於宇文部以窺翰。翰見車,無言,撫膺頷之而已。皝曰:「翰欲來也。」復使車迎之。翰彎弓三石餘,矢尤長大,皝為之造可手弓矢,使畫埋於道旁而密告之。二月,翰竊逸豆歸名馬,攜其二子過取弓矢,逃歸。逸豆歸使驍騎百餘追之。翰曰:「吾久客思歸,既得上馬,無復還理。吾向日陽愚以誑汝,吾之故藝猶在,無為相逼,自取死了!」追騎輕之,直突而前。翰曰:「吾居汝國久恨恨,不欲殺汝;汝去我百步立汝刀,吾射之,一發中者汝可還,不中者可來前。」追騎解刀立之,一發,正中其環,追騎散走。皝聞翰至,大喜,恩遇甚厚。 庚辰,有星孛於太微。 三月,丁卯,大赦。 漢人攻拔丹川,守將孟彥、劉齊、李秋皆死。 代王什翼犍始都雲中之盛樂宮。 趙王虎遺漢主壽書,欲與之連兵入寇,約中分江南。壽大喜,遣散騎常侍王嘏、中常侍王廣使於趙;龔壯諫,不聽。壽大修船艦,繕兵聚糧。秋,九月,以尚書令馬當為六軍都督,徵集士卒七萬餘人為舟師,大閱於成都,鼓譟盈江;壽登城觀之,有吞噬江南之志。解思明諫曰:「我國小兵弱,吳、會險遠,圖之未易。」壽乃命群臣大議利害。龔壯曰:「陛下與胡通,孰若與晉通?胡,豺狼也,既滅晉,不得不北面事之;若與之爭天下,則強弱不敵,危亡之勢也,虞、虢之事,已然之戒,願陛下熟慮之。」群臣皆以壯言為然,叩頭泣諫,壽乃止。士卒鹹稱萬歲。 龔壯以為人之行莫大於忠孝;既報父、叔之仇,又欲使壽事晉,壽不從。乃詐稱耳聾,手不制物,辭歸,以文籍自娛,終身不復至成都。 趙尚書令夔安卒。 趙王虎命司、冀、青、徐、幽、並、雍七州之民五丁取三,四丁取二,合鄴城舊兵,滿五十萬,具船萬艘,自河通海,運谷千一百萬斛於樂安城。徙遼西、北平、漁陽萬餘戶於兗、豫、雍、洛四川之地。自幽州以東至白狼,大興屯田。悉括取民馬,有敢私匿者腰斬,凡得四萬餘匹。大閱於宛陽,欲以擊燕。 燕王皝謂諸將曰:「石虎自以樂安城防守重複,薊城南北必不裝置,今若詭路出其不意,可盡破也。」冬,十月,皝帥諸軍入自蠮螉塞襲趙,戍將當道者皆禽之,直抵薊城。趙幽州刺史石光擁兵數萬,閉城不敢出。燕兵進破武遂津,入高陽,所至焚燒積聚,略三萬餘家而去。石光坐懦弱徵還。 趙王虎以秦公韜為太尉,與太子宣迭日省可尚書奏事,專決賞刑,不復啟白。司徒申鐘諫曰:「賞刑者,人君之大柄,不可以假人。所以防微杜漸,消逆亂於未然也。太子職在視膳,不當豫政;庶人邃以豫政致敗,覆車未遠也。且二政分權,鮮不階禍。愛之不以道,適所以害之也。」虎不聽。 中謁者令申扁以慧悟辯給有寵於虎,宣亦暱之,使典機密。虎既不省事,而宣、韜皆好酣飲、畋獵;由是除拜、生殺皆決於扁,自九卿已下率皆望塵而拜。 太子詹事孫珍病目,求方於侍中崔約,約戲之曰:「溺中則愈」。珍曰:「目何可溺?」約曰:「卿目睕睕,正耐溺中。」珍恨之,以白宣。宣於兄弟中最胡狀,目深,聞之怒,誅約父子。於是公卿以下畏珍側目。 燕公斌督邊州,亦好畋獵,常懸管而入。徵北將軍張賀度每裁諫之,斌怒,辱賀度。虎聞之,使主書禮儀持節監之。斌殺儀,又欲殺賀度,賀度嚴衛馳白之。虎遣尚書張離帥騎追斌,鞭之三百,免官歸第,誅其親信十餘人。 張駿遣別駕馬詵入貢於趙,表辭蹇傲;趙王虎怒,欲斬詵。侍中石璞諫曰:「今國家所當先除者,遺晉也。河西僻陋,不足為意。今斬馬詵,必徵張竣,則兵力分而為二,建康復延數年之命矣。」乃止。璞,苞之曾孫也。 初,漢將李閎為晉所獲,逃奔於趙,漢主壽致書於趙王虎以請之,署曰「趙王石君」。虎不悅,付外議之。中書監王波曰:「今李閎以死自誓曰:『苟得歸骨於蜀,當糾帥宗族,混同王化。』若其信也,則不煩一旅,坐定梁、益;若有前卻,不過失一亡命之人,於趙何損!李壽既僭大號,今以制詔與之,彼必酬返,不若復為書與之。」會挹婁國獻楛矢石砮於趙,波因請以遺漢,曰:「使其知我能服遠方也。」虎從之,遣李閎歸,厚為之禮。閎至成都,壽下詔曰:「羯使來庭,貢其楛矢。」虎聞之,怒,黜王波,以白衣領職。 == 顯宗成皇帝中之下鹹康七年(辛丑,公元三四一年)== 春,正月,燕王皝使唐國內史陽裕等築城於柳城之北、龍山之西,立宗廟、宮闕,命曰龍城。 二月,甲子朔,日有食之。 劉翔至建康,帝引見,問慕容鎮軍平安。對曰:「臣受遣之日,朝服拜章。」 翔為燕王皝求大將軍、燕五章璽。朝議以為;「故事:大將軍不處邊;自漢、魏以來,不封異姓為王。所求不可許。」翔曰:「自劉、石構亂,長江以北,剪為戎藪,未聞中華公卿之冑有一人能攘臂揮戈、摧破凶逆者也。獨慕容鎮軍父子竭力,心存本朝,以寡擊眾,屢殄強敵,使石虎畏懼,悉徙邊陲之民散居三魏,蹙國千里,以薊城為北境。功烈如此,而惜海北之地不以為封邑,何哉!昔漢高祖不愛王爵於韓、彭,故能成其帝業;項羽刓印不忍授,卒用危亡。吾之至心,非敬欲尊其所事,竊惜聖朝疏忠義之國,使四海無所勸慕耳。」 尚書諸葛恢,翔之姊夫也,獨主異議,以為:「夷狄相攻,中國之利。惟器與名,不可輕許。」乃謂翔曰:「借使慕容鎮軍能除石虎,乃是復得一石虎也,朝廷何賴焉!」翔曰:「嫠婦猶知恤宗周之隕。今晉室阽危,君位侔元、豈,曾無憂國之心邪?向使靡、鬲之功不立,則少康何以祀夏!桓、文之戰不捷,則同人皆為左衣任矣。慕容鎮軍枕戈待旦,志殄凶逆,而君更唱邪惑之言,忌間忠臣。四海所以未壹,良由君輩耳!」翔留建康歲餘,眾議終不決。 翔乃說中常侍彧弘曰:「石虎苞八州之地,帶甲百萬,志吞江、漢,自索頭、宇文暨諸小國,無不臣服;惟慕容鎮軍翼戴天子,精貫白日,而更不獲禮之命,竊恐天下移心解體,無復南向者矣。公孫淵無尺寸之益於吳,吳主封為燕王,加以九錫。今慕容鎮軍屢摧賊鋒,威振秦、隴,虎比遣重使,甘言厚幣,欲授以曜威大將軍、遼西王;慕容鎮軍惡其非正,卻而不受。今朝廷乃矜惜虛名,沮抑忠順,豈社稷之長計乎!後雖悔之,恐無及己。」弘為之入言於帝,帝意亦欲許之。會皝上表稱:「庾氏兄弟擅權召亂,宜加斥退,以安社稷。」又與庾冰書,責其當國秉權,不能為國雪恥。冰甚懼,以其絕遠,非所能制,乃與何充奏從其請。乙卯,以慕容皝為使持節、大將軍、都督河北諸軍事、幽州牧、大單於、燕王,備物、典策,皆從殊禮。又以其世子俊為假節、安北將軍、東夷校尉、左賢王;賜軍資器械以千萬計。又封諸功臣百餘人。以劉翔為代郡太守,封臨泉鄉侯,加員外散騎常侍;翔固辭不受。 翔疾江南士大夫以驕奢酣縱相尚,嘗因朝貴宴集,謂何充等曰:「四海板蕩,奄逾三紀,宗社為墟,黎民塗炭,斯乃廟堂焦慮之時,忠臣畢命之秋也。而諸君宴安江沱,肆情縱欲,以奢靡為榮,以傲誕為賢;謇諤之言不聞,征伐之功不立,將何以尊主濟民乎!」充等甚慚。 詔遣兼大鴻臚郭烯持節詣棘城冊命燕王,與翔等偕北。公卿餞於江上,翔謂諸公曰:「昔少康資一旅以滅有窮,勾踐憑會稽以報強吳;蔓草猶宜早除,況寇仇乎!今石虎、李壽,志相吞噬,王師縱未能澄清北方,且當從事巴、蜀。一旦石虎先入舉事,並壽而有之,據形便之地以臨東南,雖有智者,不能善其後矣。」中護軍謝廣曰:「是吾心也!」 三月,戊戌,皇后杜氏崩。夏,四月,丁卯,葬恭皇后於興平陵。 詔實王公以下至庶人皆正土斷、白籍。 秋,七月,郭烯、劉翔等至燕,燕王皝以翔為東夷護軍、領大將軍長史,以唐國內史陽裕為左司馬,典書令李洪為右司馬,中尉鄭林為軍諮祭灑。 八月,辛酉,東海哀王沖薨。 九月,代王什翼犍築盛樂城於故城南八里。 代王妃慕容氏卒。 冬,十月,匈奴劉虎寇代西部,代王什翼犍遣軍逆擊,大破之。虎卒,子務桓立,遣使求和於代,什翼犍以女妻之。務桓又朝貢於趙,趙以務桓為平北將軍、左賢王。 趙橫海將軍王華帥舟師自海道襲燕安平,破之。 燕王皝以慕容恪為渡遼將軍,鎮平郭。自慕容翰、慕容仁之後,諸將無能繼者。及恪至平郭,撫舊懷新,屢破高句麗兵,高句麗畏之,不敢入境。 十二月,興平康伯陸玩薨。 漢主壽以其太子勢領大將軍、錄尚書事。初,成主雄以儉約寬惠得蜀人心。及李閎、王嘏還自鄴,盛稱鄴中繁庶,宮殿壯麗;且言趙王虎以刑殺御下,故能控制境內。壽慕之,徙旁郡民三丁以上者以實成都,大修宮室,治器玩;人有小過,輒殺以立威。左僕射蔡興、右僕射李嶷皆坐直諫死。民疲於賦役,吁嗟滿道,思亂者眾矣。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九十五
資治通鑑/卷094
50%../ __TOC__ 資治通鑑 第094卷 <BR> 【晉紀十六】 起著雍困敦,盡重光單閼,凡四年。 <BR> 顯宗成皇帝上之下咸和三年(戊子,公元三二八年) <BR> 春,正月,溫嶠入救建康,軍於尋陽。 <BR> 韓晃襲司馬流於慈湖;流素懦怯,將戰,食炙不知口處,兵敗而死。 <BR> 丁未,蘇峻帥祖渙、許柳等眾二萬人,濟自橫江,登牛渚,軍於陵口。臺兵御之,屢敗。二月,庚戌,峻至蔣陵覆舟山。陶回謂庾亮曰:「峻知石頭有重戍,不敢直下,必向小丹楊南道步來;宜伏兵邀之,可一戰擒也。」亮不從。峻果自小丹楊來,迷失道,夜行,無復部分。亮聞,乃悔之。 <BR> 朝士以京邑危逼,多遣家人入東避難,左衛將軍劉超獨遷妻孥入居宮內。 <BR> 詔以卞壼都督大桁東諸軍事,與侍中鐘雅帥郭默、趙胤等軍及峻戰於西陵。壼等大敗,死傷以千數。丙辰,峻攻青溪柵,卞壼帥諸軍拒擊,不能禁。峻因風縱火,燒臺省及諸營寺署,一時蕩盡。壼背癰新愈,創猶未合,力疾帥左右苦戰而死;二子□□、盱隨父後,亦赴敵而死。其母撫屍哭曰:「父為忠臣,子為孝子,夫何恨乎!」丹楊尹羊曼勒兵守雲龍門,與黃門侍郎周導、廬江太守陶瞻皆戰死。庾亮帥眾將陳於宣陽門內,未及成列,士眾皆棄甲走,亮與弟懌、條、翼及郭默、趙胤俱奔尋陽。將行,顧謂鐘雅曰:「後事深以相委。」雅曰:「棟折榱崩,誰之咎也!」亮曰:「今日之事,不容復言。」亮乘小船,亂兵相剝掠;亮左右射賊,誤中柁工,應弦而倒。船上鹹失色慾散,亮不動,徐曰:「此手何可使著賊!」眾乃安。 <BR> 峻兵入臺城,司徒導謂侍中褚翜曰:「至尊當御正殿,君可啟令速出。」翜即入上閤,躬自抱帝登太極前殿;導及光祿大夫陸曄、荀崧、尚書張闓共登御床,擁衛帝。以劉超為右衛將軍,使與鐘雅、褚翜侍立左右,太常孔愉朝服守宗廟。時百官奔散,殿省蕭然。峻兵既入,叱褚翜令下翜正立不動,呵之曰:「蘇冠軍來覲至尊,軍人豈得侵逼!」由是峻兵不敢上殿,突入後宮,宮人及太后左右侍人皆見掠奪。峻兵驅役百官,光祿勳王彬等皆被捶撻,令負提登蔣山。裸剝士女,皆以壞席苦苫草自鄣,無草者坐地以土自覆;哀號之聲,震動內外。 <BR> 初,姑孰既陷,尚書左丞孔坦謂人曰:「觀峻之勢,必破臺城,自非戰士,不須戎服。」及臺城陷,戎服者多死,白衣者無他。 <BR> 時官有布二十萬匹,金銀五千斤,錢億萬,絹數萬匹,他物稱是,峻盡費之;太官惟有燒餘米數石以供御膳。 <BR> 或謂鐘雅曰:「君性亮直,必不容於寇仇,盍早為之計!」雅曰:「國亂不能匡,君危不能濟,各遁逃以求免,何以為臣!」 <BR> 丁巳,峻稱詔大赦,惟庾亮兄弟不在原例。以王導有德望,猶使以本官居己之右。祖約為侍中、太尉、尚書令,峻自為驃騎將軍、錄尚書事,許柳為丹楊尹,馬雄為左衛將軍,祖渙為驍騎將軍。弋陽王羕詣峻,稱述峻功,峻復以羕為西陽王、太宰、錄尚書事。 <BR> 峻遣兵攻吳國內史庾冰,冰不能御,棄郡奔會稽,至浙江,峻購之甚急。吳鈴下卒引冰入船,以蘧蒢覆之,呤嘯鼓枻,溯流而去。每逢邏所,輒以杖叩船曰:「何處覓庾冰,庚冰正在此。」人以為醉,不疑之,冰僅免。峻以侍中蔡謨為吳國內史。 <BR> 溫嶠聞建康不守,號慟;人有候之者,悲哭相對。庾亮至尋陽,宣太后詔,以嶠為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又加徐州刺史郗鑒司空。嶠曰:「今日當以滅賊為急,未有功而先拜官,將何以示天下!」遂不受。嶠素重亮,亮雖奔敗,嶠愈推奉之,分兵給亮。 <BR> 後趙大赦,改元太和。三月,丙子,庾太后以憂崩。 <BR> 蘇峻南屯於湖。 <BR> 夏,四月,後趙將石堪攻宛,南陽太守王國降之;遂進攻祖約軍於淮上。約將陳光起兵攻約,約左右閻禿,貌類約,光謂為約而擒之。約逾垣獲免,光奔後趙。 <BR> 壬申,葬明穆皇后於武平陵。 <BR> 庾亮、溫嶠將起兵討蘇峻,而道路斷絕,不知建康聲聞。會南陽範汪至尋陽,言「峻政令不壹,貪暴縱橫,滅亡已兆,雖強易弱,朝廷有倒懸之急,宜時進討。」嶠深納之。亮闢汪參護軍事。 <BR> 亮、嶠互相推為盟主,嶠從弟充曰:「陶徵西位重兵強,宜共推之。」嶠乃遣督護王愆期詣荊州,邀陶侃與之同赴國難。侃猶以不豫顧命為恨,答曰:「吾疆場外將,不敢越局。」嶠屢說,不能回;乃順侃意,遣使謂之曰:「仁公且守,僕當先下。」使者去已二日,平南參軍滎陽毛寶別使還,聞之,說嶠曰:「凡舉大事,當與天下共之。師克在和,不宜異同。假令可疑,猶當外示不覺,況自為攜貳邪!宜急追信改書,言必應俱進;若不及前信,當更遣使。」嶠意悟,即追使者,改書;侃果許之,遣督護龔登帥兵詣嶠。嶠有眾七千,於是列上尚書,陳祖約、蘇峻罪狀,移告徵鎮,灑泣登舟。 <BR> 陶侃復追龔登還。嶠遺侃書曰:「夫軍有進而無退,可增而不可減。近已移檄遠近,言於盟府,刻後月半大舉,諸郡軍並在路次,惟須仁公軍至,便齊進耳。仁公今召軍還,疑惑遠近,成敗之由,將在於此。僕才輕任重,實憑仁公篤愛,遠稟成規;至於首啟戎行,不敢有辭,僕與仁公,如首尾相衛,唇齒相依也。恐或者不達高旨,將謂仁公緩於討賊,此聲難追。僕與仁公並受方岳之任,安危休慼,理既同之。且自頃之顧,綢繆往來,情深義重,一旦有急,亦望仁公悉眾見救,況社稷之難乎!今日之憂,豈惟僕一州,文武莫不翹企。假令此州不守,約、峻樹置官長於此,荊楚西逼強胡,東接逆賊,因之以饑饉,將來之危,乃當甚於此州之今日也。仁公進當為大晉之忠臣,參桓、文之功;退當以慈父之情,雪愛子之痛。今約、峻凶逆無道,痛感天地,人心齊壹,鹹皆切齒。今之進討,若以石投卵耳;苟復召兵還,是為敗於幾成也。願深察所陳!」王愆期謂侃曰:「蘇峻,豺狼也,如得遂志,四海雖廣,公寧有容足之地乎!」侃深感悟,即戎服登舟;瞻喪至不臨,晝夜兼道而進。 <BR> 郗鑒在廣陵,城孤糧少,逼近胡寇,人無固志。得詔書,即流涕誓眾,入赴國難,將士爭奮。遣將軍夏侯長等間行謂溫嶠曰:「或聞賊欲挾天子東入會稽,當先立營壘,屯據要害,既防其越逸,又斷賊糧運,然後清野堅壁以待賊。賊攻城不拔,野無所掠,東道既斷,糧運自絕,必自潰矣。」嶠深以為然。 <BR> 五月,陶侃帥眾至尋陽。議者鹹謂侃欲誅庾亮以謝天下;亮甚懼,用溫嶠計,詣侃拜謝。侃驚,止之曰:「庾元規乃拜陶士行邪!」亮引咎自責,風止可觀,侃不覺釋然,曰:「君侯修石頭以擬老子,今日反見求邪!」即與之談宴終日,遂與亮、嶠同趣建康。戎卒四萬,旌旗七百餘裡,鉦鼓之聲,震於遠近。 <BR> 蘇峻聞西方兵起,用參軍賈寧計,自姑孰還據石頭,分兵以拒侃等。 <BR> 乙未,峻逼遷帝於石頭。司徒導固爭,不從。帝哀泣升車,宮中慟哭。時天大雨,道路泥濘,劉超、鐘雅步侍左右。峻給馬,不肯乘,而悲哀慷慨。峻聞而惡之,然未敢殺也。以其親信許方等補司馬督、殿中監,外託宿衛,內實防禦超等。峻以倉屋為帝宮,日來帝前肆醜言。劉超、鐘雅與右光祿大夫荀崧、金紫光祿大夫華恆、尚書荀邃、侍中丁潭侍從,不離帝側。時饑饉,米貴,峻問遺,超一無所受,繾綣朝夕,臣節愈恭;雖居幽厄之中,超猶啟帝,授《孝經》、《論語》。 <BR> 峻使左光祿大夫陸曄守留臺,逼近居民,盡聚之後苑;使匡術守苑城。 <BR> 尚書左丞孔坦奔陶侃,侃以為長史。 <BR> 初,蘇峻遣尚書張闓權督東軍,司徒導密令以太后詔諭三吳吏士,使起義兵救天子。會稽內史王舒以庾冰行奮武將軍,使將兵一萬,西渡浙江。於是吳興太守虞潭、吳國內史蔡謨、前義興太守顧從等皆舉兵應之。潭母孫氏謂譚曰:「汝當捨生取義,勿以吾老為累!」盡遣其家僮從軍,鬻其環珮以為軍資。謨以庾冰當還舊任,即去郡以讓冰。 <BR> 蘇峻聞東方兵起,遣其將管商、張健、弘徽等拒之;虞潭等與戰,互有勝負,未能得前。 <BR> 陶侃、溫嶠軍於茄子浦;嶠以南兵習水,蘇峻兵便步,令將士:「有上岸者死!」會峻送米萬斛饋祖約,約遣司馬桓撫等迎之。毛寶帥千人為嶠前鋒,告其眾曰:「兵法:『軍令有所不從』,豈可視賊可擊,不上岸擊之邪!」乃擅往襲撫,悉獲其米,斬獲萬計,約由是饑乏。嶠表寶為廬江太守。 <BR> 陶侃錶王舒監浙東軍事,虞潭監浙西軍事,郗鑒都督揚州八郡諸軍事,令舒、潭皆受鑒節度。鑒帥眾渡江,與侃等會與於茄子浦,雍州刺史魏該亦以兵會之。 <BR> 丙辰,侃等舟師直指石頭,至於蔡洲,侃屯查浦,嶠屯沙門浦。峻登烽火樓,望見士眾之盛,有懼色,謂左右曰:「吾本知溫嶠能得眾也。」 <BR> 庾亮遣督護王彰擊峻黨張曜,反為所敗。亮送節傳以謝侃,侃答曰:「古人三敗,君侯始二;當今事急,不宜數爾。」亮司馬陳郡殷融詣侃謝曰:「將軍為此,非融等所裁。」王彰至曰:「彰自為之,將軍不知也。」侃曰:「昔殷融為君子,王彰為小人;今王彰為君子,殷融為小人。」 <BR> 宣城內史桓彝,聞京城不守,慷慨流涕,進屯涇縣。時州郡多遣使降蘇峻,裨惠復勸彝宜且與通使,以紓交至之禍。彝曰:「吾受國厚恩,義在致死,焉能忍恥與逆臣通問!如其不濟,此則命也。」彝遣將軍俞縱守蘭石,峻遣其將韓晃攻之。縱將敗,左右勸縱退軍。縱曰:「吾受桓侯厚恩,當以死報。吾之不可負桓侯,猶桓侯之不負國也。」遂力戰而死。晃進軍攻彝,六月,城陷,執彝,殺之。 <BR> 諸軍初至石頭,即欲決戰,陶侃曰:「賊眾方盛,難與爭鋒,當以歲月,智計破之。」既而屢戰無功,監軍部將李根請築白石壘,侃從之。夜築壘,至曉而成。聞峻軍嚴聲,諸將鹹懼其來攻。孔坦曰:「不然。若峻攻壘,必須東北風急,令我水軍不得往救;今天清靜,賊必不來。所以嚴者,必遣軍出江乘,掠京口以東矣。」已而果然。侃使庾亮以二千人守白石,峻帥步騎萬餘四面攻之,不克。 <BR> 王舒、虞潭等數與峻兵戰,不利。孔坦曰:「本不須召郗公,遂使東門無限。今宜遣還,雖晚,猶勝不也。」侃乃令鑒與後將軍郭默還據京口,立大業、曲阿、庱亭三壘以分峻之兵勢,使郭默守大業。 <BR> 壬辰,魏該卒。 <BR> 祖約遣祖渙、桓撫襲湓口。陶侃聞之,將自擊之。毛寶曰:「義軍恃公,公不可動,寶請討之。」侃從之。渙、撫過皖,因攻譙國內史桓宣。寶往救之,為渙、撫所敗。箭貫寶髀,徹鞍,寶使人蹋鞍拔箭,血流滿靴。還擊渙、撫,破走之,宣乃得出,歸於溫嶠。寶進攻祖約軍於東關,拔合肥戍,會嶠召之,復歸石頭。 <BR> 祖約諸將陰與後趙通謀,許為內應。後趙將石聰,石堪引兵濟淮,攻壽春。秋,七月,約眾潰,奔歷陽,聰等虜壽春二萬餘戶而歸。 <BR> 後趙中山公虎帥眾四萬自軹關西入,擊趙河東。應之者五十餘縣,遂進攻蒲阪。趙主曜遣河間王述發氐、羌之眾屯秦州以備張駿、楊難敵,自將中外精銳水陸諸軍以救蒲阪,自衛關北濟;虎懼,引退。曜追之,八月,及於高候,與虎戰,大破之,斬石瞻;枕屍二百餘裡,收其資仗億計,虎奔朝歌。曜濟自大陽,攻石生於金墉,決千金堨以灌之。分遣諸將攻汲郡、河內,後趙滎陽太守尹矩、野王太守張進等皆降之。襄國大震。 <BR> 張駿治兵,欲乘虛襲長安。理曹郎中索詢諫曰:「劉曜雖東徵,其子胤守長安,未易輕也。借使小有所獲,彼若釋東方之圖,還與我校;禍難之期,未可量也」駿乃止。蘇峻腹心路永、匡術、賈寧聞祖約敗,恐事不濟,勸峻盡誅司徒導等諸大臣,更樹腹心;峻雅敬導,不許。永等更貳於峻,導使參軍袁耽潛誘永歸順。九月,戊申,導攜二子與永皆奔白石。耽,渙之曾孫也。 <BR> 陶侃、溫嶠等與蘇峻久相持不決,峻分遣諸將東西攻掠,所向多捷,人情心匈懼。朝士之奔西軍者皆曰:「峻狡黠有膽決,其徒驍勇,所向無敵。若天討有罪,則峻終滅亡;止以人事言之,未易除也。」溫嶠怒曰:「諸君怯懦,乃更譽賊!」及累戰不勝,嶠亦憚之。 <BR> 嶠軍食盡,貸於陶侃。侃怒曰:「使君前雲不憂無良將及兵食,惟欲得老僕為主耳。今數戰皆北,良將安在!荊州接胡、蜀二虜,當備不虞;若復無食,僕便欲西歸,更思良算。徐來殄賊,不為晚也。」嶠曰:「凡師克在和,古之善教也。光武之濟昆陽,曹公之拔官渡,以寡敵眾,杖義故也。峻、約小豎,凶逆滔天,何憂不滅!峻驟勝而驕,自謂無前,今挑之戰,可一鼓而擒也。奈何捨垂立之功,設進退之計乎!且天子幽逼,社稷危殆,乃四海臣子肝腦塗地之日。嶠等與公並受國恩,事若克濟,則臣主同祚;如其不捷,當灰身以謝先帝耳。今之事勢,義無旋踵,譬如騎虎,安可中下哉!公若違眾獨返,人心必沮;沮眾敗事,義旗將回指於公矣。」毛寶言於嶠曰:「下官能留陶公。」乃往說侃曰:「公本應鎮蕪湖,為南北勢援,前既已下,勢不可還。且軍政有進無退,非直整齊三軍,示眾必死而已,亦謂退無所據,終至滅亡。往者杜弢非不強盛,公竟滅之,何至於峻,獨不可破邪!賊亦畏死,非皆勇健,公可試與寶兵,使上岸斷賊資糧。若寶不立效,然後公去,人心不恨矣。」侃然之,加寶督護而遣之。竟陵太守李陽說侃曰:「今大事若不濟,公雖有粟,安得而食諸!」侃乃分米五萬石以餉嶠軍。毛寶燒峻句容、湖孰積聚,峻軍乏食,侃遂留不去。 <BR> 張健、韓晃等急攻大業;壘中乏水,人飲糞汁。郭默懼,潛突圍出外,留兵守之。郗鑒在京口,軍士聞之皆失色。參軍曹納曰:「大業,京口之扞蔽也,一旦不守,則賊兵徑至,不可當也。請還廣陵,以俟後舉。」鑒大會僚佐,責納曰:「吾受先帝顧託之重,正復捐軀九泉,不足報塞。今強寇在近,眾心危逼,君腹心之佐,而生長異端,當何以帥先義眾,鎮壹三軍邪!」將斬之,久乃得釋。 <BR> 陶侃將救大業,長史殷羨曰:「吾兵不習步戰,救大業而不捷,則大事去矣。不如急攻石頭,則大業自解。」侃從之。羨,融之兄也。 <BR> 庚午,侃督水軍向石頭。庾亮、溫嶠、趙胤帥步兵萬人從白石南上,欲挑戰。峻將八千人逆戰,遣其子碩及其將匡孝分兵先薄趙胤軍,敗之。峻方勞其將士,乘醉望見胤走,曰:「孝能破賊,我更不如邪!」因捨其眾,與數騎北下突陳,不得入,將回趨白木陂;馬躓,侃部將彭世、李千等投之以矛,峻墜馬;斬首,臠割之,焚其骨,三軍皆稱萬歲。餘眾大潰。峻司馬任讓等共立峻弟逸為主,閉城自守。溫嶠乃立行臺,佈告遠近,凡故吏二千石以下,皆令赴臺,於是至者雲集。韓晃聞峻死,引兵趣石頭。管商、弘徽攻庱亭壘,督護李閎、輕車長史滕含擊破之。含,修之孫也。商走詣庾亮降,餘眾皆歸張健。 <BR> 冬,十一月,後趙王勒欲自將救洛陽,僚佐程遐等固諫曰:「劉曜懸軍千里,勢不支久。大王不宜親動,動無萬全。」勒大怒,按劍叱遐等出。乃赦徐光,召而謂之曰:「劉曜乘一戰之勝,圍守洛陽,庸人之情皆謂其鋒不可當。曜帶甲十萬,攻一城而百日不克,帥老卒怠,以我初銳擊之,可一戰而擒也。若洛陽不守,曜必送死冀州,自河已北,席捲而來,吾事去矣。程遐等不欲吾行,卿以為何如?」對曰:「劉曜乘高候之勢,不能進臨襄國,更守金墉,此其無能為可知也。以大王威略臨之,彼必望旗奔敗。平定天下,在今一舉,不可失也。」勒笑曰:「光言是也。」乃使內外戒嚴,有諫者斬。命石堪、石聰及豫州刺史桃豹等各統見眾會滎陽;中山公虎進據石門,勒自統步騎四萬趣金墉,濟自大堨。勒謂徐光曰:「曜盛兵成皋關,上策也;阻洛水,其次也;坐守洛陽,此成擒耳。」十二月,乙亥,後趙諸軍集於成皋,步卒六萬,騎二萬七千。勒見趙無守兵,大喜,舉手指天,復加額,曰:「天也!」卷甲銜枚,詭道兼行,出於鞏、訾之間。 <BR> 趙主曜專與嬖臣飲博,不撫士卒;左右或諫,曜怒,以為妖言,斬之。聞勒已濟河,始議增滎陽戍,杜黃馬關。俄而洛水候者與後趙前鋒交戰,擒羯送之。曜問:「大胡自來邪?其眾幾何?」羯曰:「王自來,軍勢甚盛。」曜色變,使攝金墉之圍,陳於洛西,眾十餘萬,南北十餘裡。勒望見,益喜,謂左右曰:「可以賀我矣!」勒帥步騎四萬入洛陽城。 <BR> 己卯,中山公虎引步卒三萬自城北而西,攻趙中軍,石堪、石聰等各以精騎八千自城西而北,擊趙前鋒,大戰於西陽門。勒躬貫甲冑,出自閶闔門,夾擊之。曜少而嗜酒,末年尤甚;將戰,飲酒數鬥。常乘赤馬無故停頓,乃乘小馬。比出,復飲酒鬥餘。至西陽門,揮陳就平。石堪因而乘之,趙兵大潰。曜昏醉退走,馬陷石渠,墜於冰上,被瘡十餘,通中者三,為堪所執。勒遂大破趙兵,斬首五萬餘級。下令曰:「所欲擒者一人耳,今已獲之。其敕將士抑鋒止銳,縱其歸命之路。」 <BR> 曜見勒,曰:「石王,頗憶重門之盟否?」勒使徐光謂之曰:「今日之事,天使其然,復雲何邪!」乙酉,勒班師。使徵東將軍石邃將兵衛送曜。邃,虎之子也。曜瘡甚,載以馬輿,使醫李永與同載。己亥,至襄國,捨曜於永豐小城,給其妓妾,嚴兵圍守。遣劉嶽、劉震等從男女盛服以見之,曜曰:「吾謂卿等久為灰土,石王仁厚,乃全宥至今邪!我殺石佗,愧之多矣。今日之禍,自其分耳。」留宴終日而去。勒使曜與其太子熙書,諭令速降;曜但敕熙與諸大臣「匡維社稷,勿以吾易意也。」勒見而惡之,久之,乃殺曜。 <BR> 是歲,成漢獻王驤卒,其子徵東將軍壽以喪還成都。成主雄以李玝為徵北將軍、梁州刺史,代壽屯晉壽。 <BR> 顯宗成皇帝上之下咸和四年(己丑、公元三二九年) <BR> 春,正月,光祿大夫陸曄及弟尚書左僕射玩說匡術,以苑城附於西軍;百官皆赴之,推曄督宮城軍事。陶侃命毛寶守南城,鄧嶽守西城。 <BR> 右衛將軍齊超、侍中鐘雅與建康令管旆等謀奉帝出赴西軍;事洩,蘇逸使其將平原任讓將兵入宮收超、雅。帝抱持悲泣曰:「還我侍中、右衛!」讓奪而殺之。初,讓少無行,太常華恆為本州大中正,黜其品。及讓為蘇峻將,乘勢多所誅殺,見恆輒恭敬,不敢縱暴。及鐘、劉之死,蘇逸欲並殺恆,讓盡心救衛,恆乃得免。 <BR> 冠軍將軍趙胤遣部將甘苗擊祖約於歷陽,戊辰,約夜帥左右數百人奔後趙,其將牽騰帥眾出降。 <BR> 蘇逸、蘇碩、韓晃並力攻臺城,焚太極東堂及秘閣,毛寶登城,射殺數十人。晃謂寶曰:「君名勇果,何不出鬥?」寶曰:「君名健將,何不入鬥?」晃笑而退。 <BR> 趙太子熙聞趙主曜被擒,大懼,與南陽王胤謀西保秦州。尚書胡勳曰:「今雖喪君,境土尚完,將士不叛,且當並力拒之;力不能拒,走未晚也。」胤怒,以為沮眾,斬之,遂帥百官奔上邽,諸徵鎮亦皆棄所守從之,關中大亂。將軍蔣英、辛恕擁眾數十萬據長安,遣使降後趙,後趙遣石生帥洛陽之眾赴之。 <BR> 二月,丙戌,諸軍攻石頭。建成長史滕含擊蘇逸,大破之。蘇碩帥驍勇數百,渡準而戰,溫嶠擊斬之。韓晃等懼,以其眾就張健於曲阿,門隘不得出,更相蹈藉,死者萬數。西軍獲蘇逸,斬之。滕含部將曹據抱帝奔溫嶠船,群臣見帝,頓首號泣請罪。殺西陽王羕,並其二子播、充、孫崧及彭城王雄。陶侃與任讓有舊,為請其死。帝曰:「是殺吾侍中、右衛者,不可赦也。」乃殺之。司徒匯入石頭,令取故節,陶侃笑曰:「蘇武節似不如是。」導有慚色。丁亥,大赦。 <BR> 張健疑弘徽等貳於己,皆殺之,帥舟師自延陵將入吳興。乙未,揚烈將軍王允之與戰,大破之,獲男女萬餘口。健復與韓晃、馬雄等輕軍西趨故鄣,郗鑒遣軍李閎追之,及於平陵山,皆斬之。 <BR> 是時宮闕灰燼,以建平園為宮。溫嶠欲遷都豫章,三吳之豪請都會稽,二論紛紜未決。司徒導曰:「孫仲謀、劉玄德俱言:『建康,王者之宅。』古之帝王,不必以豐儉移都。苟務本節用,何憂凋弊!若農事不修,則樂土為墟矣。且北寇遊魂,伺我之隙,一旦示弱,竄於蠻越,求之望實,懼非良計。今特宜鎮之以靜,群情自安。」由是不復徙都。以褚翜為丹楊尹。時兵火之後,民物凋殘,翜收集散亡,京邑遂安。 <BR> 壬寅,以湘州並荊州。 <BR> 三月,壬子,論平蘇峻功,以陶侃為侍中、太尉,封長沙郡公,加都督交、廣、寧州諸軍事;郗鑒為侍中、司空、南昌縣公;溫嶠為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加散騎常侍、始安郡公;陸曄進爵江陵公;自餘賜爵侯、伯、子、男者甚眾。卞壼及二子□□、盱、醒彝、劉超、鐘雅、羊曼、陶瞻,皆加贈謚。路永、匡術、賈寧,皆蘇峻之黨也;峻未敗,永等去峻歸朝廷,王導欲賞以官爵。溫嶠曰:「永等皆峻之腹心,首為亂階,罪莫大焉。晚雖改悟,未足以贖前罪;得全首領,為幸多矣,豈可復褒寵之哉!」導乃止。 <BR> 陶侃以江陵偏遠,移鎮巴陵。朝議欲留溫嶠輔政,嶠以王導先帝所任,固辭還籓;又以京邑荒殘,資用不給,乃留資蓄,具器用,而後旋於武昌。 <BR> 帝之出石頭也,庾亮見帝,稽顙哽咽,詔亮與大臣俱升御座。明日,亮復泥首謝罪,乞骸骨,欲闔門投竄山海。帝遣尚書、侍中手詔慰喻曰:「此社稷之難,非舅之責也。」亮上疏自陳:「祖約、蘇峻縱肆凶逆,罪由臣發,寸斬屠戮,不足以謝七廟之靈,塞四海之責。朝廷復何理齒臣於人次,臣亦何顏自次於人理!願陛下雖垂寬宥,全其首領;猶宜棄之,任其自存自沒,則天下粗知勸戒之綱矣。」優詔不許。亮又欲遁逃山海,自暨陽東出;詔有司錄奪舟船。亮乃求外鎮自效,出為都督豫州、揚州之江西、宣城諸軍事、豫州刺史,領宣城內史,鎮蕪湖。 <BR> 陶侃、溫嶠之討蘇峻也,移檄徵、鎮,使各引兵入援。湘州刺史益陽侯卞敦擁兵不赴,又不給軍糧,遣督護將數百人隨大軍而已,朝野莫不怪歎。及峻平,陶侃奏敦阻軍,顧望不赴國難,請檻車收付廷尉。王導以喪亂之後,宜加寬宥,轉敦安南將軍、廣州刺史;病不赴,徵為光祿大夫、領少府。敦憂愧而卒,追贈本官,加散騎常侍,謚曰敬。 <BR> 臣光曰:「庾亮以外戚輔政,首發禍機,國破君危,竄身苟免;卞敦位列方鎮,兵糧俱足,朝廷顛覆,坐觀勝負。人臣之罪,孰大於此!既不能明正典刑,又以寵祿報之,晉室無政,亦可知矣。任是責者,豈非王導乎! <BR> 徙高密王紘為彭城王。紘,雄之弟也。 <BR> 夏,四月,乙未,始安忠武公溫嶠卒,葬於豫章。朝廷欲為之造大墓於元、明二帝陵之北,太尉侃上表曰:「嶠忠誠著於聖世,勳義感於人神。使亡而有知,豈樂今日勞費之事!願陛下慈恩,停其移葬。」詔從之。 <BR> 以平南軍司劉胤為江州刺史。陶侃、郗鑒皆言胤非方伯才,司徒導不從。或謂導子悅曰:「今大難之後,紀綱弛頓。自江陵至於建康三千餘裡,流民萬計,布在江州。江州,國之南籓,要害之地,而胤以□侈之性,臥而對之,不有外變,必有內患矣。」悅曰:「此溫平南之意也。」 <BR> 秋,八月,趙南陽王胤帥眾數萬自上邽趣長安,隴東、武都、安定、新平、北地、扶風、始平諸郡戎、夏皆起兵應之。胤軍於仲橋;石生嬰城自守,後趙中山公虎帥騎二萬救之。九月,虎大破趙兵於義渠,胤奔還上邽。虎乘勝追擊,枕屍千里。上邽潰,虎執趙太子熙、南陽王胤及其將王公卿校以下三千餘人,皆殺之,徙其臺省文武、關東流民、秦雍大族九千餘人於襄國;又坑五郡屠各五千餘人於洛陽。進攻集木且羌於河西,克之,俘獲數萬,秦、隴悉平。氐王蒲洪、羌酋姚戈仲俱降於虎,虎表洪監六夷軍事,弋仲為六夷左都督。徙氐、羌十五萬落於司、冀州。 <BR> 初,隴西鮮卑乞伏述延居於苑川,侵並鄰部,士馬強盛。及趙亡,述延懼,遷於麥田。述延卒,子辱大寒立;辱大寒立;大寒卒,子司繁立。 <BR> 江州刺史劉胤矜豪日甚,專務商販,殖財百萬,縱酒耽樂,不恤政事。冬,十二月,詔徵後將軍郭默為右軍將軍。默樂為邊將,不願宿衛,以情訴於胤。胤曰:「此非小人之所及也。」默將赴召,求資於胤,胤不與,默由是怨胤。胤長史張滿等素輕默,或裸露見之,默常切齒。臘日,胤餉默豚酒,默對信投之水中。會有司奏:「今朝廷空竭,百官無祿,惟資江州運漕,而胤商旅繼路,以私廢公,請免胤官。」書下,胤不即歸罪,方自申理。僑人蓋肫掠人女為妻,張滿使還其家,肫不從,而謂郭默曰:「劉江州不受免,密有異圖,與張滿等日夜計議,惟忌郭侯一人,欲先除之。」默以為然,帥其徒候旦門開襲胤。胤將吏欲拒默,默呵之曰:「我被詔有所討,動者誅三族!」遂入至內寢,牽胤下,斬之;出,取胤僚佐張滿等,誣以大逆,悉斬之。傳胤首於京師,詐作詔書,宣示內外。掠胤女及諸妾並金寶還船,初雲下都,既而停胤故府。招引譙國內史桓宣,宣固守不從。 <BR> 是歲,賀蘭部及諸大人共立拓跋翳槐為代王,代王紇那奔宇文部。翳槐遣其弟什翼犍質於趙以請和。 <BR> 河南王吐延,雄勇多猜忌,羌酋姜聰刺之;吐延不抽劍,召其將紇扢泥,使輔其子葉延,保於白蘭,抽劍而死。葉延孝而好學,以為禮「公孫之子得以王父字為氏」,乃自號其國曰吐谷渾。 <BR> 顯宗成皇帝上之下咸和五年(庚寅,公元三三零年) <BR> 春,正月,劉胤首至建康。司徒導以郭默驍勇難制,己亥,大赦,梟胤首於大航,以默為江州刺史。太尉侃聞之,投袂起曰:「此必詐也。」即將兵討之。默遣使送妓妾及絹,並寫中詔呈侃。參佐多諫曰:「默不被詔,豈敢為此!若欲進軍,宜待詔報。」侃厲色曰:「國家年幼,詔令不出胸懷。劉胤為朝廷所禮,雖方任非才,何緣猥加極刑!郭默恃勇,所在貪暴;以大難新除,禁網寬簡,欲因際會騁其從橫耳!」發使上表言狀,且與導書曰:「郭默殺方州即用為方州,害宰相便為宰相乎?」導乃收胤首,答侃書曰:「默據上流之勢,加有船艦成資,故苞含隱忍,使有其地,朝廷得以潛嚴;俟足下軍到,風發相赴,豈非遵養時晦以定大事者邪!」侃笑曰:「是乃遵養時賊也!」 <BR> 豫州刺史庾亮亦請討默。詔加亮徵討都督,帥步騎二萬往與侃會。 <BR> 西陽太守鄧嶽、武昌太守劉詡皆疑桓宣與默同。豫州西曹王隨曰:「宣尚不附祖約,豈肯同郭默邪!」嶽、詡遣隨詣宣觀之,隨說宣曰:「明府心雖不爾,無以自明,惟有以賢子付隨耳!」宣乃遣其子戎與隨俱迎陶侃。侃闢戎為手彖,上宣為武昌太守。 <BR> 二月,後趙群臣請後趙王勒即皇帝位;勒乃稱大趙天王,行皇帝事。立妃劉氏為王后,世子弘為太子。以其子宏為驃騎大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事、大單於,封秦王;斌為左衛將軍,封太原王;恢為輔國將軍,封南陽王。以中山公虎為太尉、尚書令,進爵為王;虎子邃為冀州刺史,封齊王;宣為左將軍;挺為侍中,封梁王。又封石生為河東王,石堪為彭城王。以左長史郭敖為尚書左僕射,右長史程遐為右僕射、領吏部尚書,左司馬夔安、右司馬郭殷、從事中郎李鳳、前郎中令裴憲,皆為尚書,參軍事徐光為中書令、領秘書監。自餘文武,封拜各有差。 <BR> 中山王虎怒,私謂齊王邃曰:「主上自都襄國以來,端拱仰成,以吾身當矢石,二十餘年,南擒劉嶽,北走索頭,東平齊、魯,西定秦、雍,克十有三州。成大趙之業者,我也;大單於當以授我,今乃以與黃吻婢兒,念之令人氣塞,不能寢食!待主上晏駕之後,不足復留種也。」 <BR> 程遐言於勒曰:「天下粗定,當顯明逆順,故漢高祖赦季布,斬丁公。大王自起兵以來,見忠於其君者輒褒之,背叛不臣者輒誅之,此天下所以歸盛德也。今祖約猶存,臣竊惑之。」安西將軍姚弋仲亦以為言。勒乃收約,並其親屬中外百餘人悉誅之,妻妾兒女分賜諸胡。 <BR> 初,祖逖有胡奴曰王安,逖甚愛之。在雍丘,謂安曰:「石勒是汝種類,吾亦無在爾一人。」厚資送而遣之。安以勇幹,仕趙,為左衛將軍。及約之誅,安歎曰:「豈可使祖土稚無後乎?」乃往就市觀刑。逖庶子道重,始十歲,安竊取以歸,匿之,變服為沙門。及石氏亡,道重複歸江南。 <BR> 郭默欲南據豫章,會太尉侃兵至,默出戰,不利,入城固守,聚米為壘,以示有餘。侃築土山臨之。三月,庾亮兵至湓口,諸軍大集。夏,五月,乙卯,默將宋侯縛默父子出降。侃斬默於軍門,傳首建康,同黨死者四十人。詔以侃都督江州,領刺史;以鄧嶽督交、廣諸軍事,領廣州刺史。侃還巴陵,因移鎮武昌。庾亮還蕪湖,辭爵賞不受。 <BR> 趙將劉徵帥眾數千,浮海抄東南諸縣,殺南沙都尉許儒。 <BR> 張駿因前趙之亡,復收河南地,至於狄道,置五屯護軍,與趙分境。六月,趙遣鴻臚孟毅拜駿徵西大將軍、涼州牧,加九錫。駿恥為之臣,不受,留毅不遣。 <BR> 初,丁零翟斌,世居康居,後徙中國,至是入朝於趙;趙以斌為句町王。 <BR> 趙群臣固請正尊號,秋,九月,趙王勒即皇帝位。大赦,改元建平。文武封進各有差。立其妻劉氏為皇后,太子弘為皇太子。 <BR> 弘好屬文,親敬儒素。勒謂徐光曰:「大雅愔愔,殊不似將家子。」光曰:「漢祖以馬上取天下,孝文以玄默守之。聖人之後,必有勝殘去殺者,天之道也。」勒甚悅。光因說曰:「皇太子仁孝溫恭,中山王雄暴多詐,陛下一旦不諱,臣恐社稷非太子所有也。宜漸奪中山王權,使太子早參朝政。」勒心然之,而未能從。 <BR> 趙荊州監軍郭敬寇襄陽。南中郎將周撫監沔北軍事,屯襄陽。趙主勒以驛書敕敬退屯樊城,使之偃藏旗幟,寂若無人,曰:「彼若使人觀察,則告之曰:『汝宜自愛堅守,後七八日,大騎將至,相策,不復得走矣。』」敬使人浴馬於津,週而復始,晝夜不絕。偵者還以告周撫,撫以為趙兵大至,懼,奔武昌。敬入襄陽,中州流民悉降於趙;魏該弟遐帥其部眾自石城降敬。敬毀襄陽城,遷其民於沔北,城樊城以戍之。趙以敬為荊州刺史。周撫坐免官。 <BR> 休屠王羌叛趙,趙河東王生擊破之,羌奔涼州。西平公駿懼,遣孟毅還,使其長史馬詵稱臣入貢於趙。 <BR> 更造新宮。甲辰,徙樂成王欽為河間王,封彭城王紘子浚為高密王。 <BR> 冬,十月,成大將軍壽督徵南將軍費黑等攻巴東建平,拔之。巴東太守楊謙、監軍毌丘奧退保宜都。 <BR> 顯宗成皇帝上之下咸和六年(辛卯,公元三三一年) <BR> 春,正月,趙劉徵復寇婁縣,掠武進,郗鑒擊卻之。 <BR> 三月,壬戌朔,日有食之。 <BR> 夏,趙主勒如鄴,將營新宮;廷尉上黨續鹹苦諫,勒怒,欲斬之。中書令徐光曰:「鹹言不可用,亦當容之,奈何一旦以直言斬列卿乎!」勒歎曰:「為人君,不得自專如是乎!匹夫家貲滿百匹,猶欲市宅,況富有四海乎!此宮終當營之,且敕停作,以成吾直臣之氣。」因賜鹹絹百匹,稻百斛。又詔公卿以下歲舉賢良方正,仍令舉人得更相薦引,以廣求賢之路。起明堂、辟雍、靈臺於襄國城西。 <BR> 秋,七月,成大將軍壽攻陰平、武都,楊難敵降之。 <BR> 九月,趙主勒復營鄴宮,以洛陽為南都,置行臺。 <BR> 冬,蒸祭太廟,詔歸胙於司徒導,且命無下拜;導辭疾不敢當。初,帝即位沖幼,每見導必拜,與導手詔則雲「惶恐言」,中書作詔則曰「敬問」。有司議:「元會日,帝應敬導不?」博士郭熙、杜援議,以為:「禮無拜臣之文,謂宜除敬。」侍中馮懷議,以為:「天子臨辟雍,拜三老,況先帝師傅!謂宜盡敬。」侍中荀弈議,以為:「三朝之首,宜明君臣之體,則不應敬。若他日小會,自可盡禮。」詔從之。弈,組之子也。 <BR> 慕容廆遣使與太尉陶侃箋,勸以興兵北伐,共清中原。僚屬宋該等共議,以「廆立功一隅,位卑任重,等差無別,不足以鎮華、夷,宜表請進廆官爵。」參軍韓恆駁曰:「夫立功者患信義不著,不患名位不高。桓、文有匡復之功,不先求禮命以令諸侯。宜繕甲兵,除群兇,功成之後,九錫自至。比於邀君以求寵,不亦榮乎!」廆不悅,出恆為新昌令。於是東夷校尉封抽等疏上侃府,請封廆為燕王,行大將軍事。侃復書曰:「夫功成進爵,古之成制也。車騎雖未能為官摧勒,然忠義竭誠;今騰箋上聽,可不、遲速,當在天台也。」 category:資治通鑑 卷九十三